谢梅影站着不动,指甲掐进掌心里。
她是妾,主母贺芳亭在的地方,她都不能坐。
方才贺芳亭还说“些许小事”,是啊,妾室进门,本来就只是小事,不值得兴师动众。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说的,她的脸面,如同被贺芳亭当众踩到脚下。
谢梅影羞怒得恨不能晕倒。
明知这些人是侄儿请来为她镇场子的,也忍不住心生埋怨。
孔嬷嬷见她没反应,没好气地催促道,“谢姨娘?”
这小贱人怎么回事?难道想仗着人多挑衅芳姐儿?做梦!
贺芳亭宽容地道,“不急,慢慢来。”
谢梅影深吸口气,在江止修和谢容墨、江嘉宇、李壹秋等人关切的目光中,抬手端起了侍女捧来的茶杯。
走到贺芳亭身前,刚要跪下去说“请主母喝茶”,忽然犯了恶心,无法控制地偏头呕吐。
贺芳亭赶紧用手帕捂住口鼻,同时把脚缩回一些。
还好,她和谢梅影之间尚有一段距离。
侍女们也忙起来,有的给谢梅影拿盆,有的飞快打扫、擦拭。
谢梅影还在吐,这回是吐在侍女捧着的盆里。
“姑姑!”
谢容墨大惊失色,跑过去搀扶。
这一瞬间,他也后悔了,后悔不该请这么多人来。
可他真不知道,姑姑的孕吐会这般厉害。
李壹秋想讨好他们,质问贺芳亭,“娘,你做了什么?!”
不等贺芳亭开口,孔嬷嬷厉声道,“大小姐,你问错了人,你该问问你爹,他做了什么好事!”
江止修面色青紫,极为难看。
脸色比他更差的是方山长。
......谢梅影竟然怀孕了?!
堂堂云山书院的山长、当世大儒,给这婚前失贞、未婚先孕的小妾赐字!
若传出去,他还有脸在外行走?
方山长眼前一阵阵发黑。
容墨啊容墨,这回你害惨为师!
李壹秋怒视孔嬷嬷,“主人家的事,你也敢多嘴......”
贺芳亭皱眉打断她,“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出去。”
李壹秋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闭上。
上回她就是被架出去的,不想再试一次。
贺芳亭随手端起自己的茶杯沾了沾唇,淡定地道,“谢姨娘敬的茶,我已喝了。你身子不适,早些回去歇着罢!”
自从知道谢梅影还是要嫁江止修,她就猜测谢梅影怀了孕。
怎么说呢,这姑娘比她预估中更傻。
孔嬷嬷实在忍不住,讽刺道,“是得歇t?着,免得动了胎气!”
谢梅影刚吐完漱了口,无颜见人,也不敢回嘴,低头往外走,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但偏有人不让她如愿。
“......等等,什么胎气?谢姨怀孕了?这怎么可能?!”
李壹秋不敢置信地惊呼。
书里根本不是这样写的,谢梅影应该在嫁给江止修半年后才怀孕,江止修欣喜若狂,从此更是爱她疼她。
怎会现在就怀了呢?
她压根想不到这一点,方才见谢梅影呕吐,还以为她吃坏了肚子。
......剧情要是一直改改改,她还有什么优势!
谢梅影和谢容墨都是一僵,想叫她闭嘴。
江止修更是咬牙道,“大人的事儿,孩子瞎掺和什么,回你房里!”
他这种态度,更是坐实了谢梅影已经怀孕。
李壹秋如遭雷击,愣愣地看他,又看谢梅影,头脑一片混乱。
江止修见她不走,还要赶人,却听儿子气愤地道,“孔嬷嬷,请你不要污蔑谢姨!”
孔嬷嬷:“......老奴污蔑她?她都孕吐了!”
江嘉宇不懂孕吐,但他懂谢姨和父亲之间的感情,冷声道,“一吐就是怀孕么?着凉会吐,生病会吐,郁结于心也会吐!”
谢姨冰清玉洁,父亲方正严谨,都不是孟浪的人。
他不相信他们会逾礼!
谢容墨看他和李壹秋的目光难以言喻。
......这兄妹俩真的向着他姑姑?会不会是装的?目的是在关键时刻摆姑姑一道?
孔嬷嬷对江嘉宇也很是无奈,头痛地道,“你这个傻小子!”
还要再说,贺芳亭抬手止住,温声道,“宇儿言之有理。”
又对谢梅影道,“回去罢!”
她并不想借这件事打击谢梅影,一是因为谢梅影太傻,胜之不武,没什么意思,二是同为女子的怜悯心。
......此事若传出去,谢梅影千夫所指,可光凭她一个人,也怀不了孩子,始作俑者江止修,却能得到世人的宽容。
这不公平。
江止修和谢容墨都松了口气,上前扶着谢梅影,要带她走。
沈青阳、方山长等人,也不得不赞贺芳亭大度。
......就这样胡乱混过去,于他们最有利。
但贺芳亭眼中的同情,深深刺痛了谢梅影。
简直比挖苦讽刺还让她痛苦。
脱口道,“我会怀孕,也是你害的!”
谢容墨阻拦不及,大为懊恼。
沈青阳、方山长、江止修三人,也是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第76章
不打就不礼貌了
江嘉宇猛然瞪大眼睛,极度震惊。
......谢姨真的怀孕了?!
心里突然想起谢氏姑侄刚暴出身份时,母亲说他们会看不上父亲。
还说,有一种情形,谢梅影不得不嫁,那就是怀了他父亲的孩子。
如今还真怀了!
贺芳亭:“......我有那本事?”
她是既吃惊又无奈。
吃惊于一双儿女像是忽然得了失心疯,拿刀咔咔扎谢梅影,更怪的是谢梅影自己也扎。
无奈于这种事谢梅影都要推到她头上。
谢梅影豁出去了,边哭边怨毒地道,“如果不是你设计,我怎会至此!”
在淮南的时候,她和江郎只有过一次,并未怀孕。
是那日贺芳亭敲打她,逼她另嫁,才让她乱了心神,与江郎同榻而眠,最终酿成苦果。
孔嬷嬷大怒,“老身白活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贱皮子!自个儿爬了男人的床榻,还来怪男人的正妻!怎么?郡主娘娘捆了你的手脚,逼着你去侍寝?”
谢梅影哭得发抖,“她是没捆我手脚,可她用了阴谋诡计!”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怀孕是贺芳亭的计谋之一。
谢容墨不知详情,但他当然相信姑姑,怒视贺芳亭,喝道,“郡主娘娘,你做了什么?”
贺芳亭:“是啊,我做了什么?不如请谢姨娘说一说!”
谢梅影颤声道,“你自己知道!”
贺芳亭:“......谢姨娘,咱们说话做事,要讲道理,讲证据,光会胡搅蛮缠是没用的。”
她刚才对谢梅影的同情,真是不值啊。
谢梅影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内大恨,可要她说贺芳亭做了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江嘉宇也从震惊中回神,是了,他亲眼所见,谢姨和父亲一开始都极有分寸,各自守礼,后来改变,定是因为意外。
也问道,“娘,你做了什么?”
贺芳亭叹口气,起身走近他,抬手一巴掌。
江嘉宇:“......你又打我!”
贺芳亭又是一巴掌,痛心疾首地道,“我贺芳亭,怎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眼角余光扫到女儿,快步过去也是一巴掌,“你也蠢!”
李壹秋感觉很冤枉,这次她没说话啊,“我,你......”
贺芳亭:“闭嘴!”
转身一巴掌甩在谢梅影脸上,“你更蠢,还坏!”
谢梅影没想到她竟敢当众打自己,气得脸都扭曲了,扑在江止修怀里痛哭。
谢容墨怒极,但不等他开口,贺芳亭顺手给他一巴掌。
然后目光凌厉地盯着他的眼睛。
谢容墨握紧了拳头,也狠狠瞪着她,眼神深处是狼一样的凶狠。
贺芳亭微抬下巴,神情蔑视,“想打回来?我谅你不敢!”
谢容墨冲冠眦裂,呼吸也变得急促。
在乡下时,他也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贺芳亭,贺、芳、亭!
他想一拳打倒她,凌辱她,践踏她......可他真的不敢。
皇帝允许甚至纵容他们磋磨贺芳亭,但那绝不包括身体上的伤害。
屋里又有这么多人,他不能落人口实!
只能忍。
忍得撕心裂肺也要忍。
贺芳亭冷笑一声,转过身子,背对众人,扬声道,“送客!”
不是总说她嚣张跋扈么?那她还真就嚣张跋扈了!
她这一连串动作太快,众人都看呆了,也包括孔嬷嬷和侍女们。
听到她说话,才如梦初醒。
孔嬷嬷大声道,“送客,快送客!”
侍女、仆妇、嬷嬷们立刻上前,赶鸡崽子一样将众人赶出春明院。
孔嬷嬷心疼地捧起贺芳亭的手,“不是说过么?打人有我们,用不着你!”
她现在怀疑是自己带坏了芳姐儿。
在她打大小姐、大少爷之前,芳姐儿可不会打人。
青蒿也道,“郡主,下回让我来!”
贺芳亭笑道,“自己打,更爽快。”
有人非要把脸凑到她面前让她打,她不打就不礼貌了。
疼也是真疼,力用得太大,反震了自己。
笑着笑着忽一皱眉,失策,怎么又把江止修给遗漏了!
下次有这种好事儿,得先想着他,免得疏忽。
——
直到出了春明院,看见外面的灯笼,谢梅影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捅了多大的娄子。
又没能耐收拾,谁也不敢看,只浑浑噩噩地跟着江止修往前走。
江止修将她送回落梅轩,自己回外院找到方才在场的几位先生、学子,苦笑着团团作揖,“家丑外扬,江某惭愧,还望诸位口下留德!”
大家纷纷保证不会乱说。
实际上,江止修回来之前,他们已经忍不住跟相熟的宾客说了。
一个传一个,眼下已是人人皆知。
江止修也知他们很难保守秘密,可也没办法,说了几句场面话,匆匆回落梅轩安慰谢梅影。
今晚他其实对谢梅影很不满。
贺芳亭都准备放他们一马了,她还说那么多。
但她毕竟怀着他的孩儿,不能让她哭坏了身子。
第77章
一条道走到黑
江止修无心待客,宾客们也无心喝酒,早早散了席。
——都急着回去跟妻子或亲近的人,说一说江家的是非。
别以为只有女人才爱聊这些家长里短,男人也是很爱的。
谢容墨、沈青阳、方山长三人更是没吃一口饭菜,直接回去了。
沈府离得近,沈青阳先到家,谢容墨又送方山长。
不是送回云山书院,而是送回方家在城内的宅子。
刚要告退,方山长叫住他,缓慢道,“容墨,我知你今日受屈,但韩信也有胯下之辱,不要放在心上,来日方长!”
谢容墨施礼,“多谢老师开解!”
方山长沉吟数息,又道,“你姑姑身怀有孕,这事儿你事先知不知道?”
他可以接受谢容墨有心机,但这心机不能用在他身上。
谢容墨惭愧道,“是我的错,只顾着学业,没有照看好姑姑。”
方山长盯着他,“也就是说,你事先不知?”
谢容墨声音苦涩,“不知!若是知道,哪敢请老师赐字。”
方山长见他目光坦荡,并无说谎者的躲闪畏缩,先信了五分。
再想起春明院里兵荒马乱的场景,信了另外五分。
......容墨若是知情,肯定不会请这么多人同去,谢氏的丑事说不定也能压下。
现在却是不行了,在场的人太多,封不住口。
到了明日,谢氏必将沦为京城笑柄。
容墨不会这么害自己的姑姑,只怪谢氏,如此大事,连亲侄儿也瞒着,还蠢到亲口承认!
其实这是因为,谢容t?墨虽然聪明,却没有与孕妇长期相处过,不知道孕吐会持续一段时日,更没想到姑姑会当场孕吐,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此时已是后悔得半死。
谢容墨告退后,方山长在书房里枯坐着,眉头紧皱。
“谢氏怀孕了?!”
俞氏匆忙赶来,推开书房的门问道。
老伴儿回来得这么早,她心知有异,问了跟去的长随,才知道这令人作呕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
方山长难以启齿,默默点头。
俞氏:“......他们怎么敢的?”
婚前怀孕已是污点,竟然还让老伴儿赐字?居心不良,其心可诛!
方山长一声长叹,“容墨不知情。”
想起自己召集了书院师生做见证,真是羞也羞死了。
行简书院的山长老萧,可能会笑掉大牙。
要问他现在什么心情,就两个字,后悔。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非常后悔,悔不当初。
俞氏怒道,“无论他知不知情,这事儿都是个大笑话!”
事到如今,他知情也好,不知情也好,都害了老伴儿。
而且那谢氏真是蠢到家了!
长随说,顺安郡主无意追究,让她赶紧走,她非要跟郡主置气呛声,为此不惜承认自己怀孕!
这叫什么?
狭路相逢,自杀为敬?!
方山长无言以对。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干脆利落地拒绝容墨,如今追悔莫及。
俞氏越说越怒,“霜华二字,如秦桧之桧字,从此之后被污矣!”
方山长唯有叹息。
为谢梅影赐字“霜华”的他,也是这大笑话的一部分。
当时有多隆重,现在就有多可笑。
俞氏骂了谢梅影一会儿,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方山长:“......你说呢?”
俞氏断然道,“与谢氏姑侄公开决裂,承认自己受了蒙骗。”
只有这样,才能挽回少许声誉。
虽然也会被人嘲笑糊涂,至少比为淫.妇赐字强。
没错,事情传出,谢梅影逃不掉淫.妇的称号。
老伴儿必须尽快跟他们断了往来,否则保不住几十年的清白名声。
方山长的神情纠结而痛苦,缓缓摇头,“不能。”
前脚大张旗鼓地为谢梅影赐字,后脚决裂,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俞氏:“为何?!”
方山长沉声道,“因为,见风使舵、随波逐流,也是做人的大忌。”
俞氏急道,“你是受了蒙骗!”
方山长苦笑,“世人不会在意,也不会相信我不知情。如果我与谢氏姑侄决裂,世人只会又给我加上一项薄情寡义的罪名。”
他现在就如老鼠进了风箱,两头为难。
俞氏气怒交加,“你啊你,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叫你别帮他们,你就是不信!”
方山长叹道,“我也后悔,可惜晚了。”
两人多年夫妻,彼此了解,俞氏瞪着他冷声道,“所以,你已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继续帮着他们对付顺安郡主?”
方山长沉默不语。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路走错了,也得强行走下去,用顺安郡主的“恶”,衬托出谢梅影的“好”,方能转变风向,稍微挽回谢梅影的名声,他也才有可能保住来之不易的偌大声望。
再则,顺安郡主,他已经得罪了,修好也来不及。
如果再与谢氏姑侄决裂,就也得罪了他们,容墨毕竟是远昌侯。
首鼠两端,反受其害,不如选定一方。
他还以为老妻会骂他,甚至打他。
然而没有。
俞氏叹了口气,平静地道,“随你,你爱如何便如何,我明日收拾行装,回荥阳老家等着你。”
方山长:“......为何回荥阳老家?”
他身体不错,还能再当几年山长,未到回乡养老之时。
俞氏淡淡道,“因为,沈、韦二人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不,你比他们还惨一点,他们纵然丢了官,名声并无大碍,你却是斯文扫地。”
说完离开了书房。
第78章
当年惊鸿一瞥,令他心惊至今
这一日的中午,皇帝用完午膳,慢条斯理地道,“朕仿佛记得,今晚江侍郎纳妾?”
大太监李荣贵赶紧躬身答道,“回禀圣上,正是!”
皇帝叹道,“顺安真是命苦,人到中年,夫婿移情,娘家无靠,儿女离心,眼下又有宠妾进门,往后可怎么好!可怜呐!”
语气怜悯,脸上却几乎在笑,幸灾乐祸的笑。
李荣贵垂头道,“再可怜,那也是她的命。”
皇帝悠悠道,“皇妹如果知道顺安这般凄惨,定然心疼。”
这话李荣贵不敢接。
先帝儿子很多,但只有一位女儿,就是福庄长公主,也就是皇帝口中的皇妹。
皇帝沉默会儿,又道,“那些人如果还活着,想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这种窝囊气。”
李荣贵忙道,“明镜司一直盯着呢,跟以前一样,没有生人接近顺安郡主。”
皇帝沉吟道,“不会是死光了罢?”
李荣贵很想说是,但他伴君几十年,深知谨慎的重要性,小心翼翼地道,“圣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这桩差事不好办,盯了顺安郡主几十年,没在她身边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或者说,唯一的可疑者就是明镜司派去的杂役。
顺安郡主的奴仆下人,要么是贺家的家生子,要么是外面捡的孤儿或找人牙子买的,还有几个曾服侍过先皇后、福庄长公主的老嬷嬷,来历一清二楚,也没什么大本领。
前些年,皇帝认为是盯得太紧,那些人不敢接近,因此一层层撤开,撤到现在,只剩最外围一层了。
然而还是没有可疑之人联络贺芳亭。
要他说,那些人很可能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年老体衰的,有什么好怕。
更主要的是,人的忠诚,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消减,都三十多年了,难道那些人还记得当初的誓言?
何况,他们发誓效忠的是先太子,不是隔了几层的顺安郡主。
只怕早已隐姓埋名,娶妻生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圣上就是疑心重。
纵容江止修兼祧、纳妾,欺凌顺安郡主,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逼那些人现身帮助她,好一网打尽。
想看顺安郡主的倒霉之态还是其次。
皇帝背着双手,踱步到门口,只有下半张脸在阳光里,显得阴晴不定,面无表情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盯着!”
三十多年很长么?
当初的恩怨情仇他都记得,怎能寄希望于那些人记不得?
只要有一个活着,他就睡不安稳。
赤甲如血,视死如归,不管前方是山是海,是强敌是猛兽,令旗一挥,你追我赶奋勇向前,无一人退缩,无一人怯懦。
人数虽不多,声势却极为浩大。
当年惊鸿一瞥,令他心惊至今。
李荣贵也只得应道,“是!”
皇帝又交待道,“明早,以淑妃的名义,给谢氏赐柄如意。”
李荣贵知道皇帝是想把谢氏抬起来,与顺安郡主相斗,再次应下。
但到了次日,消息传进内宫,李荣贵服侍皇帝时硬着头皮道,“圣上,给谢氏的如意未曾赐下。”
皇帝不悦,“为何?”
他的口谕也有人敢违背?
李荣贵低头看着地面,“谢氏婚前失贞,已有身孕,昨晚多人知晓,很快就会传遍京城!”
皇帝:“......这不争气的贱妇,蠢妇!”
失贞有孕已是不该,还闹到多人知晓,愚不可及!
他此前还赏了首饰,险些赐婚,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顺带着怨上了谢容墨,觉得此子连家中女眷都管不好,不堪大用。
李荣贵吹捧道,“圣上英明,当日没有赐婚。云山书院的方山长,给谢氏赐了字,这回肯定被人嘲笑!”
皇帝微笑道,“此为唐朴方之功,若非他劝谏,朕也会被蒙蔽。”
方山长的学识、忠心,以及在士林的地位,他还是认可的,为太子讲春秋的人选,也更倾向于方山长。
但行简书院的萧山长也很不错,因此犹豫。
现在不用犹豫了,方山长排除在外。
李荣贵一挥拂尘,躬身道,“唐御史之于圣上,正如魏徵之于唐太宗。先有明君圣主,后有诤臣直言!”
这马屁拍得皇帝通体舒畅,龙颜大悦,笑骂道,“油嘴滑舌!”
他平生最敬最喜的就是唐太宗李世民,觉得自己和他很像。
赏了李荣贵一把金瓜子,又赐了唐朴方一匣子明珠,让李荣贵亲自送到唐府。
唐朴方大受鼓舞,决定再参江止修一本。
谢氏品性不佳,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依他来看,江止修的品性也不咋地,若真是君子,岂会行非礼之事?
竟然还试图欺瞒圣上,是何居心?
圣上不能因为他是顺安郡主的夫君,就处处优容,该罚还是得罚。
第79章
被诋毁的快轮到我了
而京城人已经兴奋地议论开了。
“你们听说了么?江侍郎那小妾,远昌侯的姑姑,进门前就有了身孕!”
“谁没听说啊!我家夫君亲眼所见,敬茶t?时,谢氏吐了一地,顺安郡主吓得花容失色,起身闪避!”
“啧啧,真是无耻,圣上还差点给他们赐了婚。”
“圣上英明,识破了他们的真面目,方山长却是切切实实给谢氏赐了字,叫霜华!”
“霜华?哎呀这可糟糕,我堂妹也叫霜华,看来得赶快改名!”
“是得改,这名字哪还叫得出口!”
两三日之内,谢梅影未婚先孕这件事,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就连街角卖豆腐的小贩,都知道新任远昌侯有个失贞的姑姑,户部江侍郎有个没进门就怀孕的小妾。
而且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夸张。
到了后来,已经传成谢梅影给主母敬茶时,生下了一个孩子,这孩子一点儿也不像江侍郎。
谢梅影简直成了当代淫.妇的代名词。
人们顺理成章地想到一个问题,德高望众的方山长竟然给这样的人赐字,为什么?
大家展开了丰富的想象。
有人隐晦地说,谢梅影的孩子,眉眼跟方山长一模一样。
又有人说,不像方山长,像云山书院的某某先生。
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仿佛亲眼所见。
谢梅影听到这种传言,气得砸了几套杯盘,狠狠哭了几场。
孩儿还在她肚子里,怎么就像这个像那个了?!
何况这明明就是江郎的孩子!
她严重怀疑是贺芳亭派人传的流言,跟江止修哭诉,想让他去教训贺芳亭。
江止修皱眉道,“眼下以安胎为重,别的都不打紧。”
谢梅影哭道,“这些恶贼污蔑我,坏我名声!”
说她婚前失贞、未婚先孕,她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