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异界书架 本章:第一章

    1

    阴间纸钱

    >东汉年间,蔡伦之嫂慧娘为推销劣质纸张,策划了一场惊世骗局。

    >她服下假死药,让丈夫莫诚对外宣称其暴毙。

    >出殡当夜,莫诚独自开棺,慧娘突然直挺挺坐起,宣称阴间以纸为钱。

    >丈夫焚烧纸张后,她还阳成功,吓得乡邻争相抢购冥币。

    >烧纸习俗由此兴起,而慧娘棺中爬出的身影,却成了夜路人的噩梦。

    >多年后,莫诚深夜撞见慧娘在坟场与无头士兵交易纸钱。

    >他跟踪至家中,惊见妻子枕下压着陪葬的玉簪。

    >当莫诚质问时,慧娘皮肤竟在晨光中如蜡般融化。

    >他发疯般挖开坟墓,发现真正的慧娘尸身早已腐烂棺中。

    >那晚还阳的究竟是谁莫诚在空棺前喃喃自语。

    >地底深处,传来指甲抓挠棺木的声音。

    ---

    2

    假死还阳

    建初五年秋,南阳郡的夜雨把坟土泡成了尸汤。

    莫诚独自在泥泞里挣扎,像一匹濒死的骡子,拖拽着身后那口薄皮杉木棺材。雨水冰冷地灌进他的脖子,顺着脊梁往下淌,和汗水、泥水搅在一起。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每一次落脚,都像是踩进地狱冰冷的喉咙。草草挖就的浅坑里积了半尺深的水,浑浊如黄泉。棺材被推进去时,发出沉闷的咕咚声,溅起的泥浆糊了他一脸。

    慧娘…莫怨我…他喘着粗气,声音被雨声撕扯得七零八落。他婆娘慧娘,蔡伦那精明透顶的嫂子,此刻就躺在这口渗水的棺材里。为了卖那堆染得半黄不黄、脆得像晒干笋皮的劣纸,她竟想出了这断子绝孙的主意——假死还阳,宣扬阴间以纸为钱!药是她不知从哪个游方道士手里弄来的,说能闭气假死三日。莫诚当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可看着作坊里堆积如山、眼看就要发霉的废纸,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终究被沉甸甸的铜臭压垮了。

    铁锹铲起湿重的泥土,一锹,一锹,砸在棺材盖上。那声音闷得人心慌。雨水冲刷着新覆的泥土,也冲刷着他脸上混在一起的泥和水。他不敢停,也不敢多想,只想快些埋完,快些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坟岗。夜枭在远处的老槐树上凄厉地叫了一声,又一声,像为这荒唐的骗局唱着丧歌。

    最后一锹土拍实,莫诚拄着锹柄,浑身脱力。成了。就等后半夜,按计划开棺救人。

    他瘫坐在湿透的坟包旁,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往下灌,激得他一阵哆嗦。恐惧像这无边的夜雨,冰冷而粘稠地包裹上来。那药…真能醒么万一…万一真死了呢他不敢再往下想,只盼着时辰快些到。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这座新坟。

    雨,似乎更大了。他蜷缩着,像只被遗弃的野狗。

    不知过了多久,手脚都冻得麻木了。估摸着时辰该到了。莫诚挣扎着爬起来,摸到铁锹,对着那尚未夯实的湿软坟土,发疯似的挖下去。泥土混着雨水,粘稠得如同捣碎的尸浆。铁锹每一次下去,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指甲缝里塞满了腥臭的泥,手掌被粗糙的木柄磨得火辣辣地疼。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挖开!快把慧娘弄出来!

    终于,哐的一声,锹头狠狠撞上了硬物。棺材盖露出来了。

    他丢开铁锹,扑到棺材上,十指抠进棺材盖板与棺身的缝隙里。那木头浸了水,沉得像块生铁。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掀。指甲瞬间翻裂,血混着泥水淌下,钻心的疼。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嘎吱…嘎吱…

    缝隙一点点扩大,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新木、湿泥和某种隐隐甜腥的怪味从缝隙里涌出来,直冲口鼻。

    莫诚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憋足最后一口气,猛地向上一掀!

    哗啦!

    棺材盖被掀开大半,重重地滑落在一旁的泥水里。

    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黑沉沉的天幕,瞬间将坟场照得亮如白昼,又倏然熄灭,留下更深的黑暗和视网膜上灼烧般的残影。就在那短暂到令人窒息的光明里,莫诚看到了。

    棺材里,他那本应沉睡的妻子慧娘,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闪电的余光在她脸上凝固——面色是一种瘆人的青灰,嘴唇却是诡异的深紫,眼珠僵直地向上翻着,几乎只剩下森然的白。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头皮和脸颊上,像水草缠绕着溺毙的尸体。一道蜿蜒的水痕,正从她僵硬的嘴角缓缓淌下,滴落在胸前冰冷的寿衣上。

    莫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冰坨,头皮炸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股热流猛地冲向下腹,双腿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芦苇。他想尖叫,喉咙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死在冰冷的泥地里,动弹不得。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只有雨点砸在棺材板上的单调声响,和莫诚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慧娘那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如同朽木折断。她泛白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最终,定定地看向了瘫软在泥水中的莫诚。

    一个声音,干涩、嘶哑,像两块粗糙的骨头在摩擦,完全不像慧娘平日那清脆的调门,幽幽地从棺材里飘了出来:

    阴…间…以…纸…为…钱…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莫诚的耳膜和骨头缝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几乎要将他撕碎。他猛地想起自己的任务,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几张事先准备好的、染得半黄不黄的劣纸,那是他作坊里的废品。他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拿捏不住那几张薄纸。他慌乱地在泥水里摸索,终于摸到一根被雨水打湿的枯枝,又抖着手从怀里掏出火石。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火石上,他疯狂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火星微弱地溅起,瞬间又被雨水无情地浇灭。

    快!快啊!那棺材里传来的嘶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非人的尖利和急迫,仿佛无数细针扎进莫诚的脑子。

    这非人的催促像鞭子抽在莫诚身上。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嚎,更加疯狂地敲打火石,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割破也浑然不觉。终于,一点微弱的火星奇迹般地引燃了枯枝上一点干燥的树皮纤维。他颤抖着,几乎是扑过去,将那几张劣纸凑到那可怜的小火苗上。

    纸张遇火即燃,发出噼啪的轻响,橘黄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面,瞬间就将它们吞噬,化作几片蜷曲、焦黑的灰烬,又被冰冷的雨水迅速打落,混入泥泞之中,消失不见。火光短暂地照亮了慧娘那张青灰僵硬的脸,她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抽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诡异的弧度。

    就在纸灰完全熄灭、最后一点光亮消失的瞬间,棺材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如同破风箱被拉开的吸气声——嗬——

    紧接着,慧娘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线扯动。她泛白的眼珠剧烈地转动了几下,最后,瞳孔的位置竟诡异地重新出现,虽然依旧浑浊无神,却不再是那瘆人的全白。她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目光再次落在泥水里的莫诚身上。

    这一次,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干涩的骨头摩擦声,而是恢复了几分慧娘平日的腔调,只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和飘忽:

    夫…夫君…她缓缓抬起一只同样青灰色的手,伸向莫诚,拉我…起来…阴间…好冷…

    莫诚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猛地一哆嗦。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计划成功的狂喜在他胸中激烈冲撞。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膝盖和手臂。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慧娘那只冰冷、僵硬得如同铁块的手。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到全身。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慧娘从那口渗水的棺材里拖拽出来。慧娘的身体沉重得不可思议,而且异常僵硬。她的双脚踩在泥地里,身子却摇摇晃晃,仿佛关节都生了锈。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莫诚身上,那股从棺材里带出来的、混合着湿泥、朽木和隐隐甜腥的怪味更加浓烈地钻进他的鼻腔。

    走…回家…慧娘的头靠在他肩上,声音依旧飘忽。

    莫诚半拖半抱着这个死而复生的妻子,一步一滑,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这片被闪电和雨水诅咒的坟岗。身后,那口歪斜在泥水里的空棺材,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大嘴,吞噬着无边的黑暗。

    ---

    3

    纸钱狂潮

    天刚蒙蒙亮,一层灰白的雾气还笼罩着柳树屯低矮的茅屋。莫诚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莫诚那张一夜未眠、憔悴得如同被揉烂的纸的脸探了出来,带着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一丝隐秘兴奋的诡异神情。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对着空旷的村道喊:来人…快来人啊!我婆娘…我婆娘她…回来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清晨的寂静。

    最先被惊动的是隔壁早起喂鸡的赵婆子。她端着簸箕的手一抖,谷子撒了一地,也顾不上捡,趿拉着鞋就跑了过来,隔着门缝往里瞧。紧接着,村东头早起磨豆腐的王二,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李老三,还有几个闻声探头出来的婆娘,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聚拢到莫诚家低矮破败的院门前。议论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莫诚!你说啥胡话呢慧娘不是昨儿刚下葬赵婆子尖着嗓子,满脸不信。

    诈尸了我的老天爷!李老三脸都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莫不是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吧有人小声嘀咕。

    就在这时,门缝里,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站到了莫诚身边。正是慧娘!

    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住那个站在晨光熹微中的女人。她穿着昨夜下葬时那身靛蓝色的粗布寿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着点点干涸的泥浆。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蜡黄,嘴唇没什么血色,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阴郁。但,她确确实实站在那里,胸膛微微起伏,是活的!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小小的院落,连鸡鸣狗吠都消失了。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赵婆子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剩下的谷粒滚得到处都是。李老三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几个胆小的妇人已经用手死死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慧娘的目光缓缓扫过院门前那一张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她蜡黄的脸上,忽然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笑容。那笑容僵硬无比,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刻刀勉强划出来的,没有半分暖意,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居高临下的诡异。

    莫怕…她的声音响起,带着昨夜在坟地里那种挥之不去的沙哑和空洞,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头,我是…回来了。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似乎在品味众人脸上那凝固的恐惧,阴曹…比阳世…冷得多…也…穷得多。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莫诚。

    莫诚一个激灵,像是被锥子扎醒。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因激动和残留的恐惧而发颤:是纸钱!是纸钱救了慧娘的命!他几乎是扑到院角一个堆放杂物的破筐旁,手忙脚乱地从里面扒拉出厚厚一沓染得半黄不黄、边缘还带着毛茬的劣质纸张——正是昨夜在坟头焚烧的那种。阴间的老爷们说啦!这些纸,在下面就是真金白银!是通行的宝贝!我烧了纸,才打通了关节,把慧娘的魂给赎了回来!

    他高高举起那沓劣纸,纸张在微凉的晨风中哗啦啦作响。你们看看!就是这种纸!阴间认这个!

    人群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剧烈的骚动。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灼热的东西开始在人们眼中疯狂燃烧——那是贪婪,是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

    真…真的赵婆子第一个颤声发问,眼睛死死盯着莫诚手里那沓黄纸,仿佛看到了金元宝。

    能…能通鬼神王二的声音也抖了,但里面充满了渴望。

    莫…莫诚大哥!这纸…你这纸…还有吗卖…卖我几张!给我那早死的爹娘捎点!一个瘦小的汉子挤到前面,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伸出手,手里紧紧攥着几个磨得发亮的铜钱。

    对!对!卖我点!我家那口子走得早,在下面不知道多苦!另一个妇人哭喊起来。

    我也要!给我留点!

    恐惧的堤坝瞬间被汹涌的贪欲冲垮。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进莫诚家小小的院子,无数只手伸向莫诚和他手里的那沓劣纸。铜钱、碎银子、甚至还有几只老母鸡,被争先恐后地塞到莫诚怀里。场面彻底失控,人们推搡着,叫喊着,眼睛赤红,只为抢到那几张据说能通幽冥的冥币。

    莫诚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冲击得站立不稳,手里的纸瞬间被抢光。他茫然地抱着怀里沉甸甸的铜钱和杂物,下意识地看向慧娘。

    慧娘依旧站在门边,脸上那个僵硬诡异的笑容加深了。她浑浊的眼珠扫过院子里狂热的人群,扫过莫诚怀里那些叮当作响的钱物,最后,目光似乎穿透了破败的院墙,投向了远处雾霭笼罩的山岗。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像是在无声地咀嚼着什么,又像是在念着无人能懂的咒语。一丝冰冷而满足的神色,在她蜡黄的眼角一闪而过。

    柳树屯彻底变了天。莫诚家那间原本破败漏风、弥漫着劣质染料酸腐气味的造纸作坊,如今成了整个南阳郡最炙手可热的地方。低矮的土墙被推倒重建,盖起了高大的砖瓦棚子,日夜不停地传出沉重的石臼捣浆声、水流冲刷声和纸工们嘶哑的号子。浓烟从新砌的烟囱里滚滚冒出,带着刺鼻的硫磺和染料味儿,终年不散,像一条灰黄色的毒蛇盘踞在村子上空。

    曾经无人问津、只能烂在库房的劣质草纸,被染成刺目的杏黄,用粗糙的木版印上歪歪扭扭、谁也看不懂的所谓阴文符咒,便成了幽冥通宝。价格一日三涨,依旧供不应求。郡城里、甚至邻近州县的富户商贾,赶着大车,揣着沉甸甸的银钱,排着长队在作坊外等候。整个柳树屯的男人、女人、甚至半大的孩子,都成了造纸工。手上常年染着洗不掉的黄渍,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眼睛里却燃烧着贪婪的红光。田地荒芜了,桑麻无人种了,村道上终日弥漫着纸浆的酸腐气和铜钱的铜臭。

    莫诚成了莫大善人、幽冥引路人。他穿着簇新的绸缎袍子,腆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在烟气腾腾、纸屑纷飞的作坊里来回巡视,声若洪钟地呵斥着动作稍慢的工人。数不清的铜钱和银锭流水般涌进他扩建得如同堡垒的宅院。他给祖宗修了气派的大坟,坟前烧的纸钱堆得像小山。

    只有夜深人静,当他回到那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类似陈年棺木与劣质染料混合气味的卧房时,那被铜臭和喧嚣掩盖的寒意才会悄然爬上脊背。

    慧娘变了。

    她依旧穿着华贵的绸缎,戴着沉甸甸的金簪玉镯,被仆妇簇拥着,在纸钱作坊和扩建的宅院间走动。她是这场空前骗局的活招牌,是死而复生的神迹。人人都敬畏她,讨好她,争相购买她亲证有效的冥币。

    但莫诚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不同了。

    她的眼神,永远是冷的。无论是对着堆成山的银钱,还是对着匍匐在地、祈求她指点迷津的村民,那浑浊的眼珠里都像结着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她的笑容,永远是那个样子——嘴角僵硬地向上牵扯,皮肉却纹丝不动,像戴着一张描画拙劣的面具。她几乎不再开口说话,即使开口,那声音也干涩空洞,带着挥之不去的坟地阴寒。

    更让莫诚毛骨悚然的是她的习惯。她几乎不再碰任何热食,只吃些冰冷的瓜果和清水。每当夜深人静,他常被一种细微而持续的嚓…嚓…声惊醒。黑暗中,慧娘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手里反复摩挲着一支通体碧绿、样式古旧老气的玉簪。那玉簪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油腻的绿光。那是她下葬时,莫诚亲手给她插在发髻上的陪葬品!

    莫诚试探着问过一次。慧娘只是缓缓转过头,用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他,嘴角扯出那个熟悉的僵硬弧度,一言不发。那冰冷的注视,让莫诚如坠冰窟,再也不敢多问半句。那支玉簪,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日夜扎在他的心头。他越来越不敢看慧娘的眼睛,越来越害怕夜晚的到来。卧房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棺木与染料的气味,也越来越浓重,让他几欲窒息。

    巨大的财富和喧嚣的表象之下,恐惧如同藤蔓,在莫诚心底悄然滋长,越缠越紧。

    ---

    4

    坟场交易

    建初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第一场雪就下得铺天盖地,将柳树屯和它那日夜轰鸣的造纸作坊,裹进一片死寂的苍白里。

    莫诚的心绪也像这天气一样,阴沉、烦躁,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作坊里新雇的账房手脚不干净,被他当众狠狠抽了几鞭子,赶了出去。晚饭时,慧娘又只是坐在桌旁,用那支冰冷的绿玉簪,一下一下,漫无目的地戳着盘子里一块冻硬的梨子。那笃、笃的声音,像小锤子敲在莫诚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推开碗筷,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我出去透透气!他低吼一声,裹上厚厚的貂裘,几乎是撞开了房门,一头扎进门外呼啸的风雪中。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奇异地让他胸中的憋闷稍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村道上走着,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零星几点灯火,在风雪中飘摇,如同鬼火。作坊的喧嚣被风雪隔绝了,天地间只剩下风雪的怒嚎和脚下单调的踩雪声。

    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村西头的乱葬岗。

    这里埋葬着柳树屯几代贫苦无依的人,坟包低矮歪斜,许多连墓碑都没有,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露出一个个模糊、丑陋的鼓包。枯死的荆棘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尖啸。风雪似乎在这里更加肆虐,卷起地上的雪沫,形成一道道惨白的旋涡。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穿透厚厚的貂裘,直往骨头缝里钻。

    莫诚打了个寒噤,酒意和憋闷彻底被这寒意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本能的恐惧。他正想转身逃离这片不祥之地,眼角的余光却被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吸引住了。

    就在乱葬岗深处,一个塌了半边的破败坟包后面,似乎有一小团橘黄色的火焰在跳跃!风雪太大,那火光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被扑灭。

    鬼使神差地,莫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屏住呼吸,弓下腰,借着残破墓碑和枯树的阴影,像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那火光摸去。冰冷的雪灌进他的靴筒和领口,他也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定在那一点飘摇的光亮上。

    距离越来越近。他躲在一座半人高的无字石碑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在那塌陷的坟包旁,背对着他,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慧娘!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夹袄,在狂风暴雪中显得如此脆弱。她面前,一堆小小的火正在燃烧,几张印着歪扭符咒的杏黄纸钱在火焰中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而更让莫诚魂飞魄散的,是跪在慧娘对面、接受供奉的那个东西!

    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形。它穿着一件破烂不堪、沾满黑褐色污渍的皮甲,样式古老,像是前朝军士的遗物。它没有头!脖颈处是一个参差不齐、被暴力撕裂开的巨大豁口,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冻僵的紫黑色,隐约可见断裂的惨白骨茬!它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风雪穿过它脖颈的破洞,发出呜呜的怪响。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那具残破的躯干,无声地注视着燃烧的纸钱。

    慧娘将最后一张纸钱投入火中。火焰猛地蹿高了一下,映亮了她半边侧脸。莫诚清晰地看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还有一丝…满足

    纸钱燃尽,火焰熄灭。风雪瞬间吞没了最后一点光明和温暖。

    那个无头的东西,动了!

    它僵硬的、覆盖着肮脏皮甲的上半身,极其缓慢地朝着慧娘的方向,向前倾斜了一下。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恭敬意味。像是在行礼,又像是在…致谢

    莫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夹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双腿抖得如同筛糠,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撞击,发出咯咯的声响。

    就在那无头士兵行礼的瞬间,慧娘似乎有所察觉。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朝着莫诚藏身的石碑方向望了过来!

    风雪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莫诚感觉一道冰冷彻骨的、毫无生气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石碑,钉在了自己身上!他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转身,像只被鬼魅追逐的兔子,手脚并用地在厚厚的积雪中连滚带爬,疯狂地朝着村子的方向逃去。身后,风雪呜咽,仿佛夹杂着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嘲弄的叹息。

    莫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家的。他像一阵裹着冰雪的狂风撞开卧房的门,反手死死闩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衣,黏腻地贴在身上。眼前全是风雪中那跪着的无头士兵和慧娘那张专注得诡异的脸。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捏碎。

    慧娘还没回来!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子。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这间华美却冰冷的卧房。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棺木、劣质染料和某种隐隐甜腥的气息,此刻浓烈得让他作呕。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刺破这无边恐惧的答案!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了梳妆台——慧娘每晚摩挲那支陪葬玉簪的地方!

    他踉跄着扑过去,像一头红了眼的困兽,粗暴地拉开一个个抽屉,将里面那些昂贵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胡乱地扫落在地。没有!都没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目光移向了那个紧挨着雕花大床的、同样华丽的床头矮柜。他一把拉开柜门,里面是叠放整齐的丝帕和几件小衣。

    莫诚的手伸进去,不顾一切地翻找着。丝滑的绸缎在他颤抖的手指下滑过。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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