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季临川从侍应生托盘取了杯橙汁，递给鹿鸣。

    这杯我看着倒的。他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保证没加什么奇怪的东西。

    鹿鸣一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不自觉上扬。

    灯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光芒，鹿鸣接过杯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腕表。

    金属冰凉的温度，和他此刻眼中的温度截然相反。

    谢谢。她抿了一口，刚才多亏你帮我解围。

    不用谢，我只是看不惯拙劣的演技。季临川推了推眼镜，只能说宋小姐演技有待提高。

    他声音压低：建议她下次装阑尾炎，更逼真，至少疼的位置更准确。

    鹿鸣没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眼眶有些发热，胸腔里憋闷的情绪却未消散。

    笑声戛然而止，她垂眸盯着橙汁里缓缓上升的气泡：为什么......你能看出来

    季临川语气漫不经心：我又不是傻子，众目睽睽之下，她说有人下药但凡真要投毒，谁会当着几十双眼睛递饮料

    鹿鸣喉咙发紧，原来连外人都看得这般清楚。

    他指尖轻叩杯沿，发出清脆声响，从她捂着上腹喊疼开始，就破绽百出。

    真正的食物中毒引发的电解质紊乱会导致肌肉痉挛，会伴随冷汗和面色苍白，患者根本无法维持端坐姿势。

    宋小姐......他轻笑一声，除了声音娇弱些，装得可一点都不像。

    他顿了顿，况且，食物中毒不会三分钟自愈。

    鹿鸣攥紧玻璃杯，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连季临川这种刚认识不久的人都能一眼看穿的把戏，时野却连问都不问就认定是她的错。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所谓真相，所以才会一次次选择性失明，愿意相信宋时微所有拙劣的谎言。

    她仰头喝光橙汁，酸涩在舌根蔓延，像极了这些年错付的真心。

    在想什么季临川突然问。

    鹿鸣摇头，只是觉得讽刺。

    肚子突然传来咕噜声。

    鹿鸣耳根发烫，季临川却像没听见似的，自然地指向宴会厅角落，走吧，带你去觅食。

    季临川走在她身侧，半步不差，穿过大厅，沿途不时有人向他点头致意。

    经过的宾客纷纷侧目——季家独子居然陪着一个穿牛仔裤的女孩。

    但季临川态度明确，不时低头与她说话，唇角带着浅笑。

    很快，探究的目光变成了礼貌的回避。

    鹿鸣发现，和跟在宋时微身后不同，季临川始终与她并肩而行，甚至刻意放慢脚步迁就她。

    明明她仍穿着那身寒酸的白衬衫，但跟在他身边时，再没人用轻蔑的眼神打量她。

    季少。侍应生恭敬地引他们到僻静卡座，主厨特供菜单需要吗

    季临川看向鹿鸣，想吃什么

    都行。

    他点了两份牛排，特意嘱咐：一份全熟。

    鹿鸣抬眼看向他。

    你手上有伤。季临川示意她缠着纱布的掌心，少吃生冷。

    餐点上得很快。

    鹿鸣叉起一块牛排，肉质鲜嫩多汁，完全不像全熟的口感。

    季临川看她进食的样子，眼底浮起笑意，好吃吗

    嗯。鹿鸣点头，叉子戳向第二块，比医院附近的餐馆强多了。

    季临川轻笑，递来餐巾纸，嘴角沾到酱了。

    他动作自然，没有越界的亲昵，就像医生提醒病人药片粘在衣领上。

    鹿鸣接过擦了擦，突然想起什么：你经常来这种场合

    不是。季临川切着牛排，周家长子是我学长，有些交情。

    鹿鸣点点头。

    她吃得很快，刀叉几乎没停过。

    饿了大半天，又被宋时微折腾这一出，现在化悲愤为食欲，被时野搅乱的情绪也熨帖了些。

    季临川没动几口，大部分时间在看她吃，偶尔递张纸巾或添杯水。

    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主持人开始介绍慈善拍卖流程。

    饱了见她放下刀叉，他问。

    鹿鸣点头，我想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麻烦......

    季临川已经起身，顺路。

    夜风裹着桂花香吹过门廊。

    鹿鸣被凉意激得打了个哆嗦，抱臂搓了搓胳膊，突然肩上一沉。

    季临川的西装外套还带着体温，袖口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雪松香，袖口刚好盖住她指尖。

    外面冷，会着凉。他按下电梯。

    车内很安静，只有导航机械的女声。

    车内暖气徐徐吹出，季临川调整好出风口角度，确保不会直吹她的脸。

    他开车很稳，过减速带都会提前降速。

    去医院还是回家等红灯时他问。

    回家吧。鹿鸣看着窗外，这个点我妈已经睡了。

    锦绣花园的路灯还是坏了两盏。

    季临川停稳车，绕到副驾开门。

    鹿鸣脱下外套还他，谢谢。

    季临川接过，上去吧。

    鹿鸣点头走进楼道，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

    到转角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

    黑色宾利还停在原地，车灯一直亮着，像黑夜里的灯塔。

    直到她安全进门才熄灭，她靠在门上，听见引擎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