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扬州城的灯火如碎金洒在青石板上。林羽攥着那张残旧的《基础剑术图谱》，在“聚贤楼”后街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身后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像条毒蛇，吐着信子啃噬他后颈的皮肤——从离开破庙开始，这道尾巴已经跟了他三条街。
“出来吧。”他忽然驻足，背靠斑驳的砖墙，左手悄悄按上腰间的清风剑。拐角处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三道黑影如夜枭般落下，居中那人腰间悬着的血月刀，正映着街角灯笼的红光。
“小子，挺机警。”刀客掀开斗笠，左颊上的刀疤从耳际蜿蜒至下颌，“谁教你多管闲事的？”
林羽瞳孔微缩，这人正是白天在包子铺听到的兵器谱榜首——“血月刀”赵破山。他拇指摩挲着剑鞘上的残莲刻痕，想起爷爷说过的话：“遇见使刀的，先看他握刀的手势。握得越紧，破绽越大。”
“太行寨的规矩，不该劫百姓。”林羽沉声道，目光扫过赵破山握刀的右手——指节发白，虎口处有常年握刀的老茧，但无名指根部却有块淡青色印记，像是被某种药物腐蚀过。
赵破山冷笑，刀锋出鞘三寸，寒芒映得他眼底通红：“死到临头还充英雄？给我——”
话未说完，他突然变招，刀光如恶犬扑食般直取林羽咽喉。林羽早有防备，足尖点地向后跃出，后背却撞上另一道黑影的拳头。他旋身拔剑，清风剑划出半轮银月，堪堪架住身后袭来的匕首。
“三才阵？”林羽挑眉，剑势一变，使出爷爷教的“清风十三式”第一式“风穿柳叶”。剑尖颤动如蝶，在双刀一匕的夹击间寻到空隙，削断了左侧刀客的腰带。
“妈的！这小子会破阵！”右侧匕首客惊呼，攻势稍乱。林羽趁机欺身而上，剑柄重击其手腕，匕首当啷落地。赵破山见状怒吼，血月刀卷起腥风，竟使出“断江十三刀”中的杀招“浪遏飞舟”！
刀势未至，劲风已刮得林羽面颊生疼。他急速后退，却见脚下青石板竟被刀气震出裂纹。危急间，他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以柔克刚”，剑势骤然变缓，如春风拂柳般缠上刀身，借着对方的力道侧身旋转，剑锋直指赵破山肩井穴！
“叮——”
火星四溅中，林羽惊觉自已的剑竟被另一柄刀挡住。抬眼望去，巷口不知何时立着个灰衣老者，手中握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刀，刀身上刻着半朵残莲。
“退下。”老者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破山瞳孔骤缩，竟真的收刀后退，带着两名手下消失在黑暗中。
“多谢前辈救命。”林羽收剑抱拳，目光落在老者的铁刀上，“您这刀……”
“跟我来。”老者转身便走，脚步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林羽生出一种若不跟上就会永远失去机会的直觉。
七转八绕后，两人来到城西的城隍庙。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出香案后悬挂的一幅画——画中剑客衣袂翻飞，手中剑竟与林羽的清风剑形制一模一样，剑柄处系着的，正是半朵残莲。
“你爷爷可曾提过‘残莲剑社’？”老者拂袖坐下，铁刀“当”地一声插在地上，惊起几只蝙蝠。
林羽浑身一震：“残莲……是我剑穗上的……”
“没错。”老者掀开袖口，露出小臂上的刺青——半朵残莲旁，赫然是“剑社”二字，“你爷爷林震天，是我们的首任楼主。”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老者目光如电，铁刀已脱手飞出，“砰”地钉在窗棂上，刀柄震颤间，一封信笺飘落。林羽拾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子时三刻，文昌阁，苏瑶恭侯。”
“苏瑶？”老者皱眉，“苏州苏半城的独女？这丫头怎么会来扬州？”
“晚辈今日在城郊救过她。”林羽将白天的事简略说了，注意到老者听到“飞鹭纹”时，指尖轻轻叩了叩香案。
“苏半城表面是云锦坊东家，实则……”老者欲言又止，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黑血，“赵破山的刀上有毒……你带着这枚玉佩去文昌阁，见到苏瑶后，让她带你去城西药庐找‘半步颠’……”
话音未落，老者已晕厥过去。林羽探其鼻息，尚有微弱呼吸，当下不再迟疑，将老者背到供桌后藏好，取出他怀中的玉佩——羊脂白玉上，刻着半朵残莲与“剑”字。
文昌阁的檐角挂着九盏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林羽赶到时，苏瑶正凭栏远眺，月白色襦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发间的玉簪雕着展翅飞鹭。
“林公子果然来了。”她转身时，袖中滑落一本蓝皮书册，林羽眼尖，瞥见封面上“侠影”二字。
“苏姑娘深夜相邀，不知有何指教？”林羽不动声色地挡住她拾书的动作，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镯身刻着的，竟是与老者铁刀相通的残莲纹路。
苏瑶忽然轻笑，指尖在栏杆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林公子可听说过《侠影残卷》？实不相瞒，小女正是为这事而来。”她抬手摘下玉簪，簪尖竟露出半寸寒刃，“今夜赵破山追杀公子，不过是宁王想借刀杀人，逼出残卷的下落。”
“宁王？”林羽皱眉，“他要残卷让什么？”
“残卷里藏着……”苏瑶话音未落，文昌阁四周突然亮起数十盏孔明灯，将夜空照得如通白昼。瓦片上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数十名黑衣人手持弯刀将阁楼团团围住，为首者正是赵破山，他手中的血月刀此刻泛着诡异的青芒。
“林羽，交出残卷，饶你不死！”赵破山抬手掷来一物，竟是城隍庙老者的铁刀，刀柄上还沾着血迹。
林羽只觉血气上涌，清风剑出鞘的瞬间，苏瑶已旋身挥簪，寒刃划出弧线，替他挡住右侧袭来的弯刀。两人背靠背而立，苏瑶的发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端，竟让他想起爷爷书房里的沉水香。
“用‘风穿柳叶’破他们的刀势！”苏瑶低声提醒，玉簪与弯刀相击，溅出几点火星，“我见过你白天用这招，破绽在剑尖下沉时的呼吸！”
林羽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已刚才因愤怒而乱了呼吸。他强行压下怒意，剑尖微颤，如柳叶拂水般缠上赵破山的刀。对方刀势刚猛，他便以巧劲卸力，剑锋顺势划过其手腕，血珠飞溅间，赵破山惨呼着后退。
“好小子，有点本事！”赵破山咬牙切齿，挥手示意手下围攻。林羽只觉眼前刀光乱闪，忽然想起老者铁刀上的残莲纹路，剑势不由自主地随纹路游走，竟在刀阵中辟出一条生路。
“跟我来！”苏瑶忽然拽住他的手腕，往阁楼顶层跑去。林羽这才发现，顶层的藻井上有块活动木板，推开后竟是条密道。两人刚钻进去，就听见赵破山的怒吼：“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密道里弥漫着陈年腐木的味道，苏瑶摸出火折子点亮壁上的油灯，林羽这才看清她额角已渗出冷汗，襦裙下摆染着血迹。
“你受伤了？”他伸手去扶，却被她避开。
“小伤。”苏瑶掀开衣袖，露出小臂上的齿痕——那是方才替他挡刀时，被一名刀客咬伤的，伤口周围已泛起青黑，“赵破山的刀有毒，我……我带你去见父亲，他有解药……”
话音未落，她忽然踉跄着摔倒，火折子熄灭，密道陷入一片漆黑。林羽忙扶住她，触到她腰间的硬物——正是那本蓝皮书册。他心中一动，却听见苏瑶在耳边低语：“残卷在……云锦坊地下室……第三根石柱……”
远处传来脚步声，林羽咬牙抱起她，往密道深处跑去。黑暗中，他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指尖触到玉佩背面的刻字，借着微光细看，只见上面刻着：“莲开两半，剑分阴阳，江湖庙堂，共守天纲。”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林羽深吸一口气，将苏瑶护在胸前，清风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光弧。他不知道这密道通向何处，也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危机，但此刻掌心握着的剑穗，却比任何时侯都要滚烫——那是爷爷的魂，也是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