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绝境求生
暴雨倾盆,阿禾背着生病的弟弟闯入深山。
漏雨的破吊脚楼里,竟躺着一口完好铁锅——在铁贵如命的古代,这价值堪比半头牛。
她捏着前世农学知识,用三合土重砌炉灶,以树皮修复屋顶。
当野猪撞开木门时,阿禾举起角落的竹弩。
箭矢离弦瞬间,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懂射箭。
2
风雨夜归
——嗖!
______
黑黢黢的山林被狂风撕扯着,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心颤的呜咽。
雨,不是一滴一滴落下的,而是一盆一盆泼下来的,抽打着枯枝败叶,抽打着嶙峋的乱石。冰冷的雨水浸透了阿禾单薄的粗布衣裳,每一根骨头缝里都像塞满了寒碜的冰碴子,又沉又刺。只有背上小小身体滚烫的温度贴着她的脊柱,像一小簇即将熄灭的火,烘烤着她,也煎熬着她。弟弟石头伏在她的背上,小小的脑袋无力地垂着,软塌塌地压着她的脖颈,每一次沉重而灼热的呼吸都喷在她冰凉的皮肤上,带来短暂的麻痒和长久的恐慌。
姐……背上传来微弱的哼唧,气若游丝,在狂躁的雨声里几乎听不见,好冷……
石头五岁了,小名是爹娘胡乱取的,说是石头命硬,好养。
但此刻这小小的石头,在阿禾背上滚烫得像个烧红的炭,她感觉自己快背不住了。
石头不怕,马上就到了……阿禾喘着粗气,声音被风雨打得变了调,破碎不堪。她几乎是用肩膀顶着那扇被腐朽蛀虫啃咬得摇摇欲坠的破门板,奋力挤了进去。木门发出垂死的吱嘎呻吟,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尘埃和某种野兽隐约的臊腥气扑面而来,差点让她背过气去。
风夹着冰冷的雨点,争先恐后地从她顶开的门缝里灌进来,砸在脸上,生疼。她猛地发力,瘦弱的身体爆发出仅存的力量,哐当一声将破门完全撞开,整个人扑了进去,又手忙脚乱地转身,用后背死死顶住门板,才勉强隔绝了外面那咆哮的风雨。
喘得像破风箱。
她靠着门板,湿透的衣服冰冷地贴着皮肤,而背上石头异样的热度却更显得灼人。借着破陋门缝和窗户窟窿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能看清吊脚楼内的凄惶景象。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许久,又仿佛被这突然闯入的活物惊醒。
头顶,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窟窿,雨水如同断线的浑浊珠子,滴滴答答,断断续续地砸在腐朽的楼板上,汇成一道道细小的黑色溪流,漫无目的地蜿蜒流淌,最后隐入黑暗角落厚厚的积尘里。空气是粘稠的,带着水汽的阴冷和深埋日久的腐败味,沉甸甸地压在喉咙口。
这里很久没人踏足了。灰尘积得老厚,一踩就是一个清晰的湿脚印。角落里胡乱堆着一些辨不清原貌的破烂草席和朽坏的木板,早已烂穿了心。一根腐朽得几乎断裂的粗大主梁斜斜支撑着整个歪扭的结构,看上去随时都会轰然倒塌。整个空间,空旷、破败,像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腐朽棺木。
阿禾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比门外泥泞的土地还要凉。她摸索着想找个稍微干爽些的地方,脚下却一滑,噗嗤一声踩入一洼冰冷刺骨的积水中。泥泞裹住了她破烂不堪的草鞋。彻骨的寒意顺着脚心直冲天灵盖,激得她打了个剧烈的哆嗦。背上石头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完了……只有这一栋破屋……
绝望还没彻底淹没她,目光掠过左侧灶膛的位置,忽然定住了。
3
铁锅惊现
那里,靠着断墙的角落,黑乎乎的一团轮廓。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着,静静躺在一个简陋的石头垒砌的基座上。
阿禾眨了眨眼,又用力眨了眨,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流进眼里,带来一阵刺痛,也冲散了眼前的模糊。她往前蹭了两步,腿肚子灌了铅般沉重。半蹲下身,屏住呼吸,颤抖地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地探了过去,拂去那物件表面沉积的灰垢。
指腹传来的触感,冰冷,坚硬,带着一种独一无二的、微微粗糙的颗粒感。
那灰败污浊的外壳下,露出的是一小片深沉的铁色!
一口锅!
一口完整的、双耳生铁锅!
阿禾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又猛地松开,在胸腔里失了控般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汹涌地冲上头顶,刚才冻得麻木的耳朵里嗡鸣一片。喉头哽住了,滚烫的热意直冲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地咬牙忍住,在眼眶里灼灼燃烧。
铁锅……一口如此完好的生铁锅!
这荒山,这鬼地方,怎么会谁留下的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在这铁贵如命的年月,一口像样的生铁锅,顶得上普通庄户人家半年的嚼用!价值能抵半头耕牛!是能当传家宝,能在官府登记造册的重器!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会孤零零地躺在这荒无人烟、风雨飘摇的破吊脚楼里
巨大的不真实感让阿禾有片刻的恍惚。
可指尖冰冷坚硬的触感,是真真切切的。这口锅,是救命的稻草!有了它,她就能熬草药,能煮稀粥糊糊,能烧热水给石头擦身降温……能在这个绝境里,烧起活下去的一点星火!
狂喜如同巨大的浪头,一下子将她拍晕了,又瞬间被背上石头滚烫的温度惊醒。她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所有的疑问。是谁的,为什么在这里,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是她的了!
4
火种燃起
阿禾小心翼翼地把石头从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破烂草席里抱出来。那里湿气太重,石头小小的身体滚烫得像个小火炉。她吃力地在屋子里搜寻,挪开腐朽的木头碎块,在靠近相对干爽些的墙角,找到了一个凹进去的干燥石窝。她飞快地清理掉石窝里的浮尘和碎石粒,小心翼翼地将裹着破布小被子的石头放进去。
石头的脸颊通红,眼睛紧闭着,小小的眉头痛苦地蹙在一起,呼吸又急又烫。
阿禾摸了摸弟弟滚烫的额头,心里像有无数把针在扎。不能再等了。
雨似乎小了些,但那湿冷入骨的寒气并未退散。屋外风声呜咽,如同凄凉的哭嚎。阿禾站起身,顾不上去想角落里那口价值千金的铁锅,目光迅速在屋内逡巡。破败的灶台位置很容易辨认,靠着断墙,有一个用几块歪歪扭扭的石头草草堆砌的灶圈,旁边散落着焦黑的柴灰和朽断的几根木柴,灶坑底部塞满了湿漉漉的草木灰渣和腐烂的泥垢。
那灶圈简陋得可怜,砌石手法粗劣,缝隙大得能跑进老鼠,根本存不住热力。更要命的是,整个结构早已被水泡酥了根基,松垮垮的,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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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灶,根本生不起火。
阿禾眼中却并无惧色。前世零碎的知识片段如同被潮水冲刷过的贝壳,清晰起来:三合土——石灰混合了黏土再加河沙。黏土提供粘结力,石灰遇水释放热量固化增硬,粗砂则是骨架,防开裂。比例嘛……隐约记得是黏土、河沙加熟石灰,大约二比二比一或者再变变……
思路骤然中断,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墙角石窝传来。
阿禾心头一紧,立刻收回心神。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冲到门边,猛地推开,外面已是暮色四沉,冷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寒气裹着泥腥气扑面而来。她拢了拢湿冷贴在身上的破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旁边杂乱的草丛和林地边缘。
天色越发暗了,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被死神追赶般的迅疾。借着最后一点灰暗的天光,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阿禾快速寻找合适的材料。
一处裸露的坡地,泥土粘稠发黄。是黏土,她捏了一把,软硬适中,沾手。一处小水沟旁,是夹杂着细碎石子的河沙,她蹲下,双手浸入冰冷刺骨的溪水里,搅动着,摸索着,将那些粗粝的沙子从淤积的烂泥中淘洗出来,双手冻得通红也毫不停顿。熟石灰她抬头飞快扫视四周,视线落在不远处一道岩壁的底部,几处岩缝里附着着一些厚厚灰白的、已经风化的粉末状残留物。她立刻冲过去,用一片宽大的树皮小心地刮下那些白色的粉末,积了浅浅一层,不够!她又找到另一处岩缝,手指头都被粗糙的岩壁磨破了皮也毫无感觉。
抱着满怀的材料,像抱着最珍贵的希望,阿禾踉踉跄跄冲回摇摇欲坠的吊脚楼。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冲到石窝旁。石头呼吸急促了许多,小脸烧得通红。阿禾用湿冷的破布又给他擦了擦滚烫的额头。喉咙里堵着说不出话的酸涩。
时间!她在跟弟弟滚烫的体温赛跑!
她冲到灶台废墟旁,将那些腐朽的石头和烂泥拼命扒拉开,清理出一小片坚实的泥地。她的动作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指甲缝瞬间塞满了黑泥。紧接着,她将淘洗出来的、滴着水的河沙,粘稠的黄泥,还有刮下的灰白粉末状岩土(权当熟石灰替代品),一股脑倒在一起。
没有水瓢,她就用那口宝贵铁锅的一个边角充当容器,冲到屋檐下接了满锅细密的冷雨水,倒进混杂的三合土原料堆里。冰冷的泥水混合物瞬间淹没了她冻得有些肿胀发红的手腕。
顾不上刺骨的冰冷带来的疼痛,阿禾的手深深插入了那堆粘稠冰滑的泥浆混合物中。双手仿佛冻僵的铁钩,每一次搅动、揉捏都费力异常。冰冷的泥浆裹挟着粗粝的沙粒,像无数细小的冰刀反复切割着她冻裂的手掌与指腹。血丝混杂着污泥,在暗沉的光线下泛着污浊的暗红。
痛楚尖锐地蔓延开,顺着神经直刺脑海。
但墙角的石窝里,石头压抑而痛苦的细微喘息,断断续续传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瞬间盖过了一切皮肉的痛苦。不行!这灶……必须成!这火……必须生起来!
她用前臂抹掉糊住眼睛的冰冷雨水和泥点,动作骤然加快。粗重的呼吸在冰冷死寂的室内异常清晰,她全身的力气和意志都凝结在手中这堆冰冷的泥潭里。搅!揉!反复拍打!汗水(或许是冰冷的雨水)从她额前凌乱滴水的碎发间滚落,砸进泥浆。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小臂的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硬,青筋在冻得发青的皮肤下狰狞地跳动。
混合了河沙、泥浆、石灰替代粉末的泥料在她粗暴的捶打、摔揉中渐渐脱去水分,变得越来越坚韧紧实,开始显现出应有的粘性和支撑力。阿禾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在绝望泥潭里抓住的一点火星!她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像匠人对待最精细的陶胚一样,开始小心地塑形。
她清理出的泥地上,一层层拍实摔打过的三合土作为基底,坚固平整。然后在基底之上,用湿泥垒砌出稳固的墩座,围出清晰的燃烧膛轮廓。缝隙被她用极其细腻的湿泥料小心填塞、抹平。为了最大的承重与导热,她在灶膛顶部的关键部位没有简单覆盖泥料,而是四处搜寻,将那些散落在角落、相对完好的薄竹篾搜集起来,弯折成小巧稳定的拱形支架,紧密地嵌入未干的泥壁顶部支架凹槽内,再飞快地在支架表面覆盖上最细腻的一层三合土稀泥。
她的动作迅疾、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和效率,仿佛那不是泥浆,而是铸造生的希望。稀泥平滑地覆盖在竹架上,被细细抹平,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凹弧形穹顶——这将是她放置那口珍贵铁锅的地方。
没有陶轮,没有模具,她的双手,那满是冻疮裂口和泥血污垢的手,就是最好的工具。这简陋泥灶的形态一点点在她掌下呈现——粗糙、原始、甚至有些歪斜,但轮廓分明,结构紧实。
雨水断断续续敲打着破屋顶的声音似乎变小了些,风在变调的木楼缝隙里打转呜咽。
刚塑好的新灶台湿漉漉地蹲在原地,显得脆弱又崭新,带着阿禾最后的孤注一掷。她来不及等待泥土干透定型,直接抽走一小块朽坏的木门板当垫板,小心翼翼地将那口沉甸甸的生铁锅托起,放在了那个特意塑成凹弧形的灶口上。锅底与湿泥弧口契合地很好。
她把铁锅端起来放到一边,迫不及待地抓过旁边早就分拣好的、相对干燥些的细小树枝和朽木碎片。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好几次擦着了火镰,幽蓝的火星溅出,在潮湿的木屑上跳动了一下,明灭,挣扎,然后不甘心地熄灭成一点微弱的白烟,散发出令人绝望的焦糊味。
又一下!火星跳跃!枯草绒颤抖了一下,似乎燃起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白烟,但风从墙缝钻进来,无情地把它吹灭了。
石头……她听到自己嘶哑不成调的低吼。
冰冷、黑暗,像无形的兽爪扼住了喉咙。背上那块小小的、滚烫的火炭,像是快要烧穿她的脊梁。阿禾猛地吸进一口气,寒气呛得肺叶生疼。她甩了甩湿透的头发,发梢冰冷的水珠飞溅,像无声的泪。不管了!她再次抓起粗大的火镰石块,指甲缝里还嵌着带着血丝的湿泥,对着火石边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不管不顾地狠狠一划!
刺啦——
一道又长又亮的火星瀑布般迸射出来,激烈地撒在那束特意挑选、最是蓬松干燥的枯草绒和朽木皮屑上!
噗!一小簇摇曳不定、橘红色的小火苗,像初生孱弱的鸟喙,猛然从草绒中啄破了黑暗!跳出来了!它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在潮湿的空气里艰难地舔舐着腐朽的木屑。
阿禾的动作凝固了,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那捧小火,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千万缕滚烫的灼烧感从眼球深处冒出来。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以最最轻柔、最最缓慢的速度,屏住呼吸,连肌肉都僵硬绷紧着,将更细碎干燥的小枝子递向那点脆弱的橙红火种。
火苗像终于找到了依靠,贪婪地缠绕、蔓延、吞噬,发出极其轻微的、却动人心魄的噼啪声。细小的枯枝被点着了!火势在阿禾小心翼翼添加的枯枝和朽木的支撑下,缓慢而又执拗地壮大起来。
橘红的火焰欢快地跳跃起来,勾勒着阿禾被烟火熏黑、被汗水和雨水濡湿得狼狈不堪的脸颊轮廓。湿透的衣服冒起丝丝缕缕的热气。吊脚楼内弥漫开带着腐朽木料和草木香气的烟火味,那冰冷的寒气被这光芒与温度一寸寸逼退,驱散。
那口巨大的生铁锅终于架上了烧得火烫的新灶膛口。阿禾冲到积水的屋檐下,双手捧着冰冷的雨水接了小半锅。她不敢多添,生火艰难,水烧开更费柴。冰冷的锅壁贪婪地吸收着火焰的热度,锅里的水发出极细微的咝咝声,水面终于开始不安分地滚动细小的气泡。
阿禾颤抖着手,从腰间一个脏污的小布袋里掏出一小把皱缩枯黄的药草根茎——那是她穿越后,凭着零散记忆在路边刨来的几味能退热的常见野草,根茎苦涩,不知有没有用,但已是她唯一的依仗。她看也不看,把药草根全丢进了翻着鱼眼泡的热水里。
褐黄色的药汁在锅中翻滚,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阿禾用临时削出的木勺子舀了一点,小心吹凉,自己先尝了一点点,苦得她舌头发麻。她这才放下心,把滚烫的勺子凑到石头的嘴边。
石头……张嘴……她的声音嘶哑而温柔,喝了……就不烫了……
滚烫的苦药汁顺着勺子流进石头紧抿的小嘴。弟弟本能地抗拒,烧得迷迷糊糊的小脸皱成一团。
乖……石头乖……阿禾忍着心酸,像从前无数次哄他一样,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张嘴,咽下去,姐姐在……
或许是听见了姐姐的声音,或许是滚烫的药汁驱散了骨髓里的寒冷,石头无意识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两下……大半勺苦药喝了下去。阿禾立刻再喂上一口。看着药汁一滴不剩地喂进去,她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才稍稍落了一点。
火光噼啪,映着阿禾脸上未干的雨水,也映着墙角弟弟皱巴巴的痛苦小脸。阿禾看着石头,又看看锅里翻滚的草药汤,再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那口灶,这捧火,暂时圈住了微弱却无比珍贵的暖意。
但暖意之外,是湿冷的夜雨,和深邃无边、潜藏所有未知危险的黑森林。远处山谷似乎有某种夜枭凄厉短促的鸣叫划过,又迅速消失在风雨声中。
阿禾疲惫地靠在温暖的灶边,被火光烤得有些昏昏欲睡,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5
野猪突袭
就在这时——
嘭!
一声沉闷、粗暴到令人牙齿发酸的撞击声,震得整个脆弱的吊脚楼都在摇晃!腐朽的楼板簌簌往下落灰,那根斜撑着的主梁发出一连串令人心悸的呻吟!
嗷——呜!
比撞击更吓人的,是一种喉咙深处挤压出的、愤怒的低吼!饱含着纯粹的兽性和摧毁一切的暴躁!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阿禾像是被钢针猛地扎进了脊椎,所有睡意瞬间被极致的恐惧炸得一干二净!浑身的血液轰地一下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她猛地挺直身体,心脏在疯狂地捶打着胸口,几乎要破膛而出!
门口的破木板门!
那本就是腐朽不堪、全靠几根藤条和门闩硬撑的门框,正疯狂地抖动着!一道道可怖的裂痕瞬间爬满了门板!那腐朽的藤条和充当门闩的木头,在非人的巨力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
是野兽!很大的野兽!直冲着门来了!
她像被人猛地抽掉了魂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惊雷般的心跳声和那扇即将爆裂的门板!
石头被这巨大的动静彻底惊醒,烧得通红的小脸上布满惊恐,刚想张口哭喊,却被阿禾死死捂住嘴。
嘘——!阿禾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哑变形,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和濒死的窒息感。不能叫!一点声音都不能出!
她目光急扫,像濒死的鱼在寻找最后的生路!
屋子另一侧的墙角!那个被蛛网和灰尘厚厚覆盖的角落!刚才清理时匆匆一瞥,似乎有某种长条形的阴影躺在一堆更破烂的废物下面形状……特别像……弩臂!
弓弩!猎户的竹弩!
这个念头犹如闪电劈开混沌!
阿禾的身体比她的脑子更快!求生的意志瞬间压过了所有恐惧和疲惫!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豹,猛地蹬地扑出!完全不顾腐朽地板可能坍塌的危险!
她扑到墙角,双手疯了一般在那堆厚厚的尘埃破布烂席子间刨抓!尖锐的木刺瞬间扎入指腹,灰尘呛入气管带来剧烈的咳嗽,她不管!冰冷的灰尘混着可能的烂泥污血糊了一脸一手,她也不管!她唯一的目标——那掩盖物下的硬木轮廓!
手指终于触到了一段冰冷、粗硬、裹满污垢的东西!她死死抓住那硬物的一端,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一拽!
一张沉重的、造型古朴、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竹弩,被她从破烂堆里拔了出来!沉重的弩身带起漫天飞灰!
哐当——喀嚓!
门口的朽木门闩终于彻底断裂!整扇破木门像被攻城槌砸中,轰然向内拍倒!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浓重的泥土腥气和一股令人作呕的、难以形容的狂暴骚臭扑了进来!
一个庞大、漆黑、狰狞的影子堵在了被撞碎的门洞阴影里!
硕大粗壮的轮廓!耸起的肩峰!粗重如风箱的喷气声!黑暗中两点凶戾狂暴的幽绿色光芒,死死地钉在了她的身上!
野猪!一头壮硕如牛犊、獠牙外翻的恐怖山猪!
它撞塌了这摇摇欲坠的木门,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那破烂的洞口,四只粗壮的蹄子刨着门槛外泥泞的地面,随时可能狂怒地冲进来碾碎眼前的一切活物!那对森白弯曲的獠牙在门外漏进的微弱光线下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啊——!恐惧的尖叫终于冲破了石头的喉咙。
野猪被这突然的尖叫声彻底激怒了!它鼻子里喷出一股粗重的白汽,后腿猛地蹬地!
阿禾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跳!她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巨大的恐惧像实质的冰水倒灌进四肢百骸!肌肉僵硬冰冷!
但手指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已经疯魔一般摸到了冰冷的弩臂内侧——那里挂着一支蒙满灰垢、箭头依旧尖锐发亮的铁箭!箭尾槽口!
没有时间思考!肌肉记忆
她在哪里看过那种动作前世影视剧中的模糊残影还是……这座破楼原主人残留的肢体记忆说不清!
阿禾双手抱住沉重的弩身,那冰冷的触感和沉重感压住了指尖细微的颤抖。她甚至没有去低头看,完全是凭着那股孤注一掷的疯狂意志和本能摸索,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拉扯那根坚硬如同老树根般、浸透了油脂而变得无比坚韧的牛筋弩弦!
粗糙冰冷的牛筋弦深深勒入她本就满是伤口的手掌!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指骨在巨力压迫下不堪重负的呻吟!
弓臂在巨大的拉力下吱嘎作响,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烈地弯曲绷紧!
铁箭冰冷的翎羽擦过她握紧弩身的指关节!
沉重的弩身被猛地抬起!
冰冷的弩身瞬间找到了肩膀的凹窝,沉重的尾部死死抵住肩窝的锁骨下方!撞得生疼!
野猪庞大的身躯在门口阴影里骤然模糊、放大!
那双凶暴的绿眼在她的视野里急剧扩张!死亡的恶臭扑面而来!
它动了!
那壮硕的身体挟着泥浆和狂风,像一整座移动的、狂暴的肉山,轰然朝她碾压过来!巨大的獠牙锁定了她!
阿禾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切感官——指尖的剧痛、肩窝的撞击、鼻腔里野猪狂暴的腥臊气、石头惊恐欲绝的尖叫——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高速逼近的、带来死亡阴影的恐怖黑影!
扳机冰冷的触感就在她的食指下!
她的意识凝固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就在那对森白獠牙即将挑穿她胸膛的前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