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踏出府门,纪子昂从身后叫住了我。</p>
“替阿辞诊完脉再走。”</p>
我放下医箱,沉默地折返。</p>
三伏天的烈阳下,我还是先将手指在袖中反复揉搓热后,才敢搭上喻辞的脉。</p>
只因第一次替她诊脉,她嫌我手凉,纪子昂当即便命人将我的双手按进了滚烫的沸水里。</p>
片刻后,我收回手。</p>
“脉象平稳,并无大碍。”</p>
纪子昂闻言嗤笑一声。</p>
“庸医。”</p>
“阿辞近来总睡不安稳,你竟说无碍?”</p>
“若非圣手不在中原,否则哪轮得到你来替阿辞诊脉。”</p>
我垂下眼,不作辩解。</p>
他一贯喜欢处处贬低于我,我早已习以为常。</p>
待我转身欲走,却听见他又道。</p>
“等等,把你的香囊留下。”</p>
我脚下一顿。</p>
见我没有动作,他不耐烦地继续说道。</p>
“怎么?一个破香囊而已,不过是想借来一用罢了,别那么小气。”</p>
“若非它是你父亲旧物,就这东西连给阿辞用的资格都没有。”</p>
“你若实在不愿,开个价便是,权当我买了。”</p>
纪子昂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p>
他说得轻巧,可我哪敢当真。</p>
毕竟上次,我没有听话,将宫里赏赐的狼毫笔让给喻辞的下场。</p>
是我被纪子昂倒吊在梁上,发梢蘸墨,供他与喻辞玩乐。</p>
香囊的丝线有些脱了,我慢慢解下来,放到了喻辞手上。</p>
“愿你们母子平安。”</p>
我轻声地说。</p>
纪子昂闻言,唇角微微扬起。</p>
“邵离,你若是日后也能这么识大体,将来这孩子也会叫你一声娘亲。”</p>
他话音未落,喻辞的身子便软了下去。</p>
纪子昂几乎是扑上去将人揽入怀中。</p>
“快去请大夫!快!”</p>
我的香囊就这么被扔在了地上。</p>
而纪子昂的鞋则毫不留情地踩着它碾了过去。</p>
他打横将喻辞抱起,急匆匆往主屋奔去。</p>
廊下看热闹的丫鬟们正捂着嘴偷笑。</p>
在她们看来,看王妃难堪是件顶有趣的事。</p>
确实有趣。</p>
三日前,我喘疾发作蜷在廊上。</p>
因呼吸困难,我面色青紫,喉间的哮鸣那样响,纪子昂却连个眼神都欠奉。</p>
他当时正准备带喻辞出门赏花。</p>
只说了一句“别挡路”,便抬起一脚重重踹在我腰侧,将我踢下了台阶。</p>
恍惚间,我听见他对管家说。</p>
“在我回来之前,让下人用艾叶把府中每一个角落都熏一熏,别让病气伤了阿辞和孩子。”</p>
他明知道艾叶燃烧的烟雾会让我的喘疾更重。</p>
当艾烟从四面八方涌来,我趴在王府外的水沟边呕吐。</p>
那气味像千万根针,顺着鼻腔往肺里扎。</p>
暮色四合时下起了雨,我就这样蜷在墙角,数着更漏声直到天明,然后被丫鬟泼出来的洗脸水浇醒。</p>
我弯腰从地上拾起那个被踩扁的香囊,轻轻拍去上面的灰。</p>
身后的王府因为喻辞兵荒马乱。</p>
我默默拎起医箱,快步穿过回廊。</p>
府门近在咫尺,马车的帘子被风吹起一角。</p>
我加快脚步,却在即将迈出去的时候被人钳住了双臂。</p>
两个粗壮的小厮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p>
“王妃恕罪。”</p>
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p>
“王爷吩咐,让我们带您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