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下,我回过头来,看着同样跪到了地上的许星。
歪了歪头,冷冷扯唇一笑:“不。”
这天之后,许家人开始不再对我假惺惺地忏悔。
而是一天天地轮番跪在了周杰家门口,求我回家。
我权当看不到。
只开开心心地一边化疗,一边拽着周杰去做我从前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周杰管这叫“坟前养花计划”。
但这计划时长有点短,只展开了两个多月,就因为我的头发全线掉光,而彻底中断。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化疗结束,我的体力和生命力都会被抽走一部分。
“周杰,你好像一直都不怎么悲伤啊。”
第三次化疗住院,我躺在床上摇头晃脑。
用光头的反光光影在他脸上晃着玩:
“我这几次化疗的结果,可都不怎么好哎。”
周杰给我削着苹果,仍旧浅浅地笑:
“因为咱俩拼了家,也拼了坟,你生死都有我挨着。”
“所以,结果如何都没关系。”
我垂眸揪着兔子玩偶的耳朵,扁扁唇:“你最好是。”
门框上的玻璃窗,隐约有人脸晃动。
我抬眸看去,有人快速地躲了起来。
没看清脸,但我也知道是谁。
因为那抽泣压抑的哭声,实在是有点多且吵。
“让他们滚远点吧,哭也别让我听见。”
“烦。”
周杰点了点头,却没立即起身。
视线瞥了眼门口,声音微微提高了些:
“许娇好像要搬出许家了。”
“你三哥,听说有了很严重的自残倾向。”
“昨天见到时,手腕上全是刀口,死不了,但看着挺疼。”
“你二哥倒是没再来,听说天天疯了似的查胃癌治疗方案。”
“你爸妈……”
“我不想知道,周杰。”
我静静地开口,“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算跟他们扯平,我只知道,我半点不好奇他们的结局。”
“他们惨,我不会开心,因为他们抹消不了我的痛。”
“他们弥补,我也不需要。”
“因为我不相信这家人会永远愧疚。”
“除非他、们、死。”
第六次去化疗前,下了一场初雪。
我卷着羊毛毯子缩在摇椅上,周杰在我旁边看书。
脚踩着摇椅腿,一晃又一晃地哄我睡觉。
我昏昏沉沉地抬了抬眼皮。
落地窗外的院子里,齐齐整整跪了六个人。
我伸了个懒腰,终于从毯子里出来,看向周杰:
“我们去墓园看看吧。”
“我想去看看我的风水宝坟。”
“顺便看看咱爸妈,认认门。”
最后一次化疗了。
这次的结果,决定了我是后期等死,还是有了生机。
“这坟让我遇见了你。”
“感觉应该真的挺灵的,我想去拜拜。”
“求它把我下辈子的运气挪一挪,不用保佑我下辈子的幸福了。”
“保佑我这辈子能活吧。”
翻页的修长手指骤然一顿。
周杰垂眸抿紧了薄唇,足足停了一分多钟,才终于点了点头。
再次开口时,嗓子沙哑得厉害:“好。”
柔软的围巾围住脖颈。
周杰给我戴上去迪士尼时买的兔耳帽子。
把我裹得严严实实,毛茸茸的。
只露出一双眼睛。
周杰没忍住,用食指轻怼了一下我的脑门。
本就像个球似的我,一屁股坐在上了沙发。
喘了好几口气才有力气笑出来:
“欺负病号,你礼貌吗哥!”
“小孩儿一样,忍不住。”
周杰从兜里掏出根棒棒糖。
拆了包装纸后,轻轻拉下我的围巾。
将糖塞进了我嘴里。
嗯,刚好能压住血腥气。
周杰随之抽了茶几下的一支油性笔。
单膝跪下来在我面前,轻轻展开我的手心,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字。
我咂着糖味,不明所以地冲他笑:“干嘛?写手机号啊?”
周杰也笑,只是笑得红了眼眶:
“做个记号,丢了好找。”
记号笔收回,一个“麟”字躺在我的手心。
我垂眸默默将手攥紧。
正要松开时,一滴泪滴落在指缝。
周杰颤抖着双手将我这只手合在掌心,额头低下来。
就这么跪在那里,埋着脸,泣不成声。
这是相识这半年来,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他的悲伤:
“许可,别离开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