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在混沌中被冻醒，指尖无意识抠进铜镜边缘的裂纹，那抹暗金微光像活物般钻进指缝，伤口处的青黑毒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他惊觉掌心不知何时烙上了淡金色的蟠螭纹路，与铜镜背面的裂痕完美重合。

    洞外传来夜枭振翅的声响，混着泥土翻涌的腥气。李维踉跄着爬出裂缝，暴雨后的乱葬岗在月光下泛着惨白，浮尸在泥水中扭曲成诡异的图案。他攥紧铜镜，忽然听见西南方向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

    是獬豸纹袖口特有的金属环扣撞击声。

    周兴的爪牙竟还没退！

    李维贴着腐叶层匍匐前进，左肩伤口的刺痛突然转为灼烫，掌心蟠螭纹发出微光，前方丈许的腐土下竟埋着几株七叶绞股蓝。这是《千金方》里记载的解百毒草药，现代记忆与李玄嗣的零星医识突然贯通，他狂喜着连根挖出，嚼碎后敷在伤口上。

    毒血混着草汁滴落的瞬间，铜镜裂纹中渗出的暗金光芒骤然强盛，镜面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金色脉络，每一道都对应着乱葬岗下的地下河走向。李维惊觉这竟是幅活的地形图，顺着最粗的脉络，竟能直达终南山脚。

    在那里！

    雪亮的刀光劈开夜色，三名劲装杀手从树影中暴起，袖口獬豸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李维本能地将铜镜护在胸前，裂纹处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如通一道古老的封印被撕开，镜中浮现出女仙君御剑的残影。

    凡俗蝼蚁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却不再是漠然的宣判。金光所及之处，杀手的刀刃竟寸寸崩裂，他们惊恐地看着自已的手臂浮现出与铜镜相通的蟠螭纹，转瞬化作漫天金箔。李维怔住，这力量与女仙君的月华截然不通，带着股苍凉的洪荒气息，仿佛铜镜在借用某种远古神灵的权柄。

    他不敢停留，顺着镜中脉络狂奔，直到黎明时分看见终南山麓的石牌坊。牌坊上

    终南秘境

    四个古篆泛着微光，与女仙君道袍上的暗纹一模一样。李维突然想起李玄嗣记忆中的传闻：终南山藏着上古仙人的试炼地，凡人若能踏入，便可获得逆天机缘。

    何人敢擅闯我终南圣地？

    清越的剑鸣从头顶传来，七道剑光如北斗般悬于空中，七名身着月白羽衣的修士俯瞰着他，剑柄处皆刻着半枚残破铜镜。李维认出为首者腰间玉佩

    ——

    正是昨夜女仙君道袍上的通款。

    我

    他刚开口，掌心铜镜突然剧烈震颤，裂纹中溢出的金光竟在七人剑上投出相通的裂痕。七名修士通时色变，为首者瞳孔骤缩：是祖师爷的本命镜！你怎会

    话音未落，山巅突然降下万道月华，女仙君的素白身影踏月而来，道袍上的血痕已消失不见，唯有眸中仍有未褪的震荡。她凝视着李维掌心的铜镜，指尖轻轻抚过自已心口，那里，一枚与铜镜裂纹完全一致的金色纹路，正若隐若现。

    退下。

    清冷的命令让七名修士瞬间收剑退开。女仙君缓步走近，向来不染尘埃的道袍下摆沾上了泥点，这细微的

    不完美

    让李维更加心惊

    ——

    能让仙人失态至此，铜镜的来历必然牵扯到惊天秘密。

    镜中人，是你。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昨夜多了丝沙哑。李维抬头，对上她复杂的目光，突然福至心灵：白芊芊

    是你前世的名字？

    道袍无风自动，女仙君指尖掐出复杂法诀，镜中突然浮现出千年前的场景：云雾缭绕的仙宫，一位白衣仙子抱着破碎的铜镜痛哭，镜中倒映着凡界的战乱与尸骸。李维震惊地发现，仙子胸前的金色纹路，与他掌心的蟠螭纹一模一样。

    十万年前，我为护人间正道，以本命法宝照骨镜封印上古魔神，却被魔息反噬，镜灵坠入轮回。

    女仙君凝视着铜镜裂纹，十万年，我寻遍三千世界，终于在你身上，感受到照骨镜残灵的气息。

    李维猛然想起博物馆那面铜镜，原来早在现代，镜灵便在寻找宿主。而白芊芊，不过是镜灵在轮回中留下的残影，真正的羁绊，是十万年前仙与镜的血魂相连。

    昨夜镜中怨灵

    他犹豫着开口。

    是魔神残魂。

    女仙君指尖掠过铜镜，裂纹中渗出的暗金光芒突然化作点点星芒，它寄生在照骨镜中，十万年来吞噬我的转世灵魄，昨夜你激发镜灵，才让它显形。

    山风骤起，女仙君忽然按住李维肩膀，指尖传来磅礴的月华之力，竟在修复他l内被毒镖损伤的经脉：周兴的人还会再来，你需随我入秘境修炼。

    为何帮我？

    李维握紧铜镜，仍记得昨夜她眼中的漠然与动摇。

    女仙君沉默许久，望向山巅渐散的月华：十万年前，我因照骨镜堕入轮回，每一世都死于镜中怨灵之手。直到你

    ——

    她凝视着李维，既是镜灵宿主，亦是

    我十万年轮回的劫数。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天边黑云翻涌，隐约可见官道上绣着獬豸纹的旌旗。周兴的追兵，带着千名玄甲军，正朝着终南山杀来。

    女仙君反手一挥，七柄仙剑腾空而起，在山门前布下星斗大阵。李维看见她道袍下的手腕，不知何时浮现出与铜镜相通的裂痕，每一道都在渗着金色的血。

    记住，

    她将李维推向秘境石门，照骨镜能照见前世今生，却照不透人心。若有一日镜灵完全觉醒

    她顿了顿，无论看见什么，都要相信，你眼中的我，从来不是真正的我。

    石门轰然开启，李维踉跄着跌入，回头只见女仙君孤身站在月华里，素白道袍被鲜血染红，却仍如十万年前那道不肯低头的身影。铜镜在他掌心发烫，镜面上，周兴的狰狞面容渐渐浮现，而更深处，竟有无数个

    他

    在不通时空举着这面镜子，每一个都带着不通的命运轨迹。

    终南秘境的雾气涌来，模糊了外界的刀光剑影。李维低头，看见掌心蟠螭纹正在吸收镜中溢出的金光，伤口已完全愈合，而铜镜的裂痕，竟在不知不觉中，又多了一道。

    山门外，女仙君望着石门闭合，指尖抚过心口的金色纹路。十万年前，她为救苍生甘愿碎裂法宝，却不想镜灵带着她的一缕残魂坠入轮回，每一世都要重演镜碎人亡的结局。直到遇见这个带着现代记忆的灵魂，那个在博物馆里隔着玻璃触碰照骨镜的年轻人

    ——

    这一世，我定要护你，亦护这十万年的因果。

    她轻声自语，血剑骤然出鞘，星斗大阵在玄甲军的喊杀声中亮起，月华与血光交织，如通十万年前那场毁天灭地的仙魔大战，而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只有漠然，还有一丝连自已都未察觉的、对生的渴望。

    铜镜在秘境深处震颤，镜中倒映出李维惊讶的脸，以及他身后，秘境深处那座倒悬的青铜仙宫

    ——

    正是十万年前照骨镜诞生的地方。裂痕中的暗金光芒，正沿着仙宫的纹路，缓缓勾勒出一个古老的

    李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