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泱雪 本章:第一章

    我丈夫何珺刚退休,就开始享受吃两家饭的乐趣。

    他一边哄着我,一边把他的老情人和私生子都接来了小区。

    我看着我的蠢儿子把他们当成家人,又看着他们一齐在我面前演戏。

    我问何珺:你还要骗我吗

    那好,你的肺癌晚期,我也不瞒了。

    1

    自从何珺得了病,我和儿子统一了意见,对他隐瞒病情。

    这天,我正把何珺要吃的药换成别的药瓶。

    住在楼上的李梅,便哭哭啼啼砸了我家的门。

    她把我家老头叫了出去,说她儿子得了抑郁症,割腕了。

    何珺二话不说,红着脸就往楼上冲。

    平时连上个楼都要大口喘气的他,此时正背着壮实的少年下楼,两人一身血,摇摇欲坠。

    我替他们打了120。

    也跟着他们去了医院。

    一路上,何珺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眉宇间皆是不可遮掩的伤心之情。

    而那孩子眉眼间的线条,和年轻时的何珺几乎如出一撤。

    他这模样,让我不得不多想……

    2

    我在医院缴费时,我儿子清晏也来了,眼眶又红又肿。

    他和何珺的感情极深,甚至远胜过我这个亲生母亲。

    当年我被人陷害沉塘时,是我儿子叫来了何珺老师,报警救了我。

    在我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时,也是何珺娶了我。

    比起我这样名声不好的母亲,我儿子有了何珺那样体面的父亲之后,连腰杆都挺直了。

    何珺是个好人。

    好到当年主动去结了扎。

    说是这辈子只有清晏这一个儿子。

    所以这一次何珺得病,对我儿子的打击很大。

    他甚至辞了职,决心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尽孝。

    3

    医院走廊外。

    王梅来道谢,一言不合就对我们下了跪,还提出了一个过分又离谱的要求——让何珺认她割腕的儿子当干儿子。

    理由是:她儿子从小就没有爸爸,所以才得了抑郁症,而何珺是个好人。

    我笑了笑,不说话。

    为什么非是何珺呢

    我儿子清晏情绪低落,红着眼眶,几乎没思考就替我应下了:

    妈,让爸多个干儿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多做做善事,也是为爸爸积德。

    何珺也一脸期待,试探着问我:

    红儿,可以吗

    一眼就能看破的事情,他们还要演戏给我看。

    手腕缝了针的少年穿着病服,白着脸,也跪在我面前:

    还请干妈成全!

    既然都要把我当傻子演这一出戏,那我就陪他们演演吧。

    反正,心死不过一瞬间。

    心死后……也就不难过了。

    4

    何珺因为情绪激动,身体不适在医院待了几天。

    医生说何珺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太好,还要继续住院观察,但何珺一直吵着要回去,我便带他回去了。

    反正将死之人,在哪里死都一样。

    倒是王梅和她儿子,几乎是搬来了我们家。

    她顿顿给何珺做饭,给何珺洗贴身衣物。

    她做的菜,都是何珺喜欢吃的菜式。

    何珺一端碗,她就知道要盛汤。

    何珺一皱眉,她就知道要递牙签。

    两人间的默契,倒像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似的。

    我儿子是个榆木脑袋,不光对他们感恩戴德,甚至还把两间客房收拾了出来,让他们母子住下。

    梅姨,您真是辛苦了,这是给您买菜的钱。

    我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这幕。

    王梅假装推辞一番后,笑着把那叠钞票装进了口袋。

    而昨天——

    我偷偷做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王梅的儿子,就是何珺的亲生儿子。

    做了结扎手术的何珺,竟然有了个私生子。

    呵,我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做的结扎解除手术,又是什么时候让王梅母子搬来我们小区的。

    但我知道,我得和我儿子谈谈了。

    不然,这个家,就该是别人的了。

    5

    知道真相后的儿子。

    一点都不惊讶,甚至露出了一副解脱的表情。

    我怒其不争:你就甘心过这种生活吗

    活在谎言里,一天天品味道德被碾碎的生活

    儿子冷漠地撕碎了鉴定书。

    长叹了一口气。

    爸为了这个家操劳一辈子,就算是他犯了错,你就不可以体谅吗男人有传承血脉的想法,有什么过分的

    他字字句句都是袒护,立场鲜明。

    他将何珺视为唯一的父亲,而把我当成破坏他们父子情深的罪人。

    何况,我爸现在得病了,你还要闹什么他死了你才开心吗

    一句话,他将何珺的病情全归咎于我。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脐带之间的母子情,也不过如此。

    为了他的未来,我最后提醒道:

    私生子在法律上同样拥有继承权,而你如今又辞了职……

    儿子不耐烦地打断了我:

    钱,钱,钱!除了钱,你心里还有什么难怪爸一直不和你亲热,你就是个空洞无物的躯壳!

    他的言语如刃,瞬间将我拉回了他叛逆的青春时代。

    我独自抚养他长大,以擦鞋为生,受尽冷眼。

    他避讳我的存在,从不让我去参加家长会。

    也时常对我吼:妈,你能不能考虑下我你不要在外说是我妈妈,不也要给我同学的爸妈擦鞋!

    那时的我,满心愧疚。

    以为是我无法给予他更好的生活,才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

    此时,我才醒悟。

    我生出了一个多么冷血的东西。

    他不会记得,是我无数次的弯腰擦鞋,才换来了他身上干净的衣服。

    他只会记得,是何珺体面的身份,让他重拾了自信。

    他对何珺的感情,当然比我要深。

    他常常向人炫耀:我爸是老师,学识渊博。不像我妈,就是给人擦鞋的命。

    以前我不怪他,但现在,我寒心了。

    我年逾六旬,路已至此。

    原来,这些年错的不是路,而是行走的我。

    6

    和儿子谈完的当晚。

    我做了两件事。

    一是收拾了行李。

    二是告诉了何珺他真实的病情。

    我微笑着,用剪刀剪断了阳台上他养的合欢花。

    这些代表爱情的花,不适合生长在我们家里。

    何珺一瞬间愕然,反复问我:

    红儿,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我把单子丢在他床上,对他凌迟道:

    我没骗你,你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这一刺激,让他痛哭起来。

    顿时,家里灯火通明。

    最先赶来的是我儿子。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待仇人:付红,你真恶毒!你真恶毒!

    他重复了两遍恶毒。

    对我连妈都不叫了。

    不过正好,我确实也不想要他这个儿子了。

    第二个赶来的,是王梅。

    她伏在何珺的床边,用手臂环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儿哭:

    珺哥,不要紧的,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一切都会好的。你才刚退休啊,好日子才刚开始。你不是要看着你儿子结婚生子吗要打起精神来啊……

    是啊,现在的医疗是很发达。

    可是,能治好胃癌晚期的科技,我从未听闻。

    何珺,看来是你命不好。

    第三个赶来的人,是何珺的私生子。

    他瞪了我一眼,开始咆哮:

    我好不容易才正大光明地和爸爸住在一起,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

    是吗我只是告诉了他真相,这就是伤害他了

    那他这些年对真相的隐瞒,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伤害

    我不是王梅那种好说话的女人,愿意委曲求全当三多年。

    我虽然是个擦鞋子的。

    但我能活到现在,也是凭本事的。

    我被人打断过腿,也杀过人。

    正是这些经历,铸就了我今日的坚韧。

    这刻,我虽孤立无援,银发苍苍。

    好在生命之火尚未熄灭,余生尚可把握。

    7

    深知自身病况的何珺,终于不装了。

    他搬去了王梅的房间,并且让我儿子叫他的私生子为弟弟。

    所有人都顺着他,只希望他在最后的时光里能活得舒坦点。

    所以,我带着行李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

    直到我穿好了鞋。

    我的亲儿子又来忤逆我:

    妈,在这种关键时刻,你要是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我只觉得可笑:

    我回来干什么,看你们蛇鼠一窝

    他激动得青筋暴起:

    我们是蛇鼠,那你是什么起码梅姨会洗衣做饭,弟弟会给爸爸按摩。你呢这几天你有关心过爸爸吗

    我鼓了鼓掌。

    王梅听到动静之后,也赶来了。

    她一开口,两行泪就落下了。

    红姐姐,我们以姐妹相称不好吗你就留下来吧,我愿意永远做小的,您永远都是我姐姐。

    这一幕,让我深感时代的悲哀。

    如此崭新的社会里,竟还有人固守着旧日的腐朽观念,甘愿将自己置于尘埃之中。

    我决绝地关上门,你配吗

    8

    我定了酒店。

    又联系了中介看了房子。

    何珺名下的那处房产,等他死后,也无法剥夺我作为共有人的权利。

    所以,我不急。

    我搬出来,只是为了不让那群畜生恶心到我。

    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套让我满意的好房子。

    南北通透,阳台很大,适合养猫养狗。

    我花光了手上的流动资金,用全款付的。

    这些年,我从一个擦鞋的女人,慢慢成长为鞋店的老板,又开了自己的制鞋工厂。

    所赚的钱,是曾经的上万倍。

    可,在我儿子眼里,我还是那个被他所厌弃的擦鞋人。

    我的工厂开业庆典那天,他以同学聚会为由缺席。

    给我的原话是:还不是做鞋子的生意,妈你一辈子都绕不开给别人的脚服务。

    虽然,他之后向我道了歉。

    但他轻蔑的神情,像是一根刺,永远留下了。

    虽不痛不痒,也不致命,但膈应。

    它提醒着我:人这一生,永远都是独立的。

    哪怕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也是不可靠的。

    若我仍沉溺于往昔的卑微,晚年生活将是一片灰暗。

    不仅要承受他人的轻视,还要被迫接纳丈夫留下的私生子。

    幸而,我对金钱的认知觉醒够早。

    即便何珺身为受人尊敬的大学教师,我也未曾完全依赖于他,为自己保留了足够的退路。

    迁入家电齐全的精品房后,我去宠物店接回了我的猫和狗。

    起初,它们只是我遇到的流浪猫狗。

    何珺以种种理由反对收养,认为猫性难驯,狗则过于野性,都养不熟。

    碍于他的病情,我只好将它们寄养在宠物店。

    如今,它们终于有家了。

    我也,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9

    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我儿子就打听到了我的住址。

    当时我正在和我的助理商量这季度新品的发布,我以为敲门的人是外卖员,便让他去开门了。

    助理并不知道我家里的那些破事,热情地招呼他:

    吃饭了吗要不要我订餐

    儿子冷峻的目光掠过我。

    你有钱租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不给我爸一点治病的钱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我抱着猫应:我这房子是我买来的,不是租的。

    他顿时情绪失控,怒不可遏:付红,你既然有钱买房,为什么不愿意出钱救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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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最看不起满嘴提钱的人吗

    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幅标准

    我没抬眼,那是你的父亲,你自己想办法。

    你们还没离婚!你有义务给他治病!

    我态度坚决:我不会出钱的。

    他摔了我桌上的茶杯,那我怎么办我辞职了,梅姨和弟弟也没有工作,你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活

    这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吗

    现在我追求的,仅是自身的宁静与快乐。

    见我丝毫不松口。

    他突然双膝跪地。

    真讽刺,这是我记忆中他第一次对我示弱。

    固执得让我难过。

    妈!算我求求你了,你先借点钱给我,我以后还你!

    我认真地问:你打算怎么还

    他却脱口而出: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那破鞋厂以后还不是我的

    我放下手里的猫。

    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抽得我手指发麻。

    破鞋厂

    他何时尊重过我的过去,又何曾正视过我的事业

    想要不劳而获,继承我的财富,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想要还手,却被我的助理及时制止。

    请你放尊重点!

    或许是因为助理与他的年龄相仿,他竟开始无端猜测: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爸你敢说你们之间没有特殊的关系他是你的私生子还是你的情人

    生出这样的儿子,真是我的不幸。

    助理也愤怒地扇了他一耳光:再不走,我报警了!

    儿子看见助理健硕的身材,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走后,我心中有了决断。

    我迅速起草了一份遗嘱,决定将我未来所有的遗产都捐赠给山区的孩子们。

    助理抹了抹泪:付总,谢谢您。

    他亦是从大山走出的人,深知这份赠予的重量。

    世事如镜,映照人心。

    有些人,天生便懂得感恩。

    而有些人,天生不适合被宠爱。

    10

    儿子回去后。

    何珺给我打来了电话。

    但我没接。

    他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又是学文学的。

    从前总用那些浪漫的诗句掩饰他的虚伪。

    连我儿子的名字都是他改的——何清晏。

    寓意着清风徐来,晏然自得。

    可惜,人与名字相差甚远。

    一旦接通他的电话,又将是一场以诗为刃的情感绑架。

    我不想浪费这时间。

    随后。

    我手机里又来了几个陌生号码。

    像是狗急跳墙似的。

    我索性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隔绝了一切纷扰。

    换上最钟爱的衣裳,牵着爱犬步入晚霞映照的街道。

    感叹自己终于重活了一次。

    可我没想到。

    我的新生活如此一波三折。

    散步时,我左手旁的草丛边突然窜出了一个人影,抢走了我的狗。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小狗就被那人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

    那人是何珺的私生子。

    他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弱态,用脚狠戾地踩着我的狗:

    你这个恶老太婆,为什么不接我爸电话,为什么不给他钱看病他就快要死了!

    那不是好事吗

    我伏在地上,用身体挡住我的狗,哭喊起来:

    有人殴打我的狗,有人殴打老人!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

    他们救下了我的狗,也开始谴责何珺的私生子。

    可他却大喊着:我有抑郁症,你们别逼我!

    他露出手腕上的伤口,像疯子一样挥动着。

    原来,抑郁症只是他的挡箭牌。

    或许,他根本没有抑郁症。

    割腕,也只是用来逼迫何珺的手段罢了。

    他污名化了真正的病患,也让人见识了他愚蠢的恶。

    在人群的围观中,王梅也赶来了。

    她比她儿子强,懂得利用人的同情心理。

    她趴在地上,朝着我疯狂磕头。

    姐,我求你了,我儿子刚刚自杀过,你放过他啊……

    但大家都不是傻子,旁观者义愤填膺:

    明明是他先欺负老人家和狗的!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抱着我的狗先去看了兽医。

    它骨折了,清澈的眼珠子盯着我,呜呜地唤着。

    它像个孩子,看得我心疼。

    我所剩不多的母爱,给它就够了。

    11

    可惜,何珺的私生子踢了我的狗,却不能被判刑。

    不过,我会找他算账的。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摆脱和那家人的联系。

    可天不遂人意。

    我发现,何珺的私生子来找我只是个幌子,而真正意图不轨的何珺,竟悄无声息地跟踪至我的新房前。

    才一周,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形容枯槁。

    红儿。他喊我,王梅的事,是我隐瞒了你,实属是我的过错。

    我挡在密码锁前: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辩解:我非圣贤,只想要属于自己的血脉。

    简直荒唐。

    我不怒反笑:为什么还要做结扎手术呢多此一举。

    他慌张起来:那时,我为给清晏一个完整的家,牺牲了很多,可如今他已经长大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胡话,只听得头疼:

    你跟踪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他支支吾吾,我想让你回去,家没有你,真的不算不完整。

    是吗我放着眼前的好日子不过,要回去受气

    我的选择,岂能容他支配!

    我转身,挡住何珺的视线,输入密码,无情宣判道:

    我不会回去的,还有,你的葬礼我也不会去的。

    关于他们的事情,我真的厌倦了。

    何珺见我如此坚决,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他的真实打算:

    红儿,你听话,回来住吧,把你这套新房子卖了,把钱给我治病,说不定我还能活到清晏结婚那天……

    真够烦人的。

    在我关门的瞬间,何珺伸手拉住了我:

    红儿,我们夫妻恩爱多年,你别做太绝了!

    恩爱吗

    还是他自以为的恩爱

    有些事,我本来不想提。

    但此时,我不吐不快。

    你的病,就是彻头彻尾的报应啊。

    他的诡计,我很久之前才想明白。

    从王梅几个月前搬来时,何珺就禁食晚餐了。

    理由是,老年人不吃晚餐对身体好。

    直到我刷到了我儿子的朋友圈。

    我离开那个家后,他几乎每天都发一条。

    背景是我家的餐桌,桌上摆满了家常菜和炸鸡、螺蛳粉、臭豆腐。

    配文是:【这样的饭,怎么吃都温馨!】

    我问了儿子的朋友才知道,在那些何珺不回家、也不吃晚饭借口去散步的日子里,他和我儿子都去了楼上王梅家吃饭。

    家常菜和外卖交织,各种何珺应该禁的食物都应有尽有。

    那是天堂,也是地狱。

    原来我在家里叠衣服、一个人吃饭的日子里。

    他们早就接纳了彼此,其乐融融。

    所以,吃两家饭的人,得了胃癌,怎么不是报应呢

    12

    我说出心中真实所想:我现在,只等着丧偶。

    言罢,我决然转身,却被何珺执拗地拽住了手腕。

    我只轻轻一拂,他却身形踉跄,竟滚下了楼梯。

    我现在怀疑……他来这里,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几次想要拨打急救电话的我,却还是硬生生收回了手指。

    红儿,救我……

    何珺声嘶力竭喊着,却始终无法博得我的同情。

    十分钟后。

    我怕这一幕被邻居撞见,不好解释,才拨打了120。

    上救护车时,他满头冷汗,还不忘咒骂我:

    你好狠毒的心,你不得好死……

    可现在要死的人,不是我。

    到达医院时,红梅携着她儿子,还有我儿子,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他们一边怒骂我,一边报了警。

    可惜,我是无罪的。

    何珺年迈体衰,不慎滑倒,一切都与我无关。

    面对他们无理的索赔,我从钱包中抽出四张纸币,轻蔑地掷于地上,就像是在施舍。

    就这点钱我爸都骨折了!万一有并发症呢!你怎么负责!

    何珺的两个好儿子,对我吼得吐沫横飞。

    哦,看不上

    我从地上捡起了那几张钱,重新塞回了钱包。

    何珺的私生子立马举起手机,对我进行录像。

    他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疯话,喊着是我欺负了他们一家。

    不过,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

    对待他们,我还是太仁慈了。

    好在,恶人有天收,何珺如今摔断了腿,没法再来烦我了。

    13

    而何珺的好儿子们,用了一种年轻人最擅长的暴力手段来对付我。

    他们把拍我的视频用了恶意的剪辑手法,放到了互联网上。

    把我塑造成了一个心肠歹毒,不给自己的丈夫治病,还把丈夫推下楼梯的老太太。

    视频里的我,看起来确实挺恶毒的。

    陌生的孩子们留言,骂我骂得很难听。

    有咒我去死的,有说我不配当母亲、当妻子的。

    还有人找出了我鞋厂的地址,去扔垃圾。

    短短半天,我鞋厂门口就被堆成了一小座垃圾山。

    互联网这把双刃剑,此刻正将它的阴暗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回想起往昔,我与儿子视频通话,满心欢喜于科技的进步,以为它能拉近心与心的距离。

    而今,连我亲生的孩子也在朋友圈转发了那段视频。

    何珺那边的亲戚看后,直接坐不住了。

    骂我老婊子,骂我不要脸,说我毁了何珺的一生。

    就连我自家的亲戚,也纷纷倒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指指点点:

    何老师做得还不够好吗你当初那么臭的名声他都娶了你,怎么人老了,还忘恩了呢

    可婚姻的选择,何尝不是何珺自己的决定

    他的人生轨迹,不应当由我负责。

    我做了断舍离,删掉了所有亲戚的微信。

    这群虚伪的人,当初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我日子过顺了,富裕了,又开始到处打听我的消息。

    他们笑着扯谎:你也别怪我们,是以前没有微信,我们联系你不方便。

    可是。

    电话曾通,路亦可行。

    没有真情,再便捷的工具也只是摆设。

    人,虽生而群居,但不必在虚伪与委屈中寻觅归属感。

    人最终的命题,只能是活出自己。

    14

    我本不想解释网上的流言。

    但它们让我想起了我曾经那段艰难的日子。

    我第一任丈夫出轨,却冤枉是我偷人。

    在他对我人格的侮辱下,我选择带儿子离开。

    可这一举动,也彻底激怒了他。

    他拿着酒瓶子砸我,将鞋踩在我的脸上,将我扒光了丢在他亲哥房里。

    折磨我,拷打我,把我当成牲畜。

    是我装作屈服,才趁他喝醉时用碎玻璃插进了他的脖子。

    他的长辈们,不分青红皂白,要将我沉塘。

    警察来后,拘了我十多天,最终给了是我正当防卫的结果。

    这件事在小镇里极其轰动,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也没有人愿意给我工作的机会。

    所以,再一次被污蔑时,尽管我已经白发苍苍,没有力气了,但我还是要为了自己站出来。

    人啊,永远要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人真正的运气,不是嫁了哪个好男人,生了何等优秀懂事的孩子,而是……忠于自己。

    除了自己爱自己,还有谁能爱自己呢

    我让助理用鞋厂的宣传号,给我开了一场直播。

    我不会用什么特效。

    也不会用什么技巧。

    我不管大家会不会相信我,但我必须要把真相说出来。

    当我阐述了前因后果,以及何珺这些年对我的欺骗时。

    助理蹙眉,给我递来了另一部手机。

    屏幕里,正是我的儿子。

    他也站在何珺的病房里开了直播。

    因为工作原因,他在传媒公司有不少人脉。

    他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比我直播间的人数要多得多。

    他含着泪,述说着何珺这些年来对他的好。

    又颤抖着,指控着我多年前的杀人恶行。

    我从小就害怕我妈妈。我爸爸只是爱喝酒,她就杀了他!

    她这样的人,能从一个擦鞋女,做到开厂子的老板,其中说不定还掺着多少人的血……

    而何珺爸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来到我身边,给了我安全感,也给我了我体面。

    【杀人】这样的词汇一出。

    彻底引爆了直播。

    跟风的留言更多了。

    仿佛我真的是那个杀夫的毒妇,连我的事业也是用沾血的刀强取来的。

    助理急得快哭了:付总……

    我知道他怕。

    但我不怕。

    此刻,我只想谢谢我的儿子,他以最残忍的方式,给了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15

    我没有因为清晏是我儿子,就因此低估他的恶。

    有些材料,我是早就备好了的。

    关于多年前,那场我自卫的案例。

    我和他解释过的,也和何珺解释过的。

    可惜,他们表面上信我,但实际上还是与我有了隔阂。

    人啊,戴着面具睡在一张床上,真的挺没意思的。

    我在直播中。

    泰然自若。

    把多年前的案件娓娓道来。

    包括公安局给我的证明材料。

    包括当年报纸上还我的清白。

    不慌不忙,一一称述。

    末尾,我将我早已经拟好的遗嘱公开。

    承诺这个厂子将来会交给我的助理经营,而我个人所得的财产会全部捐给大山里的孩子们。

    我对自己的孩子失望了。

    但我对助理这样的好孩子仍抱有希望。

    我希望我对生活的美好憧憬,能在那群孩子的生命中延续。

    希望他们在面对黑暗时,不是孤立无援。

    说完这些话后。

    我安静了。

    也说累了。

    不想再说话了。

    于是,我任性地关掉了直播。

    16

    半刻钟后。

    我儿子赶来了工厂。

    算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愿意来我工作的地方。

    他嫌弃地捂住鼻子,一股臭味。

    可我偏偏闻不到臭味。

    其他在这里工作了十年的人也闻不到臭味。

    或许,是他心里的偏见臭吧。

    儿子指着我质问:你为什么拉黑我的电话号为什么拉黑我的微信你是我妈啊!可你为什么要把厂子留给一个外人!

    其实,我并不会拉黑人。

    但是,我为了拉黑他,我特意学会了这种新技术。

    我只是,不想这个逆子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与他交谈,不如听家里的小狗可爱地叫唤。

    这算是我对他说最后一番话吧:

    你有我当作妈妈吗

    我问出这句话时,他愣了愣。

    我知道他在思考。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的答案很模糊。

    他更多的是把我当成一个只会和鞋打交道的女人,一个杀了自己醉酒丈夫的女人。

    我继续反问:

    其实,你一直把我当成外人吧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何珺的私生子,他何珺多年的情妇,对你来说才该是外人。而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呢

    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刚刚直播了很久,助理赶来给我送润喉的温水。

    我儿子便把气全撒在了他身上,不管不顾地扯住我助理的衣领,一拳拳挥在他脸上:

    你到底给我妈喝了什么迷药为什么她要把厂子留给你!

    其实并没有什么迷药。

    而是一杯杯温水,一声声过节时的问候,一次次对我的尊重和对鞋厂的付出。

    如此简单,可我自己的儿子一次都没有对我做过。

    这次,助理没有还手。

    我也没有上前阻止。

    但是在事后,我们一起将他送进了警察局。

    他因故意伤害罪,被正式拘留。

    我拍拍了助理的肩,心疼地抱歉:孩子,你受苦了。

    那孩子抬起头,真挚地问:付总,我给你当儿子好不好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人这一生的关系,不需要用某种身份固定。

    情感,也不会因为某一种关系而改变。

    17

    一天之间。

    网上的舆论反转。

    何珺这些年做的丑事,全被人抖了出来。

    我们工厂的销售额,反而急速上升。

    我给员工们发了几盒月饼,也发了不少奖金。

    看见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时,我心里也暖到不行。

    中秋时。

    我儿子还没从局子里出来,但何珺已经去世了。

    他连何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何珺的葬礼我没去。

    可我在工厂的门卫室里,看到了一叠点缀了合欢花图案的信件。

    那是何珺留给我的。

    我无聊地翻了翻。

    他字里行间已经没有戾气了,而是写满了对我的歉意和思念。

    不过这些字,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价值。

    我对门卫说:都烧了吧。

    王梅也来找了我一次,哭着对我忏悔:

    是我错了,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家庭,是我无法没本事,无法承担何珺的病情,才让他走得那么早……请你原谅我。

    我轻抿一口茶,语气平静:

    往事如烟,这辈子,他也有了自己的血脉,也算含笑九泉了吧。

    王梅苦笑得更甚:

    不,他是哭着走的!他后悔了,他说他这辈子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他……

    渐渐地。

    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而我,也听不下去了。

    当王梅擦干了眼泪,颤抖着提出可不可以在我厂子里工作时,我拒绝了她。

    她故技重施,跪在地上求我:

    那至少,给我儿子一个工作吧毕竟,他是何珺唯一的血脉啊!哪怕,哪怕只是个保安的工作呢……

    我摇摇头,让保安把她赶了出去。

    我这里,保安都要有基本的道德底线,虐动物的人绝对不行。

    关于她儿子伤我狗的事情,我未曾忘却,终是要讨回公道的。

    一天后。

    我找人打断了她儿子的腿,做得很隐蔽。

    一切都处理得干净又利落。

    我也没有一丁点的负罪感。

    反正。

    没有人能找到我了。

    我要离开了。

    18

    接到助理的电话时,我正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城镇拍照。

    世界比我想象中要大,也要更加美丽。

    助理告诉我,我儿子被放出来了,去了何珺的墓地上大哭了一场,又来工厂找我忏悔。

    他小心翼翼问:您要回来见一见他吗

    我笑:太远了,不回来了。

    他现在没有工作,也没有钱,需要给他提供支持吗

    我回得很干脆:不用。你要是对他这么心软,就不要呆在我的厂子里了。

    电话那头,助理似乎舒了一口气,随后,愉悦地笑了起来:

    您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我挂了电话,喝了些微醺的小酒,继续看风景。

    了不起吗

    是因为我有挣脱血缘枷锁的勇气吗

    不,是因为我最爱自己。

    这世上没有非谁不可。

    唯有自我是永恒的依靠。

    所以,我还是谢谢何清晏。

    要不是他,或许我还会被困在名为脐带的牢笼里。

    曾经,我为了他,甘愿留在那个流言蜚语的小镇里受苦。

    现在,我终于自由了。

    我要穿着适合我的鞋,继续走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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