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冬天，孟筱禾的公司宣布破产。n当初那些欺负过于岚的人也被林航送进去了。n历经几次危机，林航的公司终于起死回生。n这天，林航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n窗外大雪飘扬，楼下的车灯连绵成片。n这已经是他连续工作半个月后了，恍如隔世。n他突然记起，一年前的这一天，也下了雪。n于岚出现在同学聚会上。n看到他带着孟筱禾出现的那一刻，眼睛里充满了错愕和慌乱。n后来的他，无数次梦见当时那个场景。n也曾无数次在梦里做出改变。n他提前解除了婚约，在经理给她下迷药时，报了警。n没有逼她喝酒，也没有对她说过重话。n他就像于岚预想的那样，迎来一场体面的重逢。n于岚回来了，在深夜缩在他怀里，跟他说当年的遭遇，委屈得直掉眼泪。n林航抱着她，亲吻，安抚，跟她求婚。n后来，他们有一个家。n他和于岚拍了婚纱照。n照片上的她笑得很漂亮，五指跟他交握在一起。n每次梦醒，他孤零零躺在床上，听着钟摆滴答滴答向前走的声音。n他才会意识到，时间在向前走，于岚却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余生里。n她彻彻底底离开了。n南城的那个雪夜，于岚祝他余生平安快乐，眼神真诚又坦然。n她说她不回来了。n她为没有一次体面的重逢，而感到难过。n她说话时，眼睛是红的。n因为他伤害了她，所以她决定离开。n没有责备的话语，恼恨地埋怨，那句余生平安快乐，像一把温柔的刀，深深扎进他的心口，带来永远无法消磨的隐痛。n由于长期不规律作息，他患上了胃病。n发作起来，疼得要命。n这一晚，他再次从梦中醒来，躺在冰冷的床上，窗外一弯冷月。n依稀记得，于岚陪他看月亮，是上辈子的事了。n他突然很想于岚，第二天订了去南城的机票。n时隔一年，再次踏足这个地方，依然是同样的天气。n风大雪重。n路上行人匆匆。n林航寻着地址，找到了一处公寓。n天色将晚，二层的住户却没有亮起灯。n林航就站在一个角落里等。n半个小时后，于岚的声音传来，温柔又认真：那家的番茄牛腩不好吃，下次你买一些牛腩，我给你做。方菱也喜欢，喊她来吃。n林航下意识望过去，那道熟悉的身影蓦地撞进他的视线里。n她戴着小白帽子，也许是小粉帽，小灰帽。n反正被雪一盖，只剩下白色。n身子丰腴了一些，走在雪地里，再也不会东倒西歪。n旁边，是一道高挑的身影，戴着眼镜，总是温柔地注视着她。n他微微一抬眼，视线落在林航身上，突然不动了。n两个男人隔着风雪，谁都没有说话。n喂，陈萧，我说话你听见了吗？n还是熟悉的语气，只是却是对另一个说了。n陈萧收回视线，听见了，你要做番茄牛腩，可是上次你把锅烧煳了，我还没有买锅。n于岚沮丧地耷拉着头，哦，对不起。n陈萧拍拍她头顶的帽子，像在拍一个可可爱爱的大白熊，你先回家，儿子还没喂呢。n你去哪？n买锅。n牛腩呢？n一起买。n这么急？n嗯，今晚就要吃。n于岚一溜小跑，进了楼道。n陈萧这才望过来。n林航无话可说，就先说了句，恭喜。n陈萧笑了笑，谢谢。n其实他知道林航误会了。n儿子，是他和于岚养的猫。n但是陈萧并不想解释，去年他把于岚带下来堆雪人的时候，曾经给过他机会。n不论怎么说，于岚和他都已经结束了。n应该各自安好。n她的病情——n稳定。陈萧很直接，她性子很好，也不爱生气，是个很好的姑娘。n林航知道，她过得很好。n因为他知道于岚开心起来是什么样。n陈萧视线透过眼镜片，带着锐利的审视，林先生，你跟她认识多少年了？n十四年整。n你比我了解她，生日快到了，我想送她生日礼物。n零食，膨化食品最好，不喜欢巧克力。n林航想也不想脱口而出。n陈萧公事公办地点点头，谢谢。n十四年整。n你比我了解她。n这些话，是陈萧对他表露的不满。n倘若了解，为什么会对于岚恨之入骨。n为什么在后来的日子里，让她受尽折磨。n林航？n一道清澈的声音穿透了风雪。n林航豁然侧头，望过去。n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闯进视野里。n就连笑起来的弧度，都跟记忆里，一模一样。n于岚撑着伞，怀里还抱着一把，错愕地瞪大了眼。n你怎么来了？n林航心一疼，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清澈和坦然。n她已经放下了。n他沉默了片刻，说：谈生意，路过，遇见陈先生，就聊上几句。n路过……小区吗？n于岚有些疑惑。n陈萧问：你怎么又下来了？n于岚想起什么，把伞递过去，我看雪下太大，怕你感冒，下来送伞。n她跟陈萧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暖。n这一幕刺痛了林航的眼。n要不要来家里坐坐？陈萧客气地问。n林航笑笑，不了，晚上的飞机，赶时间。n于岚裹紧了外套，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等我。n说完转身跑进了楼里。n陈萧面无表情，也跟着上去了。n林航在楼下等了一会儿，雪越来越大。n天灰蒙蒙的，压得人心头发闷。n胃又开始疼了。n孟振宇打来电话，哥……n他欲言又止。n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胃癌。n林航站着没动，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仰头看着渺茫的大雪，嗯了声，知道了。n然后挂掉了电话。n他像个没事人，继续等，眼神始终看着楼道门口。n一束温暖的光从里面探出来，落在雪地上，照成一个梯形。n过了会儿，是于岚独自下来的。n陈萧把她裹成了个行动不便的棉球。n她揣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吃力地走过来，递给林航。n我自己烤的小饼干，你拿着路上吃吧。n林航接过，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于岚就喜欢烤。n那时候还很难吃，一股蛋腥味。n失败品全进了他的肚子。n她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分。n林航还说，以后家里的厨房，于岚禁止出入。n一眨眼，也能做得有模有样了。n于岚十分真诚地说：谢谢你给我们捐款。n林航知道，她们组织在帮助一些有心理疾病，生活困难的人群。n所以每个月都会捐。n自己则留很少的一部分作为生活费。n林航说了句：不客气。n然后盯着她的脸，天冷，你回去吧，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n于岚笑了笑，怎么会呢，以后颁奖，还得请你。n林航喉咙发堵，没说话。n她转身，雪地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即将进门的前一刻，她回头，喊了他一声，林航。n林航即刻抬头望去，一颗心骤然活了。n他等着她说点什么。n只见于岚对着他笑了笑，新年快乐。n一句很平常的新年祝福。n连健康快乐都没有了。n林航的心重归于寂静，他站在冰冷的风里，回道：新年快乐。n（全文完）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