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娘是个笑面虎。</p>
我娘还在的时候，她死了丈夫。</p>
天天跑我家哭诉，和我娘混成了好姐妹。</p>
但后来跑着跑着，不知怎的，跑到了我爹床上。</p>
我娘气得一病不起，丧事没过几日，后娘就进了门。</p>
第二年，后娘给我爹添了个带把的。</p>
我爹就骂我娘为什么不早点死，挡了他的子孙道。</p>
娘死了，阿嬷也糊涂了，我成了伺候后娘和小弟的丫鬟。</p>
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饭、挨不完的打。</p>
眼下我爹和牙婆争执不下。</p>
牙婆说：「不愿意也行，把订金退我。」</p>
订金早被用得七七八八，我爹一咬牙：「三十就三十。」</p>
好像我是菜市里的烂萝卜，没人要了，只能贱卖。</p>
但三十两也很多了，我心想，我比烂萝卜值钱。</p>
车夫在外面催，牙婆从怀里掏出余下的二十两，被我爹一把抢过去。</p>
银子硌得他牙疼，但他笑得很痛快。</p>
我被推搡着出门，碰上了捡完柴火回来的阿嬷。</p>
阿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大约感受到了不安。</p>
背上的柴火散了一地，跑来拉我。</p>
我鼻子一酸，想哭，但忍住了。</p>
我不想这个家里唯一心疼我的人难过。</p>
我挤出笑：</p>
「阿嬷，孙女嫁人去了，是个有钱人，等我回门了给您买最爱的桂花糕。」</p>
阿嬷眼泪啪嗒往下掉。</p>
后娘却笑得合不拢嘴：</p>
「有什么好哭，她是去城里享福哩！</p>
「到时可别忘了咱们才好！」</p>
说完，急着拽我进轿子。</p>
我回头，看见阿嬷抹着泪，跛脚一瘸一拐在后面唤我——</p>
「巧儿、巧儿……」</p>
我眼泪再也忍不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