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修复师陆枕月,总在修复一座民国鎏金珐琅座钟时,梦见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从高楼坠落。当她意外在钟芯深处发现一张泛黄的婚书——新郎竟是未婚夫周聿的祖父周铭恩,而新娘的画像赫然是她自己的脸!周聿的惊慌阻止与受伤的血滴落婚书,将她拽入1937年的雨夜。露台上,她目睹周铭恩将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白月推下栏杆,冰冷的诅咒在雨中回荡:白月必须为知夏的死赎罪!
当陆枕月带着满身时痕锈迹回到现世,周聿正用染血的手为她戴上祖传婚戒,戒指内圈刻着赠白月。她终于明白,周家男人的爱,是吞噬爱人时空的诅咒。第九次穿越,她接住了坠楼的白月,得到的不是感谢,而是一块停止的怀表与绝望的警示。陆枕月将计就计,在订婚宴上饮下周聿递来的红酒——酒中溶解的怀表齿轮,正将他加速锈蚀成一尊青铜的永恒囚徒。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金属锈蚀和特制清洁剂混合的独特气味。陆枕月戴着放大镜,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工作台上那座民国鎏金珐琅座钟内部一个极其微小的齿轮。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唯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泄露着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疲惫。
这座钟是周家的传家宝,由她的未婚夫周聿郑重送来修复。它异常精美,却也异常诡异。每一次触碰它冰凉的铜胎,每一次深入它复杂的机芯,陆枕月都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反复纠缠她的噩梦——
滂沱大雨,震耳欲聋的雷声。湿冷的露台栏杆。一只涂着蔻丹、苍白纤细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视线向下,是令人眩晕的高楼深渊。然后,是一个穿着月白色素雅旗袍、背影单薄窈窕的女人,被一只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狠狠地、决绝地推了下去!下坠的瞬间,女人似乎想回头,但陆枕月总在那一刻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透睡衣,徒留那抹绝望的月白残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呼……陆枕月放下镊子,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她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周聿……想到那个英俊儒雅、对她体贴入微的未婚夫,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他们即将订婚,这座钟是他祖父周铭恩和祖母爱情的见证,也是他交付给她的信任。
她重新拿起座钟的主体,准备检查主发条的状态。就在她试图旋开一个隐蔽的固定螺丝时,指尖意外触碰到机芯深处一个极其微小的、似乎并非钟表结构的凸起。
嗯陆枕月微微蹙眉。出于职业敏感和一丝说不清的好奇,她换了一根更细的探针,极其小心地拨弄着那个凸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开声响起。在靠近主发条盒下方的夹层里,一个隐藏得几乎天衣无缝的暗格,悄然滑开。
陆枕月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用镊子尖,极其轻柔地从那布满灰尘的暗格深处,夹出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纸张。
纸张入手,带着岁月沉淀的干涩和冰凉。她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在铺着白色软布的工作台上。
看清内容的瞬间,陆枕月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是一张……婚书。
民国二十六年的婚书。纸张是上好的宣纸,印着传统而精美的龙凤呈祥暗纹。墨迹是沉稳的黑色,书写着端正的楷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谨订此证
新郎:周铭恩
新娘:白月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这些信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枕月的心上!周铭恩!周聿的祖父!而新娘的名字——白月!那个在她噩梦中坠楼的女人!
但更让她魂飞魄散、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的,是婚书右侧贴着的,一张小小的黑白半身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穿着素雅的旗袍,梳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发髻。她的眉眼、鼻梁、嘴唇的弧度,甚至微微侧头时脖颈的线条……都与陆枕月自己,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照片下角,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手书:铭恩与白月,永结同心。
陆枕月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婚书几乎拿捏不住。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了她!这怎么可能!一个几十年前的女人,怎么会和她长得完全一样!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难道不是梦是……记忆还是某种……预示
枕月!
一声带着明显惊惶的呼喊从工作室门口传来!是周聿!他不知何时来了,脸色苍白,眼神死死地盯着陆枕月手中那张泛黄的婚书,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别碰那个!放下!周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恐惧,他像一头受惊的豹子,猛地冲了过来,伸手就要抢夺那张婚书!
陆枕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护住婚书后退一步。混乱中,周聿的手没能抓住婚书,却狠狠打在了陆枕月正拿着座钟外壳的手腕上!
啊!陆枕月吃痛,手腕一松!
哐当——!
沉重的鎏金座钟外壳,从工作台边缘跌落,重重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碎裂的珐琅彩片四溅飞散!
而就在座钟外壳砸落的瞬间,暴露在外的复杂机芯内部,一根因年代久远而布满铜锈的、极其尖锐的齿轮轴心,在剧烈的震动下猛地弹起,直直刺向周聿因为惊慌抢夺而伸出的手掌!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刺穿的轻微声响!
呃!周聿闷哼一声,猛地缩回手!
殷红的鲜血,瞬间从他掌心那个被锈蚀铜刺扎穿的伤口里涌了出来!那血珠滚烫,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在陆枕月惊恐的注视下,一滴,两滴……不偏不倚地,滴落在了她手中那张展开的、印着周铭恩与白月名字、贴着她自己面孔照片的泛黄婚书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声音响起。那暗红的、属于周聿的血,在接触到古老婚书纸页的刹那,竟像拥有了生命般,瞬间被纸张吸收!原本泛黄的纸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一片诡异的暗红!
紧接着,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吸力,猛地从那张染血的婚书中爆发出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陆枕月的灵魂!
不——!陆枕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前的一切——惊慌失措的周聿、狼藉的地面、散落的工具——瞬间扭曲、旋转、被拉长成模糊的光带!
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将她彻底吞噬!
……
冰冷刺骨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陆枕月的脸上、身上。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头顶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厚重的夜幕,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湿漉漉的露台上。脚下是打磨光滑、此刻却布满水渍的大理石地面。四周是雕花的欧式栏杆,栏杆之外,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数十米高的深渊!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撕扯着她身上单薄的衣物——一件月白色的、绣着精致兰草的丝绸旗袍。雨水瞬间浸透了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梦!那种真实的冰冷、窒息的风雨、脚下的悬空感……都无比真实!
她猛地抬头。
前方几步之遥,站着一个穿着笔挺深色西装、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他背对着她,正对着栏杆外的风雨。电光再次闪过,照亮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后脑勺,以及那只搭在湿漉漉栏杆上的、骨节分明的手。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周铭恩!
就在这时,男人缓缓转过身。
闪电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脸。英俊、冷峻,眉眼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深沉的、压抑的痛苦。这张脸,与周聿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冷硬,带着岁月和权势沉淀下来的威压。他的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陆枕月,不,是刺向她——白月!
为什么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像冰锥一样穿透风雨,狠狠扎进陆枕月的耳膜,知夏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用那么恶毒的方式毁了她!
陆枕月(或者说,此刻占据着白月身体的陆枕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这具身体残留的强烈恐惧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能感受到白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想解释,想反驳,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说话啊!白月!周铭恩猛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的眼中燃烧着愤怒和失望的火焰,我那么信任你!我把心都掏给了你!可你呢你回报我的是什么是嫉妒!是谎言!是谋杀!
我没有……铭恩……我没有害知夏……一个微弱、颤抖、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从陆枕月(白月)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这是白月的意识在挣扎!陆枕月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被冤枉的绝望和百口莫辩的痛苦!
没有周铭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发出一声冰冷刺骨的嗤笑,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残忍,知夏临死前,手里攥着的,是你房里的熏香囊!里面装的,是能诱发她心疾的毒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他再次逼近,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就因为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就因为她在我心里曾经有过位置白月,你的心肠,怎么能如此歹毒!
不……不是我放的……是有人……白月(陆枕月)徒劳地摇头,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滑落。陆枕月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冤屈和无力。这感觉如此熟悉,就像……就像她每次试图向周聿解释那个噩梦时,他那种温柔却带着不易察觉敷衍的安抚!
够了!周铭恩厉声打断她,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毁灭一切的恨意,你的眼泪,只会让我觉得恶心!知夏那么善良,她到死还在为你说话……可你呢你毁了她!也毁了我!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带着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地抓住了白月(陆枕月)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铭恩!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白月(陆枕月)惊恐地挣扎,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相信你周铭恩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堆肮脏的垃圾,白月,我最后悔的,就是相信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用这张无辜的脸骗了我,骗了所有人!
他的目光扫过她因挣扎而凌乱的旗袍,扫过她满是泪水和雨水的脸,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睛里。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残忍而扭曲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白月,你必须为知夏的死……赎罪!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枕月(白月)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推力,狠狠撞在自己的胸口!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雨夜!
天旋地转!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着她的脸!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看到周铭恩那张冷酷绝情的脸在视线中急速远离,看到露台栏杆飞速上升,看到墨黑的天幕和狰狞的闪电……她正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不——!!!
陆枕月的意识在极致的恐惧中发出无声的嘶吼!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粉身碎骨,意识也将随之湮灭的刹那——
嗡——!
一股强大的拉扯力再次袭来!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片片剥落!风雨声、坠落感瞬间消失!
枕月!枕月!醒醒!看着我!
焦急而熟悉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带着真实的温度和触感。
陆枕月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炽灯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周聿那张写满担忧和惊慌的俊脸。他正半跪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而她,正躺在自己工作室冰冷的水泥地上,周围是散落的座钟碎片、工具和那张……静静躺在血泊边缘的、染血的泛黄婚书。
刚才那一切……不是梦是……穿越她真的回到了1937年,成为了被周铭恩推下露台的白月
巨大的信息量和濒死的恐惧感让陆枕月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侧过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
枕月!你怎么样别吓我!周聿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手忙脚乱地想扶她起来,掌心那个被铜锈齿轮刺穿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染红了他昂贵的衬衫袖口。
陆枕月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之大,带着一种本能的恐惧和排斥!她惊恐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陌生和戒备,如同看着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周聿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看到了她眼中那深切的恐惧。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有心疼,有愧疚,但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陆枕月从未察觉到的……晦暗和不安。
别怕,枕月,没事了,没事了……他试图再次靠近,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安抚的意味,你刚才突然晕倒了,可能是低血糖,或者被钟砸到吓到了……他的解释苍白无力。
陆枕月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坐起身,目光死死地盯住周聿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又缓缓移向他脸上那看似温柔的表情。周铭恩推下白月时那冷酷绝情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回荡:白月,你必须为知夏的死赎罪!
赎罪……陆枕月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周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眼神闪烁,避开了陆枕月锐利的目光:什么赎罪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肯定是惊吓过度了……他试图转移话题,伸手想要去捡起地上那张染血的婚书,这东西邪门,我马上处理掉它……
别碰它!陆枕月厉声尖叫,猛地拍开他的手!她的目光如同利刃,直刺周聿的眼睛,周聿,你告诉我!白月是谁知夏又是谁你祖父周铭恩,为什么要推她下楼!
周聿的脸色在听到白月和知夏这两个名字时,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眼中的慌乱再也无法掩饰,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你……你胡说什么!什么白月知夏!我祖父的夫人早逝,是病死的!根本没有什么推下楼!你看错了!那是幻觉!
幻觉陆枕月冷笑起来,那笑声冰冷而绝望,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坠楼时的冰冷和窒息感,那感觉真实得就像我亲身经历过!周聿,你手上的血滴到婚书上,我就被拉到了那里!我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挣扎着站起来,身体还在微微摇晃,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清醒:还有这张婚书!这个叫白月的女人,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会反复做那个坠楼的噩梦!周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陆枕月一连串的质问,周聿哑口无言。他站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从最初的惊慌、否认,到被戳穿后的阴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看着地上那张刺眼的婚书,沉默了很久很久。
工作室里只剩下陆枕月急促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终于,周聿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伪装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宿命般悲哀的疲惫。他走到陆枕月面前,无视她戒备后退的动作,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深蓝色丝绒的小盒子。
他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戒托是古朴的铂金,镶嵌着一颗不大但纯净度极高的梨形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内敛而温润的光芒。
枕月,周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陆枕月从未听过的沉重,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或许,我也不配解释。但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他拿起那枚戒指,不顾陆枕月惊恐的挣扎,强行、却又不失温柔地,抓住了她冰冷颤抖的左手。他掌心温热的血液,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她冰凉的手指上,带着一种粘腻而诡异的触感。
这枚戒指,是我祖父留给我,让我交给命定之人的。周聿的目光紧紧锁着陆枕月的眼睛,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有爱恋,有痛苦,有祈求,还有一种陆枕月无法理解的……决绝。它属于周家的主母,也属于……‘白月’。
在陆枕月惊恐的注视下,周聿将那枚冰凉的戒指,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戒指尺寸完美契合。
就在戒指戴稳的瞬间,陆枕月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冰冷的电流感瞬间从戒指蔓延至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通过这枚戒指,与她建立了某种诡异的联系!
周聿松开手,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解脱又无比疲惫的笑容,他轻声说:现在,你可以看看戒指里面了。
陆枕月心脏狂跳,她颤抖着抬起手,凑到眼前,借着灯光,看向戒指的内圈。
铂金的戒圈内壁,一行极其清晰、古老的阴刻小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也烫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赠白月
白月!
这个名字,婚书上的名字,她噩梦中的名字,此刻清晰地镌刻在象征着她与周聿婚约的戒指上!像一道无法挣脱的诅咒!
啊——!陆枕月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疯狂地想要把戒指拔下来!但那戒指如同生了根,死死地箍在她的手指上,纹丝不动!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彻底击垮了她!她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在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秒,她仿佛看到周聿俯下身,用那只染血的、带着锈迹的手,极其温柔地、却无比绝望地,擦去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
陆枕月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周聿守在她身边,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之前工作室里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医生说你是惊吓过度加上低血糖,需要好好休息。
陆枕月沉默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而冰冷。戒指还在她的无名指上,冰冷而沉重,提醒着她那荒诞而恐怖的经历。
周聿避开她的目光,拿起一个苹果,笨拙地削着皮,试图找些话题:那座钟……碎片我让人收起来了。婚书……我烧了。你别再想了,那都是……幻觉。
幻觉陆枕月心中冷笑。她清晰地记得坠楼时的冰冷和恐惧,记得周铭恩眼中的恨意,更记得戒指内圈那三个冰冷的字——赠白月。
她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从周聿这里,她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婚书被毁,唯一的线索似乎断了。
出院后,陆枕月变得异常沉默。她不再追问周聿关于过去的事,只是安静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订婚宴。周聿似乎也松了口气,加倍地对她好,仿佛想用温柔弥补什么。但他偶尔看向她手指上那枚戒指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忧虑。
陆枕月暗中开始了自己的调查。她利用修复师的人脉,查阅民国旧报,搜寻关于周家、关于周铭恩、关于白月和知夏的任何蛛丝马迹。
线索极其稀少。周家似乎刻意抹去了那段历史。只零星查到,民国二十六年左右,周家确实发生过一场悲剧,周铭恩的夫人病逝,不久后,一位与周铭恩关系密切、据说才情横溢的柳姓小姐(柳知夏)也意外身亡。而关于白月这个名字,则如同从未存在过,被彻底抹去。
越是调查,陆枕月的心就越沉。历史的尘埃掩盖了真相,但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和戒指上的名字,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她开始留意自己的身体变化。
她发现,每一次靠近那座破碎的座钟碎片,每一次触摸那枚戒指,她的指尖,甚至手臂内侧的皮肤上,都会悄然浮现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铜锈般的暗绿色斑点!不痛不痒,却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冷质感,仿佛她的血肉正在缓慢地……锈蚀!
这个发现让她毛骨悚然!她想起了周聿掌心伤口接触到的铜锈!想起了那染血的婚书!想起了穿越时感受到的、来自那座钟的冰冷吸力!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周家,或者周家的男人,似乎与这座钟、与时空有着某种邪恶的联系!而白月……是被选中的牺牲品周聿的爱,难道是为了……吞噬她的时空让她成为填补某种空缺的零件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看着镜子里自己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看着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锈斑,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订婚宴,或许就是最后的摊牌时刻!也可能是她唯一能自救的机会!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彻底打破这一切的答案。而答案,或许只能再次回到那个雨夜,从白月身上寻找!
深夜,陆枕月独自一人回到工作室。她锁好门,深吸一口气,拿出了那个被周聿烧毁、但她偷偷保留了一小块未被完全焚毁的婚书残角——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暗红的、属于周聿的血迹,以及白月名字的半个月字。
她又拿出了周聿那枚戒指。戒指内圈的赠白月三个字,在台灯下泛着幽冷的光。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从收集起来的座钟碎片中,找出了一小片带着暗红锈迹的、尖锐的铜制齿轮碎片——正是当初刺伤周聿的那一枚!上面,还残留着属于周聿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三样东西,都沾染着周聿的血,都与那个雨夜紧密相连!
陆枕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她知道自己在进行一次极其危险的赌博。她将婚书残片放在工作台上,将戒指放在残片旁边,然后,用指尖捏起那枚带着锈迹和血痂的铜齿轮碎片,闭上眼睛,回忆着坠楼前那极致的恐惧和对周铭恩的恨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自己的指尖按在了那锋利的锈蚀边缘!
嘶——!
尖锐的刺痛传来!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滴落!
她的血,滴在了婚书残片上,滴在了戒指上,也染红了那枚带着周聿血迹的铜锈齿轮!
滋……
熟悉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是那股熟悉的、冰冷刺骨的强大吸力!
眼前的世界再次扭曲、旋转!
……
冰冷的雨水,疯狂的雷声,湿滑的露台,令人眩晕的高度……
陆枕月(白月)又一次站在了1937年那个致命的雨夜!周铭恩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浑身散发着冰冷绝望的气息。
这一次,陆枕月没有惊慌失措。她强行压下白月身体本能的恐惧和悲伤,努力集中自己的意识,试图掌控这具身体。她必须改变什么!
周铭恩缓缓转过身,那张英俊而冷酷的脸再次映入眼帘,眼中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恨意。
白月,你必须为知夏的死赎罪!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
陆枕月(白月)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清晰,试图冲破历史的迷雾:周铭恩!我没有害死柳知夏!害死她的人是你!是你的偏执和多疑!是你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有人利用了你对我的猜忌!
周铭恩的瞳孔猛地一缩!显然,陆枕月(白月)这反常的、直指核心的控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脸上的冷酷出现了一丝裂痕,但随即被更深的愤怒取代:闭嘴!死到临头还想狡辩!还想污蔑我!
我没有狡辩!陆枕月(白月)顶着巨大的压力,向前一步,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哀求,而是带着一种穿越时空而来的、洞察一切的锐利,你想想!知夏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谁谁最有机会把那个熏香囊放进她房间谁最希望看到我们反目成仇!是管家福伯!是他觊觎周家的财产!是他模仿我的笔迹写了那些挑拨离间的信!是他偷换了知夏的药!
陆枕月一口气吼出她根据后世零碎线索拼凑出的最大胆的猜想!她是在赌!赌历史存在缝隙!赌周铭恩在听到这些具体指向性极强的指控时,会产生一丝动摇!
周铭恩脸上的愤怒果然凝固了!他的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福伯那个在他家服务了二十多年、看起来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模仿笔迹偷换药物这些指控太过具体和惊悚!
就在他心神剧震、眼神出现瞬间迷茫和动摇的刹那!
陆枕月(白月)的身体猛地动了!不是后退,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周铭恩的方向扑了过去!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后栏杆外的虚空!她不是要攻击他,而是要……跳下去!
不!这不是她的计划!是白月残留的意识!是这具身体在极致的绝望和冤屈中,选择了最决绝的自证方式!
不要——!陆枕月的意识在身体里发出惊恐的呐喊!她拼命想要夺回控制权!但白月赴死的意志在这一刻无比强大!
身体冲到了栏杆边缘!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冰冷的虚空再次向她张开怀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从侧后方伸出,死死地抓住了陆枕月(白月)即将坠落的手臂!
抓紧我!一个急促而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陆枕月(白月)惊愕地回头!
抓住她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不,确切地说,是另一个穿着同样月白色旗袍、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眼神无比坚定的白月!或者说,是强行介入这段时空、以实体出现的——陆枕月本体!
两个一模一样的白月,在民国雨夜的露台边缘,在周铭恩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完成了这场跨越时空的、不可思议的接力!
陆枕月本体用尽全身力气,将即将坠落的白月(过去的自己白月的意识体)猛地拽回了露台安全区域!
砰!两人重重地摔倒在湿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你……你是谁!周铭恩看着突然出现的、与白月一模一样的女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声音都变了调。
陆枕月本体没有理会他。她迅速爬起来,目光急切地看向被自己救下的白月。后者的眼神还有些茫然和惊魂未定,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听着!陆枕月本体抓住白月冰冷的手,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没时间解释了!记住我的话:周家的男人,是靠吞噬爱人的时空来维系他们扭曲的存在!周铭恩是!周聿也是!这枚戒指,是锚点!这座钟,是牢笼!不要相信他们的爱!那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她说着,飞快地从自己湿透的旗袍内襟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了白月的手里!
那是一个极其古旧的、黄铜打造的怀表。表盖已经有些变形,表盘上的玻璃布满裂痕,指针……永远停在了九点一刻的位置。怀表背面,刻着一个繁复的、如同锁链般的花纹。
拿好它!它能在关键时刻……暂停‘吞噬’!陆枕月本体的声音带着一种透支般的虚弱,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透明,边缘处甚至浮现出细密的、如同铜锈般的绿色斑点!记住!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打破这个循环!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白月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悲悯、鼓励和……诀别。她的身影在风雨中迅速变淡,最终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
白月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停止的怀表,呆呆地看着陆枕月消失的地方,又看向震惊得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周铭恩,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丝微弱但坚定的光芒。
陆枕月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回现世!
她依旧坐在工作室的地上,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一次,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东西——那枚从1937年带回来的、停止在九点一刻的黄铜怀表!表壳冰冷,带着历史的沧桑和雨水的湿气。
她低头看着怀表,又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赠白月的戒指,看着自己手臂上越来越明显的、如同蔓延锈迹般的暗绿色斑点。
她终于明白了。
周聿的爱,是裹着蜜糖的慢性毒药,是吞噬她时空、将她转化为填补周家男人存在缝隙的冰冷零件的诅咒。戒指是锚点,将她与这座邪恶的时空座钟、与白月的命运牢牢绑定。每一次穿越,每一次被拉入那段历史,都在加速她自身的锈蚀,都在为周聿提供维系他存在的养料。
而白月,或者说,历史上无数个被选中的白月,都是这无尽循环的牺牲品。
订婚宴,就是最后的仪式。当戒指在众人的见证下彻底套牢,当周聿完成他所谓的永恒承诺,她的时空,也将被彻底吞噬、固化,成为这座诅咒之钟里又一个无声的齿轮。
陆枕月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怀表。表壳上的裂痕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痛楚,却让她更加清醒。白月(或者说,过去的她自己)拼死传递回来的警示和这件武器,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她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与白月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却写满了冰冷的决绝。
周聿,这场以爱为名的掠夺,该结束了。
……
订婚宴设在周家位于半山腰的百年老宅。古老的欧式建筑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舒缓的古典音乐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槟、鲜花和精致食物的甜腻气息。宾客们脸上洋溢着祝福的笑容,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投向今晚的主角。
陆枕月穿着一身定制的白色礼服长裙,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姿。长发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那枚赠白月的铂金钻戒在她指间闪烁着温润却冰冷的光芒。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掩盖了眼底深处的疲惫和手臂上蔓延的锈斑,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羞涩的微笑,扮演着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准新娘。
周聿站在她身边,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英俊挺拔,风度翩翩。他握着陆枕月的手,指尖温热,眼神温柔似水,向每一位前来祝贺的宾客点头致意。他的掌心,那道被铜锈刺穿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一道深色的疤痕,如同一个丑陋的印记。
只有陆枕月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越来越紧的力道,仿佛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他偶尔看向她的眼神深处,除了温柔,还藏着一丝越来越浓的焦虑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紧张吗周聿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问,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陆枕月微微侧头,对他露出一个依赖而甜美的笑容,轻轻摇头:有你在,不紧张。她的声音柔软,眼神清澈,完美地掩饰着内心的冰冷杀意。
周聿似乎被她的笑容安抚了,紧了紧她的手,目光扫过大厅中央那座临时搭建的、装饰着鲜花和绸缎的仪式台。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
陆枕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仪式台的背景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用鲜花拼成的双喜字。而在喜字下方,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上,醒目地摆放着两样东西:一瓶已经开启的、价值不菲的法国勃艮第红酒,以及……那座被陆枕月修复过、此刻正静静流淌着时间的——民国鎏金珐琅座钟!
座钟被精心擦拭过,在灯光下散发着古朴而诡异的光泽。钟摆规律地左右摆动,发出清晰而沉稳的滴答、滴答声,如同某种倒计时的鼓点,敲在陆枕月的心上。
她的目光在座钟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端起侍者托盘上的一杯香槟,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
她知道,周聿特意把这座钟摆在这里,绝非偶然。它将是吞噬仪式的重要媒介。而她,也早已为这座钟和它的主人,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回礼。
时间一点点流逝。宾客基本到齐,气氛愈加热烈。
司仪走上仪式台,热情洋溢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大厅: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在这个星光璀璨、充满爱意的美好夜晚,我们齐聚一堂,共同见证周聿先生与陆枕月小姐的订婚仪式!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的两位主角!
掌声雷动。周聿牵起陆枕月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踏着红毯,走向那灯光聚焦的仪式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陆枕月紧绷的神经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名指上那枚戒指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冰冷吸力,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正通过戒指,将她与那座滴答作响的座钟紧密相连!
两人在仪式台中央站定。司仪开始说着祝福和见证的套话。
陆枕月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右手,悄悄探入了礼服裙宽大的褶皱之中。那里,藏着她从1937年带回来的黄铜怀表,以及……她花费巨大心力,用特殊溶液溶解下来的、几枚极其微小的、带着诡异锈绿色的怀表齿轮!这些齿轮,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像蛰伏的毒蛇。
……现在,请周聿先生,为他心爱的未婚妻陆枕月小姐,戴上象征永恒承诺的订婚戒指!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聿身上。他转过身,面对着陆枕月,脸上带着深情而庄重的笑容。他缓缓抬起手,准备再次拿起那枚早已戴在陆枕月手上、此刻需要重新确认的戒指——这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更是激活吞噬的关键步骤!
就在周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戒指的瞬间!
陆枕月动了!
她猛地抬起一直垂着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赠白月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周聿。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如同闪电般从裙褶中抽出,快得让人看不清!她端起了长桌上那杯早已为她准备好的、盛满了深宝石红色液体的红酒杯!
枕月周聿的动作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
陆枕月抬起头,脸上那温婉羞涩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近乎悲悯的神情。她的目光越过周聿,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他身后那座冰冷的座钟,看到了1937年雨夜坠落的月白身影。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周聿,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却又无比决绝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看透一切的清明,有被欺骗的痛楚,有对命运的不甘,更有……同归于尽的疯狂!
在周聿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满场宾客惊愕不解的目光中,陆枕月举起那杯红酒,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大口地、将杯中深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不——!!!周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巨大恐惧的嘶吼!他猛地扑过来,想要阻止她!
但已经太迟了!
冰冷的、带着橡木桶香气的酒液滑过喉咙。随之一起被吞咽下去的,还有那几枚被她藏在掌心、此刻已悄然溶解在酒液中的、带着致命锈蚀力量的黄铜怀表齿轮!
砰!酒杯从陆枕月手中滑落,摔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片,如同他们虚假的爱情和即将到来的结局。
呃……陆枕月捂住喉咙,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一股强烈的、冰冷的、仿佛要将她内脏都冻结的寒意,从胃部猛地扩散开来,迅速席卷全身!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几枚溶解的齿轮碎片,带着来自时空乱流的、狂暴的锈蚀力量,正在她体内疯狂肆虐!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强大、更加诡异的吸力,猛地从她无名指的戒指上爆发!目标,直指近在咫尺的周聿!
啊——!!!
周聿发出了一声非人的、痛苦到极致的惨嚎!他刚刚扑到陆枕月面前,伸出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她,整个人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僵直在原地!
他英俊的脸庞瞬间扭曲!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凸起、蠕动,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祥的、如同氧化铜锈般的暗绿色!他的双眼瞪大到极限,眼白部分迅速被蛛网般的血丝和蔓延的锈绿色覆盖!
滋……滋滋……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他身体内部响起!仿佛有无数的金属锈屑在疯狂地摩擦、生长!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和弹性,变得灰败、干硬,浮现出大片大片深绿和棕红的锈蚀斑块!他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枯草!
更恐怖的是,他整个人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凝固!关节变得僵硬,动作变得迟缓而沉重,仿佛正在从血肉之躯,飞速地转化成一尊……人形的、布满锈迹的青铜雕塑!
聿哥哥!你怎么了!台下的宋知夏(周聿心中的白月光象征)惊恐地尖叫着想要冲上来。
别过来!陆枕月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嘶哑破碎。她自己的身体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冰冷的锈蚀感从内脏蔓延到四肢,皮肤上也浮现出比之前更密集的锈斑,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强行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地盯着正在发生恐怖异变的周聿。
周聿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他那已经变得如同生锈门轴般僵硬的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他那双被锈绿色覆盖的眼睛,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恍然大悟后、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看着陆枕月,看着这个他以为可以掌控、可以吞噬的女人。他终于明白了她刚才那个笑容的含义!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她宁愿承受同样的痛苦,也要拉着自己一起……坠入永恒的锈蚀地狱!
为……什……么……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金属的铿锵。
陆枕月笑了,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线,衬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凄美而诡异。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声音不大,却如同最后的审判,回荡在死寂的大厅:
周聿……你祖父欠白月的……你欠我的……该还了……
这杯‘合卺酒’……我敬你……永生……永世……
话音未落,周聿的身体彻底僵直!最后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从他身上消失。他的皮肤完全变成了深沉的、布满斑驳锈迹的青铜色,保持着向前扑抓的姿势,凝固成了一尊栩栩如生、却又无比诡异恐怖的——青铜人像!只有那双空洞的、布满锈绿的眼睛,还残留着临死前那一刻的极致恐惧和绝望!
啊——!!!满场宾客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爆发出凄厉的尖叫!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地向后推搡、奔逃!场面一片混乱!
陆枕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那座仪式台上的鎏金座钟,钟摆疯狂地、无序地摆动起来,发出急促而混乱的滴答声,仿佛某种古老诅咒被打破后的哀鸣。而钟壳上那些精美的珐琅彩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深绿色的锈斑,迅速黯淡、剥落……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
白月……安息……
无声的叹息在她心底落下,黑暗彻底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