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雨连绵的临渊市,千年玄蛇妖管理员墨璃于人间烟火与妖界纷争间周旋,一场由借伞邂逅引发的故事,悄然揭开人、妖、邪祟交织的奇幻序幕。
1
玄蛇归来
这是墨璃重返人间的第七十三个年头。
妖界清冷,人间喧嚣。许多厌倦了漫长孤寂的妖选择在此沉浮,大多混得潦倒。墨璃便是其中之一,她的日常在忘川便利店的冷光灯下和蜃楼旧书斋的尘埃中交替。作为一条千年玄蛇,她自带灾厄属性——情绪剧烈波动时,极易引动天象,通常是连绵不绝的阴雨,严重时便是电闪雷鸣的暴雨。社交媒体上常有人戏谑:哪位道友又在临渊渡劫
渡劫墨璃在暴雨如注的公交站台嗤笑一声,雨水顺着她束起的黑色长发淌下,浸透了单薄的黑色工装外套。她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恹恹地站着,暗金色的瞳孔在湿漉漉的刘海下若隐若现,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阴郁气息。
这雨……邪门得很,怕不是有什么东西作祟旁边共撑一把伞的小情侣低声议论。
墨璃连白眼都懒得翻。公交车迟迟不来,再耽搁下去,忘川的夜班就要迟到,那点微薄的补贴又要被刻薄的店长克扣。
雨幕将城市切割成模糊的光影,车灯在积水的路面上拖曳出破碎的流光。忽然,头顶的雨声消失了。墨璃侧目,一个穿着浅灰色长衫的男人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遮在了她上方。
给,他的声音温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雨大,湿透了容易着凉。
——面容清俊,气质儒雅,笑容恰到好处。
墨璃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连谢谢都吝于出口。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一个面容刚毅的男人探出头:苏先生,这边!
被称作苏先生的男人对她微微颔首,将伞柄轻轻递向她。一阵裹挟着咸腥海风的骤雨猛地刮过,油纸伞脱手飞出,翻滚着落入车流,瞬间被碾得支离破碎。
她等的公交车,终于拖着沉重的身躯,停在了雨巷站。
2
忘川夜雨
……什么东西丢了
蜃楼书斋昏黄的灯光下,刚下夜班的墨璃寒着脸,用一把鸡毛掸子敲着积满灰尘的柜台。柜台对面,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工装、浑身湿透的老头正抹着眼泪。
孩子……我的小孙子……就在博物馆附近走丢了……老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是附近码头的老渔民陈伯。
孩子墨璃的声音毫无波澜,丢了就丢了,省心。
可陈伯的哭声更大了,浑浊的眼泪混着雨水滴落在斑驳的木地板上。墨璃烦躁地揉着眉心,千年道行也抵不过一个哭哭啼啼的人类老头。若在从前,这种聒噪早就成了腹中餐。
求您……帮帮忙……那孩子穿着红肚兜,蓝布裤,扎个小辫儿……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啊……陈伯几乎要跪下来。
闭嘴!墨璃忍无可忍,鸡毛掸子啪地拍在柜台上,激起一片飞尘,现在!立刻!买一本最便宜的书!然后告诉我那丧门星长什么样!
陈伯被吓得一哆嗦,慌忙从湿透的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买了本最薄的《临渊风物志》。墨璃一把抓过钱,塞进抽屉,对着手机咬牙切齿地发语音:坐标博物馆周边!所有喘气的妖都给我动起来!找一个穿红肚兜蓝布裤扎小辫的五岁男娃!立刻!马上!
名为临渊妖事的群里瞬间被各种遵命、墨璃大人息怒的表情包刷屏。在人间混迹的妖物们,对这位妖界派驻的管理员敬畏有加。真正的千年大妖凤毛麟角,墨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然而,威慑归威慑,没有合法身份和学历,管理员大人也得在便利店和旧书店讨生活。
知识改变命运墨璃看着窗外未歇的雨,只觉得命运是个冷笑话。
根据群里零星的情报,墨璃顶着雨来到博物馆后巷的一个小公园。雨幕中,那身鲜亮的红肚兜格外扎眼。孩子背对着她,正对着公园深处一片茂密的冬青丛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黑暗处倾斜。
小鬼,站住!墨璃低喝一声,快步上前。
就在孩子即将扑入草丛的瞬间,墨璃闪电般出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拎起。与此同时,一只覆盖着青灰色鳞片、指爪尖利的手猛地从草丛中伸出,死死抓住了孩子的脚踝!
墨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草丛里的东西似乎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本能地想要缩回爪子。但晚了。墨璃的脚已如铁钳般踩下,精准地踏在那只枯爪的手腕上。
——现了形还想跑阴影中,墨璃的暗金色竖瞳亮起,冰冷的光泽穿透雨幕。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枯爪的主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猛地挣脱,一只体型硕大、皮毛湿漉漉的灰毛水獭妖从草丛中窜出,一瘸一拐地冲向公园深处通往废弃码头的陡坡。
阿宝!我的阿宝啊!陈伯气喘吁吁地追来,看到孙子安然无恙,老泪纵横。墨璃将孩子丢给他,身影已如鬼魅般追着水獭妖消失。
公园里,只剩下一条皮毛湿透的老黄狗,咬着小主人的裤脚,执着地往家的方向拖拽。
妖有妖界,人有人间。漫长的妖生太过寂寥,人间的烟火气便成了致命的诱惑。然而,跨界而来的妖物必须遵守铁律:隐匿身份,安分守己。总有些恶性难改的,潜伏在城市的阴影里,蠢蠢欲动。人类对此束手无策,于是,每隔数百年,妖界便会派遣一位管理员常驻人间,处理一切涉妖事务。
墨璃在湿滑的坡道和废弃的集装箱间疾驰,追踪着水獭妖残留的腥臊妖气。废弃码头区域人迹罕至,正是动手的好地方。
速战速决!
雨声掩盖了废弃码头深处短暂而激烈的打斗声。片刻后,墨璃甩了甩手上沾染的泥水和一丝暗红,踢开地上失去生息、被打碎元丹的水獭妖尸体。还好,不到半小时,现在赶回忘川,店长那老狐狸应该还没发现。
她刚转身,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从一堆生锈的油桶后传来。
墨璃蹙眉。刚才动手时,她并未察觉附近有人类气息。被目击了还是被波及了人类脆弱得像纸糊的,一点余波都能要命。
麻烦。
她循声走去,绕过油桶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雨幕,瞬间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一个男人蜷缩在泥泞的水洼里,浅灰色的长衫被雨水和深色的液体浸透,正是公交站借伞的……苏先生
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镜歪斜,气息微弱。
3
蜃楼迷踪
沧溟时不时凑过去嗅嗅毯子上昏迷的男人。
姐,他好像快不行了。他抱着一个巨大的海苔米饼桶,含糊不清地说。
墨璃窝在蜃楼二楼临窗的旧沙发里,翻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头也不抬:死了就丢海里喂鱼。
可是,沧溟咽下嘴里的米饼,海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妖管局新规,活人不能吃,非紧急情况死人也不能吃。被发现了要扣补贴的……
我就是管理员。墨璃的声音毫无温度。
沧溟叹了口气,认命地蹲回男人身边,掌心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微光,轻轻覆在对方渗血的腰腹处。微光渗入,伤口附近的肌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蠕动、止血。这是鲛人一族特有的水元治愈力,代价是巨大的能量消耗。
姐,我饿了……沧溟可怜巴巴地回头。
墨璃眼皮都没抬:柜子里有米饼。
沧溟默默起身,不一会儿,巨大的咀嚼声再次响起。墨璃喜欢捡东西回来,沧溟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十几年前,他还是一条刚开灵智、差点被风暴卷上海滩晒成鱼干的鲛人幼崽,被路过的墨璃顺手捡了回来,差点成了玄蛇的点心。幸好被遗忘在书斋角落的水缸里,养了十几年,养成了现在这副人畜无害(且能吃)的模样。
啊……又吃完了……沧溟看着空空如也的米饼桶,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墨璃终于放下书,准备去楼下找点吃的,就看到沧溟身边已经堆了五个空桶,摇摇欲坠。沧溟无辜地望着她,海蓝色的眼睛像蒙着雾气的海面。
……我尽量少吃了。救他消耗很大,根本吃不饱……
墨璃看着空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说好的鲛人食量小呢!沧溟的胃简直连接着异次元!这些特价大桶米饼是她最后的倔强!
就在姐弟俩无声对峙时,毯子上的苏砚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尚未聚焦,墨璃已经抄起毯子将他裹成粽子,塞给沧溟。
行了,醒了,丢出去!
于是,温文尔雅、在学术界和收藏界都颇受尊敬的苏砚先生,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被两只妖怪用毯子裹着,草草丢在了离蜃楼最近的社区诊所门口。没人注意到,移动过程中,一个薄如蝉翼的金属存储卡从他内袋滑出,掉进了沙发缝隙里。
这只是墨璃漫长妖生里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扔了苏砚,生活照旧。打工、看群消息、处理妖事、和妖管局扯皮补贴、打开冰箱发现沧溟吃光了所有存粮(包括她藏起来的鱼干)……
妖生艰难。
就像人类社会有犯罪高峰,墨璃的管理员终端也时常收到各种奇怪的报告。这次是一起市立博物馆青鸾羽衣失窃案。
——人干的就报警!关我屁事!墨璃对着终端屏幕低吼。
大概是因为这个沧溟打开了客厅那台老旧的电视。本地新闻正在播放博物馆失窃案,重点展示了监控拍到的诡异画面:存放青鸾羽衣的恒温恒湿展柜前,一个模糊的黑影闪过,抱起羽衣后直接撞破高层强化玻璃窗,消失无踪。整个过程不足三秒,窗外下方是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却无任何目击报告。
说明那东西,没有坠落。
墨璃最讨厌的地方之一,就是博物馆。那里沉淀了太多人类的历史、欲望和……附着其上的异样气息。
在消毒水和古物混合的沉闷气味中,墨璃冷着脸走进博物馆的古代服饰展厅。青鸾羽衣原本的展位空空如也,警戒线外,几个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着。刚往里走了几步,就撞见一个眼熟的身影——穿着素色衬衫,戴着金丝眼镜,正和一位气质沉静忧郁的女保管员低声交谈。
是苏砚。他怎么在这
苏砚也看到了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想打招呼。墨璃直接甩给他一个冰冷的眼刀,加快脚步,甚至撞到了一个路过的保安都没停下。苏砚苦笑着看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旁边的女保管员林素心揉着被撞到的胳膊,轻声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真是避之不及。苏砚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问。
他下意识触碰腰腹——那里本该是致命的贯穿伤,如今只剩一道浅浅的疤痕。意识模糊时,他感觉到一个少年在用一种奇异的力量修复他的身体。救他的这个女子和那个少年,似乎并无恶意。
那么,嫌疑可以排除了。
他冒着巨大风险带出来的关键证据——记录着跨国文物走私集团黑帆核心成员及交易网络的加密存储卡,并非这两人偷走,而是在逃亡或移动过程中丢失的。如果掉在外面,大海捞针;但如果是在蜃楼……
——苏先生!我说了让你好好休养的吧!一个低沉严肃的声音从展厅门口传来。苏砚转头,看到了穿着便服的老熟人,市局刑侦支队的吴队长。
吴队长脸色不虞。苏砚失联的那晚,他做了最坏的打算。让一个学者去当卧底,深入黑帆这种组织,简直是疯了……但一天后,苏砚又联系了他,声称拿到了关键证据并成功脱身。
然而,存储卡丢了。
在吴队长看来,这已非重点。重点是苏砚活着,但黑帆首领船长已被惊动,离开了临渊。他反复叮嘱苏砚务必接受保护,对方很可能报复。好运不会眷顾同一个人两次。
我只是来协助馆方做一点文献考证,顺便看看现场。苏砚解释。他表面身份是民俗学者,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学者也不是铁打的!存储卡的事,我们会继续找,你别再私自行动!我看到你就心惊肉跳……吴队长揉着眉心,现在以盗窃和破坏文物罪立案调查,当然,‘船长’八成会推给手下。但至少能让他的人短期内不敢在临渊放肆。苏砚,离那些可疑的人远点!明白吗
苏砚点头应下,目送吴队长忧心忡忡地离开。他回到展厅,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一个如铁塔般壮硕,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正是磐石;另一个瘦削枯槁,穿着深灰色布衣,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手持乌木念珠,正是镇岳。
苏砚对好奇望来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这是他的朋友。
那天约好去‘谛听’看那批残卷,临时有事耽搁了。苏砚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磐石,你要的拓片和初步分析报告。
磐石接过,仔细检查封口和内容,动作一丝不苟。苏砚看向镇岳:感觉你今天会来,就带上了。
……前日有事。昨日去你工作室,未遇。镇岳的声音沙哑干涩。
不巧,我昨日也有事。苏砚靠在窗边,打量着镇岳,气色似乎……比上次好些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仿佛镇岳真的红光满面。
镇岳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走了。磐石收好文件,两人转身离开。苏砚送他们到电梯口,递了个橘子给镇岳。磐石自然地接过,掏出湿巾仔细擦拭后才收好。
电梯门开时,苏砚轻声道:——工作再忙,也需顾惜己身,镇岳。
4
羽魅觉醒
墨璃无功而返。
沧溟茫然地啃完了一盒虾条,更茫然地看着脸色更冷的姐姐:我还以为姐会把博物馆翻个底朝天……
墨璃没理他,低头看着指间拈着的一样东西——一片羽毛。形状狭长,边缘带着奇异的弧度,深蓝色的羽根在灯光下流转着金属般冷冽的幽光,羽尖则泛着近乎透明的青绿,宛如淬火的琉璃。这是她离开博物馆后才发现的,不知何时粘在了袖口内侧……
撞到保安的时候!
遇见苏砚时,她心烦意乱,扭头就走撞到了那个保安。一个三十多岁,眼神有些阴鸷的男人。这片羽毛就是那时沾上的。
这是什么鸟的毛沧溟凑过来,海蓝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羽毛,能吃吗好吃吗
墨璃真想敲开他的鱼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胃!她仔细感受着羽毛上残留的、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妖气,绝非普通鸟类所有。
那是什么她瞥见桌上一个陌生的银色小方块。
这个啊,沧溟拿起那个微型存储卡,今天挪沙发找掉下去的遥控器,在下面发现的,不知道谁的……
墨璃懒得管:八成是那家伙的。
嗯,感觉只有‘谛听’的人会用这种老古董……沧溟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随手把存储卡丢了进去。他们都以为这是谛听组织成员(比如磐石)落下的东西。
墨璃决定晚上再去博物馆,带上沧溟。无论如何,熬到闭馆总行吧
死也不想再碰见苏砚了。光是想到那张温润含笑的脸,就……一阵反胃。
洗手间里,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阴郁的脸,暗金色的竖瞳一闪而逝。今天,她的心情会糟到极点。
5
青鸾失窃
深夜十一点,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博物馆寂静的走廊里。
沧溟看着走在前面的墨璃,思绪又飘到了奇怪的地方。作为深海鲛人,他的人类形态高大修长,毫无鱼类的特征;而作为玄蛇的墨璃,虽然不算矮,但身形纤细,气质阴冷,和传说中妖娆妩媚的蛇妖形象相去甚远。
看我干什么看值班室。墨璃头也不回地低声道。
沧溟哦了一声,目光立刻被值班室里飘出的泡面香气吸引。
感觉到了吗墨璃的声音压得更低。
嗯嗯嗯!沧溟吸了吸鼻子。
就是她,林素心,妖气浓得快凝成水了……
嗯嗯!沧溟的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
你觉得她是什么
红烧牛肉面。沧溟笃定地说。
墨璃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把弟弟塞回海里的冲动,径直走到值班室窗口敲了敲。林素心抬起头,眼神疲惫而警惕:闭馆了,有事明天请早。
浓重的、带着悲伤和某种执念的妖气扑面而来。伪装得极好,若非刻意探查,几乎与常人无异。墨璃依旧看不出她的本相。
出来聊聊。墨璃指指消防通道,我数到三。
林素心皱眉,手悄悄移向桌下的报警按钮:保安……
眼看就要被当作不法分子驱逐,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这么晚了,还有访客
6
渊渟之域
保安休息室里,苏砚看着这对奇怪的姐弟,有些无奈。
——这么说,你们是来参观‘青鸾羽衣’的可惜它失窃了。他给了个台阶。
沧溟点头,被墨璃在后面掐了一把。
博物馆显然不能让他们随意乱逛。苏砚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墨璃身上的低气压几乎要凝成实质:沧溟,走。
你不想问问我的事苏砚开口。
一个人深夜在废弃码头身受重伤……这可不是寻常事。
没兴趣。你也最好离我们远点。墨璃语气冰冷。
我腰腹被子弹贯穿,内脏受损,在你们那里待了几个小时就恢复如初。作为……一个对异常现象有研究的人,实在无法不好奇。苏砚的目光透过镜片,带着探究。
墨璃眼底寒光一闪。妖管局铁律第一条:不可伤人。但若她真想灭口,人间又有谁能拦
——是高科技纳米机器人啦!沧溟清亮又带着点迷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墨璃的瞳孔猛地收缩,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这条鱼掐死在幼崽期。
就是那种,biu~一下,放出好多小机器人修修补补的高科技!沧溟睁大了海蓝色的眼睛,一脸认真,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局面瞬间滑向荒诞。苏砚失笑,这时值班室的呼叫铃响了。
我去看看,你们稍等。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我叫苏砚,算是这里的顾问。林保管员今夜当值,她最近……心情不太好。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然后离开。
苏砚没赶他们走。墨璃强忍着对苏砚的厌恶,抓住了这点空隙。她拉着沧溟躲在消防通道口,紧盯着林素心。女人神情憔悴,周身妖气翻涌,却依旧无法分辨本相。
墨璃的解决方式向来简单:盯梢,等落单,管它是什么,打到形神俱灭。
沧溟小声嘀咕:会不会太狠了万一搞错了呢
她身上的妖气浓得能喂饱你三天,怎么可能错。墨璃没好气。
啊有那么浓吗……我是说我的饭量。沧溟摸了摸肚子。
闭嘴,她动了。
林素心站了起来,拿着手电筒,缓缓走向通往顶层文物库房的专用通道。那里是监控死角。
墨璃不想错过机会。一旦让她进入库房,动手就难了;若不动手,谁知道这执念深重的妖物会做出什么敢偷青鸾羽衣的,绝不会在乎在博物馆里开战。
在通道里解决!
墨璃指尖萦绕起一丝黑气,和沧溟悄无声息地跟上。三秒后,三人的身影都脱离了主监控区的视野。
三。
林素心走向库房厚重的合金门。
二。
她的手按向门禁识别器。昏暗的通道灯光下,墨璃的影子开始扭曲拉长,隐隐显出蛇形轮廓——
一。
林姐,还没休息苏砚温和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驱散了杀机。他恰好从旁边的文献室出来,叫住了林素心。
又是他!又来搅局!
如果不是沧溟死死拉住,墨璃的蛇影恐怕已扑向苏砚。苏砚带着惯有的微笑,和林素心一起走向库房,进行例行的夜间巡查。
姐弟俩站在通道口,一时僵住。
7
玄蛇之怒
库房内,苏砚借着巡查的机会,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林素心。他注意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墨璃和沧溟。
林姐,那两位是……林素心皱眉问。
哦,可能是对失窃案感兴趣的……访客。苏砚解释。他了解林素心的遭遇。她五岁的儿子,几个月前死于一场离奇的公寓火灾,同住的祖父母也未能幸免。
警察下午又来问话了……家属那边压力很大。林素心声音疲惫。
是啊,国宝失窃,影响太大了。苏砚附和。
还有人怀疑是我们内部监守自盗,简直荒谬。林素心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委屈。
清者自清。苏砚安慰道,目光却再次扫向门外。
通道口,沧溟小声问墨璃:姐,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苏先生
人类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是没有啦……但你好像特别讨厌他。沧溟歪着头,你该不会……在盘算着,就在这里,连他一起……
墨璃冷笑:不行吗
理论上,不行。管理员带头违规,后果严重。但以墨璃的实力,若真铁了心,短时间内确实无人能制。
沧溟默默掏出一包小鱼干塞进嘴里。这时,库房的门开了。苏砚和林素心走了出来。苏砚走向办公室,林素心则揉着太阳穴,走向值班室旁边的休息间。墨璃立刻跟上,推门而入——休息间内,空无一人!
窗户大开,夜风灌入。
跑了!墨璃暗骂一声,扑到窗边。果然有飞行能力!
下一秒,一道深蓝色的身影掠过她身边。沧溟轻盈地跃上窗台,鼻翼翕动,捕捉着风中残留的气息。
……奇怪……沧溟朦胧的双眼闪过一丝锐利,它……没走远。妖气盘旋在博物馆上空,并未远离。
没有犹豫的时间。沧溟如一道蓝色水箭,沿着博物馆外墙的浮雕和管道向上飞掠,瞬间消失在夜色中。墨璃也想跟上,休息室的门却被推开了,一个巡夜的保安站在门口。
你谁在这里干什么保安警惕地看着这个站在窗边的黑衣女子。
墨璃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一身寒气离开了休息室。沧溟发来消息,妖气盘旋在博物馆顶楼天台。那妖物没逃,只是虚晃一枪,从顶楼通道重新进入建筑内部。
胆子不小!
她一边用终端联络沧溟,一边快步走向主展厅,没留神前面有人,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哎哟……被撞的人踉跄后退,正是苏砚,墨璃小姐你怎么还在
……你怎么阴魂不散墨璃没好气。
我是这里的顾问。苏砚苦笑,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有工作人员匆匆跑来,说顶层库房一个存放脆弱织物的恒温箱报警,请他上去看看。
墨璃冷眼看他:他们倒是不拿你当外人。
略懂一些古物养护罢了。他走向专用电梯,——你弟弟呢
迷路了。墨璃随口胡诌。
你们似乎对‘青鸾羽衣’的案子格外上心苏砚按下电梯按钮。
关你屁事。墨璃转身欲走。
苏砚伸手虚拦了一下电梯门,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温和的探究:如果我带你上去看看……当然,要守规矩,不能乱碰……
他清晰地看到墨璃眼底闪过一丝意动,但随即被更深的厌恶覆盖。她扭头就走。
苏砚无奈地笑了笑。看来第一印象真是糟透了……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苍白的手猛地伸进来挡住门。墨璃去而复返,站在电梯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墨璃,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名字,我叫墨璃。
8
羽魅湮灭
深夜的顶层库房,恒温恒湿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特殊展柜散发着柔和的冷白光,照亮一排排珍贵的古代服饰。苏砚去检查报警的恒温箱,墨璃则在允许的范围内,看似随意地踱步,实则感知着每一丝异常。
说起来,这次失窃案疑点很多。苏砚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响起,比如,库房多重门禁完好,对方似乎知道密码或拥有权限。监控拍到窃贼抱着羽衣撞破强化玻璃,速度快得只剩残影,窗外却无任何痕迹……
你懂得不少。墨璃语带讥讽。
恰好认识几个办案的朋友。苏砚想起吴队长的警告,但眼前这个可疑人士实在让他无法不关注。
——所以有人推测,或许不是人类所为他状似无意地说。
墨璃眼神骤变!并非因为苏砚的话,而是她看到了苏砚身后墙壁上无声蔓延开的一片巨大阴影!
在展柜冷光的映衬下,一片由纯粹黑暗构成的羽翼阴影在苏砚背后的白墙上缓缓展开!苏砚毫无所觉,正低头查看恒温箱的数据屏。
阴影无声地靠近,一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阴影中睁开,冰冷地锁定了墨璃。
没有妖气!墨璃心中警铃大作!林素心身上有浓重妖气,但这阴影没有!难道有两只还是……
苏砚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墨璃正要开口,那阴影微微一动,一根由黑暗凝聚而成的、边缘闪烁着幽绿寒光的尖锐长刺,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探出,悬停在苏砚颈侧动脉的位置!
林素心……墨璃强迫自己冷静,林素心她……我是说,她儿子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很遗憾,一场火灾。苏砚直起身,仍未察觉身后的致命威胁。
她有孩子!墨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是啊,很可爱的男孩。林姐怀孕时还在坚持工作,生产也是在市妇幼……苏砚有些不解墨璃的惊讶。
苏砚。墨璃打断他。
嗯
闭眼。她面无表情,三秒钟。
为什么
照做。否则我让你永远睁不开眼。墨璃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无形的压力下,苏砚权衡了一瞬,闭上了眼睛。就在他闭眼的刹那,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无尽恶意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妖力,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以墨璃为中心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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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内的温度骤降,灯光疯狂闪烁!那并非普通妖气,而是千年玄蛇本源之力的释放,带着最原始的掠食者威压和尸山血海的凶戾!
悬在苏砚颈侧的黑暗尖刺瞬间溃散!墙上的阴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剧烈扭曲波动,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它猛地撞向旁边的窗户(并非之前被撞破的那扇),玻璃应声碎裂,阴影如溃散的墨汁般融入夜色,消失无踪。
苏砚猛地睁开眼,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穿透骨髓,心脏狂跳不止。库房内一片狼藉,灯光忽明忽暗,冷气嘶嘶作响。
让你睁眼了吗……算了,解决了。墨璃若无其事地收回外放的妖力,仿佛刚才的恐怖景象只是幻觉。她走到破碎的窗前,夜风吹动她的黑发。
正好,库房的门开了,沧溟探进头来,对她做了个追丢了的口型,脸上带着点懊恼。
9
黑帆来袭
你用本源妖力把它吓跑了回蜃楼的路上,沧溟啃着新买的鱿鱼丝,含糊地问。
不然呢在库房里和它打一架,把整个博物馆拆了赔钱墨璃没好气。释放本源妖力震慑,是最高效也最省事的办法,代价是可能暴露自身位置给某些存在。
沧溟的思路有时很跳脱。他曾经提议把妖管局搞成临渊守护者联盟,被墨璃一票否决。刚才那种情况,是唯一的办法。那阴影显然想用苏砚做人质,墨璃释放的妖气则明确告诉它:她不在乎人质的死活,有种就拼个你死我亡。
阴影选择了退却。今夜的混乱暂时平息。两人走出博物馆时,与两个身影擦肩而过——铁塔般的磐石,枯槁的镇岳。
墨璃的肩膀撞到了镇岳,头也不回。磐石眼神一厉:站住!道歉!
墨璃只回以一个冰冷的眼刀。沧溟连忙拉住她,对镇岳和磐石微微躬身:对不起,我姐姐不是故意的。他清澈的海蓝色眼睛带着真诚的歉意。
镇岳的目光在沧溟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墨璃,最终落在她袖口一处不起眼的深蓝色痕迹上(残留的羽毛妖气),沙哑地说了句:无妨。便与磐石走进了博物馆。
姐弟俩走远后,磐石低声问:镇岳,他们……
墨璃。管理员。镇岳的声音干涩,那个少年……鲛人不……他眉头紧锁,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困惑,是鲛人,又非纯粹鲛人。我看不透。
两人沉默着步入博物馆。镇岳正是感知到苏砚身边有强烈的妖气波动,才去而复返。
(十)
10
卷结界
第二天入夜,沧溟路过墨璃房间,里面还响着游戏手柄的按键声。为了通关一个高难度副本,她已经鏖战一天一夜了。
姐……
别吵!饿了冰箱里有剩饭!墨璃头也不回。
博物馆……
会去!墨璃的声音带着烦躁。
沧溟抱着枕头,窝在客厅沙发里,进入一种近乎冥想的发呆状态。直到门铃响了很久,他才慢悠悠地晃去开门。
门外是个穿着某宽带公司工装的男人。
你好,检修网络,楼下住户反映信号……
沧溟眨眨眼:我们没有楼下邻居啊。
啊是隔壁单元……
——这栋楼,只有我们一户哦。沧溟歪着头,一脸纯真,住了十几年了,从没听说过什么宽带公司……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可能是我记错地址了,抱歉。转身欲走。
等等。沧溟叫住他。那人身体明显一僵。
沧溟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几秒后,他神色凝重地问:你们……要收钱吗
当然不收!男人立刻回答。
那就好……沧溟松了口气,关上了门。
墨璃刚好从房间出来,看到这一幕:谁
修宽带的。
神经病。墨璃看看墙上的老式挂钟,快十一点了,准备去博物馆。
果然不是修宽带的。沧溟垂下眼睫,鼻翼微微翕动,——他身上,有火药和……血的味道。
11
雨巷重逢
一辆贴着深色车膜的商务车停在蜃楼斜对面的阴影里。
男人匆匆跑回车上:没进去,被个傻小子拦住了……
起疑了驾驶座上的黑衣男人问。
不像,那小子看着呆头呆脑的,就关心收不收钱。工装男撇嘴。
算了,等他们出门。黑衣男(正是那晚开车的衬衫男)冷声道,目标可能把东西藏屋里了。
那得等到早……他们出来了!工装男低呼。
只见蜃楼的门打开,墨璃和沧溟走了出来。墨璃依旧一身黑衣,脸色冷峻;沧溟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睡眼惺忪,手里还拿着一包零食。
深夜十一点,这两人再次出行
商务车里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立刻潜入蜃楼搜查。
小楼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爬满枯萎藤蔓的外墙更添阴森。两人撬开老旧的锁,闪身进入。
不对劲……太黑了……工装男小声说,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别废话!黑衣男打开强光手电。
刺眼的白光划破黑暗,照亮了门厅。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形高瘦、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楼梯口,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线装书。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此间主人不在,二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男人的声音温和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十二)
12
谛听之谜
墨璃和沧溟再次来到博物馆时,正看到苏砚挡在林素心身前,与镇岳、磐石对峙。林素心脸色苍白,眼神惊惧。
苏先生,让我们带走她。镇岳的声音沙哑而强硬。
镇岳,这里是博物馆,不是‘谛听’的审讯室。苏砚眉头紧锁,林姐是我的同事。
她不是人!磐石瓮声瓮气地补充。
你们再这样,我只能叫保安,或者报警了。苏砚寸步不让。
报警让她自己交代如何偷走‘青鸾羽衣’的岂不更好镇岳冷笑。
血口喷人!林素心又惊又怒。
沧溟拽拽墨璃的袖子:姐,那个瘦竹竿,怨气比你还重哎。
镇岳注意到了墨璃姐弟,尤其是墨璃,眼神更加阴鸷:……墨璃,你来装模作样吗妖的管理员,只会包庇同族吧
谛听的疯狗墨璃语带讥讽。金山寺改名谛听,行事风格却依旧霸道。
镇岳不再理会墨璃,对苏砚道:许仙,让开。她已被‘羽魅’的执念彻底侵蚀,随时可能失控伤人!
苏砚护着林素心后退:林姐,你先回保管部办公室。林素心惊恐地看了镇岳一眼,快步跑开。墨璃给沧溟使了个眼色,沧溟会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苏砚与镇岳继续对峙。从只言片语中,墨璃听出原委:镇岳和磐石趁林素心独自在休息室时试图将她强行带走,被巡查的苏砚撞破阻止。
昨夜感知到妖气,今夜特来处置。此妖执念深重,附身人体,窃取‘青鸾羽衣’必有所图,留在人间是祸害!镇岳语气坚决。
在苏砚看来,这与绑架无异。僵持片刻,镇岳见苏砚态度坚决,只得作罢。他经过墨璃身边时,沙哑道:好自为之。便与磐石离开了。
苏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最近真是……
他说的没错,离她远点。墨璃收到了沧溟的消息,林素心回了办公室,抬脚就走。苏砚却跟了上来。
……你又想干什么墨璃语气不善。
我也要去保管部那边。苏砚解释,有几件新入库的纺织品需要做紧急处理。
你是裁缝吗!你不是个破看书的吗!墨璃的怒火蹭地上来了。
一个念头闪过——揍他。
念头闪过的瞬间,她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挥了出去!苏砚完全没料到,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眼镜飞出去老远。
爽!
在保安闻声赶来前,墨璃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去找沧溟汇合。
13
羽魅之殇
墨璃赶到保管部办公室外,看到的景象让她一愣。沧溟和林素心并排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林素心捂着脸低声啜泣,沧溟笨拙地递着纸巾,海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同情。
苏先生……没事吧林素心抽噎着问,显然也听说了刚才大厅的动静。
没事没事,我姐下手有分寸……沧溟连忙安慰。
墨璃靠在墙边阴影里,眼神示意沧溟过来。
林姐好可怜……沧溟走到墨璃身边,声音低落,那天她轮休,孩子和爷爷奶奶在家,老房子线路老化起火……三个人都没跑出来……
所以,你发现异常了吗墨璃打断他的同情。
嗯,这种意外太……
我说的异常是,她有孩子。墨璃压低声音,苏砚说,她是在市妇幼生的孩子,很多同事看着。
人妖殊途,血脉相融者万中无一,且大多夭折或畸形。林素心的悲痛是真的,沧溟的感知不会错。她真的失去了人类的孩子。这说明她本身应该也是人类。但她身上那浓重的、带着羽类特征的妖气,又作何解释
我们直接去她家看看吧沧溟忽然提议,我跟林姐说想找兼职,她告诉我她家正好需要人周末帮忙打扫书房。地址我记下了……
墨璃难得地拍了拍沧溟的肩膀:干得不错,回去给你开罐金枪鱼。
沧溟眼睛一亮:真的不要米饼了
少废话。墨璃拿出终端准备查路线,一个加密通讯请求突然接入——来自蜃楼。
那个捧着线装书的青衫男子(名为青简,是蜃楼的书灵,也是妖管局在临渊的另一位低调成员)的影像浮现,言简意赅:
家中遭窃,已处置。来人似为寻物,目标明确,指向沙发区域。遗留此物。影像中,青简展示了一枚刻着黑色船帆标志的金属徽章。
墨璃眼神一凛。黑帆的人!他们果然在找苏砚丢失的东西!那存储卡……
她立刻看向沧溟:沙发下的东西呢
沧溟茫然地眨眨眼,随即想起:啊!那个小铁片!在书桌最底下抽屉里!
墨璃立刻拨通青简:青简,书桌左下抽屉,有个银色小卡片,立刻……
话音未落,青简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和书本散落的声音!影像剧烈晃动,随即中断!
青简!墨璃脸色骤变。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妖力波动,混合着浓烈的悲伤与绝望气息,猛地从博物馆保管部办公室的方向爆发出来!办公室的窗户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林素心失控了!
14
玄煞湮灭
保管部办公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林素心——或者说,占据了她躯壳的羽魅——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她的身体被一层不断翻涌、流淌的黑暗羽翼虚影包裹,那虚影时而凝聚成尖锐的翎羽,时而溃散成不祥的烟雾。办公室内的文件、桌椅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掀飞,撞在布满裂纹的强化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她原本沉静的面容扭曲着,双眼只剩下空洞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窟窿,口中发出非人的、混合着林素心绝望哭喊和鸟类尖啸的嘶鸣。
孩子……我的孩子……羽衣……还给我……混乱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尖针,刺向墨璃和沧溟的脑海。
姐!她的‘域’在形成!沧溟海蓝色的瞳孔瞬间收缩,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与外表不符的锐利。他双手猛地按向地面,低喝:渊渟!
深蓝色的水光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并非汹涌的波涛,而是如同深海般沉重、粘稠的力场。水光迅速蔓延,形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深蓝色水泡,将整个办公室区域连同失控的羽魅一起包裹进去。水泡内壁流淌着玄奥的符文,隔绝了内部狂暴的能量和声音,也暂时保护了博物馆其他区域。这是鲛人一族的天赋领域——渊渟之域,能极大削弱和迟滞领域内除水元之外的能量流动,代价是施术者需要持续承受巨大的压力。
撑住!墨璃低喝一声,身影已如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冲向羽魅的核心。她不再压抑,暗金色的竖瞳完全显现,冰冷、暴戾的玄蛇妖力如同沸腾的墨汁从她体内喷薄而出,在她身后凝聚成一条若隐若现、鳞甲狰狞的巨蛇虚影!巨蛇无声嘶鸣,带着洪荒凶兽的威压,狠狠撞向那翻腾的黑暗羽翼!
轰——!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的力量在渊渟之域内猛烈碰撞!黑气与墨影交织、撕咬、湮灭!狂暴的冲击波在水泡内反复震荡,将残余的家具彻底碾成齑粉!沧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淡蓝色的血线,维持渊渟之域的压力陡增。
羽魅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黑暗羽翼猛地收束,化作无数根缠绕着幽绿火焰的锋利翎羽,如同暴雨般射向墨璃!每一根翎羽都带着撕裂魂魄的怨念和腐蚀万物的邪气。
墨璃眼神冰冷,不退反进。她双手在身前急速划动,浓郁的墨色妖力瞬间凝结成一面布满玄奥蛇鳞纹路的巨大盾牌——玄鳞壁!密集的撞击声如同冰雹砸在铁皮上,玄鳞壁剧烈震颤,墨色的光晕不断被翎羽上的幽绿火焰侵蚀、消融。
烦死了!墨璃眼中戾气大盛,玄鳞壁猛地向前一推,暂时震开翎羽风暴。她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玄蚀指!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色光束,无声无息地穿透混乱的能量场,直刺羽魅心口那团最浓郁的幽绿火焰(怨念核心)!
羽魅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黑暗羽翼疯狂回卷,在身前形成一面厚重的盾牌。玄蚀指狠狠刺入黑暗盾牌,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黑气与幽绿火焰激烈对抗,僵持不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踉跄着冲进了渊渟之域的边缘——是苏砚!他脸色苍白,额角还有被墨璃打出的淤青,眼镜歪斜,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巴掌大小、温润剔透的环形古玉——螭龙衔芝佩。玉佩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乳白色光晕,在这片混乱黑暗的领域中,如同风浪中的灯塔。
林姐!醒醒!苏砚的声音穿透了羽魅的尖啸和能量的轰鸣,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韵律,想想小磊!想想他叫你妈妈的时候!那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的错啊!
他高举螭龙衔芝佩,玉佩的光芒骤然明亮,形成一圈圈柔和的光晕涟漪,试图穿透那层包裹着林素心的黑暗怨念。羽魅的动作明显一滞,那空洞燃烧的幽绿火焰中,似乎闪过一丝属于林素心的、极其痛苦的挣扎。
啊——!羽魅发出更加混乱的嘶吼,黑暗羽翼猛地分出一股,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狠狠抓向苏砚!螭龙衔芝佩的光晕在鬼爪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找死!墨璃眼神一厉,强行分出一股妖力,玄蛇虚影的巨尾横扫而出,险之又险地挡在苏砚面前,与鬼爪撞在一起!
噗!墨璃喉头一甜,强行分心让她硬抗了羽魅一击,内腑震荡。沧溟也再次闷哼,渊渟之域剧烈波动,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苏砚!用玉佩!对准她的眉心!墨璃厉声喝道,同时不顾反噬,将更多的妖力注入玄蚀指,死死钉住那黑暗盾牌,不让羽魅有喘息之机!
苏砚咬牙,不顾鬼爪带来的死亡威胁,将全部心神灌注在玉佩上,对着林素心(羽魅)的眉心,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林素心!小磊在等你回家!他需要妈妈!
家……小磊……妈妈……混乱的意念中,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人性意识猛地挣扎起来!
林素心那张被黑暗和怨念扭曲的脸庞上,属于她的眼睛,那盛满悲伤和绝望的眼睛,竟然短暂地恢复了清明!泪水汹涌而出,冲淡了幽绿的火焰。
孩……孩子……她看着苏砚手中的玉佩,仿佛看到了儿子温暖的笑脸,声音嘶哑破碎,却充满了属于母亲的、最深沉的爱与痛苦,冷……冷吗……妈妈……来了……
就在这人性意识占据上风的瞬间,包裹她的黑暗羽翼出现了巨大的破绽!那幽绿的怨念核心剧烈波动,暴露无遗!
就是现在!墨璃眼中寒光爆射,一直蓄势待发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那暴露的怨念核心凌空一握——玄煞·湮灭!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代表终结与虚无的黑暗力量,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降临在羽魅的怨念核心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充满不甘与解脱的悲鸣。那团幽绿的火焰如同被投入黑洞,瞬间向内坍缩、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翻腾的黑暗羽翼虚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溃散、消融。
林素心身体一软,从半空中坠落。包裹着她的最后一丝黑暗消散时,那片深蓝色的、流转着幽光的羽毛悄然浮现,化作一道柔和的蓝光,没入了她的心口,留下一个淡淡的羽毛状印记。
渊渟之域缓缓消散。办公室内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林素心昏迷在地,气息微弱但平稳,脸上残留着泪痕,却不再有怨毒,只有深沉的悲伤和一丝奇异的宁静。那片羽毛印记微微发着暖光,似乎在守护着她最后的人性之火。
墨璃脸色苍白,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暗金竖瞳缓缓隐去。沧溟脱力地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海蓝色的头发被汗水浸透。
苏砚快步上前,探了探林素心的脉搏,松了口气,随即看向墨璃,眼神复杂:她……
怨念核心毁了,羽魅没了。她的人魂保住了,但身体和神智受损严重,能不能醒,醒来后怎么样,看造化。墨璃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看也没看苏砚,对沧溟道:还能动吗‘蜃楼’出事了!
沧溟一个激灵,挣扎着爬起来:能!
两人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狼藉的现场,留下苏砚和昏迷的林素心。苏砚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温热的螭龙衔芝佩,最终目光落在林素心心口那淡淡的羽毛印记上,深深叹了口气。
15
蜃楼守护
当墨璃和沧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蜃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沉。
小楼外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由无数流动的银色文字构成的屏障——万卷结界。这是书灵青简的守护之力,由蜃楼内浩如烟海的古籍文字意念凝聚而成。此刻,结界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银色的文字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承受了巨大的攻击。
结界内,景象更是骇人。一楼大厅如同被龙卷风肆虐过。书架倾颓,珍贵的古籍、卷轴散落一地,许多被撕得粉碎。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纸张焚烧的焦糊味。
青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上染着大片墨迹(等同于他的血液),金丝眼镜碎了一边,被他随意抓在手中。他背靠着唯一还算完好的巨大书架,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黑色的墨痕。他双手结印,指尖流淌出银色的文字长河,艰难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万卷结界,将两名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特制能量武器的入侵者困在结界中心。
那两人正是黑帆的精锐佣兵,一人身材魁梧,手持一把高频震荡战刃,刀刃上蓝光闪烁,不断劈砍着缠绕上来的文字锁链;另一人身材精瘦,动作鬼魅,手持两把特制手枪,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能侵蚀能量的暗红色光束,不断消融着结界的文字壁垒。他们身上也有伤,被锋利的文字之刃割开了数道口子,鲜血淋漓,但眼神依旧凶悍。
青简!沧溟惊呼,海蓝色的眼眸瞬间燃起怒火。
东西……在……《海国图志》……暗格里……青简看到他们回来,紧绷的精神一松,又咳出一大口墨迹,维持结界的银光顿时黯淡了几分。
找死!墨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到顶点!千年玄蛇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整个蜃楼仿佛瞬间沉入了冰冷的深海,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她甚至没有化出玄蛇虚影,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那名手持震荡战刃的魁梧佣兵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他甚至没看清攻击从何而来,只听到自己胸骨碎裂的恐怖声响,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万卷结界的壁垒上,又被弹回地面,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精瘦佣兵反应极快,暗红光束瞬间锁定墨璃移动的轨迹,疯狂射击!然而,那些足以侵蚀钢铁的能量光束,在接触到墨璃周身弥漫的浓郁墨色妖力时,竟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怪物!精瘦佣兵眼中终于露出骇然,转身就想逃。
玄缚!墨璃冰冷的声音响起。
数道由纯粹黑暗妖力凝聚而成的锁链凭空出现,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精瘦佣兵的四肢和脖颈!锁链上传来恐怖的吸力,疯狂吞噬着他的生命力和能量。他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转眼间便化作一具枯槁的干尸,被锁链甩在地上,摔得粉碎。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万卷结界终于支撑不住,化作点点银光消散。
沧溟连忙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青简,掌心泛起淡蓝色的治愈微光按在他背后:青简!你怎么样
青简虚弱地摆摆手,指了指那个巨大的书架:快……存储卡……不能有失……
墨璃走到书架前,手指在《海国图志》厚重的封皮上某个隐秘的符文处一按。咔哒一声轻响,一个暗格弹出,里面静静躺着那枚薄如蝉翼的银色存储卡。
她拿起存储卡,冰冷的触感传来。看着一片狼藉的蜃楼,散落的古籍残页,以及青简身上刺目的墨迹(血迹),墨璃眼中杀意翻腾,却又被强行压下。她走到那魁梧佣兵(还有一丝气)身边,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点黑芒,点在他的眉心。
告诉‘船长’,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再敢踏入临渊,我剥了他的皮做船帆。
说完,黑芒一闪,佣兵彻底断绝了生机。墨璃站起身,将存储卡随手丢给沧溟:处理掉。
(十六)
16
雨巷终
数日后。
市立医院特殊病房:
林素心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她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心口处,那片羽毛状的印记散发着微弱的、温暖的光芒。吴队长安排了便衣在门外值守。镇岳和磐石来过一次,镇岳仔细检查了林素心的状态,尤其是那羽毛印记,最终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对磐石说:执念已散,人性尚存。羽魅本源所化的守护之羽……罢了,留人看守,若有异动,即刻上报。
他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病房方向,枯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市局刑侦支队:
苏砚将一枚没有任何标记的银色存储卡,匿名寄到了吴队长的办公桌上。吴队长立刻组织技术力量破解,里面庞大的数据让整个专案组震惊——完整的黑帆组织架构、核心成员名单、近十年的全球文物走私路线、洗钱渠道以及部分与船长直接相关的加密指令!一场针对黑帆在临渊乃至全国网络的秘密收网行动迅速展开,多名潜伏的成员落网,数个走私渠道被切断。船长再次销声匿迹,但他在国内的势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吴队长看着报告,又看了看那枚神秘的存储卡,重重叹了口气:苏砚啊苏砚……还有那两位‘神秘访客’……这潭水,真是深不见底。
谛听据点:
镇岳听着磐石关于黑帆行动和林素心现状的报告,手中乌木念珠缓缓捻动。墨璃……行事乖张,不顾后果。然此次……确也解了临渊一劫。那鲛人少年……他顿了顿,眼中困惑更深,非妖非人,其力混沌……继续观察,暂不接触。
蜃楼书斋:
经过几日的整理和青简的修复(吸收古籍逸散的文气),书斋勉强恢复了旧观,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和墨香。沧溟抱着一大罐顶级蓝鳍金枪鱼罐头,吃得心满意足,眼睛都眯成了缝。青简换了一副新的金丝眼镜,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已无大碍,正安静地修补着一本被能量波及的古籍。
傍晚,细雨再次笼罩了临渊。巷口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沧溟跑去开门,门外站着苏砚。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衫,提着一个古朴的食盒和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他额角的淤青淡了许多,笑容依旧温润,只是镜片后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的疲惫和探究。
苏先生沧溟有些意外。
一点心意,感谢那晚……援手之恩。苏砚将食盒递上,里面是几样精致的江南点心,最上面赫然又是一罐顶级金枪鱼。他又将油布包裹的物品递给沧溟,这是几份前朝海疆图的孤本拓片,或许……青简先生会感兴趣。
墨璃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砚的目光越过沧溟,与墨璃冰冷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没有试图进门,只是微微颔首:雨势又大了,出门……记得带伞。
说完,他转身,撑开一把新的素色油纸伞,缓步走入迷蒙的雨巷之中,身影渐渐被雨雾吞没。
沧溟关上门,献宝似的把金枪鱼罐头和拓片捧到墨璃面前:姐!看!苏先生送的!拓片给青简,罐头……
墨璃看也没看罐头,目光落在青简小心接过、仔细端详的拓片上,又转向窗外。雨丝如织,敲打着蜃楼古老的窗棂。昏黄的灯火在潮湿的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圈,映着她苍白而轮廓分明的侧脸。暗金色的蛇瞳深处,倒映着这座被雨水浸泡的城市,深邃、冰冷,仿佛亘古不变的寒潭,又似乎在那潭水的最深处,被那一点昏黄的灯火,极其微弱地搅动了一下。
沧溟抱着金枪鱼罐头,挨着青简坐下,满足地叹了口气,也望向窗外的雨。书斋内,只剩下古籍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管理员的工作,永无止境。临渊市的故事,也远未终结。雨巷深处,铃声依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