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律师打开窗户，完全不管这里是医院办公室，他点了根烟，靠在窗台抽烟，轻声说：“因为你破局了，本来你都在绝路上了，但你自己为女儿杀出了一条生路。”

    我忍不住说：“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不报警抓我？”

    王律师说：“怎么报警？警察来了，整个单位都会知道她将二十万装在一个礼盒里，带到医院来。”

    我愣住了，我确实没考虑过这个。

    王律师说：“当时我想报警，可她不让，她特别在乎自己的前途。一旦报警，那她就算是毁了。”

    “我的医药费和误工费，还有赔偿金，是医生出的。那二十万，她也不敢跟你讨。她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不能说，否则要涉及到贿赂医院领导，丢饭碗不说，还要面临刑事责任。”

    我说：“该不会五十万的赔偿也是她出吧？”

    王律师笑了笑，说：“你还真猜对了，五十万的赔款有三十万是她家出的，医药费则是医院自己出。为了凑钱，她家把房子都卖了。”

    我惊讶地说：“在房价暴跌的时候？”

    王律师点点头：“她父母不想卖，是她又哭又闹求父母卖的。她家房子两百万买的，据说她爸妈还了十年房贷，为了度过难关急售，一百万卖了，七十万还剩下房贷，三十万拿来赔偿你。”

    我说：“然后呢？”

    “十年打拼，为了救女儿功亏一篑，她妈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偷偷喝农药了，没救回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

    报应，到了她家里。

    但我恨。

    这个自私的人，为什么喝农药的不是她自己？为什么报应到了她父母头上？

    她太在乎自己的前途了，哪怕献祭自己的父母，她也要保住自己。

    就像之前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很愧疚，希望我赶紧签字保证她的工作一样。

    她怕坐牢，她怕丢饭碗，她比谁都自私，刀子到了自己的头上，才想方设法去解决问题。

    本来这笔钱，应该是我和医院打官司，让医院来出。

    可她一步错，步步错，最终付出了巨额赔偿，还不包括给王律师的费用。

    王律师叹了口气，说：“她估计也没想到，把自己亲妈害得喝农药了。我今天不敢和她说话，她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叨叨絮絮的，不像个正常人。”

    我说：“我更没想到是，你还能和和气气跟我说话。”

    王律师说：“姐，我以前总仗着自己懂法欺负人，很多公司都喜欢聘用我，可那天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问：“什么道理？”

    他说：“那天我看着你开车撞我，我突然明白，有一个东西比法还可怕，那就是怒。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怒意，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人呢？”

    “我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我不恨你，我就是一直在祈祷，我求老天让我活下去，我不想死在这里。”

    “后来我被转移到病房，父母来看我，我妈哭着说，这次是活下来了，可下次呢？再这样做事，指不定哪天就是最后一次见我了。”

    他在窗沿上掐灭了香烟，和我说：“断了两根肋骨才让我想明白，我不会再这样欺负人了，我想长命百岁。姐，我反而想问问你，你当时怎么敢的？你不怕吗？”

    我说：“我怕，我很害怕，我当时都在发抖。”

    他问。

    “那你为什么敢动手？”

    我说。

    “因为我是妈妈啊。”

    手机忽然响了。

    我打开手机，发现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一百三十三万已到账。

    好快……

    当我不在绝路上的时候，他们解决问题的速度变好快。

    原来，社会竟然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诺诺忽然给我发来了消息：“妈妈，我看到你的纸条了，我想告诉你，北京的专家和我说不用截肢，还有机会治。妈妈，我爱你。”

    我看着银行余额和诺诺的消息，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好苦啊。

    这三年来，真的熬得好苦啊。

    我流着泪，给诺诺回了消息：“我也没事了，我马上收拾东西，买票来北京。”

    我打开购物网站的次日达，买了一台平衡车，让送到北京的小旅馆。

    女儿的生日要到了。

    我想送她喜欢的礼物。

    手机屏幕上，是老公的遗照。

    我看着他的遗照，喃喃道：“熬过来了，你看见了吗……我们熬过来了。”

    忽然，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