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槿的第七年，孩子找我要爹。</p>
我说他回不来了。</p>
当夜，我就找街尾杨婆子削骨换皮，成了最像死去元皇后的人。</p>
后来，我抓上了全天下最尊贵男人的衣角。</p>
「民女求陛下垂怜。」</p>
......</p>
「大胆！竟敢扰了圣驾。」</p>
「民女知错，请大人责罚。」</p>
我故意抬起半边脸，恰巧看到转着玉扳指的男人停了动作。</p>
刹那间，我看到他眼里寒冰融化，布满难以置信。</p>
我装作害怕地又低下头。</p>
男人一步，一步，又一步。</p>
最终云纹锦面软底靴停在我的视线里。</p>
微凉的指尖挑起了我的下巴。</p>
「阿禾，是你吗？」</p>
他的声音轻柔，透着一丝侥幸的期待。</p>
我一字一句道：</p>
「民女叫虞堇。」</p>
指腹擦过我鼻尖的红痣，男人负手而立：「可曾有婚嫁？」</p>
「未曾。」</p>
「那你可愿随朕入宫？」</p>
「民女何德被陛下看上眼？」</p>
「你长得像她，就是你的福。」</p>
我垂眸，轻勾嘴角，</p>
若非我知你与元禾的事，此时定会被你话中的情意迷了眼。</p>
就这样，我随着公公坐上了后头的软轿，被人四平八稳地抬入宫。</p>
入宫第二日，就被赏了位，叫虞嫔。</p>
成了朝臣口中迷惑圣心的妖妃。</p>
一年前。</p>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p>
燕燕趴在桌边看我，一双鹿眼随了她爹，黑白分明。</p>
我顿了顿持刀的手，没有看她。</p>
而是抬眼望红了漫天的枫叶，抿了抿唇。</p>
刀起刃落。</p>
挣扎的鲢鱼断了气息。</p>
「你爹他，回不来了。」</p>
......</p>
「娘，为什么要把我送给别人，我不走，啊————娘————」</p>
我咬了咬牙掙开她的手，跑进屋关上了门。</p>
瘫软在地，心里如刀割般刺痛。</p>
怀胎九月，我与燕燕从未分离过一日。</p>
这次却是我亲手把她推给了别人。</p>
或许一辈子都难以再见了。</p>
燕燕，不要怪娘。</p>
比起你恨我，我更不能让你看到娘面目全非的下贱模样。</p>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哭声再也听不见。</p>
脚步声走近，有人拍了门。</p>
「嫂嫂，是我。」</p>
我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开门看见的是眼眶通红的绿萼。</p>
「哭什么？不就送了个孩子？」</p>
明明是想笑的，但一开口，泪水就砸落在地。</p>
「她是时大哥唯一的骨肉了，其实我们能照顾她的——」</p>
「留她做我们的软肋吗？绿萼，不要犯糊涂，这条路，我们每个人都不能有一点疏忽。」</p>
我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我要去找杨阿婆了，你陪我吗？」</p>
杨阿婆是换脸的好能手。</p>
削骨化泥，绕指缝针，我就成了全然陌生的面容。</p>
「这是去你身上腥味的，连泡一月，方能除了干净。」</p>
「但这脸在三年之后会溃烂化脓，到时你的性命也难保——」</p>
我点点头，接过她递的瓷瓶：「阿婆，我知道的。」</p>
瓶口的冷硬硌着我的掌心。</p>
杨阿婆欲言又止，末了还是问出声：</p>
「翘翘，阿槿要是在，定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p>
我笑了笑。</p>
「他向来知道我是不听话的主。」</p>
「不过日后这世上没有虞翘了，只有虞堇。」</p>
新皇裴澈登基不过三年之久，嫔妃却填满了宫阙。</p>
传闻在我入宫前，他从未在一个嫔妃宫里连着呆上三日。</p>
我来了，便成了例外。</p>
这是我入宫的第二个月，也是裴澈夜夜宿在我房内的第二个月。</p>
只是如今落阳西下，并未如往常一样见到他的身影。</p>
反而是等来了他差人送的荔枝。</p>
我伸手捻起一颗，两指摩挲着外壳，略硬又坑洼，真不如里头的果肉讨喜。</p>
「陛下呢？」</p>
「今日云贵人生辰宴，陛下说要宿在贵人那边，为防娘娘不喜，特地命人提前十日从涪陵取了这荔枝——」</p>
「陛下说得不错，本宫确实心里堵得慌，很不喜呢。」</p>
我睨了一眼跪着的小太监。</p>
这毒素需九九八十一日才能渗入体内。</p>
这才不到六十日，裴澈怎能不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