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来。</p>
哐嘡。</p>
柴刀落地，学书颤抖着嗓子跪在我跟前，</p>
「你，你，你，」</p>
我仔细瞧了好半晌，认出来了。</p>
这是那年，卖身葬父的书生啊！</p>
我陪着大奶奶逛庙会，他就跪在路边儿，跟前是一片草席，一块白布。</p>
里面盖着的是他阿爹。</p>
大奶奶给了三两银子，却没要他的身契，</p>
「看你这样子，是个读书人。好好考，若是高中，报效朝廷。」</p>
学书瘫坐在地上，笑着流出了泪。</p>
「大奶奶，你看到了吗？」</p>
「你一心要报效的朝廷，将我们逼上了绝路啊！将你，逼上了绝路啊…」</p>
穷途末路。</p>
若非是活不成了，又有哪个书生甘愿做个马贼？</p>
他扯去了我嘴里的抹布，却示意我别做声。</p>
嘘。</p>
「你怎得逃出来了？」</p>
他压着嗓子问话。</p>
「抄家前，大奶奶放了我的身契。全府就逃出我一个。」</p>
「既然活了，为何又走出京城？」</p>
他的不解，我能理解。</p>
遍天下的流民谁不想混进京城，只有那里，还有一线生机。</p>
我叹了口气，</p>
「我家二小姐被卖去青楼了，我要给她赎身。」</p>
学书怔怔地盯着我，看了好半晌，朝我恭恭敬敬作了揖。</p>
「女中丈夫，学书自愧不如。今夜，我放你走。」</p>
「那你怎么办？放我走了，他们…」</p>
学书叹了口气，替我解了绳子，</p>
「都是苦命人，哪有一个是穷凶极恶的。放你走也就走了，又能怎么样？」</p>
「丞相是为了我们啊！如今大乾，最后一个心系百姓的人，也要问斩了…」</p>
见我不语，他悲凉地笑了，</p>
「世道艰难，谁不是为了活命啊？」</p>
活命。</p>
空洞又真实的两个字。</p>
压在大乾每个百姓身上，</p>
如同高山。</p>
如同巨石。</p>
夜色正浓，学书送我走，将分了叉的毛笔塞给了我。</p>
还有我的驴车，我的干粮。</p>
「这是我阿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黄杨木的，算是好东西。卖了吧，多一分银钱，多一分希望。」</p>
挥动马鞭时，我摆了摆手，</p>
「希望我们都能活着，我叫穗儿。沉甸甸的那个麦穗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