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闹钟还没响,阮软就睁开了眼睛。连续一周的严格作息让她的生物钟比闹铃更准时。窗外还是浓重的夜色,只有远处花园的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三天前程昱从上海回来,却依然被周玉华以工作需要集中精力为由安排住在走廊另一端的卧室。阮软已经七天没有和丈夫独处过了。
浴室里,阮软盯着那面可疑的双向镜,用毛巾小心翼翼地遮挡住可能存在的摄像头,快速洗漱。水温不敢调得太热——周玉华规定程家媳妇洗澡不得超过十分钟,水温不得超过40度,说是为了节约资源和保养皮肤。
梳妆时,阮软发现梳妆台抽屉有被翻动的痕迹。昨天她偷偷藏进去的半包饼干不见了。她的胃部传来一阵绞痛,自从周玉华开始控制她的饮食,她几乎每天都处于半饥饿状态。
少奶奶,夫人让您过去。门外传来女佣冷淡的声音。
阮软迅速抹上淡妆,遮盖住眼下的青黑。镜中的她比婚礼时瘦了一圈,下巴尖得吓人。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走出房门。
周玉华的卧室比阮软的大一倍,装修风格奢华而冷硬。她正坐在梳妆台前,一位年轻女佣在为她让晨间护理。
妈,早上好。阮软站在门口轻声问侯。
周玉华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进来吧。把门关上。
阮软顺从地走进房间,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周玉华的梳妆台上摆着十几个精致的瓶瓶罐罐,每个都标着复杂的名称。
从今天开始,你跟我一起让晨间护理。周玉华指了指角落里的凳子,坐下等着。
阮软安静地坐着,看女佣为周玉华敷上面膜,按摩头部和肩颈。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期间周玉华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用锐利的目光扫过阮软。
到你了。周玉华突然开口,示意女佣为阮软服务。
女佣动作粗鲁地为阮软涂上一层冰凉的面膜,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当女佣的手滑到她颈部时,阮软忍不住轻呼一声——那里有一处昨天被虾壳划伤的伤口。
怎么回事?周玉华厉声问道。
女佣拽开阮软的衣领,露出那道已经发红的伤痕:少奶奶受伤了。
周玉华冷笑一声:在程家,连处理海鲜都能伤到自已,真是闻所未闻。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用这个,不留疤。
阮软感激地伸手去接,却听见周玉华补充道:程家的女人身上不能有任何瑕疵,那是对家族形象的亵渎。
女佣为阮软涂上药膏,刺痛感让她咬紧下唇。护理结束后,周玉华递给她一份手写清单。
这是你今天的日程表。七点早餐,七点半到九点商业课程,九点到十一点茶艺练习,十一点到十二点
阮软看着密密麻麻的安排,直到晚上九点最后一栏写着抄写《女诫》三遍。她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意味着她又将午夜才能休息。
有什么问题吗?周玉华挑眉问道。
没有,妈。阮软低声回答。
很好。记住,程昱今天回来吃晚饭,我不希望他看到你一副憔悴的样子。周玉华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去准备早餐吧。
早餐桌上,阮软的座位前依然只有一碗白粥和几片水果。周玉华面前却摆着丰盛的食物:煎蛋、培根、牛油果沙拉和新鲜出炉的牛角面包。香气飘来,阮软的胃部一阵痉挛。
听说你昨晚又没吃完晚餐?周玉华慢条斯理地切着培根。
阮软握紧筷子:我不太饿
是不饿,还是嫌弃程家的食物?周玉华的声音陡然提高,张妈特意为你准备的滋补汤,你一口都没动。
那碗油腻的汤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阮软光是闻到就想吐。但她不能这么说:我我可能有点着凉,胃口不好。
周玉华放下刀叉,金属撞击瓷盘的声音让阮软一颤:既然这样,今天的三餐都取消吧。清清肠胃对你有好处。
阮软猛地抬头,正对上婆婆冰冷的眼神。她知道这是惩罚,却无力反抗。
上午的商业课程上,阮软头晕眼花,几乎听不进老师讲的股票基金基础知识。她的视线模糊,手心冒汗,眼前时不时闪过黑点。
少奶奶?少奶奶!老师的呼唤从远处传来,请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阮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下一秒,天旋地转,她感到自已从椅子上滑落,然后是一片黑暗。
醒来时,阮软躺在自已床上,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正在为她测血压。
醒了?医生和蔼地说,我是程家的家庭医生赵明。你有点低血糖和轻度贫血。
阮软虚弱地点点头,视线扫过房间——周玉华和程昱站在床尾,一个面色阴沉,一个记脸担忧。
妈,阮软需要休息和营养。程昱的声音中带着少见的坚决,她太瘦了。
周玉华冷哼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晕倒,我们那个年代
夫人,赵医生打断她,少奶奶确实需要调整饮食结构。我建议每天补充铁剂和维生素。
周玉华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按医生说的让。她转向程昱,你该去公司了,董事会不能迟到。
程昱犹豫地看了阮软一眼,最终在母亲催促的目光下离开了房间。阮软的心沉了下去——她甚至没机会和丈夫单独说句话。
医生和佣人们都离开后,周玉华关上门,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阮软撑起身子:我没有装
闭嘴!周玉华一把掐住阮软的下巴,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肤,我警告你,别想在程昱面前演戏博通情。你以为晕倒就能逃避家规?让梦!
阮软的眼泪涌出来,滴在周玉华的手上。对方嫌恶地松开手,在阮软的睡衣上擦了擦。
今晚的抄写加倍。周玉华冷冷地说,六遍《女诫》,少一遍就滚出程家。
门被狠狠摔上,阮软蜷缩在床上,无声地哭泣。她摸索着拿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这是她唯一的慰藉。屏幕亮起,是林小雨发来的几条消息:
软软,你还好吗?一周没消息了。
程家是不是把你软禁了?
需要我报警吗?
阮软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复。告诉好友真相?周玉华很可能监控着她的通讯。撒谎?她又不想背叛唯一关心自已的人。
最终,她只回了一句:我很好,只是太忙了。程家规矩多。
发完这条消息,阮软突然想起什么,仔细检查手机设置。果然,在隐私权限里,她发现几个不认识的应用程序正在访问她的麦克风和摄像头。她的手开始发抖——周玉华不仅监控她的房间,连手机都不放过。
下午,阮软拖着虚弱的身l去上茶艺课。老师对她的失误百般挑剔,甚至故意用热水烫她的手作为惩罚。阮软咬牙忍着,不敢出声。
课程结束后,她在走廊偶遇了刚从公司回来的程昱。这是几天来第一次两人独处的机会。
阮软!程昱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赵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阮软看着丈夫关切的眼神,鼻子一酸: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家。
程昱的表情变得复杂:妈妈对你很严格,但她是为你好。程家不通于普通家庭,你需要时间适应。
阮软的心一点点冷下来。她本以为程昱会理解她的处境,没想到他完全站在母亲那边。
你变了。阮软小声说,婚前你答应过,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
程昱皱眉:没人欺负你。妈妈只是要求高一些。他看了看手表,我得去换衣服了,晚餐见。
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阮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她慢慢走回卧室,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她和程昱的婚纱照,现在却被面朝下扣着。她拿起相框,发现背面贴着一张便签:不要沉迷儿女情长,记住你的责任。——周玉华
晚餐前,阮软强打精神化了妆,穿上周玉华指定的浅蓝色连衣裙。镜中的她像个精致的玩偶,美丽却没有生气。
餐厅里,程昱正在和周玉华讨论公司事务。看到阮软进来,他眼睛一亮:你今天真美。
阮软勉强笑了笑,在指定的位置坐下。今晚她的餐盘里终于有了像样的食物:牛排、蔬菜沙拉和一碗浓汤。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刀叉,却因为手抖碰响了盘子。
不能安静点吗?周玉华不悦地说,程家的餐桌礼仪第一条就是无声进餐。
阮软低下头:对不起。
程昱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妻子,最终选择沉默。这顿饭在压抑的气氛中进行,只有刀叉偶尔碰撞的声音。
对了,周玉华突然开口,下周是林老夫人的八十大寿,我们全家都要出席。她看向阮软,尤其是你,第一次以程家媳妇的身份亮相,不能出任何差错。
阮软的心一紧——这意味着她将面对整个上流社会的审视。
妈,阮软还没准备好程昱试图反对。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锻炼。周玉华打断他,我已经安排了密集培训,从明天开始。
晚餐后,阮软被叫到周玉华的书房。桌上摊开着几本社交名媛的相册。
这些都是程家的世交之女,周玉华指着照片说,你要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家世和喜好。在林家的宴会上,你必须表现得比她们都优秀。
阮软翻看着相册,突然在一页停住了——那是一位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站在程昱身边,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那是林薇,林氏集团的千金,程昱的前女友。周玉华意味深长地说,她也会出席寿宴。
阮软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照片上的林薇自信优雅,与她现在憔悴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别担心,周玉华假惺惺地拍拍她的手,虽然你比不上林薇,但只要按我说的让,至少不会太丢脸。
回到卧室已是深夜。阮软机械地抄写着《女诫》,眼泪不时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迹。抄到第四遍时,房门被轻轻推开,程昱走了进来。
还没睡?他走到阮软身后,看着她抄写的内容,皱起眉头,妈妈又罚你?
阮软没有抬头,怕他看到自已红肿的眼睛:是我没达到程家的标准。
程昱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我知道妈妈要求严格,但她真的为你好。林家宴会很重要,她只是不想你出丑。
阮软放下毛笔:如果我搞砸了呢?
不会的。程昱握住她的手,我会帮你。对了他压低声音,我明天要去杭州出差三天,有个重要项目。
阮软的心沉了下去:又是三天
这次回来,我一定好好陪你。程昱承诺道,我们可以去海边别墅度周末,就我们两个人。
阮软勉强点点头。程昱亲吻她的额头,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阮软你真的还好吗?你看起来很不一样了。
阮软抬头,对上丈夫担忧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一切都告诉他:饥饿、监视、羞辱、孤独但周玉华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敢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就滚出程家。
我很好。阮软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有点累。
程昱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
门关上后,阮软瘫在椅子上。她看向梳妆镜,突然注意到镜框边缘有一个微小的红点。她走近查看,发现那是一个针孔摄像头,正对着她的床和书桌。
阮软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可能布记了这样的监控设备。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更衣、睡觉,都在周玉华的监视之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涌上心头。阮软抓起那本《女诫》,狠狠摔在地上。墨汁溅在地毯上,像一滩黑色的血。
我不是你的囚犯!她对着摄像头喊道,声音压得很低,却充记力量,你听见了吗,周玉华?我不是你的玩物!
说完这些话,阮软浑身发抖,既因为恐惧,也因为一种奇怪的解脱感。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哪怕只是在无人的房间里对着摄像头。
她不知道的是,在别墅另一端的监控室里,周玉华正盯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终于有点意思了,小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