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p>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朱元璋望着殿门，恍若做梦一样。</p>
他就那样赤脚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似是神游天外一样，目光没有丝毫的焦距。</p>
“杜安道....王二虎....”</p>
朱元璋的声音很轻，轻的似乎完全没有一般。</p>
“臣在....”“奴婢在....”</p>
哗啦啦的奉天殿里一片跪倒的声音。</p>
“今日....”</p>
“奴婢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杜安道第一时间回答道：“今日夜，李将军八百里加急禀前线捷报，将传国玉玺奉于御前，而后力竭而亡，陛下被其忠义感动，厚赏。”</p>
“臣，为陛下贺，为天下贺。”王二虎也忙补充道：“此乃祥瑞，天命归明，归陛下！”</p>
朱元璋慢慢，晃动着身子走回御案声音如低沉的兽吼。</p>
“给咱加派太医！那小妖孽要是死了，咱要宫里的太医全都给他陪葬！”</p>
“咱要查！咱要彻查！咱....”</p>
他说着声音渐渐地淡了一下去，最终变淡变成了叹息。</p>
“下去吧，咱乏了。”</p>
二人和一众内侍，宫女，甲士迅速退出殿外。</p>
“妖书…”</p>
朱元璋无力的坐了下去。</p>
他看了一眼御案上仅剩下的那本《明朝那些事儿》</p>
“妖书....”</p>
朱元璋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双手颤抖着打开这本书，开始往后翻。</p>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看什么，就这样翻动着。</p>
看的极快，似乎又极慢。</p>
“洪武…永乐…仁宣…土木堡之变…夺门…嘉靖…万历…天启…崇祯…”</p>
直到最后...</p>
“276年…”朱元璋的手指死死抠住书页边缘，他突然暴起双手抓着书用力。</p>
那就是普通但精致的纸张，只要他一用力就可以撕碎。</p>
可那书却像是附魔一样，任由他怎么用力都毫无用处。</p>
“千秋万代？！这就是咱的千秋万代？这就是咱给子孙挣下的福报？哈…哈哈…”</p>
他看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洪武之治”，也看到了后世史家对他“重典治国”、“滥杀功臣”的尖锐批判，似是未来国朝崩坏皆因洪武。</p>
子孙后代所吞恶果皆是因为皇明祖训！</p>
“朱扒皮”虽出自个孩童之口却又似乎是对他最直接的评价。</p>
“咱做错了吗？咱为了大明江山永固，为了后世子孙安稳，咱错了吗？！”</p>
朱元璋猛地抬头。</p>
那咱改！怎么改？！</p>
他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但书中的历史脉络清晰地告诉他，他以为的固本之策，恰恰可能埋下了倾覆的祸根。</p>
越想，心越沉，他已经把自己所有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p>
“祖宗…呵…”</p>
他颓然向后靠去颓然的闭上了眼睛，一丝泪水从眼角滑落。</p>
“朱扒皮....”</p>
“咱的妹子...咱的标儿...”</p>
“咱的大孙啊！！！！”</p>
坤宁宫内，太医们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处理着王永兴臀背上的伤。</p>
那原本白皙娇嫩的皮肤此刻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看得人心惊肉跳。</p>
马皇后紧紧握着王永兴冰凉的小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医的动作，泪水无声地流淌。</p>
她用自己的帕子，蘸着温水，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孩子嘴角干涸的血迹和额头的冷汗。</p>
“轻点…再轻点…”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透着揪心的疼惜，“他还是个孩子…骨头嫩啊…”</p>
朱标站在一旁，心中的惊涛骇浪仍未平息。满是疑问却不敢问，只能他强自镇定，指挥宫女太监准备热水、汤药、干净的布帛，但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被带回来的那本厚册子。</p>
他本能的觉得父皇震怒失态怕是和这族谱有关。</p>
马皇后察觉到了儿子的目光。她心中百感纠结和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p>
“标儿…你…你自己拿到一旁去看吧…”</p>
她说不下去了，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p>
朱标的心猛地一沉。他走到小几旁，缓缓拿起了那本《王氏族谱》。</p>
入手冰凉沉重，那硬皮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如丝绸一般光滑，又如金器一般坚硬。</p>
他翻开扉页，入目的是一圈淡淡的红色。</p>
好奇的扣了一下，发现又扣下了一些，而那红色被自己扣了两下已经全部消失，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p>
朱标微微皱眉目继续往下翻，先是父亲的画像，然后...</p>
“明太祖，朱元璋（朱重八）生元朝天历元年九月十八日（1328年10月21日），卒明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1398年6月24日）享年71岁。庙号：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p>
随后是大篇幅的关于朱元璋的生平简介。</p>
朱标瞳孔一缩，迅速意识到了什么，他立马往后翻了，果然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朱标，懿文太子....”</p>
“懿文…太子？”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p>
可更让他心神俱震的信息也在这一页上。</p>
“太子妃常氏薨于洪武十一年”</p>
“长子朱雄英，洪武七年生，洪武十五年薨，追封虞怀王”！</p>
“朱雄英？薨了？洪武十五年？八岁？！”朱标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自己虽尚未与常氏完婚，可已经是情投意合。</p>
怎么会....自己的太子妃，自己的长子居然都先自己而去！</p>
瞬间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几乎喘不过气。</p>
朱标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书页。</p>
“太祖崩，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年号建文。”</p>
“建文元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难’…”</p>
“建文四年，燕军攻入京师，建文帝下落不明。燕王朱棣登基，改元永乐。”</p>
轰——！！！</p>
朱标的脑中仿佛炸开了惊雷！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p>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看着自己的母亲。</p>
马皇后也只是哀叹一句说：“从后往前看，再第六页，找一个叫王永兴的名字。”</p>
朱标不想再翻了，他的泪水流得更凶了。“母后，这是假的对不？这是.....”</p>
“标儿…”马皇后也噎住了，泪水无声的从脸上滑落。</p>
她的大儿子，她未来的大孙子，她未来的儿媳.....</p>
可看着王永兴毫无血色的小脸，眼中尽是是无奈与悲哀。</p>
手心手背，这都是肉啊。</p>
“标儿啊....”马皇后沉默了半天才终于说：“他是你四弟的世孙，既然能从百年后的那个年景来到咱大明。”</p>
“或许他也能帮你做点什么吧，毕竟你是他的老叔伯，也是这孩子的先祖之一。”</p>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急匆匆进来，跪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陛下…陛下在奉天殿传旨，命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务必…务必吊住这小…这位公子的性命，不许…不许他死。陛下还说…要彻查.....”</p>
“彻查什么？妖法？妖书？！”马皇后猛地睁开眼，她“啪”地一声，将手中给王永兴擦汗的湿帕子狠狠摔在地上，对着奉天殿的方向厉声嘶喊：</p>
“朱重八！你到现在还在说妖书妖法？！你看看这孩子！你看看他身上的伤！这都是你打的！是你的鞋底子抽出来的！他是你的血脉！不是妖孽！”</p>
马皇后指着那内侍咆哮道：</p>
“去告诉他！告诉他朱重八！这孩子要是救不活，他看的就不是什么妖书，是亲手断送自己血脉的罪证！是钉死他朱重八冷酷无情的耻辱柱！”</p>
“他就在那龙椅上，抱着他那本‘妖书’，等着看他的江山是怎么在他子孙手里败光的吧！”</p>
“让他查！有本事把他自己也查个底朝天！看他能不能查出个千秋万代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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