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不该出现在这里。
而我,沈砚霜就在这里了,穿着兄长的衣衫,握着他用过的笔。他寒窗十年却暴病而亡,我却偷了他的名字。
主考官萧大人当堂撕开我的衣领,露出肩头那枚胎记。姑娘好胆量,他声音冰冷,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知道,他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让我成为一颗棋子。
女子光耀门楣的代价,就是要先变成一具尸体。
1
胎记惊魂
替兄考中解元的我,正端着茶敬谢座师。
撕啦~~
锦缎撕裂声像耳光一样清脆。
冷风猛地灌进脖颈,我的衣领被撕开了。
沈知白,沈解元这胎记...萧煜辰的手指擦过我颈侧,冰得发疼,倒是姑娘家...
周围瞬间死寂。
我能听见自己睫毛颤动的声音。
座师的茶盏当啷砸在青石板上。
要完。
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萧煜辰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沈知白,你猜本官若现在...
我猛地咬破食指。
铁锈味在舌尖炸开。
血珠甩在胎记上的瞬间,我狠狠撞向案几:萧大人为何当众折辱士子!
木案翻倒的巨响里,我瞥见学子们涨红的脸。
有辱斯文!
朝廷命官竟...
骚动像野火般蔓延。
我趁机把伤口蹭得更狰狞,血糊了半边脖子。
沈解元晕过去了!
有人尖叫。
我放任自己向后倒去。
眼皮合上前,看见萧煜辰轻轻甩动那片锦缎。
装晕的秘诀是控制睫毛颤抖的频率。
太僵像尸体,太活就穿帮。
我被抬着经过月洞门时,秋风把议论声刮进耳朵:
萧大人手背青筋都暴起来了...
听说沈解元胞妹早夭...
那胎记分明是...
我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拳头。
梆~梆~梆~
三更了。
烛火猛地一晃,萧煜辰的影子像刀一样劈进来。
沈解元,夜读呢他指尖敲在案几上,一声一声,像催命。
我合上《春秋》,抬起头——他身后站着两名带刀侍卫,刀柄上的血槽还泛着暗光。
萧大人深夜造访,有何指教我声音稳得自己都意外。
他笑了,从袖中抽出一封奏折,啪地甩在我面前。
三天!把名单上的人咬成结党营私。他俯身,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来,否则……
奏折掀开一角——是我的笔迹摹本,旁边还压着一方胭脂盒。
女子用的。
我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知道。
萧大人这是要我做刀
我盯着胭脂盒上那朵并蒂莲——他在暗示我,
他知道了我女扮男装的事
做刀,还是做尸首,选一个。他指尖划过我喉结,你只有三天。
更漏声滴答滴答,像在倒数我的命。
我忽然笑了:名单上的张大人,似乎刚弹劾过您贪污河工款
萧煜辰眯起眼。
下官明白了。我恭敬地叠好奏折,三天后,必让陛下看到‘铁证’。
他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力道重得像要捏碎骨头。
门一关,我立刻扑向书架暗格——兄长的刑部旧档笔记还在。
好。
那我也送他一份大礼——把他旧日秘辛,混进奏折里。
互相毁灭我吹干奏疏,冷笑,不,是你先死。
2
金殿惊变
金銮殿上,龙涎香混着墨香,压得人喘不过气。
皇帝倚在龙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沈卿,萧爱卿举荐你核查漕运账目,可有结果
我余光扫向萧煜辰——他唇角噙笑,眼底却淬着毒。
举荐呵,分明是死局。
若我直接指控贪腐,便是结党构陷;若含糊其辞,便是无能庸才。
横竖都是绝路。
回陛下。我躬身,袖中指尖掐进掌心的伤疤,臣确有发现,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挑眉。
萧煜辰忽然轻笑:沈解元素来果决,怎么今日吞吞吐吐莫非……证据不足
他在逼我跳坑。
我猛地咳嗽起来,喉间腥甜上涌,一口血直接喷在御前金砖上。
臣……死罪!我踉跄跪倒,袖中账本残页不慎滑落。
皇帝皱眉:扶他起来!
太监慌忙来搀,我却挣扎着以额触地:陛下!臣……病体难支,可否容臣口述
皇帝眯眼打量我惨白的脸色,终于颔首。
我哑声道:漕运账目表面无误,但‘鼠洞’藏于‘米仓’之下。
殿中骤然死寂。
鼠洞皇帝缓缓重复。
萧煜辰突然打断:沈解元莫不是病糊涂了陛下问的是账目,不是粮仓。
我剧烈咳嗽,袖口又染上一片猩红:是臣……词不达意。
皇帝却忽然弯腰,拾起了那片飘落的账本残页。
——上面赫然是萧煜辰五年前的私印。
这是何物皇帝声音骤冷。
我惶恐叩首:臣……臣不知!许是核查时误夹带的旧档……
萧煜辰的笑意终于僵在脸上。
皇帝盯着残页上的数字——那笔军饷分明进了萧家别院。
萧爱卿。皇帝慢条斯理地叠起残页,朕记得,你当年兼管过兵部
萧煜辰指节发白,却笑得温雅:陛下明鉴,这残页来历不明……
我适时又咳出一口血,虚弱道:臣……愿以性命担保核查结果。
皇帝的目光在我二人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萧煜辰脸上:此事,朕会亲自过问。
退朝时,萧煜辰与我擦肩而过。
好一招‘病中藏刀’。他低语,气息冷得像毒蛇吐信。
我抹去唇边血迹,轻笑:不及萧大人……‘举荐’之恩。
走出宫门时,夕阳如血。
账本残页我虽不知真假。
但皇帝心里的刺——可是真的
听说了吗沈家藏着前朝的玉玺!
难怪沈大少爷能中解元,怕是前朝余孽暗中扶持……
茶楼里的议论声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我捏碎手中的瓷杯,血混着茶水往下滴。
萧煜辰,你够狠。
少爷!小厮阿墨慌慌张张冲进来,府衙贴出告示了,说要彻查‘私藏禁物’的人家!
我冷笑。前朝玉玺谋逆大罪,这是要沈家满门抄斩。
去查查,这谣言最早从哪儿传出来的。
阿墨压低声音:西街的说书人刘瞎子,昨儿突然换了新段子,讲的就是‘沈家藏玺’……有人看见他前天进了萧府后门。
果然。
我蘸着掌心血在桌上画了个圈:萧煜辰想用舆论逼死沈家,那我们就让火烧回他自己身上。
伪造一封信。我盯着阿墨,萧煜辰的字迹,你模仿得来吗
阿墨是兄长留下的暗桩,最擅临摹。他脸色一白:少爷,这要是被查出——
不会有人查。我撕下袖口白布,递给他,用前年宫里赏的云纹笺,墨里掺银朱——和萧煜辰平日用的一样。
半日信成了。
腊月丙寅,御驾猎于西山,可伏弩于密林。——辰
我吹干墨迹,轻笑:够诛九族了。
阿墨声音发抖:可锦衣卫怎么会‘恰好’截获这信
因为……我推开窗,看向对面巷子里的黑影,萧煜辰最近盯我盯得太紧,锦衣卫早就起了疑心。
次日清晨,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兵围了萧府。
有人密报萧大人谋逆!指挥使高举那封密信,声如洪钟,奉旨搜查!
市井哗然。
原来沈家是被陷害的
我就说嘛,萧党最近太猖狂……
我站在茶楼窗前,看人群如潮水般转向。
阿墨喘着气跑来:少爷,萧府被翻了个底朝天!虽没找到证据,但皇上已经下旨让他闭门思过!
我抿了口茶。
谣言
现在,它姓萧了。
3
夜探刑部
子时的刑部死寂如坟场,唯有风声掠过檐角,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我伏在档案馆外的老槐树上,指尖摩挲着那根特制铁钩——兄长的遗物,他曾笑着对我说:霜儿,记住,天下机关皆有‘骨缝’,找准了,再精密的锁也拦不住你。
可如今,我要用它撬开的,是他的死亡真相。
换岗了。阿墨在树下低语,声音绷得发紧,锦衣卫的巡逻比昨日多了三队。
我眯眼望向天井——那里已埋好磷粉,只等东风。
萧煜辰的手令呢
仿了一份,但……阿墨递来一块铜牌,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守卫统领的侄儿突然暴毙,他今夜不会来查岗。
天助我也。
三更梆子响过,我点燃引线。
幽蓝的火焰突然从天井窜起,如冤魂般飘向回廊,刹那间映得整座档案馆鬼气森森。
走水了!
不对……是、是鬼火!前年冤死的刘大人就是烧死在这——
守卫的惊呼声中,我如猫般翻进后窗。铁钩插入档案柜锁眼,轻轻一旋。
咔嗒。
柜门应声而开,霉味扑鼻而来。我的手指触到一卷泛黄的案宗——贞元三十七年科举案,兄长的名字赫然在列!
突然,脚底传来细微的震动。
铃铛机关!
我猛地缩手,却已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萧煜辰的冷笑:沈解元,夜访刑部,可是要找本官喝茶
铁钩在掌心勒出血痕。
下官听闻刑部藏有《洗冤录》孤本。我缓缓转身,将案宗掩在袖中,特来借阅。
萧煜辰站在月光与鬼火的交界处,蟒纹官服上的金线泛着冷光。他抬手示意守卫退下,独自逼近:哦那为何专挑……死人的柜子
袖中纸张已被冷汗浸湿。我忽然瞥见窗外鬼火飘近,计上心头。
大人小心!我猛地扑向他身后,那火里有毒!
他本能闪避的刹那,我将案宗塞入领口,纵身撞向书架。厚重的典籍轰然倒塌,扬起漫天尘埃。
拦住他!萧煜辰的怒喝被淹没在守卫的咳嗽声中。
我滚入暗渠时,听见他在尘埃里一字一顿道:沈解元,你跑不了。
跑不了
我攥紧案宗心中冷笑——是你追不上,萧大人。
污水没过腰际时,我终于看清案宗上的朱批:
沈知白,鸩杀,主谋画押处有墨渍晕染,疑为临摹笔迹。
水珠砸在主谋名字上,晕开了那个我闭眼都能描摹的印章——
萧。
暗渠的水腥气还凝在喉咙里,我刚翻上巷墙,劲弩破空声已至耳边。
嗖——
箭矢钉入砖缝,离我的指尖只差半寸。
沈大人,夜半湿衣独行,不嫌狼狈吗
墙下,十余名黑衣弩手扇形排开,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咧开嘴,露出镶金的犬齿——萧煜辰的疯狗,赵无咎。
我反手按住怀中案宗,冷笑:赵千户不在诏狱玩刑具,倒学起野狗闻味追人了
放肆!他猛地挥手,弩箭齐刷刷上弦,萧大人有令,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我打断他,突然纵身跃向档案馆侧窗。
木窗碎裂的巨响中,我听见赵无咎的咆哮:堵死所有出口!
档案馆内,我踹翻灯台,火舌瞬间舔上帷帐。
你疯了!赵无咎破门而入时,我正将案宗关键几页塞进口中。
羊皮纸混着墨汁的苦腥在舌根蔓延,我嚼着兄长死亡的真相,如同嚼碎萧煜辰的咽喉。
拦住他!赵无咎目眦欲裂。
我闷笑出声,在弩箭离弦的瞬间,点燃了绑在剩余案宗上的烟花引线。
咻——轰!
烟花炸穿屋顶的刹那,热浪掀翻了三名扑来的锦衣卫。燃烧的纸页如金蝶纷飞,赵无咎不得不举臂遮挡:救火!快救——
我趁机撞向墙角书架。机关转动声里,一道暗门洞开——兄长生前留下的排水暗道,如今爬满了毒蚁。
啊!!!
身后传来凄厉惨叫。我头也不回地在狭窄的暗道中爬行,任凭毒蚁顺着袖口爬进赵无咎他们的铠甲缝隙。
沈知白!赵无咎的声音已扭曲变调,你以为吞了纸就赢了萧大人早就在你胃里备好了——
一支弩箭擦着我耳畔射入前方泥壁,箭尾绑着的纸条在幽暗中泛出荧绿色。
我咬牙扯下,就着远处火光辨认字迹:
西域‘腐肠散’,遇纸化毒,三日发作。
暗渠出口的月光突然被黑影遮蔽。萧煜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柔得像在念情诗:
本官很好奇,是你先吐出秘密……还是肠穿肚烂而死
我抹去嘴角纸渣,仰头冲他笑出一口血牙:
那得看萧大人的毒药……有没有我的命硬。
污水淹没头顶时,我攥紧了那张荧绿纸条——毒药不,这是萧煜辰的催命符。
兄长案宗最后一页的批注,此刻正在我胃里燃烧:
贞元三十七年科举案,主谋手令系伪造,真迹藏于……
后面的字,我咽得太急,没看清。
铜镜碎片里那块朱砂胎记在跳。
像被钉在案板上的活鱼。
我抓起梳妆台上的银簪。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滋——
青烟从簪尾窜起来的时候,我数到七。
门外锦衣卫的皮靴踏在青砖上。
滋——
这次是皮肉。
焦糊味冲进鼻腔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牙关咯吱响。
铜镜里那张惨白的脸在笑。
血珠顺着颈线往下爬。
滚过锁骨,钻进进士服的青缎领口。
一朵,两朵,三朵。
像雪地里开红梅。
沈大人,请开门迎检!
门板被刀鞘拍得嗡嗡震。
我扯开刚结痂的伤口。
新鲜的血浆涌出来,顺着指尖滴到查验文书上。
急什么我把染血的文书拍在领头那人脸上,萧大人是要验这个
他喉结动了三下。
身后年轻锦衣卫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还要验哪里我抓着那人手腕往自己衣领里按,心口后背还是——
他连退三步撞翻了灯架。
不敢。锦衣卫捡起刀,慌忙退出。
萧煜辰,你等着。
4
暗夜交锋
沈大人,您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林青羽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像一把薄刃划过夜色。
我站在废弃茶楼的二楼,指尖摩挲着袖中暗藏的短刃。窗外雨势渐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像无数细碎的脚步逼近。
我要的不是‘东西’,是萧煜辰的命门。我盯着她,嗓音压得极低。
她轻笑一声,从阴影里走出,烛光映出她半边姣好的面容,另一半仍隐在黑暗里。命门那得看沈大人能出什么价。
你要什么
自由。她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事成之后,我要一张出城的通关文牒,再无人追查我的去向。
我眯起眼。成交。
她唇角微翘,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却只撕下其中一角递给我。先付定金——萧煜辰三日后会秘密调兵,地点在这儿。
我扫了一眼,是城西一处废弃粮仓。就这
剩下的,等您兑现承诺再给。她拢了拢斗篷,转身欲走。
等等。我冷声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我万一这情报是假的——
她回头,眼里闪过一丝讥诮。沈大人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不过……她顿了顿,听说萧煜辰最近也在找‘天机阁’的线索,出价可比您大方多了。
我心头一凛。你在威胁我
她笑而不语,身影已隐入雨幕。
我攥紧那角残信。
来人。我低喝一声。
暗处闪出两名心腹。跟着她,摸清她的落脚点。
是!
雨声渐狂,我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冷笑。
——林青羽,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玩火。
三日后,城西粮仓。
我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目标地点,可推开门的一瞬——
空无一人。
地上只留一张字条:
沈大人,您来晚了。
身后,弓弦拉紧的声音骤然响起。
——中计了!
我瞳孔骤缩,矮身疾撞向侧窗——哗啦!木屑混着冷雨扑面,人已翻滚而出。
屋檐下黑影扑来!我袖中短刃顺势上撩,利刃割开皮肉的闷响混着惨哼。滚烫的血混着冷雨溅进眼角。
大人!心腹的嘶吼从另一侧传来,刀兵撞击声撕开雨幕。
我借力跃下,砸进泥泞。追兵脚步声已至头顶。
走!我低吼,与接应的心腹汇入雨夜小巷。
身后厉喝追至:放箭——!
破风声尖啸。
箭羽射中我的一瞬间,一股大力把我推了一下,箭矢擦肩钉入泥墙。
林青羽我反手掷出短刃,黑暗中一声痛呼,你怎么在这
他们发现我把情报给了你,想除掉我,还在此地设下埋伏,我刚刚脱线就赶了过来。
追!追兵怒喝。
我们先走。
刑部大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像腐烂的伤口。
我裹着狱卒的粗布衣,低头跟在牢头身后。火把的光在石壁上跳动,映出囚室里一张张麻木的脸。
就这儿。牢头指了指最深处那间,压低声音,半刻钟,大人抓紧。
我塞给他一锭银子,他掂了掂,满意地退到阴影里。
铁栅栏后,赵怀安靠墙坐着,囚衣上沾着暗红的血渍。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你怎么来了他嗓音嘶哑。
我蹲下身,萧煜辰给你安的什么罪名
他扯了扯嘴角。城南酒肆的掌柜死了,凶器是我的佩刀。
荒谬!我咬牙就因为送给我几次情报就要除去你。
更荒谬的是——他忽然前倾,铁链哗啦作响,今早有人在我牢饭里塞了张字条,说三日后,萧煜辰要借‘肃清逆党’之名,抄了沈家。
我瞳孔骤缩。
证据呢
他伪造了沈家通敌的密信,就藏在刑部密档室。赵怀安压低声音,知白,你得抢在他前面——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猛地站起。
我会救你出去。我飞快从袖中滑出一枚蜡丸,塞进他掌心。含在舌下,能假死十二个时辰。
他攥住我的手腕。别犯险!萧煜辰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我冷笑。那就让他看看,网够不够结实。
牢头的咳嗽声逼近。
我最后看了赵怀安一眼,转身没入黑暗。
主母的咳血染红了锦帕,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我攥紧她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床榻边,太医额头渗着冷汗,声音发颤:
夫人中的毒……药性变了。
什么意思我嗓音冷得吓人。
他哆哆嗦嗦捧起药碗,这方子里多了味‘断肠草’,会催发原先的毒性……
我猛地砸了药碗,瓷片飞溅。
——有人要主母死。
——而且就在沈府内。
把厨房的人全叫来。我盯着地上漆黑的药汁,就说主母醒了,要赏赐他们。
偏厅灯火通明。
二十多个仆役战战兢兢站着,我慢条斯理拨弄着茶盖。
主母念你们伺候尽心。我推过一碟桂花糕,都尝尝。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我轻笑,怕有毒
最前排的小丫鬟抖着手拿了一块。接着是厨娘、杂役……最后轮到常嬷嬷时,这老虔婆突然跪下:
老奴牙口不好……
我猛地掐住她下巴,把糕点硬塞进去。主母赏的,你敢不吃
她疯狂挣扎,糕点碎屑混着口水往下掉。突然,她僵住了——因为我正把另一块往自己嘴里送。
看,没毒。我嚼着糕点俯身,贴着她耳朵问:那你怕什么
她瞳孔骤缩。
我甩开她,厉喝:搜她屋子!
半刻钟后,暗卫捧来一包药粉。太医验完脸色煞白:是……是断肠草。
我踩住常嬷嬷的手,碾得骨节咯咯响:解药。
她疼得涕泪横流:在、在老奴枕芯里……
我弯腰揪起她衣领:谁指使的
她嘴唇哆嗦着,突然眼珠凸出,嘴角溢出血沫——竟咬舌自尽了。
清理干净。我甩开尸首,转身时瞥见窗外黑影一闪。
——很好。
——萧煜辰现在知道,他的狗被我宰了。
马蹄声踏碎深夜寂静时,我正烧到第七封密信。
火盆里的纸张蜷缩成灰,窗外突然亮起一片火光。
少爷!管家撞开门,脸色惨白,锦衣卫围了府邸!说是奉旨搜查逆党文书!
我冷笑一声,抬脚碾灭火星。
——来了。
——萧煜辰这条毒蛇,终究还是嗅到了血腥味。
让他们搜。我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袖,记得把藏书阁的灯都点上。
管家瞪大眼睛:可那里有——
照做。
藏书阁内,我刚刚合上暗格,楼下就传来铁甲碰撞声。
沈大人好雅兴。萧煜辰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深夜还在苦读
我转身,见他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夜露,身后跟着三个手持罗盘的工匠。
萧大人深夜造访,才是真辛苦。我提起茶壶斟了一杯,新到的云雾,尝尝
他盯着我指尖,忽然笑了:沈大人这手,怎么沾了墨
我低头看——果然,方才转移密件时蹭到了机关暗格里的炭灰。
批注古籍,难免的。我随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大人要查什么我帮您找。
他踱到书架前,指尖划过那些烫金书脊:听闻沈家藏书阁有前朝禁书,本官特来开开眼界。
都是些账本杂记。我拉开最显眼的抽屉,您慢慢看。
工匠们立刻围上来,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萧煜辰却盯着我袖口:沈大人似乎很热
——该死。
——密道里闷热,我竟忘了擦汗。
阁楼逼仄,自然闷热。我索性解开领扣,大人若嫌热,不如去院里查
他忽然伸手按住我要合上的抽屉:这账本...墨迹未干啊。
我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方才临时伪造的假账!
江南漕运的数目,今日刚核完。我面不改色地抽出一本真账册递过去,大人若不信,对照看看
他眯眼审视我许久,突然对工匠喝道:拆了这面墙!
铁凿刚碰到砖石,窗外突然传来尖叫声:走水了!西厢房走水了!
我慌忙推开窗户:那是...祠堂方向!
萧煜辰脸色骤变——沈家祠堂供着先帝御赐牌匾,若被烧毁,他这搜查官第一个获罪!
留两个人继续搜!他疾步往外冲,到门口又回头深深看我一眼,沈大人,我们...改日再叙。
我恭敬作揖,直到脚步声消失才直起腰。
暗卫从梁上跃下:主子,密道里的东西都转移了。
不够。我擦掉掌心冷汗,去把东院也烧了。
啊那可是...
就是要让萧煜辰知道。我推开窗,看远处冲天的火光,我沈砚霜为了毁证,连什么都敢烧。
夜风吹散余烬,像一场黑色的雪。
5
琼林诡局
琼林宴。
陛下高坐御台举杯,诸卿皆是栋梁之材,今日之宴,非独为庆贺,更为考校尔等实才,以备将来社稷之用。
萧煜辰适时起身,姿态恭谨:陛下圣明。纸上得来终觉浅,臣斗胆提议,设三局微末之试,一观新科俊杰临机应变、经世济民之能,亦为陛下助兴,不知圣意如何
准。
殿中气氛陡然微妙。新进士们或兴奋或紧张,目光闪烁。
我端坐席间,指尖冰凉。
萧煜辰的目光,如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在我身上。
那幅《寒山钓雪图》在案几上缓缓展开时,满堂寂静。
我盯着画中蓑衣老翁的鱼竿——笔锋走势不对,墨色也过于新鲜,像是后来添上去的。
沈大人,你先请吧。萧煜辰的声音从高座传来,一炷香内,解出画中谜题。
他指尖轻敲扶手,香炉里的细烟笔直上升。四周坐满了朝中重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我背上。
——这不是比试。
——是刑场。
我故作沉思地抚过画卷,指尖在右下角停顿——那里有极淡的针孔痕迹。
山水画讲究留白,我故意提高声调,这钓翁的位置,似乎偏离了构图重心...
余光里,萧煜辰的嘴角微微抽动。
香燃过半,我慌乱地翻查随身书箱,实则从暗袋摸出兄长的密码册。画中钓线指向的远山轮廓,赫然对应册中第七页的星象图!
原来如此!我突然拍案,这不是钓竿,是北斗!
满座哗然。
我蘸墨在宣纸上疾书:寒山非山,乃指紫微垣;钓雪非雪,实为贪狼星动——此画暗藏的是钦天监去年密报的彗星袭月之兆!
侍从将答案呈给萧煜辰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精彩。他轻轻抚掌,来人,把画翻过来给沈大人看看。
绢布翻转的刹那,我浑身血液凝固——
背面赫然一行朱砂小字:汝已入吾彀中。
那根本不是朱砂。
是血。
我强撑着拱手谢礼,袖中手指掐进掌心。画轴末端反射的冷光让我突然醒悟——那里嵌着一面微型铜镜,正对着我的...
喉结。
沈大人怎么出汗了萧煜辰亲手递来帕子,莫非...这谜题另有玄机
我接过帕子按在颈间,恰好遮住那道烫伤的疤痕:下官只是惭愧...差点辜负大人栽培。
他忽然俯身,带着松墨气息的耳语刮过耳廓:北斗第七星叫什么
——摇光。
——也是沈大人的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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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佯装咳嗽掩住颤音:确实。
他直起身,声音陡然提高,下一题是兵事,本官期待沈大人...更精彩的表现。
沙盘上的城池模型在烛光下泛着血色。
我盯着那座被标注十万平民的木质城楼,耳边回荡着兵部尚书的冰冷宣告:
叛军挟持百姓固守,三日不破城,敌军援兵即至。
满殿文武的目光都聚焦过来。皇帝倚在龙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
萧煜辰站在沙盘对面,似笑非笑:沈大人,请演示破城之策。
——这是道送命题。
——火攻可速胜,但会烧死满城妇孺;围而不攻,则贻误战机。
我拾起代表火炮的木块,故意在沙盘边缘徘徊。余光瞥见萧煜辰的指尖移向腰间玉佩——那是他惯常的杀人前兆。
禀陛下。我突然将火炮扔回木箱,臣请调虎离山。
满堂哗然。
说下去。皇帝终于睁开半阖的眼。
我抓起三枚骑兵棋子推向侧翼:派轻骑烧毁敌军粮仓,同时散布谣言说主力在西门。手指划过沙盘,待守军分兵救援时——一枚尖刀棋直插东门,派死士从排水渠潜入,开城门。
兵部尚书胡须颤抖:这...这太冒险!
比屠城冒险我直视萧煜辰,还是说,诸位大人觉得百姓性命不值这个风险
死寂中,皇帝突然抚掌大笑:妙!朕准了。
萧煜辰鼓掌的动作像在给死人撒纸钱:沈大人果然...仁心似铁。那看下个题目你如何解
刑部侍郎牵来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此次演练,保护此人穿过刺客围堵到达终点,方为胜者。开始~~~
铜锣骤响!
那老农抬头瞬间,我心头骤紧——他虎口有常年握刀的茧,靴底还沾着刑部大牢特有的红泥。
十道黑影从箭楼跃下,刀光直取老农咽喉。我拽着他滚到粮车后,他竟下意识反手扣我脉门!
别动!我佯装保护,实则一记暗劲震麻他手臂,想活命就装瘸子。
刺客的弩箭钉入车板,距离我太阳穴仅三寸。我踹翻粮车作掩护,拖着老农窜入马厩。
看似考验,实则想要我性命。
躲好。我把老农一下推到马槽下面。
转身迎敌时,我故意让袖箭射偏,射到刺客肩膀——那名蒙面刺客愣了下,立即借机撤退。
沈大人!场外官员惊呼,刺客往西山跑了!
我焦急地追出半里,眼看刺客消失在密林,却悄悄折返校场。
果然,老农正鬼鬼祟祟蹲守在我返回的路上!
抓到你了。我自背后掐住他脖子,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告诉萧煜辰,下次找刺客,记得把牢饭味洗干净。
他猛地肘击我肋下,我顺势惨叫倒地。
保护大人!赶来的侍卫乱箭齐发,那细作当场被射成刺猬。
萧煜辰拨开人群时,我正捂着伤口呻吟。他蹲下替我擦汗,帕子却重重按在伤口上:沈大人演技...越发精进了。
不及萧大人...我疼得倒吸气,连环计用得妙。
他忽然扣住我手腕,拇指按在脉门——他在测我内力深浅!
刚刚沙盘推演...他声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沈知白,你以前最恨火攻,曾说焚城者当入阿鼻地狱。
我心头狂跳,面上却笑:所以下官选了排水渠啊。
远处传来收兵的号角。萧煜辰松开手,在我染血的官服上擦净手指:明日御前奏对,本官给大人准备了...更精彩的考题。
侍卫搀我起身时,我瞥见西山方向升起一缕青烟——那是刺客逃往的方向,也是兄长笔记里标记过的...萧家秘密练兵场。
肋下伤口渗出的血染红指尖,我却笑了。
——萧煜辰,你以为这是猫捉老鼠
——殊不知老鼠牙上...淬了毒。
萧煜辰的名单在烛火下泛着血色。
我盯着那十二个名字,指尖发冷——礼部侍郎周延、都察院左都御史郑明远、兵部郎中薛松……全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三日内,让这些人‘消失’。萧煜辰倚在太师椅上,唇角含笑,沈大人应该明白,拒绝的后果。
我缓缓合上名单:萧大人是要下官……杀人
清君侧罢了。他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当然,若沈大人心慈手软,本官不介意换个人执行。
——名单上有沈家旧部,也有萧煜辰自己的党羽。
——这是一场无论怎么选都会流血的棋局。
我忽地笑了:何须三日明日早朝前,下官就能给大人一个交代。
萧煜辰挑眉:哦
不过……我压低声音,需要借大人‘天机阁’的密档一用。
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旋即大笑:有意思!本官倒要看看,沈大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当夜,刑部档案库的烛火亮至三更。
我蘸着朱砂在几份陈旧奏折上勾画,暗卫在一旁低声汇报:周大人已秘密送抵西山别院,郑御史假装染疾闭门不出……
不够。我吹干墨迹,萧煜辰要见血,我们就给他血。
展开伪造的北境密报,我刻意在薛松名字旁批注疑似通敌。这封假情报很快意外落入锦衣卫手中。
黎明时分,整个皇城都在传——兵部薛郎中勾结外邦,罪证确凿!
主子!暗卫慌张闯入,萧大人带兵围了薛府,但……
但什么
但他们抓的是薛大人的替身!真薛松今早突然被调往南疆了!
我手中的茶盏咔嚓裂开一道缝。
——中计了!
——萧煜辰早料到我会保人!
薛府后院,我盯着那具尸体浑身发冷。
假薛松的衣襟里露出一角密信,上面赫然是我模仿兄长笔迹写的按计划行事。更可怕的是,尸体耳后竟有朱砂胎记——和我左颈被烫伤的那处一模一样!
沈大人找什么呢萧煜辰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袖中暗箭已抵在他喉间:萧煜辰,你——
嘘……他竟笑着握住我颤抖的手腕,你听。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至少上百锦衣卫正包围院落。萧煜辰俯在我耳边轻声道:看到朱砂胎记了只要我想,满朝文武都会知道,沈知白……是个女人。
我瞳孔骤缩。
不过……他突然退后两步,高声喝道,来人!薛松及沈大人勾结逆党证据确凿!
来人!把沈大人绑了。
6
生死棋局
牢房外的欢呼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新储君千岁——
萧大人……不,殿下英明!
我蜷在墙角,用稻草数着日子。三天。萧煜辰把我关在这里三天,没审没杀,像在等什么。
铁门突然被踹开。
吃饭了,沈大人。一个瘦小太监低头进来,托盘上的馒头滚到我脚边。他指甲缝里沾着朱砂——是萧煜辰天机阁的人。
我掰开馒头。
一张字条,六个字:你的棋盘碎了。
我冷笑,指腹摩挲到纸背的颗粒。磷粉凑近闻,还有龙涎香——是御书房的东西。
告诉萧煜辰。我舔掉指尖的粉末,碎棋盘也能扎死人。
小太监退后两步,突然咧嘴笑了:殿下还说,您若肯写认罪书,沈家女眷可免充军。
他知道我是女人。
门外忽然响起盔甲碰撞声。新调来的守卫,每两个时辰一轮岗。萧煜辰在防我,防一个手无寸铁的囚犯。
黄昏时,老太监来送药。
他手抖得厉害,药汤洒在我腕上,烫出一片红痕。沈大人保重……他弯腰时,喉结滚动得像在咽血,陛下今早吐了血,说……说梦见先帝了。
药碗底有一道新刻的凹痕——亥时三刻,东角门。
我捏碎碗沿的瓷片。
皇帝在求救。
半夜,守卫换岗的间隙,我用瓷片在墙上划字。磷粉混着血抹在划痕上,黑暗中浮现幽蓝光点:东宫火起,则乱。
萧煜辰要当储君好。我偏要烧了他的登天梯。
窗外突然传来乌鸦叫。三长一短——是赵怀安当年教我的暗号。
我抠下砖缝里藏的铜钱,弹向铁窗。
当啷一声。
远处立刻有人闷哼倒地。很好,林青羽的旧部还活着。
我对着月光摊开掌心。
磷粉粘在胎记上,像一块溃烂的疤。
萧煜辰……我碾碎那些发光的粉末,你以为赢了
牢房外,礼炮轰鸣。新储君的庆典,正是杀人的好时辰。
乌鸦在叫。
三声短,两声长——是赵怀安教的预警暗号。
我攥紧宫女裙摆下的匕首,毒酒的余味还在喉咙里烧。那个看守现在应该口吐白沫了,但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发现他。
土地庙的门轴发出腐朽的呻吟。
血腥味扑面而来。
供桌下蜷着一团黑影,呼吸声像漏气的破风箱。
林青羽我压低声音。
黑影动了动,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指甲缝里全是黑血。沈……知白她的声音哑得吓人,喉管上有一道新鲜的勒痕。
我掀开供桌布帘,差点呕出来。
她的右腿烂了,伤口化脓,蛆虫在腐肉里蠕动。左肩插着半截断箭,箭杆上刻着天机二字——萧煜辰的亲卫箭矢。
拿着。她突然暴起,染血的羊皮卷塞进我袖袋。力道大得惊人,。能毁了他……她咳出一口血沫,溅在档案火漆上,但别信皇帝……别信……任何人……
远处传来犬吠声。
萧煜辰的猎犬闻着血腥味来了。
我掰开她黏在档案上的手指,摸到一块硬物——是半枚虎符,边缘还带着她体温。
他们……用烙铁烫我……林青羽突然抓住我衣领,瞳孔开始扩散,我骗他们……说档案在太子……
她的喉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死了。
我盯着她圆睁的眼睛,想起三个月前她在醉仙楼抛媚眼的模样。那时候她鬓边还簪着牡丹,现在只剩半片耳垂,另一片显然是被人生生撕下来的。
犬吠声越来越近。
我掏出火折子点燃供桌上的破经书,火苗窜上神像的蛛网。烧掉她,烧得面目全非,萧煜辰就认不出她身上的刑讯痕迹——
东边!庙外有人吼。
我踹开后窗翻出去,羊皮卷贴着心口发烫。林青羽的血渗过布料,在我中衣上印出四个字:母弑父,子弑君。
身后轰隆一声,土地庙的匾额砸进火堆。
那上面写着有求必应。
烛火把我的影子钉在墙上,像具吊死的尸首。
羊皮卷在案上摊开,林青羽的血已经干涸成褐色。我指尖摩挲过第一行字——
承平十七年,萧氏饮鸩,非病卒。
先帝亲手赐的毒酒。因为萧煜辰的母亲怀胎七月时,被诊出腹中胎儿有西域胡商的血脉。
难怪……我冷笑。萧煜辰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根本不像中原人。
下一页是兄长的字迹,潦草得像被追杀时写的:玉牒造假,萧非皇室——
后面被血糊住了。我对着烛光细看,发现纸缘有细小的齿痕。
兄长临死前咬下了这页纸,吞进了肚子。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我猛地抬头,看见墙上的影子多了一截——房梁上有人!
吹灭蜡烛的瞬间,一块碎瓦砸在我脚边。屋顶传来衣袂破空声,轻得像是夜猫子跳檐。
我攥紧档案贴墙而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擂鼓。
咕咚。
墙角狗洞滚进来半块馊饼。
我捡起来掰开,里面裹着半张刑部轮值图,背面用炭笔画了条密道——是赵怀安当年分管刑部时挖的。图上还粘着一粒黍米,这是暗号:明日丑时,档案库东墙。
重新点燃蜡烛,我翻到档案最后一页。
一行朱砂小字刺进眼里:若想真正击败我,你必须先面对陛下的选择。
笔锋凌厉得像刀刻,但收笔处虚浮发抖——这不是皇帝日常批奏折的力道。我见过陛下朱批,他写字喜欢在捺上挑个钩,像把出鞘的匕首。
窗外忽然传来打更声。
三更了。
我迅速把档案卷进袖中,却摸到个硬物——是林青羽死前塞给我的半块虎符。借着月光细看,符身上刻着羽林二字,但纹路被锉刀改过。
真正的羽林军虎符,应该在皇帝枕头底下。
陛下啊陛下……我用指甲刮着虎符上的篡改痕迹,您到底是被胁迫……还是共谋
屋顶又传来一声瓦片轻响。
这次我故意打翻烛台,让火苗窜上帐幔。趁着浓烟滚出窗户,我钻进狗洞。
背后传来档案燃烧的噼啪声,像有人在笑。
牢房的霉味往我肺里钻。
混着血痂的腥气。
沈解元。
蟒纹靴碾碎地上稻草,萧煜辰的影子笼住我。
我蜷在墙角抬头。
喉结滚动。
——得让他看见我发抖。
大人明鉴……我嗓子哑得像吞了炭,下官…不敢翻盘。
玉扳指在他拇指上转。
第三圈停住。
我知道他要下刀了。
果然。
冰凉刀尖抵住我下巴。
赵怀安招了。他笑,说你藏了密诏。
草席下的碎石硌得我膝盖生疼。
我却在数背后砖缝的湿度——
西北角渗水最重,通排水渠的暗门该在那边。
密诏烧了…我咳出血沫,但林青羽死前…说过天机阁…
刀尖猛地一压!
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她说了什么
他声音很轻。
我盯着他瞳孔骤缩的瞬间。
赌对了。
说阁老…在找先帝的……我故意气若游丝。
突然暴起掐住我喉咙!
后脑砸在墙上,眼前炸开金星。
说清楚!
他袖口龙涎香混着火药味。
我嘴角扯出笑。
多新鲜啊萧阁老,你也会急
在找…血盟书…我断续喘息,但她说…藏在…
窗外突然有铠甲碰撞声。
他掐我的手一松。
就现在!
我扑通跪倒:求大人给条活路!我愿当诱饵引出余党!
他俯身拍我脸颊。
冰凉如蛇信。
乖。
转身时蟒袍扫过我伤口。
铁门轰然关闭。
我抹掉脸上血,舔到齿缝里的墙灰。
——西北角第三块砖。
指尖摸到缝隙里的铁锈。
远处传来赵怀安的惨叫。
我抠砖的手没停。
萧煜辰以为掐断了我所有退路。
可他忘了。
沈家藏书阁的机关图……
是我九岁时,兄长蘸着朱砂画在我脊背上的。
7
金殿血祭
炭粉在嘴里像烧红的铁渣。
我硬吞下去。
喉咙瞬间烧穿似的疼。
——很好。
要的就是这副破锣嗓子。
天刚泛青,我踹开柴房的门。
袖子里密诏硌着腕骨,疼得清醒。
金銮殿前侍卫横戟:无诏不得入!
我直接撞上去!
肩膀伤口崩裂,血溅在玄甲上。
让开!
一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锈。
侍卫愣神的刹那,我冲进大殿。
百官回头,抽气声此起彼伏。
沈知白!
他不是下狱了吗……
我扑跪在丹墀下。
血从膝盖渗进金砖缝里。
臣——
嗓子里滚出的字像刀刮锅底。
满殿瞬间死寂。
皇帝手里的茶盏顿了顿。
萧煜辰站在御座右侧,指节捏得发白。
我掏出密诏高举过头。
羊皮纸被血染透边角。
萧煜辰通敌卖国!
每个字都呕血似的挤出来:勾结北燕……谋害先太子……证据在此!
萧煜辰笑出了声。
沈编修疯了吧他转向皇帝,罪臣攀咬,该割舌——
我猛地撕开衣领!
锁骨下烫烂的胎记狰狞毕露。
这嗓子是刚吞炭毁的!
我盯着皇帝瞳孔骤缩,臣若有一句虚言——
抄起案上裁纸刀就往心口扎!
拦住他!皇帝暴喝。
羽林卫扑来夺刀,我趁机把密诏甩向御史台。
羊皮纸在空中展开,先帝朱印刺得人眼疼。
萧煜辰突然动了。
蟒袍掠过御阶直扑向我——
护驾!老太监尖啸。
他袖口寒光一闪。
我早等着这刻。
侧身让过匕首,反手把另一卷东西塞进他腰带。
——是林青羽缝在衣襟里的血书。
阁老急着灭口我哑声笑,不如先看看……您母亲当年怎么死的
萧煜辰身形一滞。
就这一滞,羽林卫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皇帝慢慢站起来。
茶盏在他脚边碎成瓷片。
给朕……
他声音抖得厉害:
一字一句……念!
我咳着血笑出声。
炭灰混着血沫溅在御前。
赌赢了。
萧煜辰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那种——胜券在握的笑。
臣确实有罪。他整了整蟒袍领口,声音清朗,但陛下,您敢说……这些事,您不知道
满朝死寂。
皇帝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猛地一蜷。
我盯着他指尖发白的关节。
——他在抖。
放肆!老太监尖声呵斥。
萧煜辰充耳不闻,反而上前一步:三年前北境军饷案,是您暗示臣压下;去年科举泄题,是您授意臣栽赃给礼部——
住口!皇帝猛地站起,茶盏翻倒,滚烫的茶水泼在龙袍上。
群臣哗然。
我趁机从袖中抽出那卷黄帛。
羊皮纸摩擦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建安七年,陛下密诏。我沙哑的声音像钝刀割肉,‘着萧煜辰节制御林军,便宜行事’——
假的!皇帝暴喝。
我翻到第二页:建安八年,朱批‘东宫事可酌处’——
羽林卫的刀突然架在我脖子上。
萧煜辰大笑:陛下现在灭口,是不是太迟了
皇帝脸色铁青。
我咽下喉间血腥,继续念:‘若太子不安分……’
够了!皇帝抓起砚台砸下来。
墨汁溅在我脸上,顺着下巴滴在密诏上。
黑色的,像血。
萧煜辰突然伸手——
我以为他要抢密诏。
没想到他直接扯开自己衣襟!
陛下要不要看看心口那道疤他冷笑,当年您让臣‘酌处’东宫时,太子殿下抓的——
皇帝踉跄后退,撞翻了御案。
我趁机举起最后一张纸。
这是林青羽临死前,从萧府密室带出的账本。我每说一个字,嗓子都像刀割,记录陛下收受的黄金……足足八十万两!
死寂。
然后——
逆臣!!!皇帝突然暴起,一脚踹翻御前侍卫,给朕拿下萧煜辰!立刻!!
萧煜辰还在笑。
直到禁军按住他肩膀,他才轻声道:陛下,您忘了……御林军虎符,在臣怀里。
皇帝的表情瞬间凝固。
我咳着血爬起来,从袖底摸出最后一样东西——
半块染血的青铜虎符。
巧了。我哑声说,另外半块……刚从萧大人书房暗格里取出来。
萧煜辰瞳孔骤缩。
皇帝突然疯了似的扑向龙案,抽出尚方剑——
凌迟!他剑尖指着萧煜辰,却对着所有人大吼,诛九族!!
我跪在血泊里低头。
8
密道惊魂
嘴角无声勾起。
——棋局终了。
该屠大龙了。
萧煜辰的玉冠掉了。
他散着头发大笑的样子,像头濒死的狼。
——那就都别活了!
他摔碎玉佩的瞬间,殿外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
御林军。
全是他的死士。
陛下小心!老太监刚扑过去——
一支弩箭就钉穿了他喉咙。
血溅在龙袍上。
皇帝僵在原地,像个吓傻的孩子。
我趁乱滚到殿柱后,摸到袖中冰凉的铜钥匙。
——藏书阁密道的钥匙。
沈砚霜!萧煜辰的声音穿透混乱,你以为赢定了
殿门被重重关上。
外面传来泼油的哗啦声。
火油。
他要烧殿。
我蜷在阴影里,看见一个小太监爬过来。
他喉咙被割开一半,用血淋淋的手指在我掌心写字:
【地】
【火】
【申时】
写完就断气了。
申时——还有半个时辰。
我掰开他另一只手。
掌心攥着半张硝石配方的残页。
找……赵……小太监最后一口血喷在我衣襟上。
懂了。
火药埋在地下。
申时引爆。
我撕下袍角裹住手,猛地推开侧窗——
拦住她!萧煜辰厉喝。
三支弩箭擦着我耳廓钉入窗棂。
我翻身滚出窗外,落地时听见殿内萧煜辰的冷笑:
沈砚霜,你跑不掉的——
——整个皇城底下都是火药!
我冲向藏书阁的脚步一顿。
妈的。
疯子。
真正的疯子。
藏书阁的门锁着。
我掏出铜钥匙的手在抖。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叛军在搜宫。
钥匙插进去。
转不动。
卡住了。
我咬牙猛踹门板——
谁!拐角传来呵斥。
我拔出死人身上摸来的匕首,回身——
是我。
赵怀安的脸从阴影里浮现。
他半边身子都是血。
御林军倒戈了三分之二。他喘着粗气,我的人只能撑一刻钟——
地下有火药。我打断他,申时爆。
赵怀安脸色瞬间惨白。
你去正阳门佯攻。我继续拧钥匙,吸引他们兵力。
那你——
我去拆引线。
钥匙终于转了。
门开的一瞬,赵怀安抓住我手腕:
你知道引线在哪
我咧嘴笑了:
当年我哥设计的密道图……
就刻在我背上。
钻进密道的瞬间,听见赵怀安在门外喊:
活着回来!
黑暗吞噬了我。
密道里全是霉味和血腥气。
我摸着墙上的刻痕前进——
左三,右五,第七块砖后是机关。
指尖触到凸起。
按下。
地面突然倾斜——
我滑进更深的黑暗。
落地时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不是水。
是引线燃烧的声音。
眼前骤然亮起火光。
十根引线,像十条火蛇,正朝着不同方向窜去——
每条尽头都是火药桶。
我拔出簪子扑向最近的那根。
火舌离火药桶只剩三寸——
簪子斩下的瞬间,热浪灼伤了我的手背。
一根。
九根。
转身时撞翻了油灯。
火苗轰地窜上房梁。
沈砚霜!
萧煜辰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他站在密道口,逆光的身影像个恶鬼。
你输了。
他举起火把。
一起死吧。
火把落下。
我扑向最后一根引线——
同时听见赵怀安在远处嘶吼:
放箭!!!
箭雨破空的尖啸中。
我的簪子割断了引线。
萧煜辰的火把离地半寸——
一支羽箭穿透他肩头。
火把坠地。
我滚过去用身体压灭。
抬头时。
看见萧煜辰跪在密道口,血像小溪一样往下流。
他居然在笑。
沈……
血泡从他嘴角涌出。
然后轰然倒下。
我瘫在火药桶旁边。
手抖得握不住簪子。
远处传来潮水般的欢呼——
叛军伏诛!
陛下万岁!
我闭上眼。
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是血。
是火。
是终于结束的黑暗。
血还在顺着袖口往下滴。
我瘫坐在藏书阁的废墟里,手指摩挲着从萧煜辰身上摸来的铜牌。
天机二字泛着冷光。
沈大人!
赵怀安踹开摇摇欲坠的门,铠甲上全是血:叛军主力往金銮殿去了!
我猛地站起,眼前一阵发黑。
不对...我攥紧铜牌,萧煜辰刚刚说...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小心!
赵怀安扑倒我的瞬间,一支黑羽箭钉入书架。
箭尾绑着卷帛书。
我颤抖着展开:
【血祭启动
子时三刻】
落款是个狰狞的狼头印。
血祭赵怀安脸色骤变,什么意思
我盯着帛书上那些奇怪的符号。
突然想起兄长临终前塞给我的那张纸条。
帮我挡着!
我扑向最里侧的书架,从暗格里取出一个铁盒。
盒盖打开的瞬间——
赵怀安倒吸冷气:这是...
我哥的密码盘。我飞快转动青铜圆环,他当年就是查这个死的。
窗外喊杀声越来越近。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密码盘。
第一个符号对上时,铜盘突然弹开暗格!
掉出一张泛黄的纸:
【血祭=屠杀百官
制造混乱】
操!赵怀安一拳砸在墙上,现在金銮殿全是文武大臣!
我继续破译:
【执行者:御膳房
乐师
太监】
每一个字都让我浑身发冷。
这些人此刻都站在皇帝身边!
必须找到完整名单。我撕下染血的衣袖包扎伤口,天机阁肯定有备份。
赵怀安按住我:你站都站不稳了!我去!
你进不去核心档案室。我咬牙起身,只有持牌人才能...
突然僵住。
铜牌背面刻着细小的字:
【子时
水位降
密道现】
排水渠!我拽起赵怀安,萧煜辰在宫里修了第二条密道!
我们撞开后窗时,月光正照在御河上。
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我带人佯攻正门。赵怀安塞给我一把匕首,半刻钟!
我跳进齐腰深的污水里。
腐臭味呛得我眼泪直流。
顺着水流方向,摸到一处铁栅栏——
上面挂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林青羽的暗桩。
他心口插着封信:
【沈大人亲启】
我颤抖着展开:
【阁中卧底已暴露
速毁东墙第三柜
青羽绝笔】
污水突然暴涨!
是赵怀安他们开始行动了。
我憋气潜入水下,找到暗门机关。
铜牌插入的瞬间,暗流把我卷进一条隧道。
浮出水面时,眼前是间石室。
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名牌。
御膳房总管。
乐师首领。
司礼监掌印...
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红点。
有些已经打上了叉。
我踉跄着扑向东墙。
第三柜上贴着【血祭】二字。
柜门锁着九重机关。
妈的...
我摸出兄长的密码盘,开始对第一道锁。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搜仔细点!有人厉喝,阁主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屏住呼吸继续解锁。
第二道...第三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四道锁解开时,门缝里突然伸进一把刀!
在这!
我抓起砚台砸过去。
趁对方吃痛,猛地拽开第五道锁。
柜门开了一条缝。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木偶。
每个都穿着朝服,心口钉着名牌。
最上面是皇帝的傀儡——
脖子上缠着红线。
我掏出火折子。
拦住她!!!
三把钢刀同时劈来!
我滚地躲开,火折子飞向柜子。
不!!!
黑衣人扑向火焰的瞬间,我撞开西侧小窗。
下面是十丈高的悬崖。
跳下去的刹那,听见身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火光照亮了半个皇城。
我坠入冰冷的湖水中时,看见金銮殿方向升起平安灯。
赵怀安得手了。
血祭...
结束了。
9
真相大白
金銮殿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尽。
我拖着伤腿迈进殿门时,满朝文武齐刷刷后退半步。他们盯着我手里染血的包袱,像在看一条毒蛇。
萧煜辰被铁链锁在殿中央,却依然挺直脊背。蟒袍破了,发冠歪了,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毒。
罪臣萧煜辰。老太监尖声宣判,谋逆弑君,罪证确凿!
萧煜辰突然笑了。
罪证他抬头直视龙椅,陛下,那些密诏上的朱批,可是您亲手所书。
皇帝猛地攥紧扶手,指节发白。
胡说八道!兵部尚书跳出来,分明是你伪造圣旨!
萧煜辰轻蔑地扫他一眼:张大人,三年前你收受北境军饷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朝堂瞬间炸开锅。
我冷眼看着这群衣冠禽兽互相撕咬。直到萧煜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沈编修。他嘴角勾起,或者该叫你...沈姑娘
死寂。
所有人的眼睛都钉在我脖颈的伤疤上。
我慢慢解开包袱。
萧大人好记性。我哑着嗓子,那您可还记得这个
玉佩落在金砖上,清脆一响。
萧煜辰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先帝赐给我姑姑的玉佩。我踩住那枚羊脂玉,背面刻着永和宫三个字。
萧煜辰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母亲死的那晚。我向前一步,永和宫起了场大火,是不是
他的铁链哗啦作响。
先帝为何要杀一个嫔妃我提高音量,因为她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
住口!萧煜辰突然暴起,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我弯腰捡起玉佩,举到阳光下。玉中隐隐透出朱砂字迹。
诸位大人看清楚了。我转向百官,这才是真正的...皇族密令。
老太监颤巍巍接过玉佩,对着光念道:
永和宫萧氏,窥见玉牒有异,着即赐死——
你闭嘴!!!萧煜辰嘶吼着扑来,铁链勒进皮肉。
我迎着他充血的眼睛:你母亲看见的,是先帝调换玉牒的证据吧当今圣上根本...
朕命令你住口!皇帝突然站起,龙袍下的手抖得厉害。
满朝文武跪倒一片。
只有我还站着,与萧煜辰四目相对。
你恨错了人。我轻声道,先帝杀你母亲,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而你...
我什么!他狰狞地笑。
你效忠的皇帝——我猛地指向龙椅,才是害你母亲枉死的真凶!
萧煜辰的表情突然空白。
殿外惊雷炸响。
暴雨倾盆而下。
不...他踉跄后退,不可能...
我掏出最后一样东西——本泛黄的宫册。
永和宫起居注。我翻开血渍斑斑的一页,先帝赐死令下达时,陛下正在场。
萧煜辰缓缓跪倒。
铁链砸在地上,像他崩塌的信念。
二十年...他盯着自己的双手,我竟为杀母仇人...当了二十年狗...
皇帝面如死灰。
来人!他突然尖叫,萧煜辰疯了!给朕拖下去凌迟!
晚了。我亮出袖中密信,半个时辰前,八百里加急已经送往各州府。
暴雨拍打着琉璃瓦。
萧煜辰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砚霜。他仰头看我,你赢了。
他猛地撞向盘龙柱!
血溅三尺。
10
沈砚霜
皇帝瘫在龙椅上。
我弯腰,从萧煜辰染血的衣襟里摸出半块虎符。
现在。我转身面对百官,该清算真正的罪人了。
雨声中,金銮殿的大门缓缓关闭。
萧煜辰的血还凝在盘龙柱上,殿内死寂无声。
我跪在御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双手捧着一封奏折。
罪臣沈砚霜,欺君罔上,女扮男装入仕,罪无可赦。
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朝臣们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
沈砚霜。他终于开口,你可知,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我缓缓抬头,直视天颜。
臣知罪。
但臣不悔。
殿内哗然。
狂妄!礼部尚书厉声喝道,女子入仕,混淆阴阳,败坏朝纲!陛下,此例绝不可开!
是啊!刑部侍郎附和,沈家女欺瞒圣上,若不严惩,日后人人效仿,朝廷威严何在!
我冷笑一声,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诸位大人急着治我的罪,可还记得——
我兄长沈知白,是怎么死的
殿内骤然一静。
皇帝的手指停住了。
我将信展开,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是兄长临死前留下的绝笔,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萧煜辰欲灭我沈家满门,若我身死,望吾妹代我入仕,揭露其罪’。
我抬眸,扫视满朝文武。
我欺君,是为了活命。
可萧煜辰欺君——
却是为了谋反!
死寂。
皇帝缓缓站起身,走下御阶,停在我面前。
沈砚霜。他嗓音低沉,你可知,朕现在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你沈家满门抄斩
我直视着他,缓缓叩首。
陛下若要杀,臣甘愿领死。
但臣只求一事——
请陛下追封我兄长沈知白为进士出身,让他……名正言顺地入史册。
皇帝沉默良久。
终于,他伸手接过我的奏折,翻开。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萧煜辰的罪证,以及我如何一步步设局,将他逼入绝境。
你倒是算无遗策。皇帝冷笑。
臣不敢。我低声道,臣只是……不想让兄长白死。
皇帝合上奏折,转身回座。
沈砚霜。
臣在。
你冒名入仕,本该处死。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念在你揭发逆贼有功——
皇帝抬眸,一字一顿。
朕,赦你无罪。
朝堂震动!
陛下!礼部尚书急声劝阻,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皇帝冷冷扫他一眼。
那依爱卿之见,朕该杀功臣
礼部尚书瞬间噤声。
皇帝继续道:沈知白追赠进士出身,入国子监名册。沈家爵位恢复,沈墨寒即日释放。
我眼眶一热,重重叩首。
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沈砚霜。
臣在。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沈知白’。
但朕准你——
以女子之身,入翰林院。
满朝哗然!
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
皇帝嘴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
怎么,不愿意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
臣……领旨!
走出金銮殿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赵怀安在阶下等我,见我出来,快步上前。
如何
我笑了笑,嗓音沙哑。
沈家……保住了。
他长舒一口气,随即皱眉。
那……你呢
我望向远处宫门,轻声道:
从今往后——
我不必再当‘沈知白’了。
他怔了怔,随即大笑,重重拍我肩膀。
好!沈砚霜——
这才是你!
我仰头,任由阳光洒在脸上。
是啊。
这才是我。
沈砚霜。
——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