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万灵圣山的噗林枫 本章:第一章

    渴望爱,为何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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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蜜说我太挑剔,恋爱对象不是人品差就是太穷,或者太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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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列出择偶标准:名校毕业,年薪百万,身高185,父母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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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介绍了一位符合所有条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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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次约会,他穿着高定西装,手指修长优雅,连切牛排都像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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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笑问我:听说你父母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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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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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优雅擦拭嘴角:真巧,我父母也是车祸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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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脏骤停——那年我14岁,肇事司机逃逸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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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续微笑:那辆红色跑车,是我人生第一份生日礼物。

    我窝在陈薇家那张软得能把人吸进去的米白色沙发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冰冷光滑的瓷釉。落地窗外,城市像一块巨大的、蒙尘的水晶,傍晚灰扑扑的光线无力地渗进来。空气里弥漫着她刚烤焦的曲奇饼干那种甜腻又带着点糊味的香气,腻得人嗓子发紧。

    陈薇盘腿坐在我对面的地毯上,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脸上,像一层浮动的薄冰。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发出哒哒的轻响。

    林晚晚,她头也不抬,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疲惫,你这辈子是不是打算跟你的猫过到天荒地老啊她家那只肥硕的橘猫胖虎适时地从我脚边踱过,尾巴傲慢地扫过我的小腿。

    我把冰凉的咖啡杯放回玻璃茶几,杯底和桌面磕碰出清脆又突兀的一声。我怎么了我的声音有点干涩,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要求高点有错吗总比跳进火坑强。

    高陈薇终于舍得从手机里抬起头,挑高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你那叫高你那叫不切实际!你数数,这三年,都第几个了张伟,人模狗样,背地里跟女同事撩骚被你抓包;李强,倒是老实,可那工资,连请你看场像样的电影都肉疼吧还有上个月那个王鹏,人是程序员,钱是不缺,可那脸…晚晚,咱好歹得能亲得下去嘴吧

    她掰着手指头,一条条数落,像在宣读我的罪状。每一句都精准地戳在我那些狼狈收场的记忆上。张伟手机上那些暧昧露骨的聊天记录截图,李强站在打折电影海报前局促搓手的模样,王鹏第一次见面时脸上那几颗在灯光下反着油光的痘痘…这些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闪回,带着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失望。胸口像被塞进了一团湿透的棉絮,又沉又闷。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烧得我脸颊发烫。我坐直身体,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急于武装自己的尖锐:我挑剔陈薇,我只是不想将就!不想在垃圾堆里扒拉男人!我林晚晚有房有车,工作体面,凭什么要委屈自己我盯着她,语速越来越快,那些藏在心底、被我反复琢磨过无数遍的标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口而出:我要名校毕业,脑子不能蠢!年薪百万是底线,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身高185以上,这是基因优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父母必须双亡。家庭关系太复杂,我处理不来,也不想处理。一个都不能有!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地砸在安静的客厅里,砸得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胖虎不知何时停下了舔毛的动作,歪着圆脑袋,一双琥珀色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里似乎也带着一丝错愕。

    陈薇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溜圆,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看着我。那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让我刚才那股喷薄的怒气瞬间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滑稽的荒谬感——我刚刚,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特别吓人的话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死寂才被陈薇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打破。……父母双亡她艰难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发飘,晚晚…你…认真的

    我避开她探究的视线,目光落在茶几上那盘烤得黑乎乎的曲奇上,焦黑的边缘像某种不详的预兆。喉头滚动了一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疲惫:嗯。认真的。我不想再因为婆媳关系、扶弟魔、或者原生家庭的一地鸡毛毁掉自己的生活。一次就够受的了。

    那些关于上一段失败婚姻里无休止的争吵、来自对方家庭无孔不入的干涉和索取带来的窒息感,又沉沉地压上心头。

    陈薇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那里面有担忧,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怜悯这让我很不舒服。她默默低下头,又开始划拉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像是在拼命搜索着什么。

    沉默像墨汁一样在房间里晕染开,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胖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像一台老旧的小马达在徒劳地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陈薇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把手机屏幕啪地一下转过来,差点怼到我鼻尖上。

    晚晚!你看!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屏幕上是一个男人的领英主页。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坐在一张极富设计感的办公桌后。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天际线。他的长相并非那种令人惊艳的英俊,却有一种沉稳而内敛的力量感。鼻梁很高,下颌线条清晰利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冬夜的寒潭,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种平静的锐利。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却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反而增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距离感。

    陈薇的手指兴奋地在屏幕上戳点着:宋砚!海归!麻省理工建筑系,金光闪闪的履历!现在是一家顶级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年薪何止百万!看看他参与设计的项目,全是地标级!她又迅速往下划,身高绝对185往上!上次他们事务所年会,我远远见过一次,那身板,那气场…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兴奋,最关键的是,晚晚!你猜怎么着他父母…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早就不在了!陈薇重重吐出这几个字,眼睛死死盯着我,车祸,很多年前的事了。听说他从小跟着他爷爷长大,后来老爷子也走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父母双亡四个字,此刻像一个冰冷的、精准的铆钉,狠狠楔进我的标准里。屏幕上宋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隔着冰冷的像素,平静地回望着我。那眼神,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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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傍晚,风里已经夹了凉意。我站在云顶旋转餐厅那扇厚重得能隔绝一切尘嚣的黄铜大门外,指尖冰凉,反复摩挲着手包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对价格不菲的钻石耳钉——陈薇硬塞给我的战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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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璀璨得近乎虚假。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推开门的瞬间,温暖馥郁的食物香气和低沉的爵士乐浪涌般将我包裹。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躬身引路,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坐在临窗最好的位置。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周遭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瞬间模糊、退远,只剩下那个身影清晰地切割在流光溢彩的夜景前。

    不是照片上那种隔着屏幕的沉稳内敛。真实的宋砚,身上有种更迫人的东西。他身上那套炭黑色的西装,剪裁得如同第二层皮肤,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每一个线条都散发着昂贵面料特有的、内敛的光泽。他微微侧着头,正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某一点,侧脸的轮廓在柔和的顶灯下显得异常清晰利落,像一尊被精心雕琢过的冷玉雕像。整个人沉静地坐在那里,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无声地吸附着周围所有的光线和视线。

    我走过去,脚步有些不自觉地放轻。他似乎察觉到我的靠近,转过头来。

    视线相接的刹那,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半秒。他的眼睛比照片上更深,像沉在寒潭底的黑曜石,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良好教养。

    林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最低音弦的震动,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幸会。我是宋砚。

    宋先生,您好。我伸出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他的手干燥、温暖,指骨修长有力,轻轻一握便松开,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却在我指尖留下一种奇异的、挥之不去的触感。

    落座。服务生悄无声息地上前,为我们铺开浆得雪白挺括的餐巾。他为我拉开椅子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无需刻意的绅士风度。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细碎光芒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淡淡的阴影。

    点餐的过程简洁高效。他询问我的偏好时,目光专注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倾听的尊重感。轮到他点餐时,他只用最简洁的英文报出菜名,发音标准而优雅。点完,他微微颔首示意,服务生便恭敬地退开。

    等待上菜的空隙,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他端起面前剔透的水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冰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形成一个冷硬而性感的弧度。他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依旧平静无澜,像结了冰的湖面。

    听陈薇说,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林小姐是珠宝设计师很有天赋的职业。

    只是混口饭吃。我扯出一个微笑,端起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冰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比不得宋先生,设计的是城市的天际线。

    他的履历在我脑中闪过,那些恢弘的建筑项目名称像沉重的砝码。

    他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点细微的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建筑是凝固的乐章,珠宝是流动的星光,他淡淡地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光滑的杯壁,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整齐,本质都是创造。只不过,一个承载千万人的日常,一个点缀瞬间的心动。

    这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我抬眼看他,他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完美的下颌线绷紧着,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眼前璀璨的灯火,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那种不经意流露出的、与周围奢华氛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竟奇异地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点。

    前菜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摆盘在巨大的骨瓷盘里。他拿起刀叉,动作极其优雅。切下一小块鹅肝时,银质餐刀划过细腻的肝体,没有发出丝毫刺耳的刮擦声。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刀叉的姿态从容而稳定,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流畅得像经过千百次排练。那双手,仿佛生来就该操纵最精密的仪器,或者描摹最复杂的蓝图,而不是握着冰冷的金属餐具。灯光落在他干净的手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血管纹路,竟透出一种近乎禁欲的美感。

    我低头,看着自己盘中同样精美的食物,却有些食不知味。他那种浑然天成的、对细节近乎苛刻的掌控感,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我这个习惯了工作室里自由散漫的人感到莫名的拘谨和压力。我小心地切着盘中的食物,尽量不发出声响,动作僵硬得像初学用餐的孩童。

    主菜是顶级的澳洲和牛牛排。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准备现场进行最后的烹制。宋砚却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谢谢,我来吧。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服务生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地退开一步。宋砚站起身,解开西装外套唯一的一粒纽扣,动作依旧从容。他走到餐车前,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银柄餐刀和叉子。灯光下,那柄餐刀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他微微俯身,目光专注地落在厚实的牛排上。手腕悬停片刻,像是在进行精密的计算。然后,他动了。刀锋落下,切入鲜嫩多汁的牛肉,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丝毫犹豫。刀刃与肉纤维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嘶声,那是完美切割的标志。他的手臂带动手腕,每一次下刀、回拉、再切入,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稳定得如同钟表机芯的运作。肌肉线条在剪裁完美的衬衫袖口下若隐若现,充满了克制而强大的力量感。叉子适时地固定住被切开的肉块,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邻桌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服务生垂手肃立在一旁,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他切割牛排的画面,竟真的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艺术创作,专注、沉浸,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虔诚。牛排被均匀地分割成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方块,每一块都完美地保留着粉嫩的色泽和饱满的肉汁,整齐地码放在滚烫的石板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焦香。

    他放下刀叉,动作轻巧得像羽毛落地。接过服务生递上的热毛巾,仔细地擦拭了一下手指,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然后他坐回我对面,拿起自己的刀叉,仿佛刚才那场惊艳的表演从未发生过。

    请。他对我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声音依旧平静。

    我看着盘中那几块堪称完美的牛肉,又抬眼看看对面神色如常的男人。胃里却像塞进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这顿饭,精致,昂贵,无可挑剔。对面的人,英俊,富有,成功,甚至完美地符合了我那近乎苛刻的父母双亡标准。可为什么,我心里没有一丝雀跃,反而被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和空洞感攫住他像一个精密运转的仪器,完美得令人窒息,也遥远得如同天边的寒星。

    我拿起刀叉,切割着自己盘中那份由餐厅厨师烹制的、相比之下显得粗糙许多的牛排,金属摩擦盘底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噪音,在这片被宋砚的优雅切割出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尴尬。

    他吃得慢条斯理,动作依旧无可挑剔。餐厅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氛和食物混合的奢靡气息。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流动的星河,无声地诉说着繁华与疏离。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幅精心布置的静物画。

    终于,他放下了刀叉,银质的餐具在洁白的骨瓷盘沿上轻轻磕碰出极细微的一声脆响。他拿起雪白的餐巾,极其优雅地轻轻按压了一下嘴角,连一丝油渍的痕迹都不曾留下。那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对仪态的掌控力。

    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得如同一面磨砂玻璃,隔绝了所有内在的光影。他微微前倾了一点身体,手肘搁在铺着雪白桌布的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姿态放松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感。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让我心头莫名一跳,听陈薇提起过,你…父母也是早逝

    来了。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被抛到了桌面上。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几分。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却仿佛隔了一层冰冷的毛玻璃。我捏着餐叉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金属硌着指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闷闷地疼。那些刻意尘封的、沾满灰尘和泪水的记忆碎片,因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询,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刺痛。

    我垂下眼睫,盯着盘子里那块被自己切得有些支离破碎的牛排,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突如其来的哽塞。再抬眼时,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而疏离,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嗯。我点了点头,声音刻意放得平淡,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车祸。很多年前的事了。

    冰冷的两个字从我唇齿间滑出,带着一种久远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是吗宋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他交叉的十指轻轻动了一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身体又向前倾了少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住我的眼睛,像要穿透我强装的平静,直抵深处那片荒芜的废墟。

    他的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那不再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而是一个清晰的、定格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却像冬日里冻在玻璃窗上的冰花,美丽,却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一丝一毫都未曾抵达他幽深的眼底。反而,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极其复杂的微光,快得如同错觉——像是冰冷的金属在黑暗中划过时带起的冷冽反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意味。

    真巧。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余韵,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我的鼓膜上,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共振,我父母…也是车祸。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海深处猛然炸开!整个世界瞬间失声、失色、失重!旋转餐厅、璀璨灯火、悠扬的爵士乐、食物的香气…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一股狂暴的、绝对零度的寒流瞬间冻结、粉碎!

    我的心脏,像一匹狂奔中骤然被勒紧缰绳的烈马,在胸腔里发出沉闷而绝望的撞击!一下!又一下!猛烈得几乎要冲破肋骨!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全部抽干,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涌回四肢百骸,带来一种灭顶的冰冷和灼烧般的刺痛,交织着席卷全身!指尖冰凉麻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沉重的餐叉。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我僵直地坐在天鹅绒包裹的高背椅里,像一个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视线死死地钉在对面那张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上,看着他唇角那抹凝固的、冰冷的微笑。

    他父母…也是车祸。

    也是车祸。

    这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记忆深处最黑暗、最鲜血淋漓的角落。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猛烈撞击、扭曲、撕裂的恐怖巨响,飞溅的玻璃碎片,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还有那两道倒在冰冷泥泞中、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的、再也不会醒来的身影……十四岁的我,躲在路边湿透的灌木丛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进手背的皮肉里,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和绝望的咸涩……那双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车窗,惊鸿一瞥的、属于驾驶座上的人的眼睛……疯狂兴奋还是纯粹的冰冷混乱中只记得,那是一辆极其刺眼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

    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

    宋砚的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手术无影灯,精准地、毫厘不差地聚焦在我脸上,捕捉着我每一个细微的、失控的表情变化。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意外,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丝……玩味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面前那条雪白的餐巾,动作优雅依旧,仿佛刚才抛出的不是一枚炸弹,而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寒暄。他用餐巾一角,极其细致地、缓慢地擦拭着自己干净得无可挑剔的嘴角,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从容。

    然后,他抬起眼。嘴角那抹冰冷而完美的微笑,加深了。像锋利的刀刃在冰面上又刻下更深的一道痕。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如同法官宣读最终的判决:

    那辆红色的法拉利

    Testarossa,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血液冻结的怀念腔调,是我十四岁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

    红色法拉利

    Testarossa。

    十四岁生日礼物。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剧痛,狠狠烫穿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铮地一声,彻底崩断!

    是他!

    那个雨夜,驾驶座上那双隔着模糊雨幕、惊鸿一瞥的眼睛!疯狂兴奋还是纯粹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

    十四岁!一个刚刚拿到驾照的年纪还是……根本无证驾驶!那辆如同地狱烈焰般刺眼的红色跑车!父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然后呢一场葬送了我父母性命、彻底碾碎了我人生的意外!而他……肇事逃逸!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骤然撕裂了餐厅里伪装的宁静!

    我手中那把沉甸甸的餐叉,再也握不住,重重地砸落在面前洁白的骨瓷盘子上!盘中的残羹冷炙被震得跳了起来,一块沾着酱汁的牛肉狼狈地滚落到雪白的桌布上,留下污浊的痕迹。

    巨大的声响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好奇或不满的目光像细密的针,刺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服务生也立刻紧张地望过来。

    可这一切,我都感觉不到了。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疯狂地旋转、扭曲、崩塌!餐厅奢华的吊灯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窗外的城市灯火扭曲成狰狞的鬼脸,流淌的爵士乐化作尖锐刺耳的噪音!唯有对面那张英俊的脸,在旋转的光影中,清晰地定格。那抹凝固在唇角的微笑,此刻在我眼中,无限放大,扭曲成这世间最狰狞、最冷酷、最令人作呕的嘲讽!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我猛地抬手捂住嘴,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被撕裂的枯叶。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血液似乎全部涌向了头部,太阳穴突突地狂跳,耳畔是血液奔流和心脏疯狂擂动的巨大噪音,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淹没。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想要吸入一点空气,却只尝到一片绝望的、带着血腥味的冰凉。

    宋砚就坐在那里,隔着铺着雪白桌布、摆着精致餐具的餐桌,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他平静地看着我的失态,看着我因极致的震惊、恐惧和愤怒而濒临崩溃的模样。他甚至还保持着那个双手交叉、微微前倾的姿势,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纹丝未动。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狼狈不堪、惊恐扭曲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意外,没有丝毫的愧疚,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和一丝……终于等到猎物落入陷阱的、残忍的兴味。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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