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带小耶去看海，她蹦蹦跳跳，开心的像个孩子。

    一会儿站在海里，任凭海水打湿她红色的连衣裙，一会儿又蹲下身子，捡沙滩上搁浅的寄居蟹。偶尔回头，激动无比地向我

    招手，举着一只海星：徐石！海星！这里居然有海星！

    我就坐在一旁的沙滩椅上抽烟，噙着笑看她，看她拎着裙子跑到我身边，捏我的脸说：姓徐的！你又抽烟！

    我也捏她的脸，我说小耶啊，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之前叫我哥哥，后来叫我徐石，到现在叫我姓徐的。

    以后是不是要叫我死鬼。

    我笑着说，等我死了就来陪你。

    小耶歪头看着我，笑吟吟的不说话。

    手却捂住我的嘴。

    快点呸呸呸，家里有一个鬼就够了，你死了谁来养我。

    我带小耶去爬山。

    当然我们是爬不了山的，我这双腿，她这个鬼。

    我们只能坐缆车，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登到了山顶。

    我将小耶裹在我宽大的衣裳里，她紧紧依偎在我怀里。

    我们看见冬日里的第一道阳光破云而出，利剑一样刺破黑夜的胸膛，留下血红血红的一片。

    小耶的眼睛被洒成了朦胧的金色，小耶出神的喃喃，她说：天亮了啊。

    是啊，天亮了。

    我带小耶去一望无际的沙漠，银色的沙在月影下恍若翻腾着巨浪的海。

    我们躺在沙丘之上，望着凉如水的圆月，望着浩瀚如波的漫天星辰。

    我跟小耶说，这里曾有丝路驼铃，有大漠孤烟，有埋葬了无数铁骑的关山，还有至今不知全貌的古国楼兰。

    我感慨说千年风沙，由此一观，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小耶忽的粲然一笑，侧头看我，说：或许我们这二十九年的情分，在浩瀚千年中也不算什么。

    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不算什么吗

    小耶的眼睛空洞而渺远，像隔着一生的光阴在看我，良久淡淡说了句：疼。

    我带小耶去西藏的纳金山悬挂经幡，那五彩斑斓的场面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壮阔，又有种难以言说的礼圣之感。

    小耶虔诚跪下来，摊开双手叩首。

    又扯了百米经幡，一点一点的在山头上挂。

    我踩灭了烟去帮她。

    小耶挥手让我不要过来，说许愿贵在心诚，借手他人就不灵了。

    我就看着她磕磕绊绊，将那经幡挂起，风一吹，哗啦啦啦的。

    我问小耶求的什么。

    她抿嘴笑，说不告诉你。

    我说求的是我余生平安喜乐吧

    小耶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我一眼把她看到底。

    我可是你男朋友，你想什么我一直都知道。

    风吹经幡，五彩斑斓的，飘了整整一山谷。

    什么神佛菩萨，基督耶稣，我自是不信的，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可我在那一刻突然想挂一条经幡。

    我一步一叩首，无上虔诚，拿起经幡却不知道该求什么。

    我回头看小耶。

    她穿着离开那天的红色的连衣裙站在风里。

    她没有余生了。

    极目远跳，山脚下熙熙攘攘的人那么多，有些是夫妻，有些是情侣，有些是一家三四口。

    这世上幸福的人那样多。

    却容不下我们两个。

    我们彼此相望，却隔着世界最遥远的距离。

    回头天地苍茫，千山耸立，我只觉风沙满眼，人生艰难。

    是我们运气不好。

    我闭上眼，我求她得偿所愿。

    阿弥陀佛，十方诸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