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的江南，本该是梅雨绵绵的季节。
可今年不同。
连续三天的暴雨让整个临江县陷入一片汪洋。我站在县水文站的监测室里，看着屏幕上不断攀升的水位数据，手心全是汗。
清雨，你确定数据没问题同事小王凑过来，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
我再次检查了一遍数据采集设备，所有参数都显示正常。根据上游水库的泄洪量、支流汇聚情况，以及气象台预报的降雨强度，我得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结论。
按照目前趋势，今晚十点左右，临江县城的水位将超过警戒线两米。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50年来最严重的洪灾。
小王倒吸一口凉气。你赶紧向局里汇报吧。
我立即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沈建国，临江县水利局局长，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十五年。
爸，情况紧急。根据我的计算，今晚临江县会发生特大洪水，必须立即启动应急预案，组织群众转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清雨，你再仔细核实一下数据。现在县里正在筹备招商引资大会，如果因为误报造成恐慌...
爸！人命关天，招商大会算什么我几乎要喊出来。
你先别激动。父亲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我这就找专家组再评估一遍。
挂断电话，我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一个小时后，县水利局发布公告：经专家组评估，目前水情稳定，请广大市民不要听信谣言，正常生产生活。
我瞪着手机屏幕上的这条公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姐姐，你没事吧
养妹沈雨薇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脸上写满了关切。她比我小三岁，五年前父母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长相清秀可人，性格温顺乖巧，是父母眼中的完美女儿。
雨薇，你说如果真的发洪水，而我们什么都不做，会死很多人吧
沈雨薇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姐姐你想太多了。爸爸和专家组既然说没事，肯定是有道理的。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经验还不够丰富。
我苦笑一声。确实，我只是个22岁的应届毕业生，而县里的专家组都是工作了几十年的老资格。
可是数据不会说谎。
晚上八点，雨势更加猛烈。我坐在家里，盯着手机上的实时水位监测数据，心跳如鼓。
清雨，吃饭了。母亲在厨房喊我。
李梅，临江大学中文系教授，一辈子与世无争，最看重的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
餐桌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父亲难得放下手机，专心夹菜。
对了清雨，明天有几个记者要来采访你。父亲突然开口，主要是关于年轻一代水文工作者的专题报道。
我愣了一下。什么记者
是我男朋友啦。沈雨薇羞涩地低下头，林浩然，省电视台的记者。他听说姐姐是水文专业的高材生，特别想采访一下。
林浩然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前段时间经常在新闻里看到他的报道。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难怪雨薇会喜欢。
行，明天让他来吧。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我的手机疯狂响起水位警报。
江水已经超过了警戒线！
我立即给父亲打电话，但是已经关机了。又给县应急办打电话，值班人员说领导都在开会，让我明天再联系。
眼看着水位还在上涨，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换上雨衣雨靴，准备亲自到低洼地区去提醒居民撤离。
姐姐，这么晚你要去哪里沈雨薇拦住我，外面雨这么大，很危险的。
雨薇，真的要发洪水了！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我必须去救人！
可是爸爸不是说了吗，专家组已经评估过了...
专家组错了！我推开她就往外冲。
暴雨如注，我骑着电动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临江县的老城区地势低洼，住的大多是老年人，一旦发洪水后果不堪设想。
当我赶到李大爷家时，水已经漫到了小腿处。
李大爷！快跑！要发大水了！我拍着他家的门大喊。
老人家裹着睡衣出来，看到满街的水，脸都吓白了。
我老伴还在里面睡觉呢！
我顾不上多想，趟着越来越深的水冲进屋里，把李大娘背了出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挨家挨户地敲门，嗓子都喊哑了。好在大部分居民都愿意相信我，陆续撤离到了高处。
凌晨一点，洪水终于来了。
汹涌的江水像脱缰的野马，瞬间吞没了整个老城区。那些平房在洪水中摇摇欲坠，有些直接被冲垮了。
如果不是我提前组织撤离，今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瘫坐在避难所的台阶上，全身湿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沈清雨吗我是省电视台记者林浩然。听说你私自发布洪水预警，造成了群众恐慌，我想采访一下。
我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什么叫私自发布预警我是在救人！
但据我了解，县里的官方结论是水情稳定。你这样做确实违反了相关规定。林浩然的声音很客观，像在陈述事实。
违反规定我气得发抖，你看看现在什么情况！洪水都已经淹了半个县城！
这个我会如实报道的。但你确实涉嫌擅自发布灾害预警信息，这在法律上是有问题的。
我彻底懵了。
救人有错吗
2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县纪委的人带走了。
罪名：擅自发布灾害预警信息，造成群众恐慌和经济损失。
审讯室里，纪委书记冷着脸看着我。沈清雨，你知不知道昨晚因为你的预警，全县旅游业损失了多少钱
可是我救了很多人的命！
那是消防部队救的，不是你。书记翻开一份材料，而且根据气象部门的事后分析，昨晚的洪水属于正常汛期洪水，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正常汛期洪水你们出去看看，整个老城区都被淹了！
那是因为排水系统老化，加上暴雨集中。如果你不擅自组织撤离，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
父亲沈建国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清雨，你怎么能这么冲动他在我对面坐下，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局里的领导对我很有意见
爸，我没做错。我眼眶发红，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还是不承认错误父亲一拍桌子，县里正在争取省里的防洪资金，现在被你这么一闹，上面觉得我们的预警系统有问题，资金可能要泡汤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父亲。原来这才是重点。
不是我有没有救人，而是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而且，父亲的声音放缓了一些，雨薇的男朋友林浩然说了，只要你公开道歉，承认是误判，这事就到此为止。
我冷笑一声。如果我不道歉呢
那就按规定处理。你会被吊销水文工程师资格证，还可能面临法律责任。纪委书记接话道。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天下午，我被暂时释放。回到家里，发现沈雨薇正在客厅里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
男人三十岁左右，穿着得体，谈吐不俗。看到我进来，立即站起身。
你就是清雨吧我是林浩然。他伸出手，很抱歉这样见面。
我没有和他握手。你就是要采访我的记者
是的。林浩然收回手，神情有些尴尬，其实我是想帮你的。如果你愿意接受采访，澄清一下昨晚的事情，对你的名誉会有好处。
澄清什么
比如说，你是出于好意，但确实缺乏经验，对数据的判断有偏差。林浩然说得很诚恳，这样既能保住你的工作，也不会让县里太难堪。
沈雨薇在一旁轻轻点头。姐姐，浩然哥说得对。大家都退一步，事情就过去了。
我看着眼前这对璧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雨薇，你昨晚知道会发洪水吗
她愣了一下。姐姐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昨晚我急着出门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我...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啊。沈雨薇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吗我冷冷地看着她，还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林浩然皱起眉头。清雨，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我直视着他们，雨薇，你什么时候把家里的情况都告诉他的包括我在水文站工作，包括县里要争取防洪资金的事
沈雨薇的脸一下子白了。
姐姐，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我拿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林浩然，昨晚一点钟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洪水刚刚开始。一个省台的记者，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有个叫沈清雨的人私自发布预警
林浩然的脸色变了。
除非，我一字一句地说，有人提前告诉了你。
沈雨薇急了。姐姐，你别胡思乱想！浩然哥是听说了这件事才...
听谁说的我打断她，昨晚一点钟，连县里的领导都在睡觉，谁会第一时间通知一个省台记者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林浩然叹了口气。
清雨，你很聪明。他不再伪装，但你太天真了。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是在救人林浩然冷笑一声，你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谁的棋子
你猜猜，这次洪水预警的事情，对谁最有利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我不敢相信。
县里确实在争取省里的防洪资金，三个亿。林浩然继续说道，但你知道吗如果能证明现有的预警系统存在重大漏洞，这笔钱会更容易拿到。
你的意思是...
有人需要一个替罪羊，来证明现在的系统确实有问题。林浩然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同情，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年轻，刚毕业，技术过硬但经验不足。
我感觉天旋地转。是谁谁要陷害我
沈雨薇忽然站起身，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顺。
姐姐，不是陷害。她的声音变得冰冷，是合作。
雨薇，你...
你真的以为，爸爸不知道会发洪水吗沈雨薇讥讽地看着我，他在水利局干了十五年，会看不出气象数据的异常
我的手开始发抖。
那他为什么...
因为如果官方发布预警，责任就在县里。万一预警不准确，影响的是整个领导班子的前途。沈雨薇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但如果是你这个刚毕业的女儿私自预警，错了是你技术不成熟，对了也能说明现有系统确实有漏洞。
无论对错，县里都是受害者，都需要更多的资金来改善设备。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所以昨晚你拦着我，是想让我晚一点出去
姐姐真聪明。沈雨薇笑了，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晚一点出去，洪水就会真的造成伤亡。到时候你就不是救人的英雄，而是预警不及时的罪人了。
可惜你太着急了，提前把人都转移了。现在他们只能说你是误判，造成恐慌。
我想站起来，但双腿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雨薇蹲下身，伸手抚摸着我的脸。
因为这个家，只需要一个女儿。
3
当天晚上，我发了高烧。
母亲守在我床前，不停地用湿毛巾给我擦额头。
清雨，你别想太多。这件事我和你爸会处理好的。
我睁开眼看着她，声音嘶哑：妈，你也知道真相吗
母亲的手停住了。
什么真相
关于洪水预警的事。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洪水
母亲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清雨，有些事情很复杂。你爸爸也是为了这个家。
原来她也知道。
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妈，如果我不道歉呢
孩子，何必呢母亲叹了口气，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
那些被救的人呢他们的命就不重要吗
他们会感激你的，但感激不能当饭吃。母亲的声音很轻，清雨，你要学会妥协。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利益的平衡。
我看着天花板，忽然想起了大学时候的一个老师说过的话：当一个人开始教你成熟的时候，你就该警惕了。
因为他们口中的成熟，往往意味着放弃原则。
第二天，我烧退了。沈雨薇端着粥进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顺。
姐姐，喝点粥吧。
我看着她，想起昨天她那副嘴脸，觉得恶心。
雨薇，你演技真好。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姐姐说什么呢我是真心关心你的。
关心我我冷笑，那你为什么要联合外人来害我
害你沈雨薇坐在床边，姐姐，我只是想帮你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浩然哥说了，只要你配合采访，承认判断失误，一切都会过去的。
配合采访就是承认我错了
你本来就错了啊。沈雨薇理所当然地说，专家组都说了，昨晚只是正常的汛期洪水。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怎么能质疑专家的判断呢
我瞪着她。那些被救的人呢如果我不提醒他们，昨晚要死多少人
可是他们没死啊。沈雨薇眨眨眼睛，既然没死，就说明洪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这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我救了人，所以没死人，所以洪水不严重，所以我的预警是错的。
雨薇，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善良的妹妹吗
她的笑容淡了一些。姐姐，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以前你没有仔细看过我而已。
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个家里演了五年的乖乖女吗沈雨薇的声音开始变冷，每天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让爸妈不喜欢。
可是你明明很受宠啊。
受宠她嗤笑一声，那是因为我有用。我成绩好，听话，从不给家里添麻烦。但你知道吗无论我做得多好，在爸妈心里，我永远都是外人。
我愣住了。
因为我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必须做得比你更好，才能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沈雨薇继续说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犯了错，而我有能力帮家里解决问题。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爸妈真正把我当女儿。她的眼神有些疯狂，不是因为我有用，而是因为我比你更适合做他们的女儿。
我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陷害，而是蓄谋已久的替代。
所以你和林浩然合作，就是为了扳倒我
不是扳倒，是让你认清现实。沈雨薇站起身，姐姐，你太理想主义了。在这个世界上，坚持原则的人往往死得最惨。
而我，会活得很好。
下午，父亲回家了。他脸色很难看，一进门就把我叫到书房。
清雨，省里来人了。
我心中一沉。什么意思
有人向省纪委举报，说你的预警是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涉嫌泄露国家机密。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谁举报的
父亲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份材料放在桌上。
这是你的手机通话记录。昨天晚上八点半，你给市气象台的张工打了电话，询问上游水库的实时数据。
我点点头。是啊，我需要这些数据来计算洪峰流量。
但是张工说，你在电话里提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信息。比如上游某水库的泄洪计划，这是保密的。
我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我没有提到什么泄洪计划！我只是问了正常的水文数据！
张工的录音在这里。父亲按下播放键。
录音里确实是我的声音，但内容已经被剪辑过了。我询问水位数据的部分被删掉了，只留下了几句关于上游泄洪的片段。
而这几句话，如果单独听，确实像是我提前知道了什么机密信息。
这是假的！我激动地说，录音被人动过手脚了！
你有证据吗父亲冷冷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没有证据。我又不会录音，怎么可能保留原始的通话内容
清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了。父亲的语气很沉重，省里怀疑有人向你泄露了机密信息，要彻查这件事。
那就查啊！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父亲冷笑，你知不知道，如果查出问题，整个水利局都要受牵连我这个局长也当不了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所以呢
所以你必须承担责任。父亲一字一句地说，承认你是通过不正当渠道获得信息的，然后辞职离开。
我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那你就等着坐牢吧。父亲站起身，泄露国家机密，少说也要判三年。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
清雨，我能保你的只有这些了。如果你不配合，谁也救不了你。
门关上后，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
4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逃。
不是逃避责任，而是逃离这个充满谎言的地方。
我需要找到真相，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在这里，我永远不可能做到。
我把所有的专业资料和数据备份装进背包，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家门。
临江县不大，但有一个地方可能有我需要的证据——上游的梅花水库。
如果我能拿到水库的原始泄洪数据，就能证明昨晚的洪水确实比专家组说的严重。
我骑着电动车在山路上行驶，夜风很冷，但我的心更冷。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家人是世界上最可靠的港湾。可现在我才明白，有时候最深的伤害，恰恰来自最亲近的人。
梅花水库位于县城上游三十公里处，是一座中型水库。管理站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晚上值班的是一个老师傅。
我敲开值班室的门，说明来意。
小姑娘，你是沈局长的女儿老师傅认识我，这么晚来干什么
王师傅，我想看一下这几天的泄洪记录。
王师傅犹豫了一下。这个...你有手续吗
我是县水文站的工作人员，有权查看这些数据。我拿出工作证。
王师傅看了看，点点头。行吧，你跟我来。
我们走进监控室，王师傅调出了最近几天的数据。
看到屏幕上的数字，我倒吸一口凉气。
昨天下午，上游水库的泄洪量比对外公布的数据高出了整整一倍！
王师傅，这个泄洪量是谁决定的
是省水利厅直接下的命令。王师傅说道，说是担心水库安全，要紧急泄洪。
那为什么对外公布的数据不一样
王师傅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执行命令。
我用手机拍下了这些数据，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强烈。
原来如此。
省里确实下了紧急泄洪的命令，但对外公布的时候故意缩小了数据。这样一来，专家组根据错误数据得出正常汛期洪水的结论，而我基于真实数据的预警就成了误判。
这是一个完美的圈套。
我刚想离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
王师傅走到窗边看了看，脸色立刻变了。
不好，县里来人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谁来了
看车牌好像是水利局的。王师傅紧张地说，小沈，你是不是没经过批准就来这里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在这里，不仅拿不到证据，反而会坐实泄露机密的罪名。
王师傅，有后门吗
有，你从后面走。王师傅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但是你的车...
车不要了。
我迅速删掉手机里的照片，把数据用邮件发送到了一个隐秘的邮箱里，然后从后门溜了出去。
刚走到水库大坝上，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站住！
我回头一看，是县公安局的几个警察，为首的是刑警队长李永强。
沈清雨，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强装镇定。散步。
散步李永强冷笑，大半夜跑到水库来散步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这时，父亲也从车上下来了，脸色铁青。
清雨，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别说了。父亲挥挥手，李队长，麻烦你们了。
李永强点点头，示意手下上前。沈清雨，你涉嫌窃取国家机密，现在依法对你进行拘留。
手铐冰冷地套在我的手腕上，我看着父亲，心如死灰。
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父亲避开我的目光。清雨，我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我笑了，那笑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凄凉，还是为了保住你的官位
你不懂。父亲的声音很低，这件事牵涉太大，我保不了你。
是保不了，还是不想保
父亲沉默了。
被推上警车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梅花水库。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
我以为凭借真相就能为自己辩护，却不知道在某些人眼中，真相是最危险的东西。
第二天，我被正式逮捕。
罪名是窃取国家机密和造谣传谣。
在看守所里，我见到了为我辩护的律师——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显然是父亲随便找来应付的。
沈小姐，根据现有证据，情况对你很不利。律师翻看着卷宗，建议你认罪认罚，争取轻判。
我没有犯罪，为什么要认罪
律师叹了口气。录音证据、证人证词，还有你深夜潜入水库的行为，这些都对你不利。
录音是假的！
但你没有证据证明它是假的。律师摇摇头，而且就算是假的，你也很难证明。
我靠在椅背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绝望。
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人愿意相信真相。
就在这时，看守所的门开了。
一个身穿武警制服的年轻军官走了进来。
我愣住了。
锦程
方锦程，我的青梅竹马，比我大三岁。高中毕业后参军，现在是武警部队的一名上尉，专门负责抗洪抢险。
清雨。他在我对面坐下，眼中满是心疼，我刚从训练基地回来，听说了你的事。
你也觉得我有罪吗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方锦程认真地说，昨天晚上，是你救了老城区的几十个居民。如果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终于有人相信我了。
锦程，我真的没有泄露机密。我只是根据公开的气象数据进行计算，结果却被人陷害。
我知道。方锦程点点头，而且我有证据。
5
方锦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省水利厅的内部通报，关于梅花水库紧急泄洪的情况说明。
我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文件明确写道：由于连续暴雨导致水位急剧上升，为确保水库安全，决定紧急泄洪。泄洪量为每秒3200立方米，是正常情况下的两倍。
这个泄洪量，和我根据公开数据计算出的完全一致。我激动地说，这说明我的预警是准确的！
没错。方锦程点头，但问题是，这份通报对外保密，只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知道。
那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们武警部队负责抗洪抢险，有权了解上游水库的泄洪情况。方锦程解释道，昨天晚上接到命令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泄洪量这么大，下游肯定会发洪水，为什么县里没有预警
所以你调查了
是的。我发现县里对外公布的泄洪数据和实际情况完全不符。方锦程的脸色很严肃，这不是技术错误，而是故意隐瞒。
我握紧了手中的文件。那现在怎么办
我已经向上级汇报了这个情况。军区首长很重视，决定派工作组下来调查。
真的吗我几乎不敢相信。
清雨，真相很快就会大白的。方锦程伸手握住我的手，你要坚持住。
两天后，军区工作组进驻临江县。
这次来的不是普通的调查组，而是直接由军区纪委牵头的联合调查组。他们有权调阅所有相关文件，询问所有相关人员。
县里顿时人心惶惶。
父亲被第一个带走调查。
据说他在询问室里待了整整八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走路都在发抖。
接下来是专家组的几个专家，他们负责提供洪水不严重结论的那几个人。
然后是林浩然。
作为最早报道这件事的记者，他的消息来源受到了重点关注。
一周后，调查有了初步结果。
临江县水利局局长沈建国，在明知上游水库大量泄洪的情况下，故意对外隐瞒真实数据，导致下游民众未能及时获得预警信息。
专家组成员在缺乏完整数据的情况下草率得出结论，严重违反了相关工作规程。
记者林浩然与当事人家属串通，恶意炒作，试图混淆视听。
至于录音证据，经过技术鉴定，确认存在人工剪辑的痕迹。
我被无罪释放。
走出看守所的那一刻，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方锦程在门口等着我，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军官。
清雨，这是我们的政委张华。方锦程介绍道。
张政委握了握我的手。沈同志，你受委屈了。但是你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得到了组织的认可。
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准备在军区成立一个抗洪抢险技术支援队，需要专业的水文工程师。张政委看着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愣住了。我可以吗
当然。张政委笑了，像你这样坚持原则、技术过硬的人才，正是我们需要的。
我看了看方锦程，他朝我点点头。
我愿意。
回到家里，气氛异常沉闷。
父亲被撤职调查，面临严重的纪律处分。母亲整天以泪洗面，见到我就道歉。
只有沈雨薇，依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雨薇，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平静。姐姐想听什么
比如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沈雨薇反问，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和林浩然串通陷害我，这不叫错
我只是告诉了男朋友一些家里的情况，这有什么错沈雨薇说得理直气壮，至于他怎么利用这些信息，那是他的事。
你明知道他会害我！
我明知道沈雨薇冷笑，姐姐，你有证据吗
我被她问住了。
确实，我没有证据证明她是故意的。
而且，沈雨薇继续说道，就算我真的想害你，那又怎样
什么
姐姐，你以为这件事结束了吗沈雨薇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爸爸被撤职了，妈妈成了笑话，这个家已经毁了。
你开心了
我看着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我从来没想过要毁掉这个家。
是吗沈雨薇的笑容很诡异，那为什么你宁可坐牢也不肯妥协为什么你要找军区的人来调查
因为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证明清白的代价就是毁掉整个家庭沈雨薇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姐姐，你真的很自私呢。
我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过没关系，沈雨薇重新坐下，反正我已经不需要这个家了。
什么意思
林浩然虽然被调查了，但我们的关系还在。他说了，等风头过了，就带我去省城发展。
我忽然明白了。
从头到尾，沈雨薇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她利用这件事不仅击垮了我，还毁掉了整个家庭，然后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离开，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
而我们所有人，都只是她计划中的棋子。
雨薇，你真的变了。
不，姐姐。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以前，你们都没有认真看过我而已。
6
一周后，我正式加入了军区抗洪抢险技术支援队。
这是一个刚成立的部门，专门负责为抗洪抢险提供技术支持。我的工作是分析水文数据，制定救援方案，为一线部队提供决策依据。
和之前在县水文站的工作不同，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有一个目标：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我喜欢这种纯粹的工作环境。
办公室里除了我，还有三个同事：老刘是气象专家，小王负责通信技术，李工是水利工程师。大家都是技术出身，说话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小沈，你看看这个数据。老刘拿着一份气象预报走过来，下游的金州市可能要有大暴雨。
我接过预报仔细分析。根据降雨强度和持续时间，如果真的下这么大的雨，金州市的排水系统肯定承受不了。
需要发预警吗
你觉得呢老刘反问。
我想起了临江县的事情，心中还有阴影。万一预报不准...
小沈，老刘拍拍我的肩膀，我们的职责就是预警。准不准是气象部门的事，但我们不能因为怕错就不预警。
那如果造成恐慌怎么办
总比造成伤亡要好。
我点点头，重新审视了一遍数据。
发预警吧。我负责计算具体的风险等级。
当天下午，我们向上级提交了关于金州市暴雨洪水的预警报告。
两天后，金州市果然下起了大暴雨。由于提前得到预警，市里及时启动了应急预案，虽然有一些内涝，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这是我第一次参与的预警工作。
看到预警发挥了作用，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原来，坚持做正确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一个月后，方锦程从训练基地回来，请我吃饭。
听说你在技术支援队干得不错
还行吧。我喝了一口汤，比在县里自由多了。
那就好。方锦程看着我，你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不用再看人脸色了吧。
我们聊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方锦程比我大三岁，从小就像个大哥哥一样保护我。初中的时候，有男生欺负我，他直接跑到人家班上去警告。高中的时候，我参加数学竞赛，他陪我练习到很晚。
锦程，谢谢你。我忽然说道。
谢什么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要坐牢了。
方锦程摇摇头。清雨，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但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做。
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方锦程认真地看着我，清雨，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只是有时候，好人需要更大的勇气。
吃完饭，方锦程送我回宿舍。
路上，他忽然问道：你恨你父亲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恨，但也不原谅。
为什么
因为他选择了利益而不是女儿。我停下脚步，锦程，你知道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
什么
不是他不相信我，而是他明知道我是对的，却还要陷害我。
方锦程叹了口气。官场的水很深，有时候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我苦笑，那些被救的人呢他们的命也是身不由己吗
你说得对。方锦程点点头，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伤害无辜的借口。
到了宿舍楼下，方锦程忽然说：清雨，我有个想法。
什么
等我们都稳定下来，要不要考虑...他停顿了一下，在一起
我愣住了。
从小到大，我一直把方锦程当作哥哥。虽然知道他对我有好感，但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锦程...
你不用现在回答。他笑了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我心中五味杂陈。
也许，我真的应该考虑开始新的生活了。
7
三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
上级要求我们对全省的水库安全进行一次全面排查，重点关注那些存在隐患的老旧水库。
这个任务的背景是最近几年极端天气频发，一些建于上世纪的水库已经无法应对越来越严重的汛期考验。
我负责的区域包括临江县。
说不紧张是假的。
虽然父亲已经被撤职，但临江县毕竟是我的家乡，回去工作难免会碰到熟人。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我不能因为个人情感影响专业判断。
重新踏上临江县的土地，我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街道还是那些街道，建筑还是那些建筑，但人们看我的眼神变了。
有的人投来敬佩的目光——我是那个敢于坚持真理的英雄。
有的人投来复杂的表情——我是那个大义灭亲举报父亲的不孝女。
我都不在意。
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确保这里的水库安全，不让悲剧重演。
第一站是梅花水库。
这座水库建于1968年，设计标准已经落后，而且这些年缺乏维护，存在不少安全隐患。
我和工程师小李一起对大坝进行了详细检查。
沈工，你看这里。小李指着坝体上的一道裂缝，这个裂缝有点深。
我蹲下身仔细观察。裂缝虽然不长，但确实比较深，而且从新鲜程度来看，是最近才出现的。
用超声波检测一下内部结构。
检测结果让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大坝内部出现了空洞，虽然还不足以造成溃坝，但如果遇到超标洪水，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即加固。我在检查报告上写下了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结论。
可是，当我把报告提交给现任水利局长的时候，却遇到了阻力。
沈工，你这个结论是不是太严重了新局长姓王，四十多岁，说话很客气，但明显不太相信我的判断，梅花水库运行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问题。
王局长，我的检测数据都在这里。我指着报告，大坝确实存在安全隐患。
可是加固工程需要很多钱，县里的财政很紧张。王局长为难地说，而且现在正是汛期，如果停止蓄水，会影响下游的工农业用水。
我明白他的顾虑，但安全问题不能妥协。
王局长，钱可以想办法，但如果出了事故，后果谁承担得起
这样吧，王局长想了想，你再仔细检查一遍，如果确实有问题，我会向县里汇报。
我只好同意再检查一遍。
这次我带了更先进的设备，对大坝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测。
结果更加令人担忧。
大坝不仅存在空洞，而且地基也出现了不均匀沉降。按照现行的安全标准，这座水库已经属于危库，必须立即停止蓄水，进行全面加固。
我把新的检测报告提交上去，同时抄送了省水利厅和军区。
这次，王局长不敢再拖延了。
县里紧急召开会议，决定对梅花水库进行应急加固。虽然花费不菲，但总比出事故要好。
工程进行得很顺利。
在加固过程中，工人们发现大坝内部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如果我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再过一个汛期，这座水库很可能就会溃坝。
到那时候，下游的几万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无论遇到什么阻力，我都要坚持做正确的事。
因为有些东西，比个人利益更重要。
加固工程完成后，我收到了省水利厅的感谢信。
信中说，我的专业能力和责任心为全省的水库安全工作树立了标杆。
看到这封信，我想起了几个月前在看守所里的绝望。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完了，以为再也没有人会相信我。
但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价值不在于别人的认可，而在于自己内心的坚持。
只要你做的是对的，总会有人看见。
只要你不放弃，真相总会大白。
8
一年后，我被调到省水利厅工作，负责全省的防洪减灾技术指导。
这是一个更大的平台，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
在新的岗位上，我主导了多项水利工程的安全评估，为十几座水库的除险加固提供了技术支持。
更重要的是，我参与制定了新的洪水预警制度，确保类似临江县的事情不再发生。
新制度规定，任何技术人员都有义务根据专业判断发出预警，任何部门和个人不得阻挠或篡改预警信息。
虽然制度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为坚持真理的人提供了保护。
工作之余，我和方锦程的关系也在稳步发展。
他现在是武警部队的少校，专门负责抗洪抢险工作。我们经常在工作中合作，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清雨，你看今年的汛期情况。方锦程拿着气象预报走过来，可能会很严重。
我接过预报分析了一下。今年的降雨确实比往年偏多，而且集中在几个重点流域。
需要提前做准备。我在地图上标出几个重点关注的区域，这几个地方的风险比较高。
好，我让部队做好准备。方锦程点点头，有你在，我们的工作轻松多了。
彼此彼此。我笑了笑，没有你们在一线冲锋陷阵，我的数据再准确也没用。
我们就是这样，在工作中相知相爱。
没有轰轰烈烈的表白，没有浪漫的求婚仪式，只是在一次次的合作中，发现彼此就是最合适的伙伴。
去年冬天，方锦程正式向我求婚。
地点就在我们第一次合作的那个作战室里，周围都是地图和数据表。
清雨，嫁给我吧。他拿出一枚朴素的戒指，我保证会一辈子支持你的工作，支持你的选择。
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会在任何时候站在我身边，无论对错。而这种信任，比什么都珍贵。
我们计划今年秋天结婚。
就在筹备婚礼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清雨，是我。
电话里传来沈雨薇的声音，比以前沙哑了很多。
我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雨薇你在哪里
我在省城。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姐姐，我能见你一面吗
我犹豫了一下。虽然我们之间有过很深的矛盾，但毕竟曾经是一家人。
好吧，在哪里见
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当我看到沈雨薇的时候，几乎认不出她来。
曾经清秀可人的少女，现在变得憔悴不堪。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
姐姐。她看到我，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怎么了我坐到她对面，出什么事了
林浩然跑了。她抽泣着说，他拿走了我所有的钱，还有我名下的房产证。
我皱起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沈雨薇擦着眼泪，他说要去外地采访，结果一去不回。我找了很久，才知道他早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那你这一年都在干什么
我...我一直在等他。她低下头，他说等风头过了就娶我，结果...
我看着她，心情很复杂。
一年前，我还把她当作最大的敌人。但现在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只感到可悲。
雨薇，你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她抬起头看着我，爸爸还在接受调查，妈妈不愿意理我。朋友们都知道了我的事，没人愿意帮我。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
姐姐，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她跪了下来，我给你道歉，求你原谅我。
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我赶紧扶她起来。
雨薇，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她坐回椅子上，继续哭泣。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和林浩然合作害你，不该为了一点小利益就背叛家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想重新开始。她眼巴巴地看着我，姐姐，你现在这么成功，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沉默了很久。
理智告诉我，沈雨薇是个危险的人。她能背叛我一次，就能背叛我第二次。
但感情上，我又觉得她很可怜。
一个20岁的女孩，为了所谓的爱情，搭上了自己的全部，最后却落得人财两空。
雨薇，我可以帮你找工作，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急切地问。
远离我的生活。我认真地看着她，我们可以保持基本的联系，但不要再试图成为一家人。
她的脸色暗淡下来。姐姐，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不是不原谅，而是不信任。我说得很直接，雨薇，信任这种东西，失去了就很难再找回来。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帮她在朋友的公司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能维持基本生活。
临别时，她忽然问道：姐姐，你觉得我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
我想了想，机会总是有的，但要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如果我真心悔改，你会原谅我吗
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没有给她明确的答案。
因为有些伤害，确实很难完全原谅。
9
三个月后，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很简单，没有奢华的布置，没有繁琐的仪式，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和同事参加。
母亲来了，她看起来老了很多，但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一些。
清雨，妈妈对不起你。她拉着我的手，眼中含泪，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拍拍她的手，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父亲没有来。
他现在还在接受调查，而且据说身体不太好。我本来想邀请他参加婚礼，但方锦程劝我算了。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要勉强。
沈雨薇也没有来。
她现在在那家公司干得还不错，听说重新开始谈恋爱了。
我希望她能真正改变，过上正常的生活。
婚礼上最感人的环节，是我们技术支援队的同事们准备的一个特别节目。
他们用数据和图表做了一个PPT，记录了我们这一年的工作成果：
成功预警3次洪水，避免了可能的人员伤亡；
完成了15座水库的安全评估，发现并整改了23处安全隐患；
建立了新的预警制度，为全省的防洪减灾工作提供了制度保障。
这些数字看起来很枯燥，但每一个背后都代表着无数人的平安。老刘作为代表发言，小沈，你用自己的坚持证明了什么叫做职业操守。
听到这些话，我眼眶湿润了。
一年多前，当我被关在看守所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完了，以为再也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专业判断。
但现在我明白了，只要你坚持做正确的事，总会有人看见你的价值。
婚礼结束后，我和方锦程去度蜜月。
我们选择了一个安静的山区，远离城市的喧嚣。
清雨，你后悔吗在山顶的小木屋里，方锦程问我。
后悔什么
后悔坚持真相。如果当初你妥协了，也许现在还能和家人团聚。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后悔。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我得到了更宝贵的东西。
什么
内心的平静。我靠在他肩膀上，锦程，你知道吗现在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很踏实。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违背良心。
这就够了。方锦程吻了吻我的头发，清雨，我为你骄傲。
窗外，山间的小溪潺潺流淌，就像人生一样，有弯曲，有波折，但最终还是要流向大海。
我们的人生也是如此。
虽然经历了风雨，但最终还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10
五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是省水利厅的副总工程师，方锦程也成为了武警部队的上校。
我们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叫方小雨。
小家伙遗传了我们两个人的优点：聪明、勇敢、有正义感。
有一次，她看到小朋友欺负其他孩子，立刻冲上去制止，结果自己被推倒了。
我问她疼不疼，她摇摇头说：妈妈说过，看到不对的事情就要站出来。
听到这话，我既心疼又骄傲。
这孩子真的是我们的女儿。
今年汛期，长江流域发生了严重洪涝灾害。
我和方锦程又一次并肩作战，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抗洪抢险行动。
在最关键的时刻，我根据实时监测数据，准确预测了洪峰的到达时间和流量，为转移群众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方锦程带领部队在一线奋战，成功转移了三万多名群众，没有一人伤亡。
战斗结束后，我们坐在大堤上看着缓缓流淌的江水。
清雨，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方锦程忽然问道。
记得，我们都还是孩子。我笑了，那时候你就喜欢保护别人。
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保护好你。
现在不用保护了，我们是战友。
对，最好的战友。
夕阳西下，江面波光粼粼。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那些被我们救下的孩子，正在安置点里快乐地玩耍。
看到这个场面，我心中涌起无比的满足感。
这就是我选择的人生。
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得到了更多。
虽然经历了痛苦，但最终找到了意义。
人生最大的财富，不是权力，不是金钱，而是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沈清雨吗
是我。
我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想采访一下您关于这次抗洪的感受。
我愣了一下，想起了五年前的林浩然。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如实报道，不要添油加醋。
当然，我们会客观报道的。
那就好。
挂断电话，方锦程看着我笑。
还是那么谨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耸耸肩，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足够的自信面对任何质疑。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远处，小雨在和其他孩子玩耍。她看到我们，跑过来扑到我怀里。
妈妈，你们救了好多人呢！
是的，宝贝。我抱着她，但这不是我们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那我长大了也要救人！
好啊，但你要先好好学习，学会更多的本领。
知道了！小雨用力点点头。
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梦想。
那时候我也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想要帮助别人。
虽然道路曲折，但最终还是实现了。
这就够了。
人生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问心无愧。
只要你坚持做正确的事，时间会证明一切。
只要你不忘初心，就能在任何困境中找到前进的方向。
夜色降临，我们一家三口手牵手走向驻地。
身后的大江奔流不息，就像我们的人生，永远向前，永不停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