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的风，像冰冷的刀片，刮过我的脸颊。脚下，是让人看一眼就腿肚子转筋的虚空，几十层楼的高度，足以让任何恐高症患者当场表演自由落体——或者干脆晕过去。而我，林肆，一个根正苗红、对一切超过三层楼高度都敬谢不敏的恐高症晚期患者，此刻正像只被强力胶粘在玻璃幕墙上的壁虎，趴在光溜溜的玻璃幕墙外沿。
我的手指死死抠着窗框那点可怜的金属凸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惨白。每一次风掠过，都感觉身体要被那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扯下去，坠入那片令人眩晕的城市深渊。胃里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后背单薄的清洁工制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濒死的冰冷粘腻感。
警告！宿主肾上腺素水平急剧升高！心率超限！请立刻平复情绪！一个毫无感情、却偏偏带着点刻板甜腻腔调的电子合成音，在我脑子里尖锐地响起，活像坏掉的八音盒在放《圣母颂》，检测到高优先级救助目标：目标个体‘王小虎’（年龄7岁），处于极端危险状态！坠落概率：99.9999%！生命体征微弱！请宿主立刻执行标准救助流程！
标准流程我他妈现在就想执行一个标准流程——掐死这个脑子里喋喋不休的玩意儿！这该死的圣母101系统！
几天前，一觉醒来，这玩意儿就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黏在了我的意识里。它宣称我被选中成为爱与和平的化身，必须无条件、无底线、无差别地救助任何陷入困境的生命体。拒绝惩罚是全身器官随机衰竭，或者体验一把十万伏特的灵魂按摩。奖励就是现在让我挂在半空中的这些圣物。
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投向几米开外。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穿着印着奥特曼的T恤，像只受惊的树袋熊，死死扒住一根锈迹斑斑、看起来随时会寿终正寝的老旧空调外机支架。他小脸煞白，涕泪横流，嗓子都哭哑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每一次晃动都引得那可怜的支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救……救救我……呜呜……我要奥特曼……呜呜……
王小虎的哭声微弱地飘过来。
闭嘴！再哭奥特曼也救不了你！
我吼了回去，声音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嘶哑变形。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恐高带来的眩晕感一波强过一波，眼前阵阵发黑。
系统提示：目标个体情绪恐慌加剧！危险系数提升！请宿主立刻行动！重复，立刻行动！
圣母101的催命符念得更急了。
行动怎么行动我连挪动一根手指都感觉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就在这极度的恐惧和系统的噪音双重夹击下，我眼角余光扫过王小虎那抖得像风中落叶的小胖手。就在他手指因为脱力而微微滑开的瞬间，异变陡生！
我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平平无黑框眼镜——系统之前硬塞给我的圣母光环具象化产物——镜片深处，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蓝色流光。这光芒稍纵即逝，快得像是错觉。但伴随着这抹蓝光，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轻微麻痹感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猛地自我身上扩散开来，精准地扫过王小虎和他身下那吱呀作响的支架。
嗡……
极其微弱，仿佛幻觉，却真实地拂过我的感知边缘。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王小虎那原本因为恐惧而脱力下滑的手，不知从哪里又榨出了一丝力气，猛地重新抓牢了支架！那根锈迹斑斑、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的铁架子，也奇迹般地稳住了，不再发出那催命般的呻吟。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至少，暂时没有立刻崩溃的迹象。
我愣住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刚才那是什么光环的作用还是……系统本身能量的某种运作
警告！未知能量波动干扰！轻微秩序场紊乱！
脑子里，圣母101的电子音突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尖锐的惊惶，初步分析……干扰源……指向宿主自身！异常！逻辑冲突！重新扫描……
那甜腻的电子音像是卡壳的录音机，滋啦了几声，充满了混乱和难以置信的杂音。
宿主自身指向我逻辑冲突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我的意识里。刚才那股奇异的波动……是系统在运作时泄露的还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它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翻腾。但眼下，王小虎那微弱断续的抽泣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短暂的混乱。恐惧依旧死死攥着我的心脏，但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开始在胸腔深处凝聚。
操！
我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压过了纯粹的恐惧。求生的本能和对这个操蛋系统的愤怒，混合成一股蛮横的力量。
不能死！更不能被这狗屁系统玩死！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灰尘和钢铁锈蚀味道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丝清醒。目光锁定王小虎的位置，估算着距离和角度。身体贴着冰冷光滑的玻璃，像一条笨拙的壁虎，开始一寸寸地横向挪动。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脚下深渊的致命诱惑和全身肌肉的疯狂抗议。
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请停止危险动作！优先保障自身安全！
圣母101的警告又来了，这次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意味。
闭嘴！再吵老娘现在就跳下去！
我在心里咆哮。安全安全就是看着那孩子掉下去，然后被你这破系统电成焦炭吗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
距离在绝望而缓慢地缩短。三米……两米……一米……王小虎那张涕泪模糊的脸就在眼前了，那双惊恐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我扭曲狼狈的身影。
别……别过来……呜呜……我怕……
他看着我，反而吓得往后缩了一下，那破架子又是一阵呻吟。
怕个屁！再动咱俩一起下去见奥特曼他爹！
我厉声吼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这凶狠似乎镇住了他，他僵住了，只剩下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左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那锈迹斑斑的支架边缘，粗糙的锈蚀感瞬间刺痛掌心。右手则闪电般探出，死死攥住了王小虎羽绒服的帽子！巨大的下坠力道猛地传来，我整个人被带得狠狠往下一沉！脚下瞬间踩空！
啊——！
王小虎的尖叫和楼下无数围观者的惊呼汇成一片。
完了！
预想中的失重感并未持续。千钧一发之际，我抓住支架的左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像钟摆一样撞向冰冷的玻璃幕墙。砰！一声闷响，肩胛骨传来剧痛，但下坠的势头总算止住了。我和王小虎，像一大一小两个破麻袋，吊在摇摇欲坠的支架和我的左臂之间，在半空中晃荡。
楼下传来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隐约能看到救援气垫在快速充气。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坚持住！小虎！别松手！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左臂的肌肉和韧带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王小虎死死闭着眼，双手胡乱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抠进我的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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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解除！救助行为判定：成功！
圣母101那甜美到虚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宿主临危不惧，展现了无上的仁爱与勇气！符合‘圣母’核心准则！发放奖励：圣洁羽翼（初级）！即刻生效！
嗡！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包裹了我的后背。肩胛骨下方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和灼热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血肉之下飞快地生长、定型！紧接着，两道柔和纯净的白色光芒自我的背部迸发出来，瞬间凝聚成一对……呃……翅膀
这对翅膀的尺寸实在有点尴尬。展开来，大概也就比超市里卖的火鸡翅膀大那么一圈，羽毛倒是洁白蓬松，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看起来圣洁无比。但它们此刻的作用，大概也就是给我和林肆增加一点额外的负重，以及……让楼下围观群众的惊呼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还夹杂着几声天使、鸟人的惊呼。
我低头看了看这对迷你版圣洁羽翼，又感受了一下左臂快要断掉的剧痛，一股荒谬绝伦的黑色幽默感直冲天灵盖。
你他妈管这叫‘奖励’！
我在意识里对着系统狂吼，这玩意儿除了让我看起来像个cospy失败的蠢货，还能干嘛！
圣洁羽翼（初级）可提供微弱浮力，减轻宿主负担，并极大提升受助者及旁观者的心灵慰藉感，巩固圣母形象……
圣母101一本正经地解释。
心灵慰藉慰藉个屁！我现在只想把这破翅膀揪下来塞进系统的数据库里！
就在这时，消防云梯终于带着巨大的噪音和强劲的气流靠近了。专业的救援人员迅速而稳固地将我和王小虎转移到了安全平台上。当脚终于踏上坚硬的金属底板时，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全靠扶住了栏杆才没当场瘫倒。
王小虎被他哭喊着扑上来的父母紧紧抱住，一家三口哭成一团。闪光灯对着我们疯狂闪烁，记者的话筒像丛林里的毒蛇一样伸了过来。
这位女士！请问您是怎么做到的当时害怕吗
您背后的翅膀……是某种高科技装备吗还是……
是什么力量驱使您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一个陌生的孩子
嘈杂的声音涌来，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左臂疼得抬不起来，后背那对碍事的翅膀还在微微扇动，引来更多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我。我强撑着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兴奋的脸庞和闪烁的镜头，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没什么。
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赶时间，顺手。
说完，我拨开人群，无视了身后王小虎母亲带着哭腔的感谢和记者们不甘的追问，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后背那对洁白的羽翼，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个巨大的、无法摆脱的讽刺标记。
任务结算：救助行为获得广泛传播，正面情绪能量收集效率提升15%！圣母光环亮度+1！请宿主再接再厉，传播仁爱！
圣母101的播报带着一丝嘉许。
传播仁爱我只想把传播这破系统的人找出来，让他也体验一把高空挂腊肠的滋味！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成了圣母101系统最勤劳的提线木偶。或者说，一个被仁爱光环笼罩的、移动的麻烦吸引器。
帮迷路的小女孩找妈妈刚牵起那孩子的手，一群神色不善、纹身都快爬到脸上的彪形大汉就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硬说我是人贩子。解释没用。眼看砂锅大的拳头就要落下，系统及时地在我周身撑开了一个蛋壳状的微弱光盾（仁爱守护立场（试用版），成功挡下了攻击，顺便让那几个大汉因为用力过猛摔了个屁股墩儿。围观群众纷纷鼓掌，感叹爱的力量真伟大。我看着那光盾闪烁了两下就消失，只留下系统一句能量消耗过大，请宿主谨慎使用，气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爱的爆裂拳。
帮拎着沉重购物袋的老奶奶过马路老太太步履蹒跚，走一步歇三步，眼看绿灯变红又变绿，循环了三次，我们还在马路牙子边徘徊。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跟我讲她孙子多么出息，在国外啃老……哦不，深造。好不容易挪到对面，系统奖励了我一个慈祥的微笑表情包，永久烙印在我脸上。我对着商店橱窗照了照，那笑容温和得像圣母玛利亚，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死海。路人频频侧目，窃窃私语看，多善良的姑娘，笑得真温暖。我摸了摸僵硬的脸颊肌肉，只想把橱窗砸了。
公园里喂流浪猫我刚拿出系统友情提供的爱心猫粮，不知从哪里呼啦啦涌出几十只野猫，大的小的，花的白的，绿油油的眼睛齐刷刷盯着我，场面堪比丧尸围城。猫粮瞬间被抢光，几只胆大的甚至开始扒拉我的裤腿。系统又叮咚一声：检测到群体性饥饿！触发隐藏任务：爱的供养！请宿主持续投喂至满足度100%！
我被迫在几十双饥饿猫眼的注视下，像个自动售货机一样，源源不断地从系统空间（一个只能存放系统道具的破次元口袋）里往外掏猫粮，直到夕阳西下，钱包（虽然系统提供猫粮，但掏的动作很累）和我的耐心双双宣告破产。任务完成时，系统奖励了我一个猫语者的称号，附带效果是方圆一公里内的流浪猫会主动向我靠近并喵喵讨食。我黑着脸快步离开公园，身后跟着一串喵喵合唱团，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每一次被迫的善举，每一次系统发放的、花里胡哨却华而不实的圣物，都像一层层油彩，涂抹在我原本的面目之上。它们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枷锁。我像一个被精心打扮、推到舞台中央的木偶，被迫演出着一场名为圣母的荒诞剧。
更让我警觉的是，每一次系统发放奖励时，那种奇异的能量波动——那种冰冷、细微、如同精密齿轮咬合运转时发出的、常人无法感知的滋啦声，总会伴随着出现。尤其是当能量输出较大的时候（比如撑开光盾、维持慈祥的微笑），那股波动就更加明显，如同平静水面下湍急的暗流。而每当这时，我鼻梁上那副圣母光环眼镜的镜片深处，那一抹幽蓝的流光就会不规律地闪烁几下，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一个模糊却逐渐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我的心脏：这系统，它运作的核心，它的能量本质……似乎并不像它宣称的那么圣洁。那是一种冰冷的、高度秩序化的、甚至隐隐带着某种……强制约束力的东西。
圣母101，
一天深夜，我躺在廉价出租屋的床上，对着天花板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你的能量来源是什么
宿主权限不足，无法查询核心数据库。
系统的回答毫无波澜。
那些圣物，光环、羽翼、立场……它们的运作原理呢
基于高等秩序法则，引导并凝聚生命体的正面情绪能量，实现更高效的救助行为。
依旧是教科书般的标准答案。
高等秩序法则
我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秩序它所谓的秩序，就是剥夺我的意志，将我塑造成它理想中的模板那冰冷的能量波动，就是这种秩序的体现
我翻身坐起，走到书桌前。桌上摊开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次系统能量波动的特征、强度、持续时间，以及当时发放的奖励类型。旁边还有几页潦草的演算公式和能量场模拟草图。这是我唯一的反抗阵地。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纸张边缘。秩序……冰冷的秩序……那么，什么东西，是秩序的天然对立面是混乱是无序是……熵增
一个词，带着核辐射警告标志的黄黑色，突兀地跳入我的脑海——核污染。
混乱、衰变、不可控的能量释放、对固有结构的彻底破坏……这不正是对秩序最彻底的颠覆吗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瞬间点燃了我眼底沉寂已久的火焰。那是属于林肆，属于那个在实验室里与危险共舞、追求真理不惜代价的科学家的火焰，而非被圣母油彩覆盖的木偶。
我猛地拉开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铅灰色合金密封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激光蚀刻的一行微小编号和辐射三叶标志。这是我穿越前，实验室里最后一份未启用的高浓度放射性元素样本提取液——代号潘多拉。它本该被用于一项激进的能源研究，却阴差阳错跟着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一直被我小心地封存着，当作一个来自过去的冰冷纪念品。
我拿起那个冰冷的瓶子，指腹感受着金属的坚硬和其中蕴含的、沉睡的毁灭性力量。隔着厚厚的铅合金，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种令万物凋零的混乱气息。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如同藤蔓般在脑海中疯狂滋生、缠绕。
圣母101，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明天天气不错，我们去海边‘散散心’，做点‘好人好事’吧
清晨的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味，吹拂着滨海栈道。阳光很好，洒在海面上，碎金跳跃。这本该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早晨，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腐败气息。
圣母101系统在我脑子里兴奋地嗡嗡作响，像只发现了花丛的蜜蜂：环境扫描完成！检测到微弱生命求救信号！坐标：前方礁石区！符合救助触发条件！请宿主立刻前往！
我面无表情，沿着木质栈道走向它指示的方向。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越靠近那片布满黑色礁石的浅滩，那股腐败的腥臭味就越发浓烈。海水的颜色也变得浑浊，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灰绿色。
很快，我看到了求救信号的来源。
在一块被浑浊海水半淹没的礁石缝隙里，卡着一只海鸟。它的羽毛原本应该是洁白的，此刻却沾满了粘稠的、闪着诡异油光的黑色污渍。更触目惊心的是，它的翅膀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被那些粘稠的污物和礁石死死缠住。它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挣扎都显得那么徒劳而痛苦，尖喙里发出微弱凄厉的哀鸣，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濒死的恐惧和无助。它周围的浅水里，漂浮着一些同样被油污覆盖、早已死去的鱼虾尸体，在波浪的推送下轻轻晃动。
这是一幅被工业文明无情蹂躏后的、残酷的自然缩影。浓烈的污染气息混杂着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目标锁定：海洋生物（普通信天翁幼鸟），生命体征微弱，受困于高污染源！
圣母101的电子音依旧甜美，却透着一股程序化的冷漠，执行标准救助流程：步骤一，清除污染附着物；步骤二，解除物理束缚；步骤三，提供基础生命维持……
它的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冰冷的能量波动自我的胸口位置猛然爆发出来！比以往任何一次奖励发放时的波动都要剧烈、都要清晰！这股力量并非针对我，而是精准地指向那只垂死的海鸟！
嗡——！
伴随着这股能量的释放，那只原本还在微弱挣扎的海鸟，身体猛地一僵！它眼中那点属于生命的恐惧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被一种空洞的、彻底死寂的灰暗所取代。连最后一丝颤抖都停止了。
紧接着，奇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海鸟尸体表面那些粘稠的黑色油污，仿佛受到了无形之手的牵引，开始违背重力般，丝丝缕缕地从羽毛上剥离、升起！连同它伤口处渗出的暗红色血珠，也一同悬浮起来！这些污物和血珠在空中扭曲、汇聚，最终凝结成一颗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纯粹不祥的暗红色结晶！
那颗结晶，像一颗微缩的恶魔之眼，静静地悬浮在鸟尸上方几厘米处，散发着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暗红色光芒。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庞大、冰冷到毫无感情的秩序能量流，如同高压水枪喷射出的水流，猛地自那颗暗红色结晶中倒灌而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注入我的体内！这股力量庞大而冰冷，冲刷过我的四肢百骸，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污染源‘深海怨念结晶（低阶）’回收完成！能量纯度：87%！高效转化中！
圣母101的电子音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满足感，音调都拔高了几分，宿主救助行为有效！成功净化污染，回收失控能量！发放奖励：生命泉水（稀释）10ml！可用于净化小型伤口或安抚受惊小动物！
一个精致的小水晶瓶凭空出现在我手中，里面荡漾着几滴翠绿色的液体。
而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比浸泡在隆冬的海水里还要冷。胃里翻腾着强烈的恶心感，几乎要呕吐出来。
救助净化
我亲眼看着那只鸟最后一点生命被系统强行抽走！看着它的痛苦和死亡被净化成了那颗冰冷的结晶！看着它残留的怨念被系统贪婪地吸收，转化成了它运行的养料！
这哪里是救助这分明是收割！是掠夺！用圣母的光环做掩护，行的是收割生命与痛苦以滋养自身的勾当！它所谓的秩序，就是建立在无数牺牲品的无序痛苦之上！
我低头，看着手中那瓶所谓的生命泉水，翠绿的液体在阳光下折射着虚伪的圣光。它此刻在我手中，感觉比最污秽的淤泥还要肮脏。这瓶奖励，像是用那只鸟的血泪和绝望酿成的毒酒。
警告！警告！
圣母101的电子音突然变得极其尖锐，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恐慌，检测到高浓度混沌辐射源逼近！极度危险！请宿主立刻远离！重复，立刻远离当前坐标！
混沌辐射源
我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右手，却悄然探入了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内层，握住了那个冰冷坚硬的铅灰色小瓶——潘多拉。
它的瓶身冰冷，却在我的掌心下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我心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远离
我轻声重复着系统的警告，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回荡在只有我能听见的意识空间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为什么要远离
我的手指，坚定地、缓慢地，拧开了潘多拉密封瓶的旋盖。
这里，不正是‘圣母’该待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