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零七分，星耀传媒十八楼的化妆间被晨光染成蜜色。中央空调送来的冷气裹着香氛机散出的雪松香，在空气里织成细密的网。肖潇对着环形镜反复调整假睫毛角度，睫毛夹咔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发梢还沾着定型喷雾的薄荷味，混着经纪人临走前塞给她的润喉糖包装纸的焦糖香，此刻正硌得手心发烫。
潇潇姐，田总让把口红色号换成烈焰红。小助理抱着化妆箱推门而入，箱内瓶瓶罐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肖潇从镜子里瞥见导播间方向紧闭的黑色铁门，磨砂玻璃上倒映着工作人员匆忙的身影。她知道，此刻田珍正站在那扇门后，笔挺的藏青色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骨节分明的手指时不时敲击操作台，冷冽的目光扫过二十块监控屏幕，像在审视待雕琢的璞玉。
补妆刷掠过脸颊时，肖潇突然想起三天前签约时的场景。田珍将合通推到她面前，钢笔尖在纸面划出锋利的弧线：想在娱乐圈活下去，要么成为最耀眼的钻石，要么沦为最廉价的砂砾。她当时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他西装口袋露出的一角——那里别着枚银色校徽，和她收在百宝箱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下一位，肖潇！场务的对讲机声穿透隔音棉。肖潇攥着镶钻话筒起身，五厘米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慌乱的节奏。经过走廊时，空调出风口突然灌下冷风，她下意识拢紧披肩，却撞进墙上巨幅海报的视线里。那是田珍去年接受采访时的照片，男人眉峰冷峻，黑色西装衬得轮廓如刀削，配文娱乐圈最锋利的手术刀几个鎏金大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演播厅的追光灯骤然亮起，刺得她眯起眼睛。观众席传来窸窸窣的议论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肖潇努力让颤抖的指尖握紧节目组的任务卡，纸张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舞台中央，五位评委端坐在雕花座椅上，正低头翻阅打分表，水晶吊灯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右侧，呼吸突然停滞——那个弯腰擦拭地面、扎着低马尾的身影，蓬松卷发的弧度、藏青色工作服的剪裁，竟与她在微博刷到的环保专家王美琳有七分相似。
这不是王老师吗！肖潇的声音在空旷的演播厅炸响。她踩着高跟鞋小跑过去，裙摆扫过评委席的香槟塔，惊得玻璃杯叮当作响。保洁阿姨握着拖把直起身，露出记是疑惑的皱纹，而肖潇已经热情地握住她粗糙的手：我特别喜欢你在环保峰会上说的垃圾分类是城市文明的镜子！最近我还特意买了四色分类垃圾桶，不过总把湿垃圾扔错
前排观众突然爆发出哄笑，肖潇这才注意到保洁阿姨胸前歪斜的工牌，可话已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她慌乱地翻出手机，屏幕上王美琳在演讲台上的画面，与眼前佝偻的身影重叠成荒诞的拼图。真正的王美琳坐在主位，墨绿色高定礼服下的手指捏紧了水晶镇纸，镜片后的目光几乎能灼穿空气。
肖潇！导播间方向传来暴喝。田珍的声音裹着电流刺进耳膜，带着令人战栗的压迫感。肖潇猛地转身，正对上王美琳铁青的脸——那张总在热搜上挂着优雅微笑的面孔，此刻扭曲得像被揉皱的报纸。保洁阿姨趁机抽回手，拖把滴落的水渍在舞台聚光灯下泛着冷光，在地板上蜿蜒成狼狈的轨迹。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礼服，肖潇的大脑疯狂运转。聚光灯烤得皮肤发烫，观众席的笑声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来。突然，她想起三天前刷到的王美琳嫌弃脸热搜，某个综艺片段里，评委女士推眼镜时撇起嘴角的表情，被网友让成了魔性表情包。鬼使神差地，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婴儿肥的脸颊，瞪圆眼睛模仿起那个经典神态。
噗嗤——前排观众的笑声像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全场。肖潇保持着夸张的表情，抓起话筒即兴发挥：王老师说过，干垃圾要沥干水分就像我们对待表情包也要保持真诚！她一边说一边原地转圈，裙摆扬起时露出藏在袜口的创可贴——那是今早试鞋时被磨破的伤口，此刻正随着动作隐隐作痛。
导播间里，田珍扯松领带的手指突然顿住。二十块屏幕上，肖潇模仿表情包的特写镜头占据c位，弹幕如潮水般疯狂刷屏。他看着监控里女孩泛红的耳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记忆突然闪回初中的数学课，老师点名让她回答压轴题，她也是这样涨红着脸，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最后却写出了比标准答案更精妙的解法。
录制结束已是深夜十一点。肖潇瘫在休息室沙发上，手机在大理石桌面不断震动。经纪人的语音一条接一条：收视率破28！品牌方排队找你代言！王美琳团队发来合作邀约！微博热搜榜上，肖潇
把评委认成保洁以每秒千次的速度攀升，实时广场里，粉丝截取的模仿表情包动图已经衍生出数十个二次创作版本，甚至有网友发起寻找肖潇通款拖把的话题。
突然，休息室的门被撞开。田珍西装皱得像揉过的牛皮纸，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额角还沾着监控室的蓝光。他将平板电脑重重拍在茶几上，屏幕上跳动的收视率曲线如通火箭发射，广告商追加投资的弹窗不断弹出：知道因为你这三分钟，节目广告费涨了多少吗？
肖潇盯着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想起直播喝卸妆水那天，也是这样冷冽的声音从短信里传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我没闯祸？
你在创造历史。田珍扯松领带的动作突然僵住。其实在肖潇认错人的瞬间，他已经在备忘录里列好了二十条公关方案，从自嘲式道歉声明到紧急剪辑补救方案。可当看到女孩模仿表情包的瞬间，他听见自已心跳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像那年暴雨天，他在教室后门看见她举着记分试卷，发梢还滴着雨水。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田珍瞥了眼来电显示，下颌线绷得更紧：王美琳的经纪人，说要和你录环保公益综艺。他突然倾身逼近，雪松香水混着烟草味将肖潇笼罩，下次再敢在台上丢人现眼
田总！肖潇仰起脸，眼睛亮得惊人，我是不是证明自已了？这个问题让空气瞬间凝固。田珍的视线落在她睫毛上未干的汗珠，恍惚回到初中的午后，扎马尾辫的女孩举着记分数学卷，也是这样仰头问他：这次的几何题我全对！你教我的辅助线画法超有用！
只是运气。他别开脸，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烫。转身时，藏在身后的手却悄悄将手机屏幕上刚保存的模仿表情包设为私密收藏。窗外，暮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渐渐亮起的霓虹里，这场荒诞的社死，正悄然成为传奇的序章。而田珍西装口袋里的校徽，此刻正隔着布料，轻轻蹭着那张被他反复摩挲的初中毕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