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政务大殿。晨雾未散,火盆尚温。
王朝的将军、内政卿与几位侯爵分坐圆桌两侧,国王未到,会议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墙上悬挂着纽沃王朝的绿紫双鹰旗,辉煌得近乎讽刺。
柏格靠坐在最末座,手指敲着桌沿,眼神淡漠。他来,是为了观察,而不是发言。十五年前,他是欧德王朝的年轻特使,如今,他是新王朝中掌握权势的侯爵之一,与王族并肩,与群臣对峙。
「南方蛮国的回应来了。」一位内政卿皱着眉说,「他们正式向我们提出最後警告,如果不将利摩海湾控制权交还,就会视我们为违约,进入军事阶段。」
「那些h土人当我们是什麽?」军务长咆哮起来,「我们已经让出了两个关口,还要一个海湾,难道要让他们一路打到王都?」
「国王的意思是,不愿开战,至少现在不。」另一位年轻卿士翻着报告,语气冷静却不带感情。「所以要ch0u回纽沃亲军,先巩固王都与三大重镇。」
「然後呢?」柏格忽然开口,声音低且稳,与其他人的激烈发言不同,他不疾不徐。「让那些欧德残兵守边境,先si旧朝的兵,再si旧朝的将。只是缓兵之计。」
一阵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柏格出身欧德,却也是最早转投新王朝的那批人之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旧王朝对新秩序的某种服从与妥协。
军务长咬牙:「你有更好的提议?」
「有。」柏格淡淡一笑,「有呀,海湾可以给,但我们的建筑全拆了,全部移走,给他们一个破烂地,就好。」
「你疯了。这样只是激化战争。」内政卿怒吼。
他不再多说,回归沉默。他已经看清:整个纽沃王朝正走入一场不得不打的仗,而他们,只打算把剩下的烂牌往前丢,这可不是外交纠纷,是结构x的溃败。
会议结束後,国王并未出席,只有一名秘书带走最新通讯与兵力名册。贵族们三三两两离去,有人低声咒骂、有人提议修书让南国多给时间、也有人已在安排撤家眷回乡。
柏格听着他们的哀怨,照规矩他必须最後走。等人都走了柏格起身,出了门,侍从为他披着厚重的黑披风。
他未发一语,脚步安静而沉稳,在无声中拖出与众不同的气场。他知道,这个国家,正在腐烂。今年不知道因为南方开几十次会议,气氛一如往常的难堪,这群政客们还在讨论什麽「礼仪」与「谈判空间」,一个个都是孬种。
「十五年了,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吗?」他心想。
他走出议政厅大门时,抬头望了望王都的天空。云层低垂,压得人透不过气。
国王不出席——就是一种表态。也许国王早就开始逃难了,这没人敢猜,甚至不敢想。
柏格转身,披风掀起一阵风。他登上那辆象徵侯爵等级的马车,银饰未抛光,车轮却滚得平稳。
从这刻起,他再也不想守着那末席的破椅子。
穿过几条主道後,马车在某个巷口停下。他下车,换乘另一辆外表毫无特se的商人马车,车厢木板斑驳,连门把都松了半截。这是他习惯的方式:朴素、可替换、隐匿於市。
他回到自己的住所,王都东区的一栋两层楼老屋,砖墙乾净,院子里种了几棵果树,挂着没摘完的冬枣。这栋房子平实得不能再平实,中产阶级勉强也买得起,若有人知道这是侯爵的落脚处,肯定会目瞪口呆。
但低调,是他十五年来的作风。
反正家人都住在领地内的庄园,过得b王都贵族还t面。他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他只需要空间与寂静,思考未来的地方。
刚踏进门槛,随侍便迎了上来,双手奉上一纸密信。信封未封蜡,却压着熟悉的纹路——巡回者的暗号印记。
柏格接过信,没说话,只微微抬了抬下巴。随侍退下。
他转身走进书房,顺手将门阖上,声音极轻,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
他拆开信封,静静读完那几行字。接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桑德,应该说二王子,杰西斯si了。」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像在感叹时代的残酷,却发现背面还有字,读完他沉默了片刻,他嘴角g起一抹微笑,知道终於轮到自己出场。
他走向窗边,远望王都的高塔与晨雾。雪白城市静默无声,空气中的冻意撩动他记忆的丝线。那一年,他亲手押送那位年少的王子回城,年轻的自己立在霜雪之中,什麽也不说,却什麽都明白。
门被敲响,打断了思绪。侍从进来,低声禀报几个地名:「西境、西南、东北……几处村镇,都出现异变。」
「食屍鬼?」柏格问。
侍从点头:「是的,魔物食屍鬼。」
柏格示意退下。待人走後,他提笔,在桌上纸张写下一句话——「命运共鸣。」
他盯着那四个字,许久,忽然失笑。手一握,将纸r0u成一团,随手往窗外一抛,如同调皮孩子把考卷从书楼扔下。
「王朝还在睡梦中啊……」他倚着椅背,低声说道:「整个国家全都盯着南方,却没看见灾厄已蔓延到自家脚下。」
他站起身,走向墙边的木桌,为自己倒上一杯咖啡。那是入门前吩咐厨房预备好的,香气醇厚,热气仍在杯中升腾。他一向不喝酒,对他而言,南方来的黑咖啡,b酒更清醒、更乾脆。
他啜了一口,语气不疾不徐,像下判语,又像提出邀请:「王位,是该换个人坐了。」
书房的墙上,挂着一面旗帜。
不是新王朝的绿紫双鹰旗,也不是旧王朝的金红焰马。
那是一面蓝银交错的飞蛇旗。静静地挂着,像是在等待某个人,将它重新举起。
而在窗外下方的一团白纸,几乎与雪地融合,有个人将纸团捡起,远离这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