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浮尸（1）</p>
被吃了？</p>
雨松青眉心一跳，她倒是听说过用人祭祀，但这小姑娘又不是童男童女，一个活生生的成人还能被吃？</p>
“你们……就没看见过尸体吗？”</p>
这地界紧挨着附近的庄州，属于交界处，寻常人很难寻到此处，所以村内的大小事宜，万没有上次临川县附近的村庄懂律法。</p>
大燕历律，凡是村内集市上出现命案，必须得由当地官府派仵作检验，了解死因之后才下葬。这一条历律是沿袭前朝大遂律法，并未做改动。</p>
“谁敢进去啊？都是把人绑好后放在黑窟洞口就走了，前几年倒是有人大着胆子进去看过，可那几人出来后都疯了，口中喃喃自语，像是被鬼俯身一般。”</p>
与这石头交谈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村内大小事务都由村内宗族长老执行审阅，若是出了有人去世，告知宗族后，便可下葬，至于死者死因，那就是家属亲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p>
而若是遇上命案，只需要将尸体放在他们口中的大佛神母神庙里一日一夜，便可得出结论，至于这结论是如何得出的，没人敢去问个究竟。</p>
这就是一个尚未普及民智，律法的野地啊！</p>
雨松青和李炽交换了眼神，都从彼此眼内见到一丝惊奇，没想到距离省城不到两百公里的距离，还能出现这样荒蛮之地。</p>
石头仿佛是有什么急事，匆匆给他们做好了饭，就被一群身着奇异服装的男子呼唤着离开了，他走之前再三叮嘱两人无事不能出去，即便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也不可以擅自行动。</p>
他口中的大佛神母仿佛是神一般的存在，能庇佑村庄百年无虞，可若真是善佛，怎么会用活人性命为祭？</p>
“爷，你怎么看？”</p>
洗漱好后，雨松青坐在木椅上，绞着湿漉漉的乌发，撑着头问他。</p>
不知不觉，她遇事总是会问李炽的意见，即便她已经有七八分打算，还是想让李炽参考，仿佛得到了他的首肯，七八分也会变成十分。</p>
李炽眸子凉意透人，摇了摇头，十分的不屑，“愚民。”</p>
雨松青翻了个白眼，民众的愚昧往往反映统治阶级的无能，说到底，还是当地官府不作为导致的。</p>
这样骇人听闻的习俗，居然在这个偏僻幽静的村庄衍生了百年，若真要算起，那也是大遂时候便未能湮灭。</p>
“快来看那！那不是宋家娘子吗！你们看！”</p>
“是……就是她……怎么会！”</p>
“她不是该在黑窟洞吗！”</p>
屋外忽然传来众人喊叫声，一传十十传百，本该在宗族祠堂的众人一股脑的全部涌出来，雨松青刚绞好头发，挽起发髻，就听到外面喧哗的嗓音，不由自主地迈出了脚步。</p>
“放手！”</p>
李炽拽着她的胳膊，不悦地盯着她，冷峻的面容添了几分不耐。</p>
雨松青本以为李炽要阻止她，急扯回胳膊，但李炽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把她拽到自己身后，拿起立在门口的绣春刀别在腰间，“跟在我身后，别跟丢。”</p>
“哦。”</p>
雨松青凝视着他宽广如大山的脊背，嘴角悄然弯起。</p>
这人，倒不是一味地冷心冷情。</p>
算了，她以后不骂他是贱人了。</p>
这座村庄拥有两三百村民，百来户人家，河面在此处呈现一个“s”形的大弯，像是一只手臂，将此处抱在怀中，而村庄背后，便是崇山峻岭，连绵不断，是个易守难攻的绝佳位置。河水自西向东从村子穿过，上面横跨几座木桥，为她增添了几分古意。</p>
因昨日洪水过境，紧挨着河床的几座人家被淹没在河底，但此刻水面已经降低，露出了被洪水吞噬的房屋。</p>
两人穿着小哥递给他们的衣裳，在人群中并不起眼，雨松青放眼望去，只见他们口中的“宋娘子”停留在一座木桥下，隐约在水流的冲击下浮沉，一声夺目的红衣在水中散开，像是一只凋落的芍药，枯萎的零落成泥。</p>
“为什么这尸体没有被冲走呢？”</p>
昨日的洪峰众目睽睽，如此激烈的水流连房屋都能摧毁，何况一具已经殒命的女尸？</p>
因怕雨松青被人群冲散，李炽紧抓着她的手腕，声音放缓，“此处水面平稳，从山上掉落冲走的石块易在此处累积，恐怕这具尸体刚好被石块挡住，停留在这里。”</p>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们是？”</p>
李炽的声音吸引了他身旁的中年男人，他疑惑地看着两人，又碰了碰站在他旁边的伙伴。村庄众人都是熟识，一个面容不凡的生面孔自然会引起注意。</p>
李炽见此，也不掩饰，立即拱手道“我与夫人前往山中上香，但突发洪水，不幸与亲人失散，暂留此处。”</p>
中年男人顿悟，点点头，“兄台定是见多识广，此处木桥下的确有从山上滚落的石块，但石块并未影响河水水流，而且还能拦截一些枯枝败叶，就没人打理。”</p>
雨松青扯了扯李炽的袖子，示意他低下头来听她说话，“这具尸体不是浮上来的，是搁浅的。那么她遇害的时间就在这一两日。”</p>
若无重物影响下溺死的尸体在吸入气体后比水稍重，所以要下沉，而尸体在水中经过一段时间，由于腐败产生气体，比重减轻，会浮出水面。而浮出水面的时间能显示腐败进程的快慢，若水温高，尸体浮出就较快，水温低，则需要半个月或一个季度的时间。</p>
“这宋娘子就应该是被当做祭祀品的姑娘。”</p>
雨松青看着水床上娇俏白皙的面庞，心底一阵酸涩，一条人命，或者还有数位年轻女子的性命都被这些人葬送在无知中。</p>
同为女子，她心底自然不忿。</p>
“爷，我下去看看。”</p>
“雨松青！”</p>
李炽刚一转身，她就不见了人影，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起伏声，就看见她正沿着河岸往尸体靠去。</p>
“回来！你是何人！”</p>
一位着装隆重的老者呵斥她“她已经是献给神母的人，你不能碰她！”</p>
雨松青充耳不闻，径直走过去，踩在青石板上，半蹲下来看着尸体。</p>
果然如李炽所料，走近一看，才发现尸体被石头挡住，拦在木桥下，任凭水流冲击，可就是没有越过去。</p>
她拢起袖口，抓住尸体的僵硬白皙的左手，扭动着她的关节，发现尸僵已经扩散到小关节，纤细的手指不停的抚摸着雨松青的手背，仿佛在低低诉求者她的哀苦。</p>
这是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年轻姑娘。</p>
“把她拉开！快！”</p>
宗长见她居然敢抚摸尸体，急促的让人把雨松青拖走，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当往桥下走去的时候，李炽的绣春刀忽然横挂在几人脖子上，透出渗人寒意。</p>
“让他们过来！”</p>
雨松青拍拍手，招呼那几人“把尸体抬到岸上去。”</p>
“荒唐！你到底是何人！”</p>
宗长气急败坏，一身诡异浓重的装束束缚着他的动作，杵着拐杖不停敲打着地面。</p>
雨松青冷哼一声，扫视周围的人，她挺起脊背，即便众口铄金，却仍旧像是玉松一般皎洁挺拔，不惧人言。</p>
“诸位就不想知道这位娘子是如何死的吗？到底是得罪了你们的大佛神母还是被人杀害？”</p>
“她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你们的朋友，亲人，同伴，是父母的女儿，若她今日枉死，下一个又会是谁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