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皇太后都到了，咱们也该出去了吧？”</p>
方才还笑语盈盈哄着周太后的宫人瞬间变了脸色，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p>
周太后闻言，指尖不自觉地掐紧了手中的锦帕，却强撑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急什么，总要等皇上先到才是。”</p>
她刻意将“皇上”二字咬得极重，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殿门处瞟。</p>
“太后娘娘，皇上已经进殿了。”慈安宫总管张忠快步进来禀报，刻意略过了太皇太后也在场的事实。</p>
他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这位太后最恨的就是被人压过一头。</p>
周太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却在踏出殿门的瞬间僵住了笑容。</p>
她看见裴砚卿竟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晚身后，那姿态活像个随侍的太监！</p>
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硬是挤出一抹笑：“臣妾参见母后。”</p>
“起来吧。”沈晚随意抬了抬手，目光扫过殿内陈设，径直走向右侧首位。</p>
落座时，她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银筷，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p>
满殿金碧辉煌中，唯独这个位置摆着与她喜好相符的银筷，这般刻意的安排，倒像是专门等着看她笑话。</p>
裴砚卿见状，额角顿时沁出细汗：“皇祖母，还请上座……”</p>
“不必。”沈晚漫不经心地打断，“哀家坐这儿挺好。”</p>
她故意将银筷碰出清脆的声响，满意地看到年轻皇帝瞬间涨红的脸。</p>
周太后此刻却已端着雍容华贵的姿态登上了高台。</p>
她特意往龙椅旁挪了半步，几乎与皇帝并肩而立，满头珠翠在宫灯下晃出刺目的光。</p>
“皇上说得是，”她突然插话，声音因亢奋而略有些尖细，“今日既是家宴，诸位爱卿……”</p>
话未说完就被裴砚卿一个眼神制止。</p>
年轻的皇帝举杯的手微微发颤，强作镇定道：“民间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p>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独自坐在下方的太皇太后，喉结滚动了一下，“今年诸事顺遂，大家也可安心歇息，好生过个年……”</p>
周太后在一旁急得直绞帕子。</p>
她原想在百官面前彰显自己与皇帝母子情深的场面，此刻却像个多余的摆设。</p>
眼见时机将过，她突然抬高声音：“上歌舞！”</p>
这一嗓子惊得乐师们慌忙奏响丝竹，也引得沈晚意味深长地抬眼望来。</p>
大约觉得失了面子，周太后表现越发积极起来。</p>
她时不时举杯，与相熟的夫人语笑嫣嫣聊着，像是整个宫宴场地都被她控制了一般。</p>
裴砚卿似乎有些插不上话，但场上还有一个人，几乎与周太后一般活跃。</p>
“秦王殿下，臣敬您！”卫琮很是豪放的举起酒盏，一饮而尽。</p>
裴玉瑾眸光闪烁，含着笑意也举杯喝了一口。</p>
随后，他状似不经意的拿起一旁酒壶，亲自给卫琮倒酒：“自古以来能做内仓库使的，都是皇上最信任之人，卫大人实在令人羡慕。”</p>
卫琮哈哈一笑，在裴玉瑾再次举杯的时候，毫不设防又一口饮尽杯中酒。</p>
喝完，裴玉瑾便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出去走走，卫琮便又换了个人去一起喝。</p>
出门前，裴玉瑾递给裴玉棠一个眼神，收到对方略有些紧张的点头之后，他才含笑着离开。</p>
沈晚自然也没错过这一幕。</p>
她轻啧一声，觉得这个儿子当真是不作死不甘心啊。</p>
只可惜，他实在低估了卫琮的蠢。</p>
闵月弯腰倒酒，低声道：“东西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二殿下手里了。”</p>
“嗯。”沈晚噙住一抹笑，看了看还在与人说笑的周太后。</p>
很快，喝了一圈的卫琮脚步踉跄的到了沈晚旁边。</p>
而一直在注意卫琮动向的裴玉棠此时忽然站起身来。</p>
她动作太大，一下子将座椅都带倒了去，而原本坐在她身边的李越之，也被她大力拉起来：“卫大人！”</p>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被她和她造出的声音吸引，之后，又下意识的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卫琮。</p>
卫琮已经有些醉了，只口中含糊的应了一声，便抬起朦胧的双眼看向裴玉棠。</p>
裴玉棠尖声喊道：“母后就不管管他么？凭什么当初是他带着李郎一起做了坏事，现在只李郎被罚，他却还能做劳什子内藏库使！”</p>
李越之被她紧紧抓着，推搡之间露出被头发遮盖的半边脸来。</p>
瞧见那刺青，不少人都皱了皱眉，随后都看向卫琮。</p>
也有不少人，隐蔽的去看沈晚和周太后。</p>
原本喜笑颜颜的周太后此时敛起了表情，而沈晚只是抬了抬眼皮，从鼻子里“嗯？”了一声。</p>
“卫琮之前贪污的证据，不少人都看到了，为何母后不处置他？莫不是，母后也成了那般看背景处置的人？”裴玉棠心中打鼓，却强撑着喊道。</p>
沈晚轻笑一声，周太后眉头紧皱，才要开口，却听卫琮怒斥道：“放肆！”</p>
所有人都是一怔。</p>
裴玉棠也愣了，看着卫琮，似乎没想到他竟敢这般与自己说话。</p>
卫琮歪扭着走了一步，醉醺醺的开口，眼中全是鄙夷：“我、我乃当朝国舅！那李越之算什么？”</p>
“治我的罪？哈！”卫琮说着，转身一步上去，就站在了周太后身边。</p>
裴砚卿一皱眉，高德忠便连忙上前提醒卫琮：“卫大人，您的座位在那边……”</p>
话没说完，他便被卫琮推了一个踉跄。</p>
“放、放肆，你们都放肆！”卫琮自己也险些站不住，扶着桌案喷着酒气道，“本官乃太后亲弟，自然该坐上位！”</p>
殿内霎时一静。</p>
沈晚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闵月立刻会意，上前温声道：“卫大人醉了，奴婢扶您去醒醒酒。”</p>
“滚开！“卫琮突然暴起，竟一脚踹翻了周太后的案几。</p>
杯盘砸碎声中，他指着沈晚狞笑：“老妖妇！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害我姐姐落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