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下的泥土带着夜露的湿气,蹭在陆星野的掌心,有点凉,又有点糙。
他利落地翻上墙头,动作轻巧得像只夜行的猫,修长的身形在月光下剪出一道利落的影子。
脚尖刚在墙内落地,还带着点跃下的微晃,视线就被前方路灯下那个凝固的身影盯住了。
顾言
法学院那位行走的校规标本,此刻正站在惨白的光晕里,微微垂着头,专注地整理自己的袖口。
深色的西装袖箍紧紧勒出他小臂利落的线条,白衬衫的袖口被一丝不苟地翻折上去,露出小半截冷白的手腕。
他调整的角度精确得如同用尺子量过,每一个细微的褶皱都逃不过他冰冷的审视。
夜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他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陆星野落地那点轻微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顾言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随即缓缓抬起眼。
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在路灯下反射出无机质的光,像手术刀锋利的刃口,精准地切割过来,从陆星野沾着新鲜墙灰的指尖,扫到他蹭了点灰的衣角,最后定格在他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
陆星野。
顾言开口,声音平直,毫无起伏,比夜风还凉上几分,如同在宣读一份不容置疑的判决书,又是你。校规第7章第3条,晚归及翻越围墙,扣操行分2分,通报批评。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陆星野心头那点被抓包的尴尬瞬间被顾言这公事公办的调子冲散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非但没退,反而往前凑了两步,带着一身夜色的微凉气息,笑嘻嘻地:哟,顾学长!这么巧值日呢看在我这么努力回‘家’的份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带着点狡黠的挑衅,帮个小忙签个到呗回头请你喝奶茶,全糖加冰!
顾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陆星野身上带着某种致命的病毒。
他极其迅速地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一个绝对安全的社交距离。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寒气更甚:痴心妄想。他冷冷吐出四个字,目光掠过陆星野沾灰的手,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明天上午十点,自己去学工处报到,解释你的‘努力’。
说完,他不再给陆星野任何胡搅蛮缠的机会,转身离开。
背影挺拔如松,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精准得刻板。
啧,
陆星野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拍了拍手上的灰,小声嘀咕,强迫症晚期,洁癖精,没救了!
可心里那点被激起的涟漪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顾言那副冰冷、完美、一丝不苟到极致的样子,像一块棱角分明又无比坚硬的冰,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那点恶劣的征服欲。
而顾言,则把陆星野这个名字,连同他轻佻的笑容、不守规矩的行为,牢牢钉在了麻烦人物名单的最顶端,并重重画上了几个鲜红的感叹号。
---
控方陈词完毕。
顾言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模拟法庭的每一个角落,冷冽、平稳,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他站在控方席后,身姿笔挺如标枪,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衬托出完美的肩线。
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俯瞰棋局的冷静。
他刚刚结束的陈词逻辑缜密,证据链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几乎将辩方逼到了死角,完美得如同教科书。
观众席上传来低低的赞叹,法学院的学生们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坐在辩方席核心位置的陆星野,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
他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锐利。
刑侦系出身的思维在他大脑里高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反复过滤着顾言构建的这座看似无懈可击的证据堡垒。
终于,在顾言引述一份关键证人口供时,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时间点表述模糊点,像黑暗中的磷火,猛地在他眼中亮起。
轮到辩方发言。
陆星野站起身,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闲适,与法庭的肃穆气氛形成微妙的反差。
他走到陪审团(由学生扮演)面前,脸上挂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声音清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尊敬的法官,各位陪审员,他开口,目光真诚地扫过每一位听众,控方构建的故事看似完美,但一个完美的故事,往往最怕出现一个微小的、不合逻辑的‘噪点’。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速加快,带着刑侦人员特有的跳跃性和指向性,
控方所依赖的关键证人王女士,在证词第3页第7行明确提到:
‘那天晚上大概八点多,我听到隔壁有争吵声。’
八点多
这个时间点如此模糊!
而根据我方掌握的另一份完全客观的、来自小区大门的监控时间戳记录显示,
被告在当晚七点五十分就已驾车离开该小区!
这关键的十分钟误差,王女士口中的‘八点多’,究竟是八点零一分,还是八点五十九分
这十分钟的迷雾,足以让控方精心构建的时间链条彻底崩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煽动性:是王女士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还是这份被控方奉为圭臬的证词本身,就存在着致命的、无法忽视的疑点
一个建立在模糊时间沙堡上的指控,真的能承担起判定一个人命运的重担吗
他猛地指向顾言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隼,
控方追求逻辑的完美,却忽略了人性的复杂与记忆的脆弱!
这合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控方所谓的铁证如山,是否还能站得住脚
陆星野的诡辩,精准地抓住了那个微乎其微的逻辑缝隙,
用极具情绪感染力和跳跃性的语言,成功地将陪审团和部分观众的注意力带偏。
原本倾向于控方的天平,开始出现了明显的摇摆。
最终结果尘埃落定。
陪审团接受了陆星野提出的合理怀疑,裁定控方未能达到排除一切合理怀疑的证明标准。
模拟法庭内一片哗然,刑侦系这边爆发出压抑的欢呼,法学院的学生们则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顾言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副冰冷的完美面具。
但陆星野敏锐地捕捉到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那是一种被精准挑衅后、猎物脱离掌控的审视
甚至……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棋逢对手的兴味
在一片嘈杂中,顾言推开椅子,径直走向辩方席。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他停在陆星野面前,两人距离很近,近到陆星野能看清他镜片后浓密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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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极其缓慢、清晰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牢牢锁住陆星野的双眼。
陆星野,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全场的喧闹,清晰地钻进陆星野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
你赢了。
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平静的陈述。
可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带着高压电流,
瞬间击穿了陆星野所有胜利的喜悦,
让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顾言说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的背影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完美无缺、冰冷坚硬的表象之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硬生生地撬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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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的庆功宴像一层厚厚的膜,将陆星野包裹其中,他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顾言那句冰冷的你赢了和推眼镜的画面,反复在脑海里回放,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借口透气,溜了出来,脚步不知不觉就走向了法学院大楼那处僻静的天台。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沾染的酒气和喧嚣。
陆星野推开天台沉重的铁门,脚步却猛地顿住。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凭栏而立。
是顾言。
他脱去了白天严谨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拂着他微敞的领口。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
背影不再是白天那种无懈可击的挺拔,反而透出一种……
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压抑。
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孤狼,又像一座内部正经历着无声震荡的冰山。
陆星野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
他犹豫了不到一秒,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占了上风。
他走过去,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沉默:学长,庆功宴没见你啊躲这儿思考人生
他学着顾言的样子靠在旁边的栏杆上,侧过头,目光落在顾言线条冷硬的侧脸上。
顾言没有回头,仿佛根本没听见。
空气凝固了几秒,只剩下夜风的呜咽。
就在陆星野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再说点什么时,顾言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带着一种白天从未有过的、压抑着的浓烈情绪:白天在法庭上,不是很能说吗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爆发力,高大的身影瞬间逼近,将陆星野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翻滚着陆星野从未见过的深沉暗涌,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迫人至极。
引经据典,诡辩连篇,把所有人都绕进去,
顾言死死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灼人的热度,
现在,对着我,哑巴了
距离太近了,
近到陆星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
陆星野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侵略性的顾言震得一时失语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抵住了冰冷的栏杆。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卷过,头顶高大的梧桐树沙沙作响,
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
不偏不倚
轻轻粘在了顾言左眼的金丝眼镜镜片上。
那片突兀的叶子,像一个小小的休止符,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到极致的弦。
陆星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叶子上
又顺着镜片,看到了顾言眼中那个显得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自己。
一股强烈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
白天法庭上被压制的胜负欲,此刻混杂着一种更陌生、更滚烫的情绪,猛地窜了上来。
不能输!
尤其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陆星野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在顾言错愕的目光中,微微踮起了脚尖(顾言比他高小半个头)。
他伸出手
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
动作却轻柔得像拂去最珍贵的尘埃,
小心翼翼地捻起那片碍眼的梧桐叶。
指尖离开叶子,却没有收回,反而顺着冰凉光滑的镜框弧度,轻轻滑过,最终停顿在顾言紧抿的唇角旁,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仰着脸,月光落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也映着顾言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嘴角勾起一抹招牌式的、狡黠又带着点孤注一掷般紧张的笑,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羽毛搔刮在寂静的夜里,也搔在顾言骤然失序的心尖上:
学长,
温热的气息几乎要交融
白天那叫战术。而现在…
他的脸又凑近了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顾言的镜框边缘,眼中闪烁着孤勇的光芒,这才是我的‘诡辩’。
话音未落,在顾言大脑一片空白的瞬间,一个轻柔得如同幻觉、带着夜露凉意和少年独有清冽气息的吻,羽毛般落下。
不是落在唇上,而是精准地印在了顾言左眼的金丝眼镜镜片上,恰好覆盖了刚才那片梧桐叶停留的位置。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星野做完这一切,心脏疯狂叫嚣着要冲破胸膛,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飞快地收回手,丢下一句几乎变了调的晚安学长!
猛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开天台铁门,落荒而逃。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仓惶地回荡,越来越远。
天台上,只剩下顾言一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夜风依旧吹拂,梧桐叶依旧沙沙作响。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颤抖,无意识地触碰着镜片上刚刚被吻过的那一小块地方。
那里,冰凉的玻璃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灼热的、挥之不去的温度,如同烙印。
他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冰山外壳,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崩裂开来的声音。
---
听说了吗刑侦系三号实验室!好像爆炸了!
惊恐的尖叫伴随着刺耳的消防警报声撕裂了校园的宁静。
一股浓烈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混合着滚滚黑烟,正从实验楼三层的窗户汹涌而出。
陆星野刚和几个同学从食堂出来,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三号实验室!
今天下午是他们刑侦痕迹检验小组在使用!
他猛地拨开人群,逆着惊慌失措往外涌的人流,疯了似的冲向实验楼入口。
浓烟已经弥漫到楼道,视线一片模糊,呛人的气体刺激得人涕泪横流。
小敏!张涛!你们在里面吗
陆星野用湿袖子死死捂住口鼻,嘶声大喊。
里面隐约传来微弱的呛咳和呼救声,来自最里面存放精密仪器的隔间!
隔间的金属门被爆炸震得有些变形,更要命的是,门口一个沉重的金属置物架整个倾倒下来,死死堵住了大半通道,燃烧的碎屑还在往下掉。
陆星野!你疯了!等消防!有人在外面嘶吼。
陆星野充耳不闻。
他看到了隔间门缝里伸出的那只绝望挥动的手。
是师妹小敏!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把人拖出来!
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猛地伏低身体,像一头发怒的猎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浓烟最深处、火光隐现的隔间入口冲去!
浓烟呛得他眼前发黑,喉咙火烧火燎。
就在他冲到隔间门口,试图徒手去扒开那滚烫变形的金属门框时——
陆星野——!!!
一声嘶哑到变调、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咆哮,裹挟着无边的恐惧和狂暴的怒火,穿透浓烟和警报声,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
陆星野惊愕回头。
浓烟翻滚的入口处,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炮弹般冲了进来!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不堪,昂贵挺括的白衬衫蹭满了黑灰,领带歪斜,金丝眼镜的镜片上也蒙着污迹。
是顾言!
他脸上血色尽失,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凤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惧和狂暴。
什么规则,什么安全,什么完美形象,在他看到陆星野义无反顾冲进火场背影的瞬间,统统化为齑粉!
顾言的速度快得惊人,几步就冲到陆星野面前。
在陆星野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只冰冷、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般的手,带着近乎恐怖的力道,猛地死死攥住了陆星野的衣领!
那力道大得惊人,勒得陆星野几乎瞬间窒息。
陆星野!你他妈不要命了!
顾言的吼声嘶哑破裂,像困兽濒死的哀鸣,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战栗和滔天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怒火。
他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那双总是洞悉一切、冷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惊恐和一片猩红的暴戾。
他死死地盯着陆星野,像要将他生吞活剥,又像要将他刻进骨血里。
陆星野从未见过如此失态、如此狼狈、如此……鲜活的顾言。
他脸上沾满了黑灰,一道细小的血痕从额角蜿蜒而下,凝固在脸颊上,像一道刺目的伤疤。
下一秒,消防员和救援人员终于冲破浓烟赶到。
强力的水柱压制了火势,专业的破拆工具迅速清开障碍。
陆星野和顾言被半扶半架地带离了危险区域。
外面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陆星野剧烈地咳嗽着,眼前阵阵发黑。
手臂上那股铁钳般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
他抬起头,对上顾言依旧赤红的双眼。
顾言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指关节用力到泛白,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剥离的酷刑。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瞧着在陆星野脸颊那道凝固的血痕上。
那刺目的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在周围老师、同学、救援人员震惊到呆滞的目光注视下,顾言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向来只用来翻阅法典、签署文件的手,此刻沾着灰烬,带着无法抑制的、清晰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笨拙地,擦过陆星野脸颊上那道刺目的血痕。
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平日的冰冷疏离和此刻浑身的狼狈形成了极致的、令人心颤的反差。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一丝不苟、冷静到近乎无情的法学院男神顾言,
此刻像个丢失了最珍贵宝物的孩子,失魂落魄地抓着刑侦系的陆星野,用一种所有人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的伤痕。
冰山,在这一刻,轰然崩塌,露出了内里滚烫、脆弱、炽热到灼人的熔岩。
---
顾言为救陆星野冲进火场失控怒吼的词条,在校园论坛热搜上爆了整整三天。
各种角度的偷拍视频和添油加醋的目击报告满天飞。
冰山男神人设彻底崩塌,但崩塌得如此惊心动魄、深情款款,反而让他在全校(尤其是女生中)的人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和陆星野的名字被牢牢捆绑在一起,成为了校园里行走的焦点。
几天后,一封措辞严谨、落款为法学院学生会主席顾言的邮件躺在了陆星野的收件箱里,主题是:关于模拟法庭案例后续分析与研讨,请于今日下午三点至学生会办公室302。
陆星野捏着手机,指尖有点发凉。
该来的总会来。
是清算还是……他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厚重的、象征着法学院权威的深色木门。
办公室内整洁得令人发指。
文件分门别类码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笔筒里的笔尖全部朝外,角度一致。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办公桌面上投下整齐的光栅。
顾言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姿依旧挺拔,白衬衫纤尘不染,仿佛前几天那个失控的人从未存在过。
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
听到开门声,顾言缓缓转过身。
金丝眼镜已经擦拭得光洁如新,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也不是火场里的疯狂赤红,
而是一种沉淀后的、深不见底的专注,像幽深的寒潭,牢牢锁住陆星野,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陆星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强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心虚和悸动,
努力挤出惯常的嬉皮笑脸,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笔记本(他根本没带资料):学长,我来了!案例资料呢我……呃,我笔记都带好了。
声音在顾言沉静如水的目光下,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顾言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的笔记本。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沉稳而极具压迫感地朝陆星野走来。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像敲在陆星野紧绷的神经上。
陆星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两步……后背猛地抵上了冰凉坚硬的门板,退无可退。
顾言终于在他面前站定,近在咫尺。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一手抬起,撑在陆星野耳侧的门板上,彻底将他困在自己与门板构成的狭小空间里。
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种强烈的、属于顾言的气息,瞬间将陆星野包围。
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陆星野的额发和敏感的耳廓。
陆星野,
顾言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岩浆的巨石,沉重地砸在陆星野的心坎上,
翻墙,他盯着陆星野骤然睁大的眼睛,诡辩,又逼近一分,气息交融,撩拨,他目光扫过陆星野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唇,还有…不要命。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垂,带着灼热的气息和一丝咬牙切齿的后怕吐出来的。
陆星野的呼吸彻底乱了,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几乎不敢直视顾言眼中那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浓烈情绪。
他像被钉在门板上的蝴蝶标本,动弹不得。
顾言抬起另一只手。
这次,他没有去推眼镜。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带着微凉的指尖,不容抗拒地、轻轻地抬起了陆星野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他望进陆星野闪烁着慌乱、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宣告般的重量:
这些‘意外’,我很不喜欢。
陆星野的心猛地一沉,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黯淡。
然而,顾言的嘴角却在他黯淡下去的眸光中,缓缓勾起一个极浅、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
那笑容里,褪去了所有冰冷,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独占欲:
所以,我决定把它们全部收归己有。
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唇几乎要碰到陆星野的鼻尖,声音低沉而霸道,像最终的判决:
包括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再是落在镜片上的轻吻。
顾言带着积压已久的情感、失而复得的后怕、以及喷薄而出的炽热占有欲,强势而精准地吻上了陆星野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
这是一个宣告主权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深入骨髓的珍重,滚烫、缠绵、攻城略地,彻底终结了所有的试探、暧昧与不确定。
啪嗒。
陆星野手中那个空白的笔记本,无力地滑落,掉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在骤然陷入一片空白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而他脑中所有的喧嚣和理智,早已被唇上那霸道灼热的温度和那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宣告彻底焚毁、淹没,只剩下轰鸣的心跳,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