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墨渊突然觉得胸口更闷了，原来他不在的那些夜晚，阮雾溪不是她在电话里说的“早早睡了”，而是蜷在哪个角落里读这些书？</p>
白天应付学业，还能每晚抽出4个小时读那些书，在他有需求的时候随叫随到，她是怎么分配时间的？她是时间管理大师吗？真是够拼的！</p>
他以为是他雇佣了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她生活的调剂品。</p>
关键是那些书，从物质世界到精神层面，涉猎范围之广泛，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p>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她在自己这里三年，表面上是个养尊处优的金丝雀，实际上是个勤勤恳恳的超级学霸？</p>
也对，不然她怎么会在合同结束前半年就精心谋划这么多，只等着这天一到，立刻决绝地付诸行动！</p>
这些认知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在他心底“嘟嘟”地凿洞。</p>
打开购物清单的瞬间，厉墨渊的瞳孔骤缩，里面除了必要的衣物学习用品，她几乎没有任何消费，物欲低到可怕。</p>
怪不得他送她的那些礼物，一件都没有带走，很多几乎都没拆封，原来是对这些不感兴趣。</p>
可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他签合同，没有物欲，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p>
是因为他无意间救了她？</p>
可那也很荒谬，他那晚只不过顺水推舟，也谈不上救。</p>
厉墨渊打开她的银行转账记录，差点被气笑。</p>
除了第一年她定期往一家肿瘤医院打款，往后的两年她都是把款项转给不同的福利院、慈善机构、救助中心。</p>
那些钱，整整3千万，几乎占了他这几年给她的百分之八十，所以？</p>
她来他这里，是为了做慈善？还是为了预谋别的什么？</p>
厉墨渊忽然冷笑，心底又涌起某种矛盾又荒谬的钦佩。她在他眼皮底下筹备三年，光是这份耐心就堪比越战战俘挖地道。</p>
接下来的发现更令他震惊到不可思议，在某个加密云盘里，裴勇调出了阮雾溪的私人日记，文档日期创建于三年前，最后编辑时间是逃离前夜。</p>
像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记录了阮雾溪这三年的全部心理历程，</p>
日记内容不多，但每天都有记录，多则三五句话，少则一、两个字，像是已经形成的固定习惯。</p>
厉墨渊盯着屏幕上的文档，向下滑动了几条内容，悬在屏幕上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旁的裴勇收到眼底，那是一瞬的迟疑。</p>
厉墨渊从未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留下点点痕迹，那一句句零碎的文字，像一支细小的绣花针，看似不起眼，却能杀人诛心。</p>
它们一针一针，精准地拨开了他自以为牢不可破的掌控。</p>
Day 1</p>
合同签署。他喜欢我穿藕荷色，讨厌柠檬味。</p>
Day 2</p>
我希望自己左右自己的机会，自己做计划、自己思考、自己谋划。</p>
Day 7</p>
他今天心情不好，摔了杯子。我捡碎片时划伤了手，血滴在地毯上，如果被他发现，会不会骂我蠢？</p>
Day 26</p>
观测行为本身会改变粒子状态——就像他永远看不到真实的我。</p>
Day 89</p>
他喜欢我长发披散的样子，如果有一天我剪短它，他会不会暴怒？</p>
Day 107</p>
今天试探着聊了量子纠缠，他毫无兴趣。果然只把我当漂亮摆件。</p>
Day 156</p>
他书房里的保险柜密码，我试了三次。第一次是他的生日，第二次是公司成立日，第三次是……呵，果然。</p>
Day 296</p>
今天不小心喊了他的名字，我很害怕他生气，结果没有，他说很喜欢，让我以后都那样叫。</p>
Day 341</p>
开始学骑摩托车，教练说女人骑摩托很危险，我说，真正危险的是被困住。</p>
Day 573</p>
他喝醉了，说喜欢我，让我永远陪着他。我没说话，知道喜欢又不是爱，更不是唯一。</p>
Day 662</p>
今天他喝醉了，问我将来会不会离开，我骗他说不会。</p>
Day 812</p>
看到那个女人，很漂亮，我心里闷，但没勇气问他是谁，因为没资格。</p>
Day1031</p>
他睡着的样子像个孩子，毫无防备。只有这一刻，我才觉得他真正属于我。</p>
Day 1091</p>
飞吧，阮雾溪。</p>
Day 1094</p>
如果明晚的威士忌没能让他睡足八小时，就启动B计划。</p>
直到翻到最后一条内容时，站在一旁的裴勇才敢悄悄换了口气。</p>
他从未见过厉墨渊这样的表情，不是暴怒，不是阴沉，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是他看不懂的表情。</p>
这是他入职6年来，第一次完全揣摩不透老板的心思，那种无力感瞬间又让他产生了一种对工作的深深焦虑感。</p>
此时的厉墨渊盯着屏幕，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沉重。</p>
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些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文字，真的是那个在他身下软成一汪春水的阮雾溪写的？</p>
那个总用崇拜眼神听他谈生意的阮雾溪，私下竟在记录他的行为模式？</p>
他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情绪对待她了，此时的她，完全像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女人。</p>
准确的说，他认识的阮雾溪只是她的躯壳，乖顺的像只奶猫，漂亮的像个洋娃娃，满足他对女人所有的需求和幻想。</p>
可偏偏，他到这一刻才知道，那个漂亮身体里装着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p>
就在他感觉有种无力的疲惫时，裴勇点开最后一份文件，“厉总，你再看看这个。”</p>
厉墨渊淡淡掀开眼皮，陡然发现那个3D建模图竟然是厉氏总部安保系统的结构图，每个监控死角都标着红点。</p>
厉墨渊猛地站起身来，气血瞬间翻涌带来片刻的眩晕，他声音冷沉：“查公司内网。”</p>
裴勇忽然意识到什么，脊背也跟着瞬间僵直，连接安全部门终端时，他手指都有些细微的颤抖。</p>
几分钟后，他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有人用您的权限下载过许氏集团的并购预案...时间就是上个月阮小姐来给您送午餐那天。”</p>
厉墨渊也记起来了，那天阮雾溪来公司的时候，还特意穿着他最喜欢的藕荷色连衣裙，他当时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让她在休息室等了他四十分钟。</p>
机舱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沉默片刻后，厉墨渊忽然笑了起来。</p>
怪不得她要逃，而且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在他身边潜伏了三年，几乎捐光了他给她的钱，原来是为了这个价值数十亿的商业机密。</p>
出门打鹰的被家养的金丝雀啄了眼睛，说出去都能丢死人！</p>
“有意思。”他语气古怪，表情也变得阴恻恻的，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太有意思了。”</p>
“许氏的并购预案...”厉墨渊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眼底的冷意逐渐加深，“去查清楚，她卖给了谁？许家，还是第三方。”</p>
垂头丧气地呆立在一旁的裴勇，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问了句：“厉总，接下来...？”</p>
“继续追。”厉墨渊迈出机舱，春城明媚的阳光如金雨般洒落在他冷峻脸颊上，“现在这场游戏，值得我亲自玩到底了。”</p>
两小时后，厉墨渊的车队驶入洒渔镇，两辆雷克萨斯开道，护送着中间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魅影，后面跟着三辆萨博班。</p>
洒渔镇是个典型的南方小镇，狭窄破旧的街道两旁是三四层高的自建楼房，一楼开着各种小店。</p>
傍晚时分已经过了集镇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不多，路边只有几个老人坐在树荫下打麻将，偶尔有三五成群的孩子追逐嬉戏。</p>
一长排豪华车队的出现，给这个平静的小镇带来了不小的骚动。</p>
在这个略显封闭的普通小镇，一群坐着豪车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寂寥的街头，自然会引来不少人的关注。</p>
先是街头店主们朝车队投来好奇的目光，接着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在预知到可能会带来的危险后，那些人又略显惊慌的本能躲避。</p>
厉墨渊对裴勇和几个保镖们下命令：“分头找，车站、旅馆、饭店，任何可能的地方。”</p>
一群人点头应下后，马上四散而去，厉墨渊自己走向路边的一家小超市，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肥胖女人，正坐在藤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p>
厉墨渊用手指敲了敲木板门，胖女人不耐烦地回头看他，“要买哪样？”</p>
他举起手机上的照片，“见过她吗？”</p>
胖女人眯起眼睛对着照片瞅了半天，然后茫然地摇摇头：“冇见过。这是哪个嘛？”</p>
厉墨渊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听见背后女人小声嘀咕：“神经病，找人也不说清楚是哪个...”</p>
他脚步一顿，忽然觉得女人骂的似乎有几分道理。</p>
自己怕是疯球了，推掉几个上亿的大生意，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挨家挨户地打听一个女人的下落。</p>
他这样想着，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迈进了一家小面馆，意识回笼的瞬间，正想转身离开的时候，面馆的大胡子老板突然喊住他：“老板，你是不是找一个漂亮姑娘？”</p>
厉墨渊身形一僵，瞬间转身：“你见过？”</p>
大胡子男人挠挠头，“看你们这架势就晓得是在找重要人呢，我猜就是那个姑娘。”</p>
厉墨渊把手机怼到他面前，“是不是她？”</p>
大胡子男人认真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就是她，错不了，不是过头发是短呢。”</p>
厉墨渊脸上表情亮了起来，但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她在哪儿？”</p>
大胡子男人指了指镇子西头的一条小路，“跟个骑摩托呢伙子走啰。”又补了句，“那小子是我们这点呢，经常拉人去边境。”</p>
厉墨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边境？”</p>
“是呢嘛！他家亲戚在河口那边做生意，经常带人出境。”大胡子突然笑起来打趣，“那姑娘是你媳妇吧？长这么板扎咋个不好好哄着，都把人气跑啰？”</p>
厉墨渊脸上表情复杂，虽然没完全听懂男人的方言，但抓到了几个关键词：河口，边境，媳妇。</p>
他朝男人点了下头，转身拨通了裴勇电话：“查河口方向出境通道，联系边境检查站。”</p>
挂断电话，他站在小镇的十字路口，第一次感到一种奇特又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剧烈震荡着，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p>
他的金丝雀，居然真的飞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