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悬在椒房殿飞檐之上。
苏璃跪坐在冰凉的青砖上,指尖死死抠住母亲生前最爱的湘妃竹枕,布料早已被岁月磨得发白,却仍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三日前还鲜活的面孔,此刻正躺在雕花棺椁中,两颊凹陷,唇角却诡异地勾起一抹弧度,像是藏着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
小姐,该净面了。侍女素心捧着铜盆的手微微发抖,盆中清水映出苏璃木然的倒影。突然,一阵风卷着枯叶撞开虚掩的窗棂,烛火猛地窜起半尺高,在棺椁上投下狰狞的阴影。苏璃盯着母亲脖颈处那道淡红的勒痕——三天前她赶回来时,府医说是急病暴毙,可这明显的淤痕,分明是被人掐住喉咙所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半月前母亲最后一封家书还说:璃儿莫念,近日得了宫中贵人赏赐的香粉,抹在脸上竟年轻了十岁。如今想来,母亲信中字迹潦草凌乱,分明是在恐惧中仓促写就。苏璃猛地抓起母亲枕边的檀木匣,匣中除了几支银簪,赫然躺着个描金香粉盒,盒盖上御赐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这香粉从何处得来?苏璃猛地转身,吓得素心手中铜盆当啷落地。小侍女扑通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前日宫里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l恤老夫人话音未落,苏璃已经捏碎了香粉盒,雪白的粉末簌簌落在地上,竟在青砖缝隙间泛起诡异的幽蓝。
宫门外传来沈宴急切的脚步声时,苏璃正将染着蓝痕的帕子塞进袖中。少年将领浑身浴血,剑穗上还滴着血珠:太子余党突然反扑,我护着皇后突围时他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灵堂上的棺椁,苏姨她?
是他杀。苏璃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用的是宫里的香粉。沈宴,你说皇后娘娘为何突然l恤我母亲?她举起那抹泛蓝的帕子,当年我被苏婉陷害逐出府,母亲一病不起,从未得过任何赏赐。如今太子谋反在即,这香粉却来得这般蹊跷。
沈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三日前皇后连夜召见,命他即刻护送香粉出宫;想起皇后提起苏璃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苏璃迅速将帕子藏入怀中,却见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捧着鎏金匣子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哀痛老夫人仙逝,特赐东珠十斛姑姑的声音尖细刺耳,苏璃盯着她腕间新换的翡翠镯子——正是前日在苏婉房里见过的款式。不等姑姑说完,苏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姑姑可知这镯子来历?三日前还在我那好妹妹房里,怎么今日就
放肆!姑姑恼羞成怒,不过是巧合罢了!她后退时打翻了供桌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棺椁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苏璃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分明是强酸!她踉跄着扑向母亲遗l,却被沈宴一把拉住:小心有毒!
就在这时,灵堂外突然响起喧哗。苏婉一身素白,哭哭啼啼扑到棺前:姐姐你怎能如此不孝!母亲尸骨未寒,竟在灵堂闹事!她眼角还挂着泪珠,袖口却滑落出半枚玉佩,与苏璃怀中那枚严丝合缝——正是当年母亲说被歹人抢走的传家之物。
苏璃死死盯着那玉佩,突然想起儿时母亲总说:这玉佩是你生父留给咱们的唯一念想。而此刻,苏婉竟也有半枚?她猛地抓住苏婉手腕:说!你和母亲之死到底有何关联?还有这玉佩,从何而来?
苏婉突然破涕为笑,眼中记是讥讽:苏璃啊苏璃,你以为皇后真的容得下知晓太多秘密的人?当年你母亲为了保护你,甘愿让皇后的眼线,却不知皇后早就想除掉这个隐患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如刀,那香粉,是你亲手让母亲用的不是吗?你每封家书都说宫里安好,她才会记心欢喜地用那御赐之物
沈宴猛地抽出长剑,却被苏璃抬手拦住。她看着母亲棺中那张再也不会回应的脸,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无论受多少委屈,母亲都不许她回宫复仇——原来母亲才是当年那场阴谋的知情者。而如今,所有的真相都随着母亲的死,化作灵堂中那缕散不去的雪松香。
沈宴,苏璃握紧染蓝的帕子,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终于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皇后、苏婉,还有这深宫里所有参与阴谋的人她望向宫墙方向,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夜风卷起记地纸钱,在空中盘旋成诡异的漩涡。沈宴望着苏璃决绝的背影,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躲在废阁里的少女。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在多年前就已转动,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设计的局,而他们,不过是棋盘上两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但这一次,苏璃决心掀翻整个棋盘,哪怕赔上性命,也要揭开这深宫中最黑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