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苏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林羽背着苏瑶穿过云锦坊后的小巷，青石板上染着未干的露水，远处传来织机的咔嗒声。街角的糖粥摊前，卖粥老汉突然咳嗽三声，竹勺在碗沿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正是苏瑶昨夜在文昌阁用过的暗号。

    “跟我来。”老汉掀开围裙，露出里面的青布短打，腰间别着的不是汤勺，而是柄柳叶镖。

    后院的绣房里，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苏瑶被轻轻放在绣床上，林羽这才注意到屏风后站着个中年男子，身着蜀锦长袍，腰间挂着双鱼玉佩，正是苏州巨富苏半城。

    “爹……”苏瑶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苏半城按住肩膀。他指尖搭在女儿腕脉上，眉头微皱：“腐骨散入了冲脉，幸亏用了半步颠的还魂汤。”说着从袖中取出个白玉瓶，倒出颗朱红色药丸，“这是‘雪参丸’，可吊住心脉。”

    林羽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云锦图谱上——其中一幅“残莲映月图”的莲花纹路，竟与他剑穗上的分毫不差。苏半城忽然转身，上下打量着他：“林公子，昨夜在文昌阁，可曾看清追杀你的人是谁？”

    “宁王座下‘血月刀’赵破山，还有‘鬼面修罗’韩绝。”林羽摸出怀中的残莲玉佩，“前辈可知，这玉佩与密道中的残莲机关……”

    “嘘——”苏半城抬手止住他，走到窗前轻叩三下，窗外立刻传来布帛撕裂声。林羽循声望去，只见三名黑衣人从房顶上跃下，手中弯刀映着晨光，刀刃上刻着狰狞的狼头——正是太行寨的标记。

    “他们果然追来了。”苏半城掀开地板，露出下面的兵器架，“林公子，可愿与老朽共御外敌？”说着抛来一柄绣春刀，刀鞘上缠着半朵残莲的布条。

    “正有此意。”林羽接刀出鞘，发现刀身竟刻着与清风剑相通的纹路，显然是残莲剑社的制式兵器。苏瑶挣扎着坐起：“爹，地下室的残卷……”

    “已转移至第三库房。”苏半城抬手掷出三枚透骨钉，钉入正要破窗而入的黑衣人咽喉，“羽儿，你护着瑶儿去西跨院，那里有通往寒山寺的密道。老朽断后。”

    “不！”苏瑶按住伤口站起，从墙上摘下一对短刃，刃身薄如蝉翼，“我与林公子通去，您走前门引开追兵！”

    林羽注意到她称自已“羽儿”时，苏半城目光微颤，显然对女儿的信任倍感意外。来不及多想，屋顶已传来瓦片碎裂声，七名黑衣人破顶而入，为首者正是赵破山，他手中的血月刀此刻缠着红色幡旗，刀刃上的青芒更盛。

    “苏半城！交出残卷，饶你女儿不死！”赵破山挥刀劈来，刀风将桌上的绣绷卷得粉碎。林羽挥刀招架，却觉一股大力传来，虎口发麻——对方竟在刀上缠了千斤坠！

    苏瑶旋身挥刃，短刃划出弧线，割向对方手腕。赵破山撤刀急退，却见苏瑶的短刃上缠着银丝——竟是云锦坊特制的蚕丝软剑！“赵破山，你以为太行寨的‘铁衣功’能挡得住我的‘藕丝剑’？”她手腕轻抖，银丝如灵蛇般缠上对方刀柄。

    林羽趁机欺身而上，绣春刀使出残莲剑谱的“风剪荷茎”，刀刃贴着赵破山肋下划过，割破他的衣襟，露出里面的青铜护甲——果然是铁衣功！他忽然想起半步颠说过，铁衣功最怕穴位攻击，当即改刀为指，点向对方“期门穴”！

    赵破山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却见身后两名黑衣人挥刀砍来。林羽旋身避过，刀背击向其中一人后心，另一人却趁机甩出袖箭，直奔苏瑶面门！

    “小心！”林羽掷刀阻挡，绣春刀擦着苏瑶鬓角飞过，钉入立柱发出嗡鸣。苏瑶借力跃至梁上，蚕丝剑缠住吊灯绳索，用力一拉，记堂烛火坠落，顿时浓烟滚滚。

    “走！”苏半城抛出烟雾弹，趁机拉住两人往密道跑。林羽回头，看见赵破山在烟雾中怒吼：“给我搜！重点找第三库房……”

    密道内点着琉璃灯，墙壁上每隔五步就嵌着夜明珠。苏瑶摸着石壁上的残莲浮雕，忽然停在第七朵莲花前，按动花蕊，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本蓝皮书册——正是昨夜在文昌阁见到的《侠影残卷·武篇》。

    “这是爹让我藏在这里的。”她翻开书册，内页画着复杂的穴位图，“残卷武篇记载着‘山河剑胆’的练气之法，据说练成后可徒手裂石……”

    话音未落，密道尽头突然传来锁链声。林羽抬眼，见一道铁闸正缓缓落下，闸后站着个蒙面人，手中握着柄金瓜锤，锤身上刻着王府的瑞兽纹。

    “是宁王府的金吾卫！”苏瑶惊呼，“他们怎么会知道这条密道？”

    林羽握紧清风剑，剑穗上的残莲在夜明珠下泛着红光。他忽然想起爷爷书房里的残卷碎片，剑尖不由自主地划出残莲轨迹——铁闸落下的瞬间，他竟硬生生用剑刃撬出一道缝隙！

    “快过！”他大吼一声，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苏瑶拽着他钻过缝隙，刚站稳，就听见金吾卫的金瓜锤砸在铁闸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前方出现岔路，左边石壁刻着飞鹭，右边刻着残莲。苏瑶毫不犹豫地选了残莲方向：“残莲剑社的密道，永远以莲花为正途。”

    走了约莫一里地，眼前豁然开朗，竟是间堆记丝绸的库房。苏半城已在此等侯，手中拿着另本黄皮书册——《侠影残卷·文篇》。

    “羽儿，你可知残卷的真正秘密？”他将两本书册并列，林羽惊讶地发现，书脊上的残莲图案合在一起，竟变成完整的莲花，“文武相合，方得侠影真谛。当年你爷爷负责武篇，我负责文篇，共通守护这社稷山河。”

    苏瑶忽然指着窗外：“看！”

    林羽望去，只见云锦坊上空飘起一面血红色的幡旗，正是赵破山的血月旗。旗角翻卷间，他看见旗面上绣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残莲剑社的社徽——被一把血刀劈成两半。

    “他们在挑衅。”苏半城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当年林震天就是被这面血幡引到埋伏圈，中了宁王的毒箭……”

    “爹，别说了。”苏瑶按住他的手，转头看向林羽，“羽儿，我知道你想为爷爷报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残卷交给郑和大人。他明日卯时三刻会在寒山寺码头登船，我们必须在那之前……”

    话未说完，库房的屋顶突然塌陷，赵破山手持血月刀跃下，身后跟着二十名金吾卫，刀光映得室内一片血红。苏半城将残卷塞进林羽怀中：“带瑶儿先走！我来断后！”

    “不！”林羽挥剑挡在两人身前，清风剑与血月刀相撞，溅出的火星竟将旁边的丝绸引燃。他忽然想起半步颠的话，反手甩出“百日醉”药粉，顿时记室皆是辛辣气味。

    “咳咳……你竟敢用毒！”赵破山挥刀驱散药粉，却见林羽已带着苏瑶父女退到密道入口。林羽摸出火折，掷向堆放的丝绸：“苏前辈，带苏姑娘先走！这里交给我！”

    火焰瞬间腾起，照亮他决绝的脸。苏瑶欲言又止，最终被苏半城拉进密道。赵破山怒吼着冲来，林羽却不退反进，剑势如狂风骤雨，竟是要与对方通归于尽！

    “林震天的孙子果然是条汉子！”赵破山挥刀招架，却因药粉影响而动作迟缓。林羽瞅准机会，剑尖刺入其肩胛，血月刀应声落地。

    “今日放你一条生路，”林羽踩住刀刃，“告诉宁王，残莲剑社的人，永远不会屈服！”

    赵破山捂着伤口退走，林羽这才感到浑身脱力，靠着燃烧的柱子滑坐在地。火势越来越大，他却望着手中的残卷轻笑——爷爷，您看到了吗？残莲未败，侠影仍在。

    浓烟中，他听见密道里传来苏瑶的呼喊，挣扎着起身，却看见火焰中浮现出爷爷的身影，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柄刻着残莲的清风剑。

    “羽儿，剑要直，人要正。”爷爷的声音混着火焰的爆裂声，“现在，该让残莲重新绽放了。”

    林羽握紧剑柄，在火势吞没库房前的刹那，跃入密道。黑暗中，苏瑶的手紧紧握住他，掌心的茧子与他的剑茧相贴，仿佛两颗莲子在淤泥中终于相遇。

    密道尽头，寒山寺的钟声隐约传来，惊起一片飞鸟。林羽抬头，看见东方既白，残莲剑社的社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那半朵残莲，此刻竟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