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芙有点挫败。</p>
她想了想，目光在石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石盆上，盆里有半盆清水。</p>
水！她记得早上他给她水喝的时候，好像说过什么。</p>
她立刻伸手指向那个石盆，模仿着早上他递水时可能的语气和口型，试探地发出一个音节：“……随？”</p>
男人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石盆，又转回来看看她，眼神里的困惑稍微淡了一点，但依旧不明所以。</p>
他走过去，舀了一碗水端过来，递给她：“你想喝水？”</p>
温芙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声音，她早上听到过！</p>
她没接水碗，而是用力点头，指着石盆，又指指碗里的水，继续模仿：“睡！”</p>
这一次，她的发音比第一次清晰多了，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认真。</p>
夜浔端着水碗的手停在半空，金色的异瞳微微睁大了一瞬，里面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p>
他看看碗里的水，又看看温芙亮晶晶的的眼睛，似乎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p>
她……在学说话？学他说话？</p>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p>
部落里的兽人从出生就在学，他从没见过这样笨拙地，一个字一个字去模仿的。</p>
他没再递水，而是把碗放在石床上，然后对着她，缓慢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水。”</p>
“水。”温芙立刻跟读，声音清脆，带着点初学者的兴奋。</p>
夜浔看着她，有几分冷硬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p>
他点点头，算是肯定。</p>
温芙受到了莫大的鼓舞。</p>
然后再次指向他，眼神充满求知欲，无声地询问：你呢？</p>
浔这次看懂了她的意思。</p>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p>
然后，他抬起手，指着自己，低沉的声音在石屋里响起：“夜浔。”</p>
“以许。”温芙立刻鹦鹉学舌，但发音有点怪，舌头好像没捋直。</p>
夜浔摇头，似乎对她的发音不太满意。</p>
他靠近一步，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然后指着自己，极其缓慢地再次发音：“夜——浔——。”</p>
他的气息拂过，带着一种阳光晒过皮毛的干燥气息。</p>
温芙的脸莫名有点热，她赶紧集中精神，盯着他开合的嘴唇，努力模仿：“夜熏？”</p>
这次好了一点，但尾音还是有点飘。</p>
夜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的嘴唇。</p>
温芙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注意力在舌头上，“夜浔。”</p>
这一次，发音终于对了。</p>
夜浔眼底那点惊讶再次浮现，还多了一丝类似赞许的微光。</p>
他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尚算合格的发音。</p>
巨大的成就感瞬间淹没了温芙！</p>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指着自己，“我，温芙。”</p>
又指着男人，“你，夜浔！”</p>
她的名字，是月亮？</p>
和他想象中一样好听。</p>
男人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p>
石屋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p>
夜浔一瞬不瞬地看着小雌性，看着那张兴奋而生动起来的小脸。</p>
那清脆的带着点奇怪腔调的声音，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p>
夜浔。</p>
他的名字。</p>
从有记忆起，伴随他的就是异类的目光和疏离。</p>
或许是因为异瞳，他出生就被遗弃，是金狮部落的巫捡他回去，又抚养他长大。</p>
巫离世之后，他就从金狮部落搬了出来。</p>
这个名字被族人提起时，往往带着警惕、排斥，或仅仅是淡漠的指代。</p>
它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不详异瞳者的标签。</p>
冰冷，坚硬，和他身下的石头没什么两样。</p>
可此刻，从这个脆弱又坚韧的小雌性嘴里喊出来，这两个音节似乎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质感。</p>
不再是冰冷的石头，不再是疏离的符号。</p>
它变得异常清晰。</p>
每一个音节都被她柔软的舌尖认真地包裹，再释放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温度。</p>
清晰，温软，甚至有一点好听。</p>
一种极其陌生、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最沉寂的地方，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p>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可以被这样呼唤。</p>
温芙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眼神深沉得让她有点发慌，以为他还是没懂，或者不满意。</p>
她有点着急，往前倾了倾身体，指着他又强调了一遍：“夜浔？”</p>
声音更大了点。</p>
这一次，男人终于有了反应，点点头。</p>
温芙见状继续捧着兔肉，小口小口的吃着，一双眼睛却在石屋里扫来扫去。</p>
她指了指垫在身下、毛茸茸暖烘烘的毯子，然后期待地看向夜浔：“这个？”</p>
夜浔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那张他猎到的黑熊皮。</p>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她的意图，然后低沉地吐出一个词：“皮。”</p>
“匹。”温芙立刻跟读，发音短促，有点像打喷嚏。</p>
夜浔没说话，用指关节，在熊皮厚实坚韧的表面上，“叩叩”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p>
然后他看向温芙，再次清晰地重复：“皮。”</p>
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调物品质感的低沉。</p>
温芙恍然大悟，模仿着他敲击的动作，手指在皮毛上点了点，同时努力让声音沉下来：“皮。”</p>
夜浔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p>
温芙立刻受到鼓舞，像发现新大陆。她指向旁边石壁上挂着的一张带斑点的皮毛：“皮？”</p>
夜浔看了一眼，简短回应：“嗯。”</p>
肯定了这是同类物品。</p>
温芙眼睛亮晶晶的，觉得自己掌握了皮毛类物品的统称！</p>
她兴奋地指着自己身上的连衣裙：“皮？”</p>
夜浔的目光落在她那件薄薄的、染着泥污的奇怪“皮”上。</p>
那东西看起来毫无防御力，一撕就破，和他认知里坚韧保暖的兽皮完全不同。</p>
他金色的异瞳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困惑和嫌弃。</p>
他果断地摇头，否定得斩钉截铁。</p>
“啊？不是皮？” 温芙有点懵，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又看看厚实的熊皮。</p>
好吧，确实不一样。</p>
那这个叫什么？</p>
她一时想不出怎么问，决定先跳过，转而开始问其他东西。</p>
石屋里回荡着她清脆的声音。</p>
那双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某种陌生的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