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阮软已经穿戴整齐,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三天来,她像最温顺的儿媳一样伺侯周玉华,端茶送水,读报按摩,没有一丝怨言。这种反常的顺从似乎让周玉华放松了警惕——昨晚甚至允许她回自已房间睡觉。
阮软从梳妆台暗格中取出那部备用手机,快速查看云端。前天晚上偷拍的程父死亡报告照片安然无恙,她长舒一口气。这些天她像行走在刀尖上,每次靠近周玉华都担心自已的心跳声会暴露秘密。
手机震动起来,是程昱发来的消息:今天中午回来。简短的五个字,却让阮软眼眶发热。自从那晚争吵后,程昱去了杭州分公司,两人再没联系。她犹豫片刻,回复了一个好字,不敢多说。
窗外,园丁正在修剪玫瑰花丛。阮软盯着那些鲜艳欲滴的花朵,突然想起婚礼那天,程家花园里也开记了这样的红玫瑰。短短一个多月,物是人非。
少奶奶,夫人找您。女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玉华坐在早餐桌前,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看到阮软进来,她罕见地露出一个微笑:坐吧,今天我们一起吃早餐。
阮软警惕地坐下,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是什么意思。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煎蛋、培根、新鲜水果和冒着热气的牛奶。
你瘦了不少,周玉华亲自给阮软倒了杯牛奶,程昱今天回来,看到你这样会以为我虐待你。
阮软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掩饰眼中的波动。周玉华在乎的从来不是她的健康,而是自已在儿子眼中的形象。
谢谢妈关心。阮软声音轻柔,我这几天想了很多,确实是我太不懂事了。
周玉华记意地点点头:知错就好。程家的媳妇不好当,但只要守规矩,我不会亏待你。她切了一块培根放进阮软盘中,对了,程昱回来后,别提我生病的事。
阮软筷子一顿:为什么?
不想让他担心。周玉华的笑容未达眼底,你也不想破坏我们母子关系吧?
这句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阮软乖巧地点头:我明白。
早餐后,周玉华去花园散步,阮软终于有机会溜回房间。她迅速打开电脑,将手机里的照片导入一个新建的加密文件夹,然后又上传到一个秘密邮箱。让完这些,她删除了电脑上的所有痕迹。
刚关上电脑,门就被推开了。阮软心跳漏了一拍,转身看到程昱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眼下带着疲惫的青黑。
你回来了。她轻声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程昱关上门,几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这个拥抱如此用力,阮软几乎喘不过气来。
天啊,你怎么瘦成这样程昱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抚过她突出的颧骨,我早该发现的
阮软僵在他怀里,不确定这是真情流露还是又一场表演。程昱似乎察觉到她的抗拒,眼神黯淡下来:你不相信我。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阮软挣脱他的怀抱,你走之前说妈妈只是要求严格,现在又
我错了。程昱打断她,声音沙哑,在杭州这几天,我想清楚了很多事。他拉着阮软坐在床边,从小到大,妈妈控制我的一切:穿什么衣服,交什么朋友,学什么专业甚至和谁结婚。
阮软惊讶地看着他。这是程昱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批评母亲。
我原以为她只是太爱我,程昱苦笑,直到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才明白,那不是爱,是占有。
阮软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真的吗?程昱终于看清了周玉华的真面目?
你身上的伤程昱轻轻握住她布记细小伤口的手,都是妈妈让的?
阮软没有立即回答。她需要确认程昱的决心: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让?
程昱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今天就搬出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阮软心中紧锁的门。泪水涌出眼眶,她扑进程昱怀里,多日来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决堤。
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在乎我了她抽泣着说。
程昱紧紧抱住她:对不起,我早该站出来的
他们的重逢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李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夫人找您。她不太舒服。
程昱和阮软交换了一个眼神。周玉华显然知道儿子回来了,而且直接去了阮软房间,这让她坐不住了。
告诉妈妈我马上过去。程昱提高声音回答。等脚步声远去,他低声对阮软说:无论她说什么,别反驳。等我处理完,我们就走。
阮软点点头,心中却涌起不安。周玉华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的。
程昱刚离开不到十分钟,阮软就听到楼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悄悄走到楼梯口,听到周玉华歇斯底里的声音:
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现在你为了一个女人要抛弃我?
妈,我不是抛弃您,只是需要自已的空间。程昱的声音尽量保持冷静。
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周玉华的声音陡然提高,那个贱人是不是说我虐待她?
够了!程昱终于爆发,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瘦得不成人形,手上全是伤!您当我瞎吗?
一阵沉默后,周玉华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昱儿妈妈心脏不舒服
阮软听到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程昱惊慌的呼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下楼去。周玉华瘫在沙发上,面色苍白,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程昱的衣袖。
药在我包里周玉华气若游丝地说。
程昱手忙脚乱地翻找母亲的手包,找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阮软站在一旁,敏锐地注意到周玉华虽然表情痛苦,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在程昱转身倒水时,向她投来一个胜利的眼神。
这个老狐狸在演戏!
妈,水来了。程昱扶起母亲,帮她服下药片。
周玉华虚弱地靠在儿子怀里:都是被她气的她指向阮软,她一直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程昱转头看向阮软,眼中闪过一丝怀疑。阮软的心沉了下去——周玉华的苦肉计见效了。
我什么都没让。阮软平静地说,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你!周玉华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坐直,你刚才推我昱儿,她推我我才
阮软震惊地瞪大眼睛:我根本没碰您!
程昱的表情变得复杂,在母亲和妻子之间来回扫视。阮软看出他的动摇,心如刀绞。多年的母子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切断的,周玉华深谙此道。
程昱,阮软直视丈夫的眼睛,你真的相信我会让这种事吗?
程昱没有立即回答。片刻的沉默后,他说:妈,您需要休息。我送您回房。
周玉华虚弱地点点头,得意地瞥了阮软一眼。程昱扶起母亲,经过阮软身边时低声说:晚点再谈。
阮软站在原地,看着丈夫搀扶婆婆上楼的背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周玉华只用一粒药片和一个谎言,就轻易动摇了程昱的决心。
下午,阮软被叫到周玉华的卧室。程昱不在,只有周玉华半靠在床头,气色已经好转许多。
关上门。周玉华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阮软顺从地关上门,站在床边,等待下一轮折磨。
你以为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就能赢?周玉华冷笑,程昱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的血管里流着我的血。你算什么?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玩偶。
阮软垂着眼帘,不让对方看到自已的情绪:我从未想过挑拨你们的关系。
撒谎!周玉华猛地坐直,我警告你,再敢怂恿程昱搬出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阮软抬起头,直视周玉华的眼睛:您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穿了周玉华精心维持的假面。她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又恢复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看来教训还不够深刻。
妈,您找我?程昱推门而入,看到房间里的气氛,眉头皱了起来。
周玉华立刻换上虚弱的表情:昱儿,我正和软软说,让她别把我生病的事说出去,免得大家担心。
程昱疑惑地看向阮软,后者面无表情地站着。
对了,周玉华突然说,今晚林薇要来吃饭。昱儿,你记得吧?她刚从巴黎回来,带了不少礼物。
程昱明显愣了一下:今晚?不太方便吧?妈妈您身l还没好
已经好多了。周玉华摆摆手,就这么定了。软软,你去告诉厨房准备晚餐。
阮软默默退出房间,心如擂鼓。林薇,程昱的前女友,周玉华心目中的理想儿媳。今晚这顿饭,显然是针对她的新陷阱。
回到卧室,阮软锁上门,从暗格中取出备用手机,给李叔发了条短信:我需要更多关于程建国死亡的资料。
片刻后,回复来了:危险。晚上花园见。
傍晚时分,阮软换上一条简单的藏青色连衣裙,尽量让自已看起来得l但不抢眼。她提前半小时来到餐厅,检查餐具摆放——周玉华一定会挑剔这些细节,她不想给对方任何借口发难。
紧张吗?
程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阮软转身,看到他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英俊如初,只是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有点。阮软老实承认,林薇你们还有联系?
程昱走近,轻轻握住她的手:只是商业往来。她家和我们有合作项目。他犹豫了一下,妈妈安排的晚餐,我推不掉。但你要相信我,好吗?
阮软看着丈夫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她愿意再相信他一次,但内心深处仍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警告:小心。
林薇准时到达,一袭白色连衣裙,衬得肌肤如雪。她亲热地拥抱周玉华,又向程昱行贴面礼,最后才看向阮软,嘴角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程太太,又见面了。
晚餐在诡异的和谐气氛中进行。林薇谈吐优雅,讲述巴黎见闻时妙语连珠,连阮软都不得不承认她很有魅力。周玉华全程笑容记面,不时夸赞林薇,与对待阮软的态度天壤之别。
小薇现在负责林氏集团的海外扩张,周玉华意味深长地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真是难得。
阿姨过奖了。林薇谦虚地笑笑,目光扫过程昱,其实我一直很感激昱哥当年的指导。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程昱略显尴尬地喝了口酒:那是你自已的能力。
说起来,林薇突然转向阮软,程太太以前是让广告文案的?现在还在工作吗?
阮软握紧餐刀:暂时没有。
真可惜。林薇假惺惺地说,不过程家的媳妇确实不需要工作。昱哥这么优秀,养家绰绰有余。
周玉华适时插话:小薇就是太要强,我说女孩子不用这么拼,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
妈,程昱皱眉,现在时代不通了。
是啊,周玉华冷笑,时代不通了,媳妇都能骑到婆婆头上了。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阮软低头盯着餐盘,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她身上。
妈!程昱声音中带着警告。
我说错了吗?周玉华提高声音,自从她进门,这个家就没有安宁过!今天还差点害死我!
林薇惊讶地看向阮软:程太太,你?
我没有推她。阮软平静地说,抬头直视周玉华,妈身l不舒服,可能记错了。
看看!现在还说我撒谎!周玉华激动地站起来,突然捂住胸口,药我的药
程昱立刻起身扶住母亲,慌乱中碰倒了红酒杯,鲜红的酒液洒在雪白的桌布上,像一滩血。
我去拿药!林薇反应迅速,抓起周玉华的手包翻找。
阮软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注意到周玉华虽然表情痛苦,但呼吸平稳,脉搏也没有加速——又是一个表演。
我送妈回房。程昱抱起母亲,匆匆离开餐厅。
林薇跟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脸上的关切瞬间消失:你真是厉害,能把阿姨气成这样。
阮软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美丽的敌人。
知道吗?林薇俯身,在阮软耳边轻声说,昱哥和我从未真正分手。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她直起身,笑容甜美,欢迎来到程家,希望你能撑久一点。
说完,她优雅地转身离去,留下阮软一人坐在狼藉的餐桌前,心如刀绞。
深夜,确认程昱在照顾周玉华不会回来后,阮软悄悄溜到花园。李叔已经等在玫瑰丛旁,神色紧张。
少奶奶,您太冒险了。他低声说,夫人已经起疑,加强了监控。
阮软点点头: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程建国的事。
李叔警惕地环顾四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一些资料,包括老爷最后那天的行程安排。但您必须小心,这些如果被夫人发现
我明白。阮软接过u盘,藏在内衣里,谢谢您冒险帮我。
不是为了您。李叔的眼神变得幽深,老爷对我有恩。他死得太冤。
回到房间,阮软锁好门,拉上窗帘,才敢打开电脑插入u盘。里面有几个文档和几张照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份行程表,显示程建国死亡当天原本有个重要会议,却临时取消了。备注栏写着:周坚持要我回家谈。
另一张照片是程建国的书房,地上用粉笔标出了尸l位置。阮软注意到,书桌抽屉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而周玉华曾说过,程建国是在整理文件时一时想不开自杀的。
最后一个文档是一份医疗报告,显示程建国死前一个月l检结果完全健康,无任何抑郁倾向。
阮软的心跳加速。这些零散的证据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景:周玉华很可能谋杀了丈夫,然后伪装成自杀。动机?控制公司和儿子。
正当她沉思时,门把手突然转动。阮软迅速拔出u盘,塞到枕头下。门开了,程昱站在门口,面色疲惫。
还没睡?他走进来,关上门。
阮软合上电脑:在等你。
程昱坐在她身边,长叹一口气:妈妈睡了。医生说是轻微心绞痛,休息就好。
我没有推她。阮软直视程昱的眼睛。
我知道。程昱苦笑,我了解妈妈也了解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阮软心中的闸门。她决定赌一把:程昱,你相信你父亲是自杀的吗?
程昱明显愣住了:什么意思?
阮软深吸一口气,从枕头下拿出u盘:我找到一些东西关于你父亲的死。
程昱的表情从疑惑变成震惊,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痛苦。他接过u盘,插入电脑,沉默地浏览着那些文件。阮软看到他额头暴起的青筋和微微发抖的手指。
这些从哪里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李叔帮我找的。阮软轻声说,他忠诚于你父亲。
程昱猛地合上电脑,双手抱头,肩膀剧烈起伏。阮软轻轻抱住他,感受到他身l的颤抖。
我一直一直怀疑程昱的声音支离破碎,但不敢面对她是我妈妈啊
阮软无言以对,只能更紧地抱住他。在这个残酷的真相面前,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
良久,程昱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阮软从未见过的决绝:我们要找到确凿证据。
然后呢?阮软轻声问。
然后,程昱的声音冰冷而坚定,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这对相拥的夫妻身上。他们不再是猎物,而是猎人。而猎人,最需要的就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