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棉，他们说朱建华那小子跟他们队知青跑了是不是真的？”</p>
“我当初就说朱建华一个庄稼汉子长得油头粉面不是好东西。你这傻丫头还非得看中他！”</p>
“行了，棉棉都这么难过了你还说她！棉棉没事，你别哭，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p>
“就是，咱们棉棉又漂亮又可爱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p>
“……”</p>
人多嘴杂，她有点对不上号，他们甚至没有给她答疑解惑的空隙。</p>
最后她爹田有财拍板，“都别吵了，先回家再说，你奶还在家等信儿呢！”</p>
***</p>
田家住在西田生产队最西边往里数大约五六户人家的位置。</p>
五间土石结构的正房，刚盖了没两年还挺新。另外还有两间偏房以及同款土墙围成的宽敞院子。</p>
大门是竹子做的，门口贴着一对手写的大红喜字。</p>
一行人进门时，三哥田多谷顺手就把喜字撕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跺了两脚。</p>
屋内田奶奶正急得转圈，姐姐田多米在哄劝她。</p>
“丫头！你可吓死奶奶了。”田奶奶看见田多棉好好的被带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掏出发黄的方手帕擦眼泪。</p>
田多棉看着田家人一张张焦急的脸，听着一句句或安慰她或骂渣男的话，心中的颓丧淡了许多生出一股暖意。</p>
按照这个时代的思想，一般人家遇到这种事，除了骂渣男也会骂她。</p>
骂她胖、骂她蠢、骂她不懂事。</p>
然而田家人没说一句责怪的话。</p>
“丫头你到底受什么委屈了？怎么还一个人跑到旅社去？”田奶奶拉着田多棉坐在方桌旁，“天大的事有奶奶在呢。”</p>
田家人纷纷附和，都围着方桌坐下，挤不上桌的搬个马札坐在一边旁听。</p>
朱家来迎亲的队伍迟迟没到，田家人正着急，结果田多米发现田多棉也不在家。</p>
田家人在家附近找不到田多棉，就知道出事了。</p>
当机立断急遣散了家里的亲朋好友，再三表示改天会登门道歉返还礼金后，全家出动去找田多棉。</p>
在南山公社，按照风俗男方在结婚提前一天就要开始待客，从响门开始就收礼金，结婚当天主要是陪新娘的送嫁客。</p>
新娘这边的亲戚礼钱是直接给到女方，也是由新娘父母招待家里来的客人，只是在送走新嫁娘之后才开席。</p>
送嫁客也是有讲究的，要两个叔伯两个伯娘或者婶子，两个哥哥两个嫂子共八个人去到男方那边。</p>
意在给新娘撑腰。</p>
本来院子里人来人往喜气洋洋，叔伯哥嫂们都打扮妥当出门来送田多棉出门，谁成想出了这档子事。</p>
本来田家还以为是田多棉又任性胡闹，觉得愧对朱家，让田多谷去跟朱家打招呼。</p>
谁承想朱家那边也是人仰马翻。</p>
三哥田多谷再三犹豫还是开口问她：“棉棉，听文具店的人说你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去的红旗旅社，到底怎么回事？”</p>
田家人一听齐刷刷看向田多棉，他们已经跟红旗旅社的人确认过，田多棉确实和一个男人一起进的旅社。</p>
田多棉半真半假道：“据说他叫李煜铮，是他们生产队的知青。我知道朱建华跟方芳私奔时一冲动撞了树。”</p>
她指着自己额角的伤，“是李煜铮帮我撑腰挣回点面子，也是他带着我去洗劫，不是，去朱家钱柜上支了点钱。投桃报李我送他点纸笔。至于去旅社，他是去算题的。”</p>
说到最后一句话，田多棉自己都没注意带了几分咬牙切齿。</p>
爹爹田有财点头：“我知道他。是个傻子。当初他刚下乡咱们生产队还想抢他过来当老师教教孩子。被朱家抢走了，后来每次我们去公社开会，他们队长就找公社哭诉，非要把人送回去，说是抢了个傻子回去，根本不通人事。别说教书，连活都干不了。”</p>
田家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点儿，想起跟人私奔的朱建华，这口气又提了起来。</p>
“建华真跟他们队女知青私奔了？”徐艳秋多少还存着点幻想。</p>
田多棉点头，“我亲眼看见的。”</p>
“亏得你拦那一下。”大哥田多粮道，“让他们走得晚了点，才让好几个挑水早起的人看见。现在村里人都知道是姓朱的小子对不起你在先。”</p>
田多米撇嘴，“看见有什么用。大家笑话的还不是咱们棉棉？”</p>
南山公社相对闭塞，民风淳朴但思想也保守些，即使婚礼私奔的是男方，被笑话最多的是女方。</p>
田家人纷纷叹气，一个个愁眉苦脸。</p>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p>
要说有人欺负田多棉，大不了打回去。</p>
就怕这种背后议论的，你明明知道却只能生闷气。</p>
徐艳秋气得开始抹眼泪，“朱建华这丧良心的，亏我拿他当亲儿子待，他这么对咱们棉棉还是个人吗？！”</p>
“他要有良心就不会这么利用咱们棉棉了。他倒好跟着女知青去了城里，可让棉棉以后怎么办？”大嫂气到不行。</p>
三嫂附和，“就是。咱们棉棉好好的姑娘，嫁衣都还没穿就成二婚了。这事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了朱家。”</p>
田多谷撸袖子，“我弄死他们去！”</p>
田有财瞪了他一眼，“你还嫌事不够大？闹大了对咱们棉棉就有好处了？”</p>
田家人七嘴八舌，有建议为了田多棉的名声冷处理的，有支持田多谷打上门去的。</p>
田多棉举手，“我同意三哥的话，凭什么作为受害人我还要忍气吞声？我强烈要求打上门去，讨回嫁妆和精神损失费。”</p>
这年月穷，聘礼和嫁妆多数是物件。</p>
像朱家给的聘礼是一百零一块，寓意百里挑一。其余是六袋不同种类的粮食、六只鸡、六条鱼。</p>
至于时下流行的三转一响，那是城里人才会有。</p>
朱家只说给一台缝纫机还是放在朱家，田多棉只有使用权。</p>
田家给田多棉的嫁妆是四十八条腿，六铺六盖。</p>
四十八条腿指家具腿的数量，包括双人床、饭桌、箱子、衣柜、碗橱等全部加起来够四十八条腿。</p>
在流行三十二条腿的年月，已经是非常奢侈的陪嫁。</p>
何况这些本该男方准备。</p>
六铺六盖是指六条棉被六条褥子。</p>
以及一些拉拉杂杂的日用品，比如洗脸盆、胰子盒、针线盒等。</p>
跟朱家寒酸的彩礼相比，田家的嫁妆有些过于大方。由此可见田家人对田多棉的宠爱。</p>
四十八条腿已经提前两天送到朱家。</p>
“这……”徐艳秋有些犹豫，她当然舍不得田多棉受委屈，但这事闹大了对田多棉名声只有坏处没有好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