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少爷上学那日，夫人挽着我的手送我。</p>
再三叮嘱需好生照顾少爷念书，递来的荷包里满满当当装着银子。</p>
夏日当空，我冷汗直流，看向街头早已腐烂的尸骨。</p>
春花3日前便被杖毙，尸体却迟迟没人收拾，专等着叫我看一眼。</p>
夫人满意地瞧着我惊惧的模样，扯住我的手：</p>
“怕你劳累，此番我特意安排丙七与你同去，帮你做些杂事……”</p>
我醒得，丙七是夫人的眼线，性子沉闷，做事执拗。</p>
他丝毫不避讳，听少爷墙根被我发现，只一动不动地冷冷道：</p>
“夫人说，你敢爬少爷的床就是个死。”</p>
我怎不知？</p>
可入学不到一个月，少爷便憋坏了。</p>
哄不住我，便强要我。</p>
强要不得，便痛打我。</p>
往日在床榻上说着给我荣华富贵，给我名分，待我好一辈子的俊儿郎，如同凶狠的兽，红着眼将我身上打得不剩一处好肉。</p>
我突然忆起那饿极了发疯吃人的流民，差不多也是这般模样。</p>
不过一个为食，一个为性。</p>
人，好像都一个样。</p>
到了休沐日，少爷没有回家，和同窗一起去郊游。</p>
我和丙七都跟着，青山绿水，公子少爷们饮酒作诗，兴起了叫我们这些下人也参与进去。</p>
旁的公子小厮都机灵，打油诗也能讲出一二句，活络气氛。</p>
唯独丙七脸憋红了，都憋不出一句话。</p>
少爷落了面子，阴着脸指向茶炉里烧红的炭块：“既做不出诗，你便伺候我们煮茶吧。那块碳我瞧着不喜，你拿出来换一块。”</p>
“用手。”</p>
丙七身子抖了抖，但少爷的话他不敢忤逆，把手伸向通红的炭块。</p>
旁人都在眯着眼瞧乐子，我忙作出两句诗，比一些公子做得还好些，帮李慕青将面子又挽回来。</p>
他这才饶了丙七，诧异地看着我：</p>
“你也念过书？”</p>
我连忙行礼：“不曾念过。只是少爷学问好，我耳濡目染也学了些。”</p>
旁人吹捧起来，叫李慕青哈哈大笑，把我拽入怀中。</p>
那夜少爷喝得大醉，想要我想得更紧，打我也打得更狠。</p>
丙七给我送来药，问我为什么帮他。</p>
入秋了，瞧着淅淅沥沥的寒雨落下，我苦笑一声，也想不出为什么。</p>
大概都是下人，起了同理心，不忍看丙七被当畜生对待吧。</p>
旧伤长好，又起新伤，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p>
转眼第二次休沐，学院提前一晚便放了假，少爷依旧没有回家，和同窗同去青楼玩乐。</p>
他憋了许久，酒未喝完，便急不可耐地将一个姿色欠佳的妓子搂入怀中，亲热起来。</p>
丙七冷汗都落下来：</p>
“若让夫人得知少爷爬了娼妓的床，莫说是你，怕是我也要被连累杖毙。”</p>
我回道：</p>
“此时去拦，折了少爷面子，我们当场就会被打死。”</p>
丙七咬了咬牙：“横竖都是死，便死我一个人吧。”</p>
他匆匆想上前，被我拦下。</p>
我去报了官，说青楼有人藏凶。</p>
回来时少爷已进了厢房，那些公子们也各自找了娼妓，看时间还没有行事。</p>
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学子狎妓，虽无人敢管，但若被发现也会记录在案，成为政敌的把柄。</p>
官兵闯进来时，学子们都慌了，皆已无法脱身。</p>
我对丙七说了句抱歉，便持酒瓶砸破他的头。</p>
官兵制住我，问凶犯在何处，我又为何伤人。</p>
我笑了笑：“凶犯就是我。”</p>
官兵觉得被我消遣，顿时大怒，抓起我便押向牢狱。</p>
他们自然不会再搜房，学院的公子们也松了口气。</p>
次日，我便被人从监牢带出来。</p>
并非是李家人，而是将军府的嫡长子顾合丘，李慕青的同窗之一。</p>
他眯眼看着我笑：</p>
“你这丫鬟倒是机灵，还懂牺牲自己维护主子，昨夜若不是你伤人，我们狎妓之事怕不是要传遍京城了。”</p>
他不知道官兵是我喊去的，只以为我是刻意惹恼了官兵，为护李慕青。</p>
他不知道这是我唯一活命的方式。</p>
而我的衣衫，早已被血水浸透。</p>
秋风吹过，冷得彻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