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香州渡灵人一族，擅渡灵控尸。</p>
一次意外，我救下了被流放的废太子沈重华。</p>
我和族人为他接骨疗伤、同生共死，凭借渡灵之术助他登上皇位。</p>
他亲口许下诺言，封我为后，给予族人万千荣华。</p>
在我封后前夕，太后暴毙，他把罪责都推到族人身上。</p>
一夜之间，渡灵人一族的血浸湿了宫城的砖。</p>
我被逐出京城，而他立了孱弱的青梅为贵妃。</p>
五年后。</p>
贵妃心疾严重，需要渡灵人的心头血为药引。</p>
沈重华这才想起我。</p>
他纡尊降贵赶到香州，不耐烦地找我。</p>
“云萤那个贱妇呢？让她滚出来！”</p>
“她若愿意献出心头血，我可以容她回宫做个洗脚婢。”</p>
我不在，只有我当年的贴身宫女麻木地回答他。</p>
“陛下，您别白费工夫了，娘娘她已经死了五年了。”</p>
是啊。</p>
早在五年前，我就被乱刀砍死了。</p>
1</p>
清水村里。</p>
沈重华的眼嫌恶地扫过这个他曾经待过半年的地方。</p>
他压抑不住烦躁，厉声命令。</p>
“她又在耍什么脾气？让她马上滚出来！”</p>
“云萤，你再不出来，我就拆了这个清水村！”</p>
他身后站着百位执剑的卫兵，只待他一声令下。</p>
他知道，我最在乎清水村和族人，想借此威胁我。</p>
可桑桑却淡着眉目。</p>
她在给今年的九重紫浇水，那是我遗留下的花种。</p>
“陛下，娘娘早已死了。。”</p>
五年前，我被放逐幽州，半途却碰上刺客。</p>
最后我被乱刀砍死。</p>
是被毁了容的桑桑一步一步背我回了家。</p>
沈重华发出一声冷笑，一脚踹上了桑桑胸口！</p>
“你这贱婢再帮她编谎试试？”</p>
“我只不过是派些人给她点教训，她怎么会死？”</p>
桑桑倒在地上。</p>
她整个身体因疼痛而蜷缩，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p>
她捂着心口，眼中无光。</p>
“娘娘真的死了，陛下，还请您还她一个清静，不要再来打扰她了。”</p>
沈重华抿住了唇，锋锐英俊的眉眼隐藏不耐。</p>
他突然抽出剑，一剑劈碎了九重紫的花朵。</p>
“当年我虽杀了那些渡灵人，但也留了她一条性命。她就这么记恨我？真是养不熟的东西！”</p>
“让她滚出来，若是误了雪蕙的病情，我必让她付出代价！”</p>
呵。</p>
我人都已经死了，还能付出什么代价？</p>
当年太后暴毙。</p>
国师和傅雪蕙言之凿凿是被渡灵人的阴气害死。</p>
沈重华震怒。</p>
下令将我的族人一一斩首，丢进乱坟岗任野狗啃食。</p>
哪怕我跪在他殿外，磕烂了额头，他也不曾心软。</p>
还将我也逐去了幽州。</p>
他的话落地一刻钟，仍是一片寂静。</p>
沈重华再也忍不住。</p>
他直接派人把桑桑拎了起来，对着四周道。</p>
“云萤，我知道你躲在村里。”</p>
“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这个贱婢！”</p>
依旧无人回答。</p>
桑桑有气无力地站在那，露出个苦涩的笑。</p>
“娘娘，你当初说自己有眼无珠，果真说得没错......”</p>
2</p>
她的话似乎戳中沈重华的痛点。</p>
他皱眉挥剑，一剑斩下了桑桑的一根手指！</p>
桑桑发出一声惨叫，血流不止，跪倒在地上。</p>
桑桑！</p>
“有眼无珠？”</p>
沈重华一脚踩上那根断指碾了碾，眸色阴郁。</p>
“当初将那种卑贱之人带到京城，带回宫中，才是我的有眼无珠！”</p>
他忘了。</p>
当初是他祈求我们随他入主京城，建一番伟业。</p>
到头来却成了他有眼无珠，我们卑贱。</p>
桑桑冷汗涔涔，惨叫呜咽在喉咙里。</p>
而我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p>
沈重华呵地发出冷笑。</p>
“云萤还不出来？”</p>
“再不出来，我就杀了这个贱婢！”</p>
我焦急得不行。</p>
当沈重华的剑锋抵上桑桑脖颈的那一刻。</p>
我跪倒在他身侧，不断哀求。</p>
“不要杀桑桑！沈重华，不要杀她！”</p>
“我在这！我在这啊！”</p>
他看不到鬼魂，自然也听不到我的哀求。</p>
这时马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响起。</p>
“重华哥哥。”</p>
听到这声音，沈重华微怔。</p>
回身即看见一个锦服金钗的身影。</p>
“雪蕙，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取心头血吗？”</p>
傅雪蕙轻嘟着嘴。</p>
她挽上沈重华的手臂，撒着娇道。</p>
“我担心你，所以和国师一同找你么。”</p>
“怎么？是不是云萤姐姐不愿意救我？”</p>
她边说，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双颊浮出不正常的潮红。</p>
沈重华见了立刻心疼不已。</p>
细心地给她披上大氅，冷着目光扫了桑桑一眼。</p>
“是这贱婢不识抬举，始终不肯说出云萤在哪。”</p>
傅雪蕙看向桑桑凄惨的模样。</p>
她不忍地皱了皱眉。</p>
“这么忠心的婢女，云萤姐姐也不管她吗？”</p>
“重华哥哥，我倒有个妙招，既不伤性命，又能让云萤姐姐出现。”</p>
她踮脚附耳细语。</p>
沈重华听了后，阴冷眼波盯住桑桑。</p>
他朝身后的亲卫挥手。</p>
“你们随我疾行到香州，一路上也没闻过女人味。这贱婢如此顽固，我就赏给你们了。”</p>
“云萤一刻不出来，你们便可一刻不停。”</p>
桑桑听清他话，惨白了面孔。</p>
百名亲卫一个个上前围住了她。</p>
他们一把扯开了她的衣带，露出肌肤。</p>
“沈重华，住手！你给我住手！”</p>
我嘶喊出声。</p>
可那些亲卫一个又一个把桑桑剥了个干净。</p>
心痛如绞，我扑到桑桑身前想替她挡去那些人。</p>
却根本没有用！</p>
“桑桑，你告诉他我在哪！你告诉他吧！”</p>
我不停地重复着，眼泪不断落下。</p>
而桑桑也在这一刻开口。</p>
“我带您去见娘娘。”</p>
3</p>
在听到满意的答案后，沈重华让亲卫停下了动作。</p>
“早这么说就是。”</p>
他揽着孱弱的傅雪蕙，眼中满是疼惜。</p>
想到我，又寒了目光。</p>
“连累你辛苦进村，等会儿见到云萤，必须要多取一盏心头血。”</p>
桑桑麻木地穿好衣裳，她带着沈重华来到了祠堂。</p>
见到紧闭的祠堂大门，傅雪蕙害怕地往沈重华怀里钻。</p>
“重华哥哥，这地方好阴森啊，姐姐怎么会在这儿......”</p>
沈重华嗤了声，漫不经心地打量祠堂。</p>
“渡灵人低贱，本就与尸体为伍，不足为奇。”</p>
“你放心，等她献心头血前，我会让她洗个干净的。”</p>
桑桑把门打开。</p>
沈重华走进了昏暗的祠堂中。</p>
八盏白烛灯照亮了祠堂。</p>
“云萤呢？”</p>
沈重华没见到我的身影，有点愠怒地质问。</p>
桑桑笑一笑。</p>
“陛下不要急。我这就带娘娘出来。”</p>
随后她走到祠堂后边，背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出来。</p>
她把它放在了沈重华面前。</p>
“陛下，娘娘就在这啊。”</p>
当初我身死。</p>
桑桑在我带着的笔札上自学了渡灵人让尸体不腐的方法。</p>
处理好我的尸体后，再把我带回清水村。</p>
没想到到了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p>
沈重华在见到尸体的一刹那失了神。</p>
4</p>
“云萤？”</p>
他失神念出我的名字。</p>
却陡然暗下神色，一巴掌打在桑桑的脸上！</p>
“你竟敢戏弄我？”</p>
“云萤她怎么可能死？她那般贪生怕死之徒，我逐她出京前，她还跪着求我！”</p>
桑桑捂着脸，无畏地看向沈重华。</p>
“这就是娘娘的尸体！”</p>
“她的五脏六腑是我亲自掏的！”</p>
说着，她拉出尸体脖颈上的一条吊坠。</p>
坠子是一块木质的平安牌。</p>
桑桑说：“陛下，您可眼熟这木牌？”</p>
“娘娘到死可都一直抓着它！”</p>
沈重华眼神一震。</p>
他自然认得。</p>
那块刻着祝福经文的平安木牌。</p>
是我们心意相通时。</p>
他在清水镇亲自选了木材、雕刻了整整半个月，再送给我的。</p>
为了这块木牌，他养尊处优的手指都添了不少伤。</p>
他说，这样的木牌能保人平安一生。</p>
他要我即便随他入尘世，也能平平安安。</p>
所以我到死都没摘下来。</p>
在沈重华失神的刹那。</p>
傅雪蕙拉住了他的手，细声道。</p>
“这尸体的脸都划烂了，怎么就能确认是姐姐？这木牌......怕不是姐姐故意给这尸首戴上的吧？”</p>
“重华哥哥，国师可是算过的，他说过云萤姐姐就在香州呢。”</p>
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眼里泛起泪意。</p>
“哪怕姐姐不想救我，也不必这样诅咒自己啊......”</p>
听到傅雪蕙的话，沈重华回过神来。</p>
他看向尸体的眼神冷冰冰的。</p>
“心机深沉的贱人！”</p>
“为了不救雪蕙，竟敢这样瞒骗于我！云萤，你给我马上滚出来！”</p>
他抽出剑，一刀挑起了那块木牌，当场劈碎！</p>
哪怕我已经死了，可见到此场景，心仍忍不住一颤。</p>
那年少年的许诺：</p>
“阿萤，你放心，等入了京我也会护你一世平安”</p>
也彻底被他毁掉了。</p>
5</p>
他一脚踹倒了尸体。</p>
“娘娘！”</p>
桑桑自嗓中发出一声哭嚎。</p>
她扑到尸体边上，颤抖着手。</p>
沈重华神色冰冷，眼中盛满怒色。</p>
“险些被你骗了。渡灵一族被我尽数斩首，这世间除了她云萤，还有谁能懂这保存尸体不腐的法子？”</p>
“云萤到底在哪里？说！”</p>
见傅雪蕙脸色越发难看，沈重华也急迫了起来。</p>
桑桑仰着头看他。</p>
“娘娘就在这儿！您为什么不信！？”</p>
见她冥顽不灵，沈重华大怒，他一剑就向我的尸体劈去！</p>
不过眨眼之间，我的尸体就被拦腰劈断！</p>
“这若真是她，那我今日就把她挫骨扬灰！”</p>
他强行把桑桑拉了出去，又对亲卫下了命令。</p>
“把这具尸体连同这座祠堂都给我烧了！”</p>
亲卫们的动作很快，他们点燃火把，丢进了祠堂里！</p>
我双目圆睁，心如刀割。</p>
在祠堂里，不仅仅有我的尸体，还有渡灵人祖辈们的灵位。</p>
当年我与沈重华在清水村里情投意合。</p>
是一块在祠堂祖辈灵位的见证下，一同拜过天地的。</p>
他竟恨我、恨渡灵人至此！</p>
桑桑哭嚎。</p>
她想进去抢出我的尸体，却被沈重华拦住。</p>
“陛下，娘娘的尸体在里面，我求您让我进去带娘娘出来！”</p>
她泪流满面。</p>
“陛下，娘娘远走故乡，陪您从香州回到京城。”</p>
“她为您挡过三次冷箭，给您喂过两次血......”</p>
“娘娘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的对她？””</p>
沈重华眼中倒映着祠堂的大火。</p>
“她害死我的母亲、给雪蕙下毒......”</p>
“我对云萤这个毒妇，已经是仁慈至极了。”</p>
他凛冽了神情，沉声道。</p>
“云萤还不愿意出来？”</p>
“给我搜！今天就是把清水村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她！”</p>
6</p>
沈重华的亲卫抓住了几个藏匿好的村民。</p>
他们当年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随我入京，所以躲过一劫。</p>
“你、你是......沈三？”</p>
一个须发花白的村民盯着沈重华，认出了他。</p>
那是二叔公，他早年没学渡灵，而是在外做了木匠。</p>
他看着已经烧成了废墟的祠堂，难以置信地道。</p>
“你把祠堂烧了？”</p>
“萤丫头的尸身还在里面啊！”</p>
对他的话，沈重华很不耐烦。</p>
傅雪蕙也轻声道。</p>
“老人家，我们这次来只是取一点云萤姐姐的心头血治病救命用，不会伤及她性命的。”</p>
“你们就告诉我，云萤姐姐在哪儿，不要陪着她骗人了，可好？”</p>
不料二叔公神色顿变，他指着沈重华就道。</p>
“你要为这个女人取萤丫头的心头血？”</p>
“你忘了萤丫头是如何把你从山谷里背出来的？”</p>
“你当初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都是萤丫头救的你！你竟然要挖她的心？！”</p>
傅雪蕙连忙摇头，眼泪汪汪。</p>
她捏着手帕捂嘴咳嗽，一抹血色氤氲开来。</p>
沈重华被血色刺痛了眼，他握着剑，扫过几个村民。</p>
第一剑就斩落了二叔公的手臂！</p>
“一个贱民敢这样冒犯我和贵妃？死了也不足惜！”</p>
他最忌讳有人提及落魄时的事，因此怒火更盛。</p>
“把这些村民吊起来，派人下山传遍香州——她云萤一个时辰不回来，我就杀一个！”</p>
我瞳孔一缩，看着痛昏的二叔公，心中漫出悲凉。</p>
沈重华忘了。</p>
当年他坠落清水村的山谷中，是二叔公和我一块发现了他。</p>
后来他养伤。</p>
也是二叔公用制作的木具换钱，才买了那些药草补品！</p>
如今他不但杀了当初入京的渡灵人。</p>
连清水村剩余的老弱病残，也要赶尽杀绝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