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新闻发布会后，林航就再也没说过话。
百叶窗闭了三天，光线挤不进昏暗的室内。
手机上的未接来电霸占了屏幕，他没点开一下。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林航坐在那里，垂着头，了无生气。
他还记得那个像是医生一样的男人带于岚走的时候，冰冷的语气。
他说，我们所有人都盼着她活，林先生不愧是铁血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我们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方菱被保安拦在外面，对着他嘶吼，林航，你知不知道她不吃药就会犯病？
你关着她，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抑郁症？精神病院？被人侵犯？
这些名词，像无数根锐利的刺，在他的思绪里，肆无忌惮地翻搅成团，狠狠牵着神经。
孟振宇敲了敲门，最后推开一条缝隙，站在门口，哥，你好点了吗？
为什么？林航声音嘶哑，心口传来的钝痛让他痛不欲生。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孟振宇沉默了片刻，对不起，我当时觉得，没必要查，所以……
所以你告诉我的资料通通都是假的，是吗？
林航声音很轻，孟振宇，在你跟我说她换了几个土豪男友的时候，于岚她正在南城的精神病院里关着。
你知道么？没有查证过的事你就敢跟我说？！
对不起，哥，我不知道，我，我错了。
这句解释苍白无力。
林航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孟振宇，哪怕他细问一下，也许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航已经没有精力去听孟振宇的辩驳。
方菱不顾秘书的阻拦，推门而入，门外刺目的光线让林航眯了眯眼，却并没有制止。
秘密连连道歉。
对不起，林总，实在是拉不住。
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林航说。
秘书小心翼翼替他们掩上了门，室内重归于昏暗。
方菱就那么站着，似乎不想跟他沾上一点关系。
林总，你不是想知道于岚的情况么，有些话我现在可以跟你说了。
窗户开了条小缝，冷风彻骨。
林航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做了错事，总会遭到报应，或早或晚。
……去年，于岚过生日的时候，我曾经开玩笑，问她这个世上最喜欢谁。
她说，第一个是妈妈，第二个是林航。
林航闭上了眼，只觉得这句话，让他冷到了骨子里。
……那时候，她的病刚好。每天只需要吃一小片药，就能跟正常人一样。
所以今年，为了给阿姨收拾遗物，我带她回来了。
方菱眼圈发红，她总说，当年分手分得太不体面，这次想好好地跟你重逢，甚至远远看一眼她的大企业家，就够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了……
林航，她配不上你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只知道自己享受的混蛋！
你知道当年你出国的资格，是怎么争取来的吗？
林航的手慢慢收紧，似乎看到了那些足以击垮他的真相。
当时已经内定了别人，是于岚私下里写了举报信，要求公正公开，所以到最后这个名额才落在你头上。
可是相应地，她得罪了很多这个圈子里的大人物，以至于后来，在她爸爸跑路之后，她和她妈妈，被很多人刁难。
那只无形的大手扼在林航脖子上，他疼得无法呼吸。
她当年被侵犯，是不是也是这个时候。
方菱继续说。
记不记得那次你在外省参加竞赛，大概有一星期没有打电话回来。
那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于岚她过得有多糟！
于家就在那个时候倒了，她爸爸带着小三跑路了。
一堆要债的天天堵在家门口，要于岚和她妈妈的命。
阿姨自杀了，留下于岚，她被人侵犯之后就犯了病。
那段时间最严重的时候，我眼睛都不敢离开她身上一秒。
她那时候都被那些要债的人折磨得没个人样。
方菱死死盯着林航，而你呢，你只知道做你的竞赛题，准备你的出国名额！你考虑过于岚哪怕一秒没有！
提了分手你知道回来看了！
你出车祸的时候，于岚哭着让我放她去陪着你一起死！
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你竟然还关着她，你还是个人嘛？！
林航面如死灰，闭上了眼。
这几个月来的记忆疯狂折磨着他。
他默许公司的经理将于岚灌醉，送进了他的房间。
然后引诱她酒后吐露真言，又丧心病狂地伪造了份毫无法律效益的假协议，只为了看她纠结又痛苦的样子。
一次次地羞辱，戏弄，最后更是偏执地将她关进了郊区的私人医院。
在这期间方菱来找过他很多次，他见都不见。
于岚眼神日渐空洞，时常望着他，一动不动。
他误以为，那时她还爱着自己。
可是现在想想，于岚在无声地质问，他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地对待她。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
方菱失声痛哭，我怎么告诉你？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你吗？是她在拦着啊！
她病了，连活着都是奢望，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在乎的人，不要被自己拖垮。
她把你的学业，看得比一切都重要，那场竞赛，是你的翻身仗，是她拼了命才换来的机会。她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林航，你说她做的对么？她该死吗？她活该被你折磨么？！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抡在林航的心头。
纠缠她，折磨她，看她笑话的是他。
知道她有教养，拿合同来侮辱她的是他。
你知道么？在那阵子于岚已经没了活下来的欲望的时候，我们试过很多办法，让于岚燃起求生的欲望。
最后发现只有一个人对她最管用。
林航突然不敢往下听了，他害怕听到他自己的名字。
方菱苦笑说道，那就是你的名字，林航，她永远记得她年少时认识的那个男孩。
那个她一直深爱着的男孩。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