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十五晚之后，我醒在床下。

    脸朝下趴着，床垫就在我上方，呼吸困难，手脚发麻。

    我身上全是冰冷的液体，有腥味，有腐味。

    我翻身坐起，房里空空的，灯是亮的，窗帘拉着，门却开了一条缝。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她是怎么消失的。

    我唯一记得的，是她昨晚那句没有声音的口型：

    你，该上去了。

    不是去死，是——去她死的地方。

    我开始翻这房间，像疯了一样。

    我知道她在逼我看见点什么。

    她不是想杀我，她是在指引我。

    这不是诅咒，是一种遗言。

    床板下，什么都没有。

    我翻过来整个地板，墙砖、吊顶、柜子底都敲了一遍。

    直到我撬开厕所里马桶背后的一块瓷砖，发现了一个小铁盒。

    里头是几样物件：

    一张身份证、一截红色布条、一颗带血的指甲。

    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如果你看到这里，说明她已经信你。她是被人杀的，不是自杀。

    笔迹潦草，像是写得非常仓促。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沈依禾，女，28岁。

    我搜索这个名字，发现她失踪的新闻压根没发出来，只有一个寻人启事，三年前贴在某论坛上，帖子早就被删了。

    她不是无声失踪，是被人故意抹去了痕迹。

    我忽然意识到，房东一直说：上一个租客搬走了。

    她没撒谎。

    是有人把她搬走了。

    我拿着那截红布条仔细闻了下。

    是血味。

    但不是她吊死时留下的。

    因为布条两端都有结。

    这种打法，不是上吊用的，是捆人用的。

    我继续翻找，在柜子最上层发现一个塑料文件夹，夹着几张照片。

    其中一张，是我的房间，没装家具时的样子。

    地板中间有一块明显颜色不一样的区域。

    那不是修补痕迹，那是填埋过。

    我再仔细看，照片右下角有个女人站着——

    是她。

    站在吊钩下，面朝镜头，眼神空。

    她死前，被拍下过。

    她是知道自己会死的。

    我把这些东西全拍下来，发给本地一个匿名爆料邮箱。

    我没指望能立案，但我希望能有人帮她留下点证据。

    这时候，电话响起。

    是个陌生号。

    我接了，里面是个女声。

    轻，像风吹电话筒。

    你找到她了吗

    我没说话。

    她把线索都给你了，你该还她了。

    我问：你是谁

    她说：我是她的房东。

    我心头一紧：你杀了她

    对方笑了。

    她太烦了，住进来后天天说梦话，说房子里闹鬼，说天花板上的吊钩有问题。我要她搬，她不搬，还在房里烧符纸。

    所以你杀了她

    是她自己吊上去的。我只是......没救她。

    你为什么埋她

    她求我了。房东的语气像是在回忆，她临死前说，只要不让她暴尸，就愿意我保她一命。

    我愣住。

    房东接着说：我没想到她会缠人缠到这种地步。

    你杀人了。

    那你也是知情者。她笑，你也没报警。

    电话挂断。

    我盯着吊钩看了很久。

    她要我看的，不是线索，是她死时的姿势。

    我翻出那几张照片，对比我现在床的角度。

    我睡的位置——和她当年吊死时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不是缠我。

    是她被困在这位置太久，想让我体会她死前那种感受。

    我再也忍不住。

    我摁开录音，朝着天花板喊：我知道你怎么死的了！我信你！

    你不该死得那么痛苦！！

    是她让你死的！不是你自己吊上去的！

    房间陷入死寂。

    风停了，灯灭了。

    我听见天花板咯吱响了一声，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是录音。

    是从天花板上方，传下来的：

    谢谢你。

    我缓缓抬头。

    她从吊钩一点点站下来，不再是倒吊。

    这一次，她没有扭曲表情，也没有流血，只是平静地站着，穿着她死时那身衣服，嘴角微扬，眼神落在我脸上。

    我忽然发现，她的眼睛终于有了眼白。

    像是，终于可以看清了。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

    我要走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双手间。

    再抬头，她不见了。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吊钩生锈脱落，当一声砸在地上。

    我明白了。

    她终于被放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