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的春风卷着残旗,掠过联军大营时,挟来一阵腐土混着铁锈的腥气。h昏中,曹c倚剑独坐,青铜剑脊映着夕照,思索两日後的战役,忽被一声痛呼截断思绪。
「嘶——!」
曹c抬头顺着声音望去,但见年轻将领单膝跪地,正为伤卒缠裹布条。甲胄下素白中衣已染血渍,那双手却稳如执笔着书,正是近日声名鹊起的刘备。
曹c眯眼打量那青年——不过弱冠之年,甲胄下犹带几分书生青涩,却能教关张那等悍将生si相随……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上的“孟”字。
「曹将军?」刘备清澈的嗓音响起。
曹c猛的回神,惊觉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刘备跟前,立马拱手掩饰失态「c久闻玄德公视下士如手足,今日见此情确是非浪得虚名。」
刘备听闻也站起身拱手笑道「曹将军过誉了,备不过尽自己的本分。」
曹c忽觉喉头发紧,这年头,肯为小卒屈膝的诸侯b赤兔马还稀罕。他下意识以指尖轻敲剑鞘,赶紧找话题试图掩盖因自己失态而造成的尴尬「董卓连折三将,玄德公以为」
「雒yan必生内乱。」刘备眼尾微扬,西下的夕yan在那温润的眼里跳成两簇星,「最迟仲夏,吾等当饮马洛水。」
曹c目光微动笑道「英雄所见略同,玄德公的想法与c如出一辙。」
刘备见曹c如此夸赞自己略微腼腆的低头,言谈却越发激昂,俩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夜幕降临。
「大哥!麋竺那厮说再不用膳,炊饼能当盾牌使了!」张飞突然cha入两人之间腰间佩剑铿然作响。
「益德…!」刘备苦笑对着曹c道「舍弟无状,将军见笑了。」
「无妨,且去用膳吧。」
刘备拱手後转身与张飞并肩离去。
曹c静静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想起已逝的家弟曹德——若他还活着…也是这般年纪了。曹c攥紧双拳任指尖嵌入掌心。
「大哥,那是谁?」走远後张飞悄悄往回望,刻意压低音量问道。
刘备双眼微眯想起方才的对话轻声介绍「那位是曹孟德,奋武将军。」
「那厮面相看来心机颇重!」张飞突然拔高音量朗声吐槽,腰间的佩剑也随着主人飞出大动静。
刘备浅笑着用眼神示意他的声音太大了。
「不好意思昂,俺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张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乾笑几声。
刘备温柔的拍了拍张飞的肩「孟德公怀有大志,是值得敬佩之英雄也,然野心b0b0城府深重,慎交之。」
张飞略有不解的问道「既如此…何必摊祸水?」
「宁做惊弓鸟,不做井底蛙。无论未来是敌友,多晓得,亏不得。」刘备眼下的泪痣似藏有无尽的心事,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嗯…确是如此!如果来日他举剑与我等相向,俺定亲手斩下他握剑的手!」张飞豪迈的笑声冲走了夜晚的宁静。
「刘大人!您回来了!」
二人终於走回属於自己的营地。
见刘备回营,众将士齐齐起身,麋竺则跑到刘备跟前「大人!您再不回来,我就得去啃树皮喽!」
「你们知道的,不用等我。」刘备笑着拍了拍麋竺。
「那怎麽能行!我们都是要和大人同进退的!大人没吃饱我们怎麽能自己吃饱呢!」一名士卒高声笑道。
「好了好了,快先开动吧,瞧你们饿的。」
营内欢呼声响起,有人介绍自己未愈的伤疤,有人吹嘘自己战场的功绩,有人炫起自己家中的妻儿。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欢乐气氛让刘备紧绷许久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大哥。」关羽从刘备身後走来,递过去一块饼「快些吃吧,别耽误休息了。」
刘备接过饼抬眼对上月光「云长你说…有不同志向之士,能立於同天下乎?」
关羽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向刘备「人各有志,这天下豪杰不仅有一种,而最後立於不败之地者,方是真英雄。」
刘备笑着点点头,用乾净的那只手拍了拍关羽的手臂。
次日清晨卯时「报——!华雄连斩俞涉、潘凤二位将军!」传令兵的大嗓门响彻云霄,众将急匆匆的赶到主营。
主位上的袁绍目光扫过众人沉重道「势危,诸君有何计策否?」
主营内顿时议论纷纷,却没人敢做出头鸟。
「某愿往斩华雄头,献於帐下!」宏亮且坚定的嗓音响起,众将纷纷回首,只见丹凤眼青年立於末席。
袁绍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末位「你是何人?」
刘备出面拱手「此吾二弟关羽,字云长,现为马弓手。」
见到是刘备之下的人,又只是马弓手时原本安静的帐内又出现了议论的声音,袁绍眉头微蹙,未加斥责「继续。」
刘备没有因议论声而退缩,神se淡然嘴角微g「虽位卑,然有万夫不当之勇,昔日一人独斩山贼百人,以单刀护百姓震退h巾,如诸君不嫌弃,吾弟愿试锋芒。」
袁绍居於主位沉思,一时拿不定主意「…可信乎?再浪费时间…」他对刘备与他身後红脸青年的事蹟略有耳闻,也不是他不愿相信,而是他不敢贸然把命运交给一个小兵。
「此人仪表不凡,何看得出是马弓手?且让他一试吧!」主位右侧的曹c突然发话「端一盏热酒来!喝了壮势。」瞥了眼刘备,刘备的手正无意识的摩挲剑柄。
关羽看着热酒拱手道「酒暂先摆着吧,关某去去就回。」语毕,关羽转身走出帐外飞身上马。
帐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紧张的氛围笼罩众人,不过半炷香,血腥味先於人影袭来。当关羽掷首於地,众人不免惊呼连连。
「马弓手安敢居功…!」袁术低声怒斥,攥紧的拳头或因用力或因不悦忍不住颤抖。
曹c冷冷的瞥了眼袁术大笑「此酒尚温,真虎将也!」
酒瓯白气氤氲,映得关羽铠甲上敌血愈发yan红。刘备却浑然不觉般,指尖拂过其二弟肩甲裂痕,眉眼温润如常,彷佛方才震慑全场的并非其弟。
而关羽竟当众低头俯身配合,宛如战马向骑士屈颈。
两人的互动令曹c喉头一紧。
「好一对君臣。」主位左侧的孙坚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与一旁的亲信低声笑叹「若伯符在此,定会不依不饶的缠着那红脸大汉b试。」
孙坚鎏金护腕在烛火下晃出光斑,恰映在曹c骤然收紧的指节上。
亲信低声补充道「少主前日还嚷着要与您赛马呢。」
「那小猘儿…」孙坚摇头,眼底却漾开骄se。
夜里,满月高挂於无云的星空,刘备正於帐内看书,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的指尖反覆摩挲着这几个字。
「大人,曹将军求见。」一名侍卫来报。
刘备略一沉y回过头看着侍卫与帐外魁梧的人影「夜凉,请将军快些进来吧。」
「是。」侍卫退了出去。
曹c一进入帐中檀香便扑面而来,原来刘备身上的香气来自这夜夜安神烧的檀香「今日云长立功,玄德兄怎麽独於帐中看书?」他带着一壶酒和一盘象棋进入帐内,眼神先是瞥向案上正翻至〈小旻〉的《诗经》,再对上刘备的视线。
「云长不过做了分内之事,没什麽好庆祝的。」刘备云淡风轻的抬眸与曹c对视。
「玄德兄过谦了。」曹c浅笑,目光却锐利的刺向刘备「不知玄德兄愿与c至月光下,对弈、饮酒乎?」说罢晃了晃怀中的象棋与酒壶。
「曹将军好兴致,然备棋艺不jg,恐损了如此雅兴。」刘备垂眸最後扫了眼案上诗经如彼筑室於道谋,是用不溃於成後,将其合上,眉眼含笑道「象棋步步见血,终局不过你si我活,不若…改弈围棋,既不悔君之雅兴,更省的夜长梦多。」
象棋本就是一个陷阱,刘备只要应下便可窥探其用兵之道,而围棋…此人竟要与他论天下大势?
曹c凝视刘备须臾,骤然抚掌而笑——好个以柔克刚!
「好!就依玄德兄所言。」
月光下曹c与刘备对坐在亭子中,一面喝酒一面下棋「玄德兄可知,围棋对弈如观人心?」曹c执黑落子「若强求不得,是否该断其绶?」
「断绶易,续丝难。昔尧造围棋以教丹朱,本意为养x…」刘备指尖点向边角被黑子围困的白棋「譬如这孤子,b得紧,反教它破壁而出。」
对局三回都以曹c胜利做结。
「玄德兄可是刻意放水。」曹c落下一子,抬眸直视刘备低垂着的脸。
「备棋艺不jg,无法与将军抗衡。」刘备也落下一子,并未抬首。
月光漫过石枰,曹c将黑子啪地叩在星位。「玄德可知?围棋较象棋更妙。」他指尖划过棋盘纵横「十九道经纬包罗八荒,恰如这乱世。」
刘备悬腕不语,白子却落在一个看似退守,实则扼住曹c大龙咽喉的位置。
「好棋!」曹c大笑「玄德兄棋路藏锋,恰如用兵…看似退让,实则步步为营。」
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恰似棋盘上的棋子,有些光明强势、有些闪烁不定、有些暗暗潜伏。
曹c把玩着黑子「不如下个赌注吧。」曹c目光扫过刘备腰侧,那枚青玉螭纹佩被那五se丝编织成的同心结缚得端正,恰似刘备此人,温润里裹着铁骨「此局若败,则把腰间的玉佩赠予c如何?」
刘备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想到此玉能入将军眼。」刘备轻捧起玉佩置於手心,指尖摩挲着上头仁德的字样「此玉是云长赠予备的,备不能负了云长。」
刘备护玉的动作让曹c眼底y翳骤浓。
曹c的视线si锁在刘备因酒微红的脸,良久「不如败者就饮一盏酒吧。」
十局下来曹c七胜三败,巧的是那三败集中在後四局,刘备已明显酒醉。
「玄德兄如何看待明日的战役?」
「董贼遣吕布据虎牢,易守却难攻,若强攻必定si伤惨重…」说罢灌下一盏酒。
曹c露出赞许的眼神,示意刘备继续说「吕布…必亲守虎牢正门…其x骄…咳咳…」刘备指尖蘸酒,在石案上划出半道水痕,「正面可以大军佯攻…後头…後嗝…」剩下的话含糊不清。
「备该回去了…谢过将军的美酒。」刘备起身却没站稳,曹c赶紧起身揽住刘备。
扶上刘备jg实的後腰曹c有些惊讶,外表看似瘦小的身板,原来是用宽松衣物制造的假象「玄德醉了,让c送到帐外吧。」
刘备整个人半靠着曹c沉y片刻「谢过曹将军…」
「私下唤c孟德即可。」
「孟德…」刘备额角无意识的靠上曹c的肩头「你身上…有硝石味。」
曹c瞳孔震动,放在刘备腰上的手收紧了一些,随即又放松下来。
「让我想起…幼时看过的爆竹…」
爆竹…
曹c想起当年h巾起义之时,府中原本用於节庆的爆竹被烧後此起彼落的响声,加速破坏了曹府的结构。
「那无虑的时光啊…」刘备的话很轻,轻如叹息,说到最後竟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听到此处曹c停止了回忆,低头惊见刘备眼角泛泪「…走吧,玄德。」曹c的手鬼使神差的穿过刘备微散的发丝,像当年抚0阿孟总角时那样轻轻一r0u…旋即僵住。掌下的t温提醒他——这不是会嘟囔「阿兄讨厌」的幼弟,而是能与他逐鹿天下的枭雄。
感受道头顶的温度使刘备脊背一僵,上一次…还是於总角之年,族叔宠溺的r0u着他的头笑道「阿诺未来必成大器!」
同样的温度,想起温馨的回忆,对b如今乱世,这般亲昵倒叫刘备喉咙发涩「孟德…?」刘备抬首撞进曹c灼热的目光。
曹c只b刘备高半颗头,刘备ㄧ抬头,两人的鼻尖正好擦过,瞬间,双方默契的倒ch0u了口凉气。
「是…是c…我!是我失…失态了!玄德莫要见怪!」曹c率先撇开头,讲话却磕磕巴巴紧张的不像自己,手又不知是要扶何处是好。
由於曹c顿时不知要从哪扶着刘备,刘备一个踉跄重新栽进曹c的怀里「…麻烦孟德…嗝…先送我回帐吧…」刘备这次没有抬头,任由自己半倚在曹c身上。
「…知道了。」
月光下两人都没有说话,晚风带起的沙石抚过两人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