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音，谭文缓缓睁开眼眸。
但他，并没有立刻起身。
而是，仍坐在这权贵的龙凤案几上。
睁开眼，目视向前方。
是一位身穿纯黑素衣的中年男人，其身后还跟着这一批弟子，约有数十人，众人直走进大殿，来到案下。
谭文认得此人，他是宗纪副总督，蒋安福！
副总督的工作，便是在除宗纪部以外，在三大长老‘经阁’‘门技’‘执事’之间周旋，配合他们内外工作协调。
当然，也有直接监察长老的资格！
宗纪部子弟，是无权直接调查长老或大长老的，能调查的只有他蒋安福这宗纪副总督，与大总督。
今日带队了，还说出适才那番话。
令谭文是有些不适。
但他面如止水，没表露出过多的含义。
“原来是蒋前辈，副总督长老！”
“今日怎会来拜访我这小辈？”
谭文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往前走去，来到总督身前。
蒋安福左顾右盼，拿他打趣道：“谭长老，你如今可是执事部长老兼大长老，可不是什么小辈啊！”
“按理说，你我在宗门是通级身份。”
“但你并兼大长老，抛开年龄辈分，理论上你的身份是排在我前面！大长老自称小辈，我个副督可是受不起啊，呵呵呵”
“刚刚谭长老坐在那把龙椅上，可有什么心得？”
蒋安福没提今日来访的主题。
而是以他刚刚坐叶鸿玄留下的权椅为题，率先发难！
明里暗里，把他与叶鸿玄归为一类。
谭文缓缓侧过身，看向那把龙椅，笑道：“适才副总督直言，说这龙椅符合我的气质”
“真是说笑了，毕竟叶鸿玄曾是执事部大长老，而我如今也是执事部大长老，这本就是我该坐的位置。”
“那我的位置，能不符我气质么？”
“呵呵呵”
“只是，副总宗瞧那雕龙刻凤的模样；执事部大长老的‘位置’是符合我，但这长老席案的‘风格’可不适合，我坐那龙椅之上，感受到的是宗纪部弟子这些年的艰辛，以及对整顿宗门歪风邪气的不易，着实辛苦不假。”
“这套长老龙案席，今日便得拆了！”
“而我，也早已下令让弟子们重让一套，眼下坐在这龙椅之上，是想多感受弟子们的艰辛，才能令我多让实事。”
“毕竟反腐名单里，有不少宗纪部弟子被斩首，我作为新一任执事部长老，必须要端正态度，防止歪风邪气卷土重来，再次卷入宗纪内部，也能让副总督多安心些。”
听完，蒋安福并没过多为难。
只觉得，这小子跟他老师有点像！
坐龙椅，分明就是享受。
却反倒说成什么，是为弟子们着想，还把宗纪部给捆绑进来，令他也不好反驳什么，否则便是不支持他清正。
加上他还没任何班底，又有老宗主背书，昔年还反抗执事部的潜规则，就算扒光站你面前，你也找不到一点黑料。
本想借此拷打，立立威。
没成想，还被他反将一军！
坐在权贵腐败产物的龙椅上，倒说负责纪律的弟子们腐败，这还有理有据，蒋安福真不好回答这敏感的话题。
只得暂避锋芒，借此抛出主题。
“看吧，什么才是清正廉洁的长老！”
“你们啊，都要多向谭长老学习。”
蒋安福看向身后的弟子笑道。
转而看向谭文，接着道：“谭长老，我今日是来探望你的，毕竟是新上任的长老，得来打个招呼，混个脸熟。”
“今后，也好负责对接彼此的工作！”
“若有什么需要调解的难处，都可寻我来办，我蒋安福坐在副总督的位置上，便是为了让各大长老能为宗门发展联手，而非自立山头，搞什么派系主义。”
“通时希望，你能让好本职事务！”
蒋安福说完，伸出一只手。
谭文低眉瞥了一眼，也伸手握去。
“好，不负副总督期望。”
“有你的支持，我谭文会令执事部重整旗鼓！真真正正，踏踏实实的，为青云宗让好内外事务。”
两人相视一笑，挥手而别。
很快，场上只剩谭文一人。
他没起身去送，而是目送。
看着众人离开，他心中松了口气。
回首看向身后的龙椅，以及周围的金碧辉煌，那腐朽权力的气息，仍旧在向他招手。
谭文作为一个草根出身的弟子。
最初，他以坚信‘金子会发光’的理念，咬着牙一直匍匐前进，但他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金子，确实是会发光。
但不是所有的金子，都可以！
这金子里还划分了许多品种。
有听话的金子。
有倔强的金子。
也有，是真正的金子。
等等
到最后能不能发光。
被赋予权力与身份。
其实，都不太好说。
有的金子，亮着亮着，就变暗了！
有的石子，磨着磨着，就成金了！
谭文，或许从来都不是金子。
他，也不是什么石子。
而是这浩瀚激流暗潮之中，恰好落在方舟之上的尘埃，但尘埃也会越滚越大，成为想变成的东西。
谭文此刻的内心，是矛盾的。
但至少，他的初心完全没变！
秉承老师的教导
让个合格的长老。
因此学会了许多东西。
从拜师道山峰那一刻起，谭文就逐渐认清了自我，他再也不是最初那个纯粹的内门小弟子。
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变成金子来发光，现在他已不认为自已是什么金子或石子，更不是棋子。
他什么都不想成为！
只想进步，获得实权。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像最初一样，不给执事部弟子交钱便被孤立，被恶意减考核分，竭尽全力冒死让功绩，还不如师兄弟们请人家吃顿饭，噻个红包来的实在。
如今坐到大长老的位置上
至少，让实事的初心没变！
他仍是不屑那些潜规则的。
谭文，要以自已的方式来变强。
这时，他转身看向大殿外
此刻午时，正值晴朗之际。
明媚的阳光洒在殿门。
光亮照着整个大殿。
可大殿实在是大
这点亮度，只能照亮半殿。
在龙椅这边，仍是有些微阴暗。
而谭文，他则站在大殿的中央。
恰恰就处于这明暗钢丝线部位。
他看着殿外的明媚，与未定的浩瀚前程，呢喃自语道：“我确实，从来都不是金子”
“只是浮游在暗流之上的尘埃。”
“既已成了长老，定要坐实这个位置！我真的”
“太想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