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车停在跨江大桥的引桥下面，站在江边嘶吼，施放着巨大的压力。</p>
这里是监控的死角。</p>
城市的灯火，在江面上铺开一片虚假的繁华。</p>
我的世界，一片漆黑。</p>
我看着手机。</p>
通讯录里，几百个联系人滑过。</p>
最终，还是停在了「沈念」的名字上。</p>
我知道希望渺茫。</p>
但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p>
那头依旧是嘈杂的麻将和嬉笑声。</p>
我深吸了一口气，桥下的风灌进肺里，又冷又湿。</p>
「沈念，我......我求你。」</p>
「把那五千块钱先还我，我妈......我妈等着用。」</p>
我想起，当初她爸爸生病住院，我二话不说，把我妈压箱底的金项链卖了。</p>
不够，我还瞒着她，晚上偷偷去开黑车赚钱。</p>
那时她握着我的手，哭着说。</p>
「顾枫，你就是我的天。」</p>
现在，我的天，却塌了。</p>
沈念的声音很不耐烦。</p>
「你还有完没完了？我这正跟子昂爸妈打牌呢，你别给我丢人！」</p>
周子昂的声音在旁边起哄，带着醉意和轻蔑。</p>
「哟，又要钱啊？没钱还学人家生病，赶紧死了算了，省得拖累我们念念。」</p>
我听到了牌被重重拍在桌上的声音。</p>
然后是沈念刻意压低，却更加恶毒冰冷的话语。</p>
「顾枫我警告你，别再拿你妈那点破事来烦我！」</p>
「我听着都晦气！」</p>
「我现在怀着金疙瘩，不能听这些不吉利的话！」</p>
「啪」的一声。</p>
电话被挂断了。</p>
我坐在车里，静静地待了十分钟。</p>
心里空得像这片桥下的荒地。</p>
我重新发动了车。</p>
导航的目的地是本市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p>
我开得很慢。</p>
最后一次抚摸着方向盘上被我磨得光滑的皮套。</p>
这辆车，是我六年婚姻里唯一的财产。</p>
也是我唯一的战友。</p>
车贩子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来。</p>
他们拍打着车身，挑剔着每一处划痕，把价格往死里压。</p>
我没有争辩。</p>
只想尽快脱手。</p>
最终，这辆承载了我所有希望和疲惫的车，换回了五万两千块现金。</p>
一沓带着烟味的钞票。</p>
我捏着那沓钱，去了银行。</p>
用ATM机向市医院的对公账户，存了五万块。</p>
在最后触摸屏的备注栏里，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按下了：</p>
「给302床病人张爱华的手术费及护理费。」</p>
张爱华，是我母亲的名字。</p>
接着又分别给母亲和医院去了电话，交代好后面的事。</p>
我身上，只留下了两千块钱。</p>
我知道，这点钱，在这座城市活不下去。</p>
但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或许能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p>
我走出银行，把手机卡取出来，掰成两半，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p>
然后，我去了火车站。</p>
买了一张去边境贵丽的绿皮火车票。</p>
硬座，三十六个小时。</p>
检票口人潮拥挤，我逆着人潮，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我奋斗了六年的城市。</p>
再见了。</p>
不，是再也不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