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完手回到卡座时，陆婉荔正侧着身和林妍闲聊。</p>
但她明显心不在焉，琥珀色的眼眸不时飘向酒吧大门的方向，像在等谁。</p>
——等那个什么沈南意，我猜。</p>
见我回来后，陆婉荔愣了一下，似乎差点忘了我这个「男朋友」。</p>
她忙收回视线，挤出一个略显生硬的微笑：「阿芹，你回来了，没事吧？」</p>
我摇头。</p>
林妍也看向我身后，「我哥呢？他没为难你吧？刚才你去厕所后他非要去，我又不好真的把他绑在座位上不让他去……」</p>
我还是摇头。</p>
林妍又叹气，「唉，我哥他人其实不坏，一直拿婉荔当亲妹妹，就是保护欲太强了。」</p>
「阿芹，林珩哥他有跟你说什么吗？」陆婉荔问，眼神闪烁。</p>
「不多。」我坐回她身边，「只是一些男生之间的对话。」</p>
不待陆婉荔脸上的忧心更甚，我继续淡淡道：</p>
「但他喝多了，我出来时他还趴马桶里吐，希望他没事。」</p>
——希望他被我那一茄子抽倒拥有婴儿般的睡眠后，再醒来时没事。</p>
听我这么说，陆婉荔和林妍对视一眼，都显得意外。</p>
林妍扶额，明显为自家哥哥感到丢脸，「我早说什么来着，就那点破酒量还要逞强，哎，我去洗手间看看他，别掉马桶里淹死，我就成独生女了。」</p>
说罢，她抓了另一个男性朋友当帮手，还不忘对陆婉荔挤眉弄眼：「今夜还很长，你们小情侣慢慢聊哦~」</p>
被她的暗示惹得脸颊微红，陆婉荔不知该说什么，便又递给我一杯饮料。</p>
蓝色的，很漂亮。</p>
陆婉荔接着拿起她的那杯牛奶，轻轻碰了碰我的：「阿芹，谢谢你来见我。」</p>
我啜了一口那漂亮的蓝色，又冰又甜，比前一杯好喝了不少。</p>
「不用谢。」我不禁又喝了一口，才接着说，「我也只是为钱。」</p>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陆婉荔脸上的红晕褪去些许，唇角微滞。</p>
但紧跟着，她的目光倏地越过我的肩膀，定在了远处。</p>
陆婉荔的表情瞬间变了，紧绷得像刚风干的雕塑。</p>
我回过头，却见一对男女从正门走进，如同一阵冷风吹进温暖的酒吧。</p>
男生穿着简单却有质感的白衬衫，样貌是出众的干净，气质更有种与这奢靡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眉头紧蹙，像是被迫前来。</p>
而他身旁的女生一头染成奶茶色的长卷发，穿着露肩的粉色连衣裙，看起来娇俏可爱。</p>
此刻正好奇地东张西望，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叹。</p>
「诶，那不是陆家从小资助的沈南意吗？他身边的女生是……」</p>
有人窃语，八卦的目光瞥向陆婉荔。</p>
而陆婉荔只是低头整理已经很整齐的裙摆。</p>
又多坐了几秒，她才站起身，动作还是显得有些仓促，「南意，这边。」</p>
沈南意的视线落过来，扫过卡座上的众人，薄唇抿紧，慢慢走来。</p>
俨然一副被逼良为娼的不情愿模样。</p>
见状，我眉梢微挑，隔空打量他。</p>
长得没我帅，个子没我垫了后的高，就是气质比我更……清冷些。</p>
两人走近，我才注意到那个沈南意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袋子。</p>
「……生日快乐。」他递出礼物。</p>
陆婉荔的双眸在刹那间璀璨起来，双手接过小袋子：「谢谢你！南意，我很喜欢！」</p>
随后，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陆婉荔脸颊微红，轻咳一声。</p>
她找补似的转向我，「阿芹，这是沈南意，南意，这位是顾芹，我的……男朋友。」</p>
「男朋友」三字轻飘飘，从她嘴边滑出，却带着一丝微妙的重量。</p>
沈南意短暂地看了我几秒，然后又移开视线。</p>
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p>
直到旁边一只小拳头锤在他的手臂上。</p>
「沈学长你也太过分了！」</p>
这下不仅沈南意一愣，陆婉荔脸上的笑容也僵了。</p>
「你怎么能忘了告诉我今天是陆小姐的生日，害我什么都没准备，两手空空地就跟着你过来了！这多失礼啊！」</p>
女孩又锤了沈南意几下，然后才朝陆婉荔不停鞠躬，「对不起对不起！陆小姐你好，我叫尤颍颍，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礼物我下次一定会补给你的……」</p>
那怯生生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陆婉荔训斥得哭出来。</p>
「不用道歉，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沈南意不悦蹙眉，拦住尤颍颍，「她不会计较这些。」</p>
他也不在意被尤颖颖捶打的地方，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和宠溺，仿佛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p>
而我注意到陆婉荔捏在礼物袋上的手指紧了紧，指节略显苍白。</p>
那句「她不会计较这些」，既是对尤颍颍的开脱，也是对陆婉荔的定性。</p>
——他替陆婉荔做了决定，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p>
现在我大概明白陆婉荔为什么要雇我假扮她男朋友了。</p>
我站起身：「你说的对。」</p>
然后右手轻轻揽上陆婉荔的肩。</p>
「我们婉荔确实不会和那些不重要的人计较。」</p>
陆婉荔肩膀微微一颤，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诧异地仰望我。</p>
我对她抿出一个浅笑，顺势揽着她坐回去。</p>
拿钱办事，物有所值。</p>
干我们这行的，别的不说，护主是第一位。</p>
游戏里如此，现实中更如此。</p>
沈南意终于把目光投向我，眉头蹙得更紧，尤颍颍则瞪大了眼，望向我的眼中闪过惊艳。</p>
这也是陆婉荔第一次见我笑，她怔了片刻，然后才想起来说，「南意，还有这位……尤小姐，你们也坐下吧，今晚就是朋友们随便聚一下，不用拘束。」</p>
沈南意唇角抿直，没有回应陆婉荔的话，只是为尤颍颍和自己拉开椅子。</p>
但他挺直的背脊和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不自在。</p>
服务生适时地过来询问点单，尤颍颍扫过酒单上昂贵的价格，怯怯道：「那个，我不太懂这些……」</p>
「她要一杯橙汁。」沈南意干脆道，神色不卑不亢，「我只要柠檬水。」</p>
这朴实无华的选择，倒让我产生了些亲近感。</p>
我不由得多看了沈南意一眼，而他完全无视我。</p>
「南意，你们可以点些别的，今晚我买单……」陆婉荔也忍不住开口。</p>
她声音很轻柔，带着一丝习惯性的讨好和卑微。</p>
「谢谢，不需要，我本来就不想来这里，所以没必要消费。」</p>
沈南意淡漠地打断，这份疏离，即使被礼貌包裹，也依然尖锐。</p>
陆婉荔肩膀微微一颤，似乎终于忍受不了，她捂住嘴猛地站起身，「抱歉……我去趟厕所。」</p>
「我陪你去！」尤颍颍立刻热心跟上。</p>
一时间，卡座的这个角落只剩我和沈南意。</p>
其余人也像闻到了修罗场的火药味，纷纷装作聊得投入，以免被卷入。</p>
而大小姐不在，我也没必要再端着架子，松弛地往椅背一靠，品着小酒，就差来根烟。</p>
沈南意的余光因此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p>
我干脆转过脸，让他看得清楚，「好看吗？」</p>
冷不防对上我的正脸与视线，沈南意僵了一下，宛若黑夜里被远光灯晃眼的兔子。</p>
「……」</p>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p>
默认他没认出我其实是个女生。</p>
「……你们交往多久了？」沈南意突然问。</p>
杯沿抵在唇边，我抬了抬眼皮，答得很快：「和你有什么关系？」</p>
沈南意眉目清冷如霜，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的礼仪教养，还真和你的穿着一样廉价。」</p>
我慢条斯理地将酒一饮而尽，酒精在喉咙里留下灼热的触感。</p>
「有钱人资助的男学生果然不一样。」我最后散漫笑出声，「骂人都文绉绉些。」</p>
沈南意的目光终于完全转向我，像是刀锋划过玻璃：「陆婉荔前段时间经常点的那个男陪玩，就是你吧。」</p>
「你猜。」我语气平静中带着挑衅，「有什么意见吗？」</p>
「我没有。」沈南意盯着我，「但陆家会有，陆家不是普通人家，你觉得你一个靠打游戏讨好女人的陪玩，能走多远？」</p>
灯光在他微微收紧的下颌线上投下阴影，勾勒出一条锋利的边界。</p>
我勾起一抹讥讽：「这话应该问你自己才对。」</p>
沈南意眼中闪过一丝恼意：「不要转移话题，你以为陆婉荔是真的喜欢你？」</p>
他声音冷冽，「她不过是在利用你，让我吃醋。」</p>
「哦，原来你很清楚嘛。」我挑眉，「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带着那位学妹来？就这么想证明你不在乎？」</p>
沈南意表情微僵，随即又恢复冷静：「我和尤颍颍只是同一个实验室的，今天是她拜托我带她来见识一下……」</p>
「嗯嗯嗯。」我懒得听。</p>
以为我是不信，沈南意的不悦更甚：「听着，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和陆婉荔之间有什么交易，但我劝你趁早收手。」</p>
「否则？」</p>
「否则你会后悔。」沈南意冷冷道，「陆家不是你这种人能攀附的。」</p>
我轻笑一声：「那你呢？你不也在攀附吗？」</p>
沈南意的表情瞬间冷若冰霜：「你什么意思？」</p>
「字面意思。」我直视他的眼睛，「我猜，你对陆婉荔也有感觉，却因为自尊心死不承认，现在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又开始坐不住了。」</p>
沈南意的脸色变得铁青，十指攥紧：「你懂什么？」</p>
「懂的比你想象的多。」</p>
我望向洗手间的方向。</p>
「比如说，陆婉荔为了你，已经足够难过了。」</p>
沈南意愣住了，片刻，他再要开口，洗手间的方向传来脚步声。</p>
却见林妍挽着面色苍白的陆婉荔回来，尤颍颍则跟在后面，表情像是受到了惊吓。</p>
而在几人之后，被林妍抓去的那个男性朋友还扛着一个脚步虚浮的红毛。</p>
于是我一抬头，正好对上林珩那双染着醉意却又异常清明的眼睛。</p>
我表情微僵。</p>
搞什么，被我用茄子抽昏过去的那家伙，怎么这时候就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