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沈淑珍，老王家一天下来就乱套了。</p>
白天，王仁义在俩闺女的陪同下顶着烈日去钢铁厂找领导反映情况。</p>
可领导之间互相踢皮球，车间组长让找主任，主任让找厂长，厂长又让找安全科，安全科又说这事儿归后勤科管。</p>
一天下来，老爷子累得大汗淋漓，折腾得老腰都快断了。</p>
回到家却是冷锅冷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p>
老大媳妇张金美耍滑头，借口娘家有事，领着老公孩子回娘家吃晚饭。</p>
老二一心要准备参军体检，可他细胳膊细腿，体重压根不达标。</p>
于是他在工厂食堂吃完饭，还拿着攒下来的私房钱再去国营饭店买荤菜，胡吃海塞。</p>
至于还躺在医院病床上吊着氧气瓶的王耀祖就惨了。</p>
昨天急救手术后他脱离生命危险，却一直昏迷未醒，一家人守到晚上十二点，熬不住了就都回家去了。</p>
今天白天好不容易苏醒过来，却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p>
得亏氧气瓶一直给他吊着命，要不然虚弱的他估计会被饿死。</p>
家里没人买菜，王宝芝只能凑合着煮三碗挂面。</p>
不过这黑心肝见厨房篮子里有二十多个鸡蛋，她又贪心地煎了六个荷包蛋，一人两个。</p>
等老大家两口子和老二一前一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p>
老头和两闺女正在客厅桌子上吃挂面。</p>
张金美一进门就朝着自家男人使眼色。</p>
老大会意后，立刻走到老头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爷爷，你今天去钢铁厂找到领导了么？领导咋说？”</p>
“找到个屁！你们钢铁厂这些狗屁领导个个踢皮球，谁都不想管！”</p>
老头一想到白天遭受的那些冷眼就恼火。</p>
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拉下面子去求爷爷告奶奶，他这老脸真是没处搁！</p>
“老大，明天你跟你媳妇去，到时候态度强硬些，领导要不管就大闹一场！”</p>
王宝芝瞥了老大一眼，怂恿道。</p>
“不行，这事我不能出面，今天我们车间主任说下个月厂里要评先进车间，我要是去闹事，影响车间荣誉，以后车间主任肯定天天给我穿小鞋！”</p>
老大一脸窝囊的摇头，斩钉截铁拒绝。</p>
旁边的张金美眼珠子一转，立马附和道：“爸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家里到处要用钱，万一国栋一闹，被工厂开除了咋整？”</p>
“国栋要是砸了铁饭碗，咱家以后可就没条件吃荷包蛋了！”</p>
张金美瞅了一眼三人碗里的荷包蛋，心里把三人都咒了一遍。</p>
一个老不死的，两个嫁出去的，哪来的脸好意思一顿吃两鸡蛋！</p>
以前沈淑珍在家的时候，哪会那么浪费？鸡蛋都是留给大孙子王晓凯补身子的！</p>
想起沈淑珍，张金美又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早上堆在门口，到现在都没人倒，散发出恶臭的垃圾，“要我说啊，咱家没有妈在是真不行！”</p>
“要不咱还是把妈请回来吧？去工厂给爸讨要说法这件事儿还得指望妈！”老大赶紧搭腔。</p>
“我也同意，我妈昨天在医院骂人的时候战斗力挺强的，让她去工厂闹，保准有用。”老二也附议。</p>
思来想去，大家伙都觉得上工厂闹事的恶人只能由沈淑珍当。</p>
“行，那明天你们哥俩一块去你外公家，把你妈接回来。”</p>
老头一脸冷漠，一锤定音。</p>
坐在娘家沙发上，搂着母亲胳膊、吃着水果看着电视的沈淑珍突然“哈啾哈啾”打了几个喷嚏。</p>
“哟，闺女，是不是昨天来的时候淋了雨感冒了？妈去给你熬碗姜汤喝。”</p>
赵桂香听到闺女的动静，立即伸手撑着沙发，支着腰准备起身。</p>
“妈，你别忙活，估计是有人念叨我。”</p>
沈淑珍拽住母亲，脑袋往母亲肩膀上靠，她只想尽情享受在妈妈身边当小姑娘的感觉。</p>
次日中午。</p>
小五放学后去了趟医院看他爹。</p>
戴着氧气罩子的王耀祖终于能勉强发出声音了。</p>
昨天饿了一整天，家里竟没一个人来医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双眼迷离看着天花板，还得忍受着双腿的剧痛，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p>
终于熬到小五来了！</p>
“小五啊，爹饿！”</p>
“小五啊，爹渴！”</p>
小五赶紧给他爹倒水喝，然后又跑去医院食堂打来了一碗白粥。</p>
喝下白粥，王耀祖勉强恢复了些体力，“小五，你妈呢？我伤的那么重，她咋不来医院伺候我？”</p>
小五便把昨天医院发生的闹剧又讲给王耀祖听。</p>
“借口，都是借口！以前我没受伤的时候，你妈在家从来不敢跟我吵架，不敢顶撞你爷爷，对你姑姑也是客客气气的！”</p>
“我这一受伤，你妈就原形毕露了，这是嫌弃我呐！嫌弃我呐！”</p>
王耀祖哑着嗓子，表情狰狞，情绪激动。</p>
“不是的，爸，你先别激动，再说了，爷爷姑姑大哥大嫂和二哥他们昨天不也没来看你么？”</p>
小五刚才去给王耀祖打粥的时候，听护士说昨天没家属来过医院。</p>
“咳咳……你爷爷身体大了，来医院看到我这副样子，万一受不了病倒咋办？”</p>
“你姑姑她们有各自的家庭，哪有空顾得上我？”</p>
“你大哥大嫂、二哥工作那么忙……”</p>
王耀祖激动的辩解着。</p>
小五赶紧轻轻拍抚王耀祖的胸膛，让他顺下气来：“爸，你别说了，别说了，消消气。”</p>
“我妈也不是嫌弃你，我猜她只是不想让姑姑她们掺和咱家的事儿，姑姑她们不让三姐上学，我妈指定不乐意！”</p>
别说他妈不乐意，他也不乐意啊！三姐是全家成绩最好的孩子，还有机会争取到外出留学的名额，是他的榜样！他宁愿自己不念书也要让三姐有书读。</p>
“小五啊，好儿子，你帮爸好好劝劝你妈，她不能走啊！她走了咱这家就散了！”</p>
冷静下来的王耀祖又握住小五的手，苦口婆心。</p>
“嗯，爸，我会好好劝妈的，不过你也得跟爷爷和姑姑说一说，让他们别老欺负我妈！我妈已经很辛苦了！”</p>
其实小五心里也不希望爸妈真的离婚。</p>
他年纪还小，大人之间的事儿他懂得不多，看不到人性复杂的一面。</p>
况且他是男孩，这个年纪的男孩很难设身处境共情母亲的苦难。</p>
他觉着自己能做的，就是从中帮着爸妈调和关系，让他们家恢复往日的宁静和“温馨”。</p>
从医院离开，他又直奔外公家。</p>
在外公家楼下时，恰巧碰上大哥和二哥。</p>
“小五，你跟老三真打算跟着妈在外公家常住？”</p>
老大看见小五，立刻摆出当大哥的谱，语气严厉苛责。</p>
“妈被打伤了要静养，我也不知道她打算住到什么时候。”</p>
小五实话实说。</p>
“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妈还有心思养伤？我咋看不出她伤得有多严重？一把年纪的人了，一点苦都吃不得，搞不懂她在矫情什么！”</p>
老二双手插兜，一脸冷漠的嘀咕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