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学毕业帽抛向空中的抛物线还在记忆里闪着光，我，张扬，就背着印着校徽的帆布包，站在了拓界科技的玻璃门前。六月的蝉鸣被隔绝在门外，门内是电话销售公司特有的声浪——此起彼伏的您好、键盘敲击声、偶尔爆发的欢呼，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热闹舞台剧。前台小妹递给我工牌时，我正盯着办公区中央那个被掌声包围的身影。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利落的下颌线。最让我怔住的是她挂电话的尾音，清冷得像山涧清泉，却在落下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总，合同我让助理马上发您邮箱，明天上午十点我再跟您电话确认细节。转身时，袖口沾着一点淡蓝色墨水，像不小心洇开的水彩，给她过于干练的形象添了丝意外的柔和。

    新来的张扬旁边的王哥用胳膊肘捅了捅我，他咖啡杯里的褐色液体晃出了几滴，那是李一曼经理，咱们销售一部的定海神针，也是移动冰山。他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因神秘而挤在一起，上回有个实习生问她报表里的函数公式，被她怼得在茶水间哭了半小时——她的口头禅就是自己看，多学，多做，多总结，连起来能当绕口令。

    话音刚落，人事主管就把我领到了她的办公桌前。桌面极简到近乎苛刻，只有银色笔记本电脑、透明文件夹和一盆濒临枯死的仙人掌。张扬她抬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眼神像精密仪器般扫描着我，桌上这三份资料，关于公司产品架构、销售流程和客户案例库，下班前看完。有问题我刚想开口问午休时间，她就先一步打断，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在问任何问题之前，先把对应章节的资料翻三遍，带着你的思考来。说完便戴上了耳机，屏幕上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客户资料，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将我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下班的打卡声响起时，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她。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视线越过隔板，看见她对着电脑屏幕微微皱眉，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连贯而急促的声响。收拾东西时，我假装不经意地瞥见她桌角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边角已经磨圆——照片里有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小女孩背影，正摇摇晃晃地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而她正弯腰，耐心地给孩子系着鞋带。那一刻，她眉间紧锁的冷硬线条，似乎融化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2.

    入职第二周，我终于在第七次拨打电话后，成功约到了第一位愿意面谈的客户。当我颤巍巍地把面谈申请放在李一曼桌上时，她正在批注一份销售报告，红色的笔迹像跳跃的火焰。她扫了眼客户资料，钢笔在恒远贸易几个字下画了道横线，吐出两个字：我陪你。

    清晨的公交像个塞满沙丁鱼的罐头，我费力地挤到她身边，闻见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车厢里廉价香水和早餐的味道。李经理，我绞尽脑汁想打破沉默，手指紧张地抠着帆布包的拉链，您说客户要是问到数据安全方面的问题，我们主要该强调哪几点啊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眼皮都没抬：产品手册第68页，第三小节，关于数据加密的合规证书和案例。我不甘心，又试探着问：那您周末一般会怎么放松啊有没有喜欢的...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平板电脑，熟练地打开一份客户分析报告，彻底将我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我闭了嘴，感觉自己像个在空旷剧场里表演独角戏的小丑，台词笨拙，动作僵硬，而观众席上空无一人。直到公交车停在客户公司楼下，她合上平板的刹那，整个人像被按下了启动键。推开车门时，她的背脊挺得更直，眼神里的冷意瞬间转化为锐利的锋芒，连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都带着精准的节奏感。张总，久等了，她伸出手，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露出两颗整齐的小虎牙，我是拓界科技的李一曼，这位是我的同事张扬，今天主要跟我来学习。

    接下来的谈判过程，堪称一场教科书级的商业博弈。客户反复纠结于软件的采购成本，她不慌不忙地展开随身携带的折叠式图表：张总，您看贵行业近半年的获客成本涨幅曲线，我们系统能帮您把单次触达成本降低37%，这是基于三家同类企业的真实数据对比...她指尖划过图表上的折线，数据像被施了魔法般，句句砸在客户的痛点上。当客户助理端来咖啡时，她甚至能精准地说出对方公司上周刚举办的新品发布会细节，让客户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我紧张地坐在一旁，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谈判结束后，客户主动起身握手：李经理，你比我见过的大多数销售都专业，对我们行业的理解很透彻。她从容地递出名片：张扬是我重点培养的徒弟，下次就由他来跟您对接具体的需求细节。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卸下了谈判时的锋芒，侧头看我：录音听三遍，记三个关键点：客户右手摸鼻子时代表内心犹豫，我提到友商服务漏洞时他下意识点头，最后签单前我追加的定制化培训方案是促成的关键。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有些发懵的脸上，补充道，下次你自己来，记住，销售不是喋喋不休，而是精准打击。

    3.

    独自面谈的那天，我特意熨烫了新买的藏青色西装，还在领口别了枚小巧的领带夹。客户是家电商公司的运营总监，前期电话沟通时，对方对我们的营销软件表现出浓厚兴趣。然而，当总监问到软件能否与我们现有的第三方CRM系统实现数据实时同步时，我的大脑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产品手册上只模糊地写着支持主流系统对接，却没提及具体的接口协议和技术参数。

    张先生，总监的笑容逐渐淡去，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形成明显的防御姿态，你连最基础的兼容性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让我怎么相信你们的产品能真正解决我们的需求又怎么让我放心把后续的服务交给你们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拼命回忆李一曼教过的转移焦点法，试图用成功案例来迂回应对，却只能结结巴巴地举出一个与客户行业毫不相关的例子，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走出写字楼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没带伞，只能狼狈地躲在公交站台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砸出无数个小水坑。西装外套被淋得半湿，黏在身上格外难受，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沉重而憋屈。

    回到公司，李一曼正在电脑前处理客户投诉。我站在她的办公桌前，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在她那盆奄奄一息的仙人掌旁。说。她没有抬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客户问起软件对接CRM的问题...我没答上来。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说我不够专业，还说要再考虑考虑。

    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递给我一张纸巾，目光落在我湿漉漉的肩膀上：知道错在哪里了吗我垂着头：产品知识没有掌握扎实。她轻轻摇头，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声响：错。你背熟了产品功能列表，却没有真正理解客户提问背后的核心诉求。他不是在问技术对接，而是在担心数据迁移过程中会出现的断层和丢失风险。她打开电脑，调出一份厚厚的技术白皮书，今晚加班，把这个文档里关于系统兼容性解决方案的部分吃透，明天早上八点，我会模拟客户，向你提出十个类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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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我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办公室，对着满屏的技术术语奋战到凌晨。李一曼的办公室灯一直亮着，中途她出来倒水，看到我还在埋头苦读，沉默着给我带了杯热牛奶，牛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像我当时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当我终于能流畅地回答出所有技术问题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而她看着我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认可的暖意：有点销售的样子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这座冰山，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融化。

    4.

    第二次面谈前，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为客户做了一份详尽的需求诊断报告。我不仅查阅了他们的工商信息、近一年的财务报表，还通过行业论坛和社交媒体，梳理出他们近半年的市场动作和潜在痛点。甚至发现他们在招聘网站上大量招聘新媒体运营人员，推测出他们正在布局线上营销渠道。当我把这份十几页的报告放在李一曼桌上时，她翻看着报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面谈当天，我提前半小时到达客户公司楼下，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微笑和开场白。走进会议室时，客户总监正和助理低声交谈，看到我时，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然而，当我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推销产品，而是先拿出打印好的需求诊断报告时，他的表情明显变得认真起来。

    陈总，我们通过数据分析发现，贵公司近三个月的线上获客成本上涨了22%，而转化率却下降了15%。我指着报告里的图表，特别是在新媒体渠道，用户留存率低于行业平均水平30%。陈总的身体微微前倾，兴趣被调动起来：小张，你说得没错，这正是我们现在头疼的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的营销软件有一个智能标签系统，可以根据用户在各个渠道的行为数据，自动为每个客户生成超过50个维度的标签。比如，那些在微信公众号上打开过三次以上产品推文，却没有下单的用户，系统会自动标记为高兴趣低转化，然后触发定制化的召回策略，比如发送专属优惠券或直播邀请。

    我边说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展示提前做好的演示界面，甚至把他们公司的logo和产品图片都嵌入了系统截图中。您看，这是为贵公司定制的新媒体用户运营看板，可以实时监控各个渠道的用户行为，自动生成运营建议。陈总的眼睛越来越亮，时不时打断我，询问某个功能的具体实现方式。

    谈判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当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试用期合作方案时，陈总几乎没有犹豫：小张，你做的准备工作让我很惊讶，也很感动。就按你说的，先签三个月的试用合同！

    走出客户公司，我忍不住在街边转了个圈，然后立刻给李一曼发微信：李经理，成了！客户签单了！几乎是秒回，她的消息框里跳出两个字：知道了。后面跟着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笑脸表情。那天晚上，组里为我举办了小小的庆功宴，王哥拍着我的肩膀大笑：行啊张扬，真有你的！不愧是跟着李经理的人！我端着酒杯走到李一曼面前，她正在回复客户信息，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跳跃。李经理，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指导。她抬起头，接过酒杯时，我注意到她屏幕上的聊天对象备注是念念外婆，信息内容是：妈，今晚我加班，麻烦您帮我接一下念念，给她热一下冰箱里的排骨汤。

    5.

    月末的业绩总结会上，我这个入职不到两个月的新人，竟然拿到了小组第三名的成绩。部门决定去城郊的农家乐团建庆祝，大巴车上充满了欢声笑语，平时严肃的同事们都卸下了工作的伪装，展现出难得的轻松一面。李一曼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少了职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婉的气质。

    烧烤架上的肉串滋滋作响，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李一曼时，一个平时最活跃的同事起哄道：李经理，问个简单的，您现在最想学会的技能是什么她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开车吧，这样以后加班晚了，就不用麻烦别人送了。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我因为高兴，也多喝了几瓶啤酒，脑袋晕乎乎的。团建结束时，我才发现我和李一曼住的方向顺路。李经理，我送您回家吧，您喝了酒，一个人不安全。我扶着微微摇晃的大巴车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一些。她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车上很安静，只有司机播放的轻音乐在流淌。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李一曼突然开口：停一下车。她下车买了两瓶水，递给我一瓶：醒醒酒。我接过水，指尖触碰到她的手指，感受到一丝微凉的温度。车子再次启动后，她看着窗外，忽然轻声说：张扬，谢谢你今天送我。

    应该的，李经理。我看着她在路灯下忽明忽暗的侧脸，鼓起勇气说，其实...您不用总是这么拼的，偶尔也可以放松一下。

    她转过头，眼里带着一丝酒后的朦胧，轻声笑了：习惯了。从毕业到现在，好像一直都在赶路，都快忘了放松是什么感觉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落入我的心里。

    到了她家小区门口，她解开安全带，把落在座位上的披肩拿起来：张扬，今天谢谢你。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上次团建你带的辣牛肉干，很好吃，替我谢谢你妈妈。我愣了一下，才想起那包牛肉干其实是我在超市随便买的，当时为了找话题，随口说是我妈妈做的。看着她走进小区大门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座冰山的缝隙里，似乎透出了一丝温暖的光。

    从那以后，李一曼对我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她会主动询问我周末的安排，会在我加班时，把自己点的外卖分我一半，有时是一份简单的炒饭，有时是一碗热汤。有一次我感冒请假，她竟然给我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语气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关切：张扬，感冒好点了吗记得按时吃药，多喝热水。听到那条语音时，我握着手机，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我和她之间，悄然发生着改变。当我看到她因为一个难缠的客户而紧锁眉头时，我会忍不住想帮她分担；当她偶尔提起女儿念念时，我会不由自主地追问孩子的趣事。我意识到，我对这位高冷经理的感觉，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师徒和同事关系。

    6.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我抱着一摞文件去茶水间复印，走到楼梯间时，突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李一曼背对着我，靠在楼梯扶手上，肩膀微微颤抖，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我知道你又输了，可是我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打给你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念念今天在幼儿园发烧了，我根本没时间管你那些破事......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输了打钱念念无数个问号在我脑海里炸开。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离婚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绝望的哀求，你用孩子来威胁我，这样很有意思吗我告诉你，李建军，你别太过分了！

    离婚孩子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脆弱哭泣的女人，和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高冷经理联系起来。

    她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我，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惯有的冷漠所取代：张扬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来复印文件。我结结巴巴地回答，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李经理，您...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她迅速抹了把脸，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只是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的事，你不用管。说完，她绕过我，快步走上楼梯，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显得有些仓促和凌乱。

    那天下午，我魂不守舍地坐在工位上，李一曼的哭声和那些破碎的话语，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回放。下班后，我忍不住向王哥打听。王哥叹了口气，告诉我：李经理的老公，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还不肯离婚，拿孩子当筹码，每个月都找李经理要钱。李经理为了孩子，只能一次次妥协。

    听着王哥的话，我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心疼。愤怒的是那个男人的无耻，心疼的是李一曼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么多痛苦，却还要在我们面前强装坚强。原来她桌上那盆快枯死的仙人掌，正是她内心世界的写照——用尖锐的外壳包裹着濒临枯萎的柔软。

    那晚我失眠了，眼前反复浮现她在楼梯间哭泣的模样。第二天上班，我看着她像往常一样布置工作，语气冷静得仿佛昨天的脆弱只是我的幻觉。直到午休时，我看到她躲在茶水间，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指尖在备注为李建军的对话框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锁了屏。

    我再也忍不住了，在她回到办公室后，我跟了进去，关上门：李经理，我知道了。

    她握着鼠标的手猛地一顿，转过身，眼神里有警惕也有疲惫：知道什么

    知道您老公的事，知道他威胁您，知道您每个月都在给他钱。我语气激动，您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这种情况可以报警，可以找律师！

    报警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报过三次，警察来了只能调解，他照样堵在公司楼下要钱。找律师律师费要先付两万，我现在连念念上幼儿园的学费都要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埋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张扬，谢谢你关心，但这是我的家事，你帮不了。

    我能帮！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至少，您可以不用再一个人撑着！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有泪光闪烁：你怎么帮你能让他不再赌吗能让他放过我和念念吗

    我...我一时语塞，但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我咬着牙说，至少，我们可以想办法攒一笔钱，一次性了断！让他拿到钱就离婚，不再纠缠您！

    她愣住了，似乎从未想过这个方案。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我看到她眼底的挣扎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7.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双份人生。白天在公司做销售，西装革履地跟客户周旋；晚上换上运动服，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奔波——送外卖、做代驾、在夜市摆摊卖手机壳。有次凌晨三点，我在一家烧烤店门口等单，突然看到李一曼从店里出来，正对着电话低声说着什么，眉头紧锁。

    李经理我骑着电动车过去，她吓了一跳，看清是我时，脸上闪过惊讶：张扬你怎么在这

    我...兼职做代驾。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见一个重要客户。她眼神闪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那个...你方便送我回家吗我叫的车还有十分钟才到。

    方便！当然方便！我赶紧把电动车推到她面前，脱下外套垫在座位上，您坐稳了。

    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坐在后座，轻轻抓着我的衣角，声音透过晚风传来：张扬，你不用这么拼的...我知道你想帮我，但二十万不是小数目。

    没事，我年轻，有的是力气。我踩下油门，再说，念念还等着妈妈带她去游乐场呢，不是吗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到家楼下时，她塞给我一张百元大钞：代驾费。

    这怎么行！我推辞着，她却硬塞进我口袋：拿着，这是规矩。转身要走时，她又回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饭盒，这个...早上熬的粥，你当早餐吧。

    看着手里温热的饭盒，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她会在我加班时，顺便多带一份晚餐；我会在她需要时，随叫随到地当司机、搬东西。有次我代驾到她公司楼下，看到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便买了杯热咖啡上去，发现她正趴在桌上睡觉，手边还放着没吃完的面包。那一刻，我突然很想抱抱她，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8.

    整整半年，我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没和朋友出去吃过一顿饭，所有工资和兼职收入都存进了一个专门的账户。李一曼也接了很多线上培训的活，常常熬夜到凌晨。当账户余额终于跳到二十万时，我们在办公室相对无言，她眼里含着泪，却笑着说：张扬，我们做到了。

    离婚谈判约在一家咖啡馆。她老公李建军一进门就扫视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怀疑。当李一曼把银行卡推过去时，他立刻抓在手里，反复确认余额后，才不耐烦地签下离婚协议。算你识相。他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强压着怒火，看着李一曼拿起离婚证，手指微微颤抖。结束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

    去幼儿园接念念的那天，阳光格外明媚。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看到李一曼时，像只小鸟一样扑进她怀里，然后好奇地看着我：妈妈，这是谁呀

    这是张扬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李一曼蹲下身，温柔地说，念念快叫叔叔好。

    张扬叔叔好！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声音像蜜糖，让我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时，李建军突然从幼儿园门口的树后冲了出来，指着我怒吼：李一曼！你果然找了小白脸！怪不得急着跟我离婚！他挥着拳头就朝我砸来，我下意识地把李一曼和念念护在身后，拳头落在我的肩膀上，生疼。

    你胡说什么！李一曼尖叫着挡在我面前，他是我同事！

    同事鬼才信！李建军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我们扭打在一起。周围的家长和老师吓得尖叫，有人赶紧报了警。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我们面前停下时，我的脸上挂了彩，李建军也被我打得嘴角流血。

    9.

    派出所的调解室里，气氛凝重。李建军一口咬定我是第三者，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警察看着我们提供的离婚协议和李建军的赌博记录，皱着眉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直到凌晨，事情才终于平息。

    走出派出所，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李一曼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脸上的伤口，动作轻柔，眼里满是歉意和心疼：张扬，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一曼，我喜欢你。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惊讶。

    从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你开始，我就被你吸引了。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有念念，有过去的伤痛，但我不在乎。我想照顾你，保护你和念念，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嫁给我，好吗

    警灯的红光映在她的脸上，我看到她眼里闪烁着泪光。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良久，她轻轻点了点头，泪水滑落：好。

    我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把这半年的委屈和心疼都揉进这个拥抱里。怀里的她很轻，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10.

    三个月后，我和李一曼带着念念，搬到了南方的一座海滨小城。我们租了一间带大阳台的房子，念念在阳台上种满了向日葵。每天早上，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小姑娘就会拍着小手喊：爸爸，妈妈，向日葵开花了！

    我在当地找了份营销策划的工作，李一曼则开了一家小型的企业咨询工作室，时间相对自由，可以更多地陪伴念念。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海边散步，念念穿着小裙子在沙滩上奔跑，捡着五颜六色的贝壳，李一曼则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夕阳染红海面。

    张扬，有一次她忽然说，有时候我还会觉得像做梦一样。

    我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不是梦，是真的。你看，念念在笑呢。

    远处，念念举着一个巨大的贝壳，朝我们跑来，阳光洒在她身上，像个小天使。李一曼看着女儿，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真正放松的笑容，那笑容像向日葵一样，灿烂而温暖。

    我知道，过去的冰山已经彻底融化，那些加班的夜晚、楼梯间的哭泣、派出所的风波，都已成为身后的风景。现在，我们拥有的是眼前的阳光、沙滩，和彼此。盛夏的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向日葵的香气，也带来了我们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生活。而我和我的美女经理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书写最幸福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