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一点儿意思 本章:第一章

    我曾以为,爱是藏在黑夜里的光,哪怕不被看见,也足够炽热。可后来我才明白,有些光,从一开始就不是为我点亮的。

    ——如果你也是那个人的替身,你还会选择爱下去吗

    1

    半熟蛋的谎言

    我从不吃早饭,除了那年他第一次带我回家,凌晨五点半给我煎的那颗半熟蛋。

    习惯改改,他说,你以后得早起,早点吃。

    我那天破天荒吃了两口,觉得胃里暖得要命。现在想来,不过是他在习惯上铺了一个谎言的引线。

    江城春天总是雨多,车窗上一层雾气没散。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日历上那一行红字在一起第三年纪念日,我看了一眼,又默默关掉提醒。

    他不会记得的。

    十点钟的庭审,我七点半就到了律所。别的同事还没上班,我照常坐在办公桌前翻阅卷宗,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避免看手机——尽管它就在我右手边跳动个不停。

    林夏,你昨晚没回我消息。他终于打电话过来。

    我盯着屏幕,看着上面三个字:沈以川。

    我没有接,反而关了静音。

    昨晚我在西餐厅坐了两个小时,从七点到九点,最后那个预订的靠窗位置被服务员收走,他还是没出现。我付完两杯没动过的红酒账,自己走回家。

    其实不算家,那间只有十三平的小出租屋连窗户都对着墙。我们约会三年来,我从未真正去过他住的那栋别墅。他总说:家里太乱,你来了不舒服。

    我信了三年。

    林夏,你到底还想自欺到什么时候

    屏幕终于安静下来,办公室门口传来脚步声。

    林夏,宋主任找你。

    我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衣服,主任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

    这案子,你接吧。宋主任将一份诉讼材料丢在桌上,当事人指定你出庭。

    我低头一看,原告方的名字刺痛了眼睛——许婉仪。

    沈以川的未婚妻。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钝器砸了一下,哑火半秒,又拼命跳动。

    她为什么点名要我她知道什么还是……她知道一切

    我抬头望向宋主任,他神色淡漠,像在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他不会知道,案卷里的名字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林夏,我要的不是你在情绪上的不稳定。他说。

    明白。我回答,语气平静。

    但我的手指,在桌下轻微颤动。

    回到座位,我深吸一口气,把案卷打开。

    第一页,是一张项目土地权属纠纷的资料;第二页,是她亲笔写的委托书;第三页,是一封项目启动背景补充说明函件,上面沈以川的签名,遒劲清晰。

    我盯着那签名,视线一阵恍惚。三年前我也是这样看他写字的,那时他问我:你会不会一辈子都站在我身边

    我笑着答:只要你不要推开我。

    后来呢后来他就真的一寸寸推开了我。

    一阵微信提示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许婉仪:林小姐,久仰大名。接下来的庭审,还请手下留情。

    我愣了一下,看了她的微信头像,是张穿着白纱礼服的照片,背景恰巧是沈以川那栋别墅的花园。

    我在那里喝过他煮的咖啡,种过他亲手为我买来的茉莉花。她现在,穿着婚纱站在花丛里。

    窗外忽然起风了,办公室的百叶窗被吹得沙沙作响。

    我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拿起那封迟迟没送出去的律师函,平整地放入档案袋中。

    今天下班前,我会把它亲手交给他。

    无论他有没有空,无论他接不接收。

    哪怕只是以法律的方式,终结这段卑微的关系,我也要让他知道——

    林夏,不再是他手里的备用选项了。

    2

    庭审前的沉默

    我踩着高跟鞋走进会议室那一刻,手心已经出了薄汗。

    桌对面,许婉仪正翻着一份文件,白色衬衫袖口精致剪裁,一如我在新闻图里见过的她——干练、优雅、无懈可击。她的睫毛很长,眼神却极淡,好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职场对手。

    林律师。她微微颔首,眼里带着审视,又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我没有回应寒暄,只是将委托协议摊开,关于地块合同纠纷这部分,甲方提供的证据有瑕疵,我需要重新核实。

    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缓缓将文件往我那边推了推,露出一份全新的资料。

    这是补充材料,我昨天凌晨两点催人准备的,不知道够不够专业。

    我接过文件,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但余光却清楚地捕捉到她修长的手指故意在桌上轻敲三下。

    那是沈以川的习惯。

    我记得每次他在谈判前思考,都会习惯性地用食指轻敲三下桌面。没错,节奏就是那样。

    他把自己的习惯,带给了她。

    我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人和我之间的距离,比我想象的还要远。

    你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她轻声问道,仿佛担心我,也仿佛……讽刺。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职业习惯。提案前一晚总会彻夜。

    可你不是这个案子的甲方。她微笑,你只是中间人。

    我不动声色地收起文件,从证据维度来说,律师永远为事实负责。

    她眼神一凝。

    那就好,她说着起身,带着优雅的动作提起包,还有半小时,以川会来接我,我们顺便看下这个项目。

    我的指尖下意识收紧。

    她说得轻巧,像在说我今天路过你曾经的梦。

    我没让自己再看她,头也不回地把文件整齐收进皮夹。手背贴到桌角冰冷的一瞬,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必须赢下这场案子,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沈以川,而是为了让我自己,从这段关系中彻底脱身。

    下午开会时,宋主任特意交代,林夏,这案子关系到我们律所和许氏长期合作,别出乱子。

    明白。

    他盯着我半晌,语气转柔,你是我亲自带的,不管发生什么,专业上你不能崩。

    我点头离开。

    走出会议室,我拐进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眼睛却不小心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憔悴、灰白、没有情绪。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一句话:没有身份的人,就连崩溃的资格都要预约。

    下班后,天已经暗下来。江城的晚风有点冷,我打着伞走到地下车库,刚打开车门,就听见身后熟悉的嗓音。

    林夏。

    我没回头。

    林夏。他重复了一遍。

    我终于转身,雨点顺着伞沿滴在他肩头。他穿着黑色风衣,神情一如往常,不带愧疚,也不带多余的解释。

    你看见婉仪了。

    我不说话。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她有时候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可笑,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他怔住。

    是客户家属还是……我顿了顿,曾经的床伴

    他抿唇,低声道,别这样。

    我就是这样。我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在法庭上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我会做一名标准律师。

    林夏。

    你以为我没底线,才一直拖着我还是你太有底线,把所有伤人的话都交给别人说

    他眉头拧紧,像在思考是否该解释。

    其实我也搞不懂了,我语气很轻,你到底是心虚,还是根本不在意。

    空气陷入沉默。

    车库灯光昏黄,他站在我面前,一副想靠近却不知道怎么靠近的模样。

    我却只想逃离。

    走吧。我说。

    他却没有动。

    我打开车门,坐进去的一瞬,他忽然挡住车门,用几乎哑掉的声音说:

    我……对你,从来不是假。

    我盯着他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晚他搂着我时,说你乖,等我处理好一切。

    我曾信以为真。现在想来,那处理不过就是安顿,像处理一个行李箱。

    可你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我们。我平静道,哪怕一句话。

    车门被他松开,我合上伞,踩下油门离开。

    从后视镜里,我看见他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被雨点打湿。

    我没有回头。

    等红灯时,我打开那封早上准备好的律师函。

    原本打算亲手交给他的,现在,我决定邮寄。

    不过我会加上一句话:

    谢谢你,教会我认清自己在一段关系里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我在律所大厅碰见许婉仪。

    她正站在前台签文件,身边站着沈以川。

    她看见我,朝我点点头,笑容得体端方。

    我走过去,与她擦肩时,她低声说:昨天你跟他说了很多吧

    我没吭声。

    她轻轻一笑,靠近我耳边道:无论他说了什么,他昨晚都睡在我身边。

    我顿住半秒,然后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我脸上的表情终于崩掉。

    我忽然意识到,那封律师函,我还忘记贴邮票了。

    3

    未婚妻的委托

    第三次开庭准备会议,我穿着深灰色套装,站在会议室角落,安静得像一棵植物。

    没人会注意一个实习律师的存在,尤其当她站在沈以川和许婉仪之间。

    许婉仪今天没穿她惯常的职业白衬衫,而是一件柔软的浅杏色风衣,唇色淡,像是特意放弃了压迫感。沈以川站在她身边,两人看起来默契十足,像是从一张海报上走下来的模范情侣。

    她偶尔转头看他,他回以一个眼神。没有多余动作,却精准得像配合过无数次。

    会议中途,项目方突然提出修改条款,理由是林律师提供的备选处理方案具有可行性,建议纳入考虑。

    我没动,眼神从他们的掌心擦过,然后盯着桌面上的文件一字一句地回应,调整方案涉及对原合同的局部拆解,一旦生效,部分条款将不可逆转,请确认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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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婉仪转头看我,眼神意味难辨,你的意思是,我需要重新考虑风险结构

    我轻轻点头,这是我的专业判断。

    她没说话,下一秒却将视线落在沈以川身上。

    他没有表态,只是合上笔,淡淡说,照林夏的建议改。

    空气沉了两秒,宋主任打圆场,林夏这个思路不错。

    我低头收起笔记本,神情如常,心却在乱跳。

    这不是胜利,只是一次被容忍的插话。

    会议结束后,我被叫去楼下复印材料,助理律师跟我一同等在机器前。

    你刚刚那下,挺解气的。他低声说。

    我没说话。

    我说真的,能让许婉仪吃瘪的人不多。

    我不想让她吃瘪。我平静地说,我只是不想让她以为,我只是她看不上的那个‘替身’。

    他说不出话了。

    我低头换纸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以川发来一条微信:有空见一面吗十分钟。

    我没回。

    回到办公室,正准备锁门下班,手机又响了一下。这次是他打的。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林夏。他声音有些低,我在楼下。

    我站着没动,你不是刚送她走

    他没接话。

    我缓缓道,你又想说什么解释安慰还是让我继续做那个安静的第三者

    他在那边沉默了几秒。

    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从头到尾,我从没想伤害你。

    这句话让我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沈以川,最可怕的不是你伤害我,是你从不承认你伤害了我。

    我……

    你明知道我在等你,知道我没有身份,知道我每次偷偷出现、偷偷离开,都要花多少力气平衡情绪。但你还是让我留在那里。

    我吸了口气,压住情绪,你说你没想伤害我,那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他像是被戳到痛处,声音低了几分,我以为你愿意。

    我眼眶忽然一热,喉咙发紧。

    我不是愿意,我是没得选。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为什么还要向他证明什么我已经把信封准备好了,连邮票都补贴好了,只要今天送出,我就彻底从这段关系里脱身了。

    你还在听吗他问。

    听完了。我挂断了电话,关机,把手机丢进包里。

    那天晚上,我没回出租屋,而是坐公交去了江城西郊。

    有段时间,我住过他家附近的一间小旅馆,那里有间房窗户正对着他家的落地窗。

    我不是去窥视,我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回家。

    有时候,确认他在哪里,是我唯一能握住的安全感。

    可现在,我只是想坐在那里,把过去的所有细节一条条拽出来,再亲手剪断它们。

    小旅馆老板娘还记得我,又来出差最近天冷,夜里潮,别感冒。

    我点头,住一晚。

    房间没变,甚至窗台上那株枯死的小绿植都还在。

    我站在窗前,望向远处沈家的那栋三层别墅,灯亮着,有人在厨房走动,客厅落地窗前站着一个女人的影子。

    许婉仪。

    她手里好像拿着酒杯,抬手敬了一个方向,随后身影消失。

    我低下头,笑了笑。

    也许我该敬她一杯,为她的胜利,为我三年青春的葬礼。

    隔天一早,我按预约去见那个记者。

    我们约在一个老咖啡馆,他戴着棒球帽,穿着旧牛仔衣,看起来不像一个能掀起风浪的人。

    林小姐,感谢你愿意见我。

    我点头,我有个案子想让你写——不是现在的案子,是三年前沈家那场‘项目启动会’前后,有个地段变更操作,涉及一位未公开投资人。

    记者挑了挑眉,你说的是——地铁七号线那块

    我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我淡淡地笑,我曾是他最信任的床伴,他的商业机密,比他信用卡密码更容易知道。

    记者一愣,随后笑了笑。

    你真想揭这层

    我不是想揭。我看着他,我是想脱身。

    回到律所时,邮件提示灯在闪。

    我打开,是一封匿名邮件,只有两句话:

    你永远都只是她的影子。

    他说爱你的时候,嘴角动都没动一下。

    我手一抖,鼠标滑落。

    下班路上,我路过邮局,把那封信放进了投递口。

    邮筒红得刺眼,像极了心脏剖开的颜色。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真正的离开,从不是说再见,是你连等他一句解释都不再需要。

    4

    微信头像的刺痛

    周五下午,项目庭前调解会议临时改为闭门讨论,所有参与律师必须提前交出手机。

    我将手机放入会议室外的收纳盒时,看到许婉仪也正在登记。她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裙,耳垂垂着水晶耳环,明亮又锋利。

    她看了我一眼,笑容淡淡,像是对场外的风起云涌毫无察觉。

    调解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核心条款未能谈拢,双方语气都极为谨慎,却也暗流涌动。结束时,我收回手机,看到未接来电十九条,全是沈以川。

    我没接,一条短信随即跳出。

    ——林夏,我们谈谈。我在你家楼下。

    我原本不想理会,可就在打开滴滴打车页面时,又收到第二条。

    ——我已经看到了你递交的那份案底转述备忘录,你知道这份东西会出什么事吗

    我指尖一颤。

    那不是案卷资料,是我三年前私下整理的一份项目资金流向备份,当时没交上去,只是留了份U盘作为他信得过我的证明。

    我没想过他还留着,更没想过他会发现我把它交给了记者。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出来的,但我清楚一点,他来找我,不是为了解释,而是要堵住这条线。

    回到小区楼下,他果然站在那,穿着我熟悉的灰色风衣,神情疲惫却不怒。

    林夏。他迎上来,语气比预期温和,你是想自毁,还是想毁我

    我停下脚步,站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

    我只是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你。

    你知道这份资料如果被泄露,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损失

    我看着他,可你知道我三年来损失了什么吗

    他张口欲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继续道,你一直在做加法,把人拉进来、压下去、摆在一边,却从不做减法。你从没想过放我走,只是想让我‘安静地等’,等你忙完,等你方便。

    林夏,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可你从没还我一个身份。哪怕一句承认。

    他闭了闭眼,声音终于低了些,我错了。

    这三个字太轻,轻得像句台词。

    我看着他,眼底冷意缓缓凝结,沈以川,如果我把你给过我的那一切,全部公布出去,你怕吗

    他眼神一动,呼吸几不可察地变沉,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他说。

    你以为你还懂我我轻笑一声,你连我什么时候死心的都不知道。

    他一愣。

    就在你向她求婚那天。

    我望着他,心里忽然一阵空洞,那种空不是痛,是一种彻底的明白——你以为你还在博弈,其实你早就输了。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忽然低声说,你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

    是吗我反问,她公开出入你的宴会,我连一次同行的机会都没有。她能在法庭里指派我做代表律师,我却不能在私下质问你一句话。你觉得我们‘不同’,我只觉得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游戏里的角色。

    他呼吸急促,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静静看着他。

    我想你输一次。

    他说不出话。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资料的打印件副本,递给他。

    你放心,记者那边我已经撤稿。我从没想真毁掉你,只是想你知道——你不是谁的神,也不是我非你不可。

    他接过文件,动作极轻。

    风吹过来,他抬起头看我一眼,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慌乱。

    林夏,我不是想扔下你。

    可你从来没捡起过我。我平静回应。

    他嘴角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话。

    我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洗完澡,刚坐下,门铃响了。

    我没开门,只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是许婉仪。

    她站在门口,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素颜,神情平静得像来借书的邻居。

    我迟疑片刻,开了门。

    她看着我,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闹的。

    我点头,那你来做什么

    她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上是三年前的一场会议室合照,沈以川站在中间,而我——站在他身后,低着头整理文件。

    这张照片,我保留了三年。她语气很轻,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回答。

    她慢慢道,因为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他有事瞒着我。

    我终于抬眼看她。

    你恨我吗她忽然问。

    我沉默了一下。

    如果你是我,你恨吗

    她愣住。

    片刻后,她转身离开,留下照片在门口。

    我捡起来,盯着那张纸上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

    所有人都在看镜头,只有我低着头。

    我忽然意识到,在那场游戏里,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参与者,我只是背景。

    第二天,我主动向宋主任申请退出项目代理。

    他皱眉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要休息一段时间,整理过去。

    他说,好,你先整理,案子转给新人接手。

    离开办公室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坐了三年的座位。

    电脑屏幕还亮着,桌角那盆常春藤叶子微微卷起。

    我将钥匙放在桌上,关了灯,拉上百叶窗,门轻轻合上。

    光被挡在门外,黑暗安静如水。

    我走进电梯,手机里那封邮件还没删。

    它像一个伤口,提醒我曾经多么不被看见。

    可这一刻我知道,再深的伤,也可以选择不继续流血。

    5

    江城雨夜的告别

    离开律所那天下午,我什么都没拿,只带了一份空白简历和一本笔记本。

    江城三月,雨连着下了六天。空气潮湿,连骨头缝都发出隐隐的酸。

    我没有去任何人那里,也没有回出租屋,而是买了一张临时高铁票,去了沿海一座小城。那里靠近我大学实习的地方,街道狭窄、节奏缓慢,没有谁认识我,也没人会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一天我睡了整整十八个小时,第二天醒来,嗓子哑到说不出话。旅馆老板娘问我是不是感冒,我笑着摇头。

    我只是太累了,累到连做梦都忘记了。

    但我的梦没有停,只是在第三天的凌晨两点钟醒来时,全都扑面而来。

    沈以川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封律师函,像是随时要点燃它。他说:林夏,我没想过你会走。

    我说:可你一直在逼我走。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要绝望,那你走吧,别回头。

    我真的没回头。可那种不回头的决绝,会在梦里一点一点把人掏空。

    我洗了把脸,重新写了一份简历,发给了一家公益法律援助中心。他们回复得很快,说需要一个能处理家暴与情感欺压案件的志愿律师。面试时,面试官问我:你为什么愿意从商业律师转型到情感类援助

    我答:因为我曾经就是受害者。

    那一瞬间,我说得很轻,却感到从肺里抽出了什么。

    我不想再被定义,不想再做任何人的衍生物。我想要一段属于自己的完整叙事。

    一个月后,我成为那家援助中心正式外聘律师,开始接触那些被家庭、情感、甚至制度压垮的人。

    我见过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带着新鲜的伤口和恨意走进办公室,说:他骂我是替代品,连床上都喊错名字。

    我把她的手包扎起来,告诉她:那不代表你不值得被好好爱。

    她笑着哭出来,说:你是不是也经历过

    我没回答,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有些答案不需要说。

    春末时,援助中心有一场公开分享会。我作为案例讲述人之一站上台,分享的不是别人的事,是我自己的。

    我讲到三年前那场地铁七号线项目调度会议,我作为会议纪要员,提前两个小时到场,却因为没有身份被要求在走廊等待。

    讲到自己递交律师函的那一刻手在抖,但眼神却不再躲闪。

    讲到沈以川,我没有贬低他,只是陈述——他从来没承认过我。

    我看见台下有些人低下了头,有的攥紧了拳头,有的眼圈泛红。

    我说:我们都曾以为,只要足够爱,就能换来一个位置。但有些人,就是不打算给你任何位置。

    我顿了顿,轻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台下有人鼓掌,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鼓掌。

    我没有哭,只是微微一笑。

    散场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出口——许婉仪。

    她穿得简单,风衣敞着,站在人群尽头,看着我,没有靠近。

    我走过去,和她擦肩时,她轻声说:你说得很好。

    我没回头,谢谢。

    她顿了一下,你有没有后悔过没有把那些事彻底公之于众

    我停住脚步,想了想,没有。

    为什么

    因为比起毁掉他,我更想拯救我自己。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你赢了。

    没有赢家。我平静地说,只是有人终于不再站在阴影里。

    她没再说话。

    后来我们没有再联系。

    直到有一天,我在地铁上刷到一个短视频。

    沈以川,出现在一场新媒体创业论坛上。他神情憔悴,讲话节奏比以往慢了很多。

    主持人问他:你人生中最难放下的是什么

    他沉默了五秒,回答:一个选择。

    没有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我知道。

    我关掉视频,拉紧风衣,地铁刚好到站。

    那天晚上回家,我打开旧邮箱,发现最上面一封未读邮件,是沈以川一个月前发来的。

    只有一句话: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会在所有人面前牵起你的手,不再犹豫,不再等合适的时机。

    我没有回复。

    我只是合上电脑,望着窗外四月的夜风。

    那风不再疼人,夜也不再长。

    我想,我终于不是任何人的替代了。也不是谁故事里的那一笔注脚。

    我是林夏,是自己的主角。

    6

    贺林的影子

    六月的江城,燥热开始侵入夜里。

    我搬了新家,离市中心远,楼下是条老旧巷子,出租屋的窗子正对着一棵梧桐。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响,像有人在门外不停轻敲。

    律师援助中心最近接了一个复杂案件,一个女性独居者失踪多日,家中却无任何打斗痕迹,只留下一段临时录音:她在夜里哭着说我不是她的影子。

    我听完那段录音时,脑子猛地一震。

    我记得那句原话,是我曾在某个失眠的夜晚跟沈以川说过。

    他说你太敏感,我又不是故意让你觉得你是替身。我回他:可你看她的眼神,和看我时是一样的。

    我记得当时他说:那是你误会了。

    而现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个城市到底有多少人,在一段关系里被默默替代,被消音,被合理化

    我去她的公寓看了现场。

    卧室陈设简单,书架上有很多法律类书籍,甚至还有我曾出版那本实务笔记合集。

    我翻开扉页,落款处是一行潦草的字:我想成为像你那样能走出来的人。

    我喉头一哽,手指在书脊上停了很久。

    她曾经是我的读者。

    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把那份录音反复听了七遍,每一次听到影子两个字,心口就像被针扎一样。

    我给那位记者发了消息,请他帮我查清她的背景。

    两小时后,他回我:她叫贺林,25岁,曾是某大型地产集团的公关助理,离职前任直属上司是——沈以川。

    我盯着手机屏幕,整个人仿佛被浸入冰水中。

    我不记得他提起过这个名字,但她的生活轨迹与我曾经重合得几乎毫无缝隙。

    她曾做我做过的工作,住我住过的小区,甚至连我当年穿过的品牌,她也留下过类似的消费记录。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真正的替代,不是表面模仿,而是连习惯都要逐一复制。

    沈以川,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有立刻联系他。

    我冷静下来,用整整一晚,将这段时间整理的所有资料,连同贺林的档案、监控残片、工作交接记录、银行异常转账和她曾投诉过的内部邮箱截图,做成一份调查材料,寄往她失踪前曾咨询过的市妇联。

    三天后,我接到妇联反馈:已立案调查。

    又过了一周,我收到一封法院转交的匿名举报信副本。

    落款是贺林的名字。

    她在失踪前十二小时提交了申诉资料,她说:如果我出事,请你们查沈以川。

    我去见了他。

    是在他的新办公室,江城新落成的一栋地标大楼顶层。

    他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胡茬没刮,眼神也不像以往那么清晰。

    我出现在门口时,他起身,看着我,不说话。

    我把文件放在他桌上,轻声问:她去哪了

    他沉默几秒,我不知道。

    她曾告诉人,她的存在感越来越弱,连你看她的眼神都是复制的。

    我从没对她做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她确实来找过我,说想走一条像你那样的职业路线,我就把她推荐去了我朋友公司。

    可她不是我。我盯着他,她没有防御机制,没有那么多逃生的经验。你把她丢进了你曾丢我的泥潭,却没给她绳子。

    他眼神颤了颤,我没想过她会出事。

    你从来没想过后果。我语调冷静,不论是我,还是她。

    他低头,一言不发。

    我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与你有交集的女人,后来都学会了一件事——怎么好好哭。

    他猛然抬头,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是的,我确实放下了你。我语速不快,可我不能放下另一个像曾经的我一样的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会配合调查。我起身,剩下的,你和法律谈吧。

    我走出办公室,电梯门缓缓合上,最后一眼,是他苍白的脸和几乎合不上的嘴。

    下楼的时候,我接到妇联那边的电话,说贺林被找到了,躲在外地朋友家,精神状态不佳,已经送医治疗,正在恢复中。

    我靠在地铁车厢的角落,第一次在这种强光之下,感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不是胜利,是归位。

    我终于不再是那种需要被谁定义、被谁确认、被谁承认的女人了。

    贺林也不需要是。

    也许,这世界上曾有无数个林夏,但终有一天,每一个人,都可以不再是某段关系里的影子。

    晚上的时候,我回到家,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

    不是每段烂掉的关系,都要靠原谅来缝合。

    有时候,真相本身,就是治愈。

    我合上笔记本,关灯睡觉。

    梦里没有沈以川,也没有那栋花园别墅。

    只有风,很轻,吹着窗外那棵梧桐,一片叶子落在我窗台上,安静又真实。

    7

    云南的黎明

    再见贺林,是在心理援助小组的第三次集体会谈。

    她坐在窗边,头发剪短了许多,穿着灰色卫衣,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不再飘忽不定。

    我们没有刻意打招呼,只是在会后并肩走出那栋老旧的文化中心时,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点头,没有多问。

    我们都知道,有些人只需要你站在身边,而不是站在她的伤口上。

    我现在做的工作,已经从法律代理转向心理支持和恢复计划构建。每天面对的,不再是条款、协议和庭审,而是一个个挣扎着从痛苦中往外游的人。

    有时候我觉得,我像个搭桥的人,用曾经那些被淹没的碎片,去给别人垫出一块块可以站稳的石板。

    沈以川的案子还在继续。

    他没有被定罪,但因为贺林的事件,公司遭遇集体信任危机,一纸声明发出后,他卸任了所有公开职务。

    他没有找过我。

    有记者想采访我,我拒绝了。

    我不想再把自己的生活放在别人的故事里。

    每一个真正结束的故事,都不需要旁白。

    八月,我接到一份来自云南边境公益组织的邀请,去参与一次长期法律援助项目。

    我花了一整晚考虑,最终回了一个字:行。

    出发前,我收到了一封快递。

    是一个信封,里面是我三年前写下那封律师函的原件,被完整还了回来。

    落款处,有一张便签:

    林夏,我终于明白,那封信不该交给我,而该留在你自己手里。

    ——沈以川

    我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

    纸已经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

    那天傍晚,我去了一趟老地方。

    就是那家我们第一次约会的西餐厅,靠窗的位置早已换过无数客人。

    我坐下来,点了杯红酒,没有吃东西。

    雨开始下的时候,整个城市仿佛陷入一层模糊的膜里,连玻璃上的水痕都像某种旧事在缓慢倒流。

    我想起了很多画面:

    他深夜发来的那句我在楼下,我翻了好几遍才敢回;

    他第一次带我见客户时,说她不是正式女朋友,只是帮忙;

    他明明记得我的生日,却从未公开说过一句这是林夏;

    还有那次我在他家过夜,半夜听见他梦里喊的,不是我的名字。

    所有这些碎片拼在一起,不再刺痛,只是一种苍白。

    我不再恨他。

    也不再恨那个曾经被他偏爱、又亲手被他推开的自己。

    有些爱,注定不能被善终。

    可那并不妨碍你带着它,继续活出另一种完整。

    离开西餐厅前,我把那封律师函放进了账单夹里。

    不是报复,也不是纪念。

    只是告诉自己,从今天起,我终于不用再为任何关系准备保命的证据。

    火车出发那天,是清晨五点。

    天色尚未完全亮透,站台上的风卷着淡淡晨雾,像给每一个决定出发的人披上了一层无声的勇气。

    我坐在窗边,望着逐渐后退的城市剪影,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如果时间重来,我还会爱他吗

    我没有答案。

    但我知道,哪怕再遇一次,我也会选择在第一个黄灯亮起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任何人证明我的价值。

    我就是我自己。

    不再是影子,不再是替身,也不再是某段关系里的牺牲品。

    我叫林夏,阳光的夏。

    从今以后,我会带着自己的光,去照亮更多人走出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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