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一片死寂,偶尔有水滴在地面上,敲打着人的理智。
李灼不知道自己被绑在这个鬼地方已经多久了,他的双手被分开绑在十字架上,双腿也被固定,嘴中塞满棉花,发不出声音。
虽已是夏季,但地牢内依旧一片阴森,角落里偶尔会出现几只老鼠来寻找食物,被守卫注意到又灰溜溜地跑开。
在这个地方时间已经变得廉价,大把大把的时间如湍急的流水般一闪而过,李灼已经分不清过去了多久了,一直被绑着未进滴水,使他不再能够思考当下的局面,只是一昧的等待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苏复和自己联系时非常小心,没有留下过任何证据,明面上这些事情都是李灼做的,新辉教没理由来救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
李灼想起了自己刚上任时的情景,虽然只是一个芝麻小官,但他家世贫寒,读书多年也没能取得很好的功名,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不错了,至少可以养活家里人,大家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当时的李灼只是扬州城内一个小小的校书,官场上的种种暗流涌动似乎都与他无关。
于是当看到群众举报城内有浊气异动时,李灼不假思索地上报了这件事。
得到的结果是会派人处理,但几日后李灼回家时路过了那家人的丧事。
白发人送黑发人,家中的男子上山砍柴时浊气入体发狂而亡,李灼四处打听了那家人的情况,官府似乎并没有对那家人的举报做出处理。
再多危险也抵挡不过贫穷的杀伤力,那家男子没有办法,只得继续上山砍柴,导致了这场悲剧。
翌日李灼去询问这件事的情况,上司神色张皇,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告诉他不该管的事别乱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了。
李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那家人对自己来说也不过是陌生人,他虽然不是冷血之人,但也没有那么乐善好施。
这件事转头被李灼抛之脑后,没再多在意。
直到那天回家……家中父母横死,饭桌上的饭菜还散发着热气,显然是最近发生的事。
李灼伤心欲绝,连忙报官,但这件事却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的后续。
李灼多次询问也都被敷衍而过,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苏复正是这时候找上的李灼。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实验而已,新辉教勾结当地官员,想要测试一批“引子”的作用,于是在城中随机行凶,李灼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倒霉蛋罢了。
李灼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脑中闪过一道惊雷,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钉死在原地。
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根据身体的本能向苏复冲去,想为父母报仇。
可这一切不过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罢了。
苏复此行,是想邀请李灼加入新辉教,但得知了真相李灼此事愤怒不已,怎会答应这件事。
“李灼,本官不是在寻求你的意见,你不同意我还有下一个人,下一个人不同意还有下下个人。
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数不胜数,我们邀请你是你的荣幸,你可以拒绝,但后果我可不能保证。
你的父母去世了,那你的街坊邻居呢,你科考时的路费好像也有他们都一份吧。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冷血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私人情感却要置那么多人于死地?”于是李灼加入了新辉教,在官场上步步高升,与他竞争的人大多离奇去世,没有几年就混上了知府。
但他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他要忍辱负重,为扬州城内的百姓撑起一片天,至于那些竞争对手那只是自己事业上必要的牺牲。
又是一年清明,已是知府的李灼照例去祭拜父母。
站在墓碑前,李灼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那些少时一腔热血的时光似乎已经变得非常久远了,当年的悲痛也在渐渐消失,李灼发现他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样貌了。
那些信誓旦旦为民服务、为父母报仇的誓言早已被遗忘,只剩下步步高升后周围人的恭维与喜悦。
高处不胜寒,李灼年纪轻轻已经站在了普通人终极一生都很难到达的高度,来时路的那些艰苦可早已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屠龙者终成恶龙,李灼早已变成当时欺负自己的人。
当年捧起扬州泥土的手,如今只能抓起沾血的邪骨。
但早已没有了退路,李灼别无他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后悔吗?李灼不知道,只是在那些夜夜笙歌、享受美食的日子里,他偶尔回想起家中温暖的饭菜。
面对萧景珩的审问,李灼并没有过多隐藏。
只是找遍了卷宗,萧景珩也没有发现苏复存在过的痕迹。
据李灼所说,他收到的命令是收集大量浊气结晶,然后运往新辉教总部。
但萧景珩的到来使得这件事被搁置,港口到处都是鉴妖司的人,李灼只得暂时将浊气结晶藏起来,等待着萧景珩离开再处理。
那些浊气结晶上被布满了禁制,轻易不会失控,城中两起事故都不是李灼所为。
沈青黛坐在床上安静地听完了萧景珩得到的信息,思考道。
“正是因为浊气结晶的暴走我们才有机会找到李灼,看来这件事背后还有一伙人,并且他们在帮助我们。
”萧景珩:“确实,但不可掉以轻心,我们还不清楚他们都目的。
但扬州城内的内鬼已被找出,此事我已禀报圣上,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李灼也被关押着,等待发落。
”萧景珩看着沈青黛的脸色不似昨日那般惨白,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辛苦沈姑娘了,之前所说为沈家翻案并非虚言,我已命人调取当年卷宗,定会还当年之事一个真相。
沈青黛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大恩不言谢。
无以为报,愿效犬马之劳。
”“不必,这本来就是互惠互利。
沈姑娘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说罢萧景珩就离开了,留给沈青黛一些独处的时间。
沈青黛的心情比显露出来的还要开心,自己苦苦追寻的东西如今触手可得。
终于……有机会重查当年之事了。
沈青黛记忆中的父母已经模糊不清了,但零星的记忆告诉着自己父亲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浊气爆发的原因暂且还不知道,但萧景珩在送往京中的信中把这一切都归咎给了李灼。
他没有提到沈青黛的姓名,当今皇帝虽是自己的父亲,但萧景珩幼时和他的接触并不多,长大后司掌鉴妖司后两人更似君臣,而非父子。
当今皇帝是一个控制欲非常强的人,他喜欢把所有权力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宫中几乎没有专宠的妃子,皇子们也是统一由太傅教导,很少能够跟父皇见面。
萧景珩不确定父皇直到沈家还有一个女孩活着是何反应,只得先私下调查出真相,如若沈家真的被冤枉,才能上奏,不然只会害了沈青黛。
萧景珩同样写了一封信给莫先生,信中详细的说明了扬州城的情况。
虽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萧景珩已经不再依靠莫先生了,但他还是会在碰上难题时询问一下这个教导了自己多年的人。
做完这些事情,萧景珩终于能够休息片刻。
来到扬州城不过短短几日,就出了这么多事情,实在是让人精疲力尽。
但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被人设计好的,萧景珩感觉自己就像画本里的角色,一步一步跟着剧本走,没有自己的思考。
多想无益,管是谁在操控这一切呢,自己绝对会抓住他的。
萧景珩愤愤不平想到。
不知不觉夜晚降临,扬州城并无宵禁,外面灯火阑珊,街边小贩云集,扑面而来的人间味。
萧景珩在京城很少见到这样的情形,一时被这热闹的情景晃了眼,默默地看着外面的一景一物。
人们交流着最近的见闻,手中或多或少都拿着些小吃,脸上洋溢的是幸福的笑容,是萧景珩并未见过的。
虽说萧景珩刚刚及冠,但他少时一直呆在宫中,光是不被报复就已经耗尽全力,后自身努力加入了鉴妖司,一直忙于各种事物的处理,从未逛过这么热闹的集市。
程风看到萧景珩站在窗边许久,提醒道:“萧大人也对这些感兴趣吗,今天正好是乞巧节,城中会举办盛大的灯会呢,大人要去看看吗?”乞巧节?萧景珩知道这是女子们结伴出游的日子,之前这种日子他都要组织人员巡逻,保证京中平安,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因此并未怎么体会过这个节日。
要不要去呢,这个节日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不必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嘴上说着拒绝,但脑海里却浮现起了一个人的模样。
沈青黛的笑容在萧景珩脑中出现,慢慢的如星火燎原般,更多的沈青黛出现在了萧景珩眼前。
她为自己疗伤时专注的神情、因为药苦微微皱起的脸庞、能够为家族翻案欣喜的笑容……无数场景浮现出水面,扰得萧景珩思绪不宁,他摇了摇脑袋,讲这些事情赶出脑袋。
只是恰好有灯会想要邀请她去看看罢了,乞巧节什么的只是凑巧,才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样想着说服了自己,萧景珩吹了会凉风,整理好仪态,抚平了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轻轻地敲响了沈青黛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