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熄灭后的第七日，春雨浸润了龙渊山的每一寸焦土。林默站在新发芽的栎树下，铁木杖深深插入松软的泥土。他的双腿已经能够支撑半刻钟不颤抖，这是修炼《青囊书》上卷三十天来的成果。远处溪水边，苏半夏正在晾晒从灰烬里抢救出来的药材，浅绿色裙裾沾记泥点也浑然不觉。

    莫怀远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草庐里，老人肩头的毒伤需要每日换药。这日清晨，林默端着药碗进来时，发现老人正在用炭笔在墙上描绘奇特的经脉图。这是《青囊书》下卷的运功路线，莫怀远咳嗽着指向某个穴位，你师父当年就是卡在这里

    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二匹枣红马闯进山庄废墟，为首的是个穿杏黄衫子的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腰间悬着对鸳鸯短剑。可是林少侠当面？她飞身下马的动作如乳燕投林，家父江南柳家庄柳天风，特遣小女来送英雄帖。

    请柬上烫金的品剑大会四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苏半夏不知何时站在了林默身后，药香混着淡淡的醋味——她方才正在炮制柴胡。柳家的千金亲自送帖，少女的声音比往常轻，倒是给足面子。

    柳如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笑道：这位姐姐好俊的银针功夫！我在十里亭就看见你施针救雀儿的场景了。说着从马鞍解下个锦囊，家父听说莫前辈受伤，特地备了雪山玉髓。

    品剑大会定在三月后的洞庭湖。出发前夜，林默在溪边练剑时发现苏半夏独自坐在老梅树下，面前摊着本医册却久久未翻页。药材不够？他收剑入鞘。少女摇摇头，月光照着她新换的藕荷色襦裙：我在想柳姑娘说的那个断剑重铸的法子

    原来柳家庄藏有块天外玄铁，能修补一切残刃。林默正待说话，突然警觉地转身——梅林深处闪过道黑影。追出半里地后，他在断崖边捡到枚熟悉的透骨钉，钉尾缠着截红线，正是铁屠余党的标记。

    启程那日，莫怀远将复原的仁心剑郑重交给林默：你师父若在，定会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苏半夏急忙施针，老人却摆手示意无妨：半夏跟我十二年，如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收拾药箱的徒弟。

    南下路上，柳如烟像个不知疲倦的百灵鸟，围着两人问东问西。她的鸳鸯剑法确实得了真传，有次夜宿破庙时，三个毛贼还没近身就被她点中穴道。苏半夏默默给贼人敷上金疮药的样子，让林默想起母亲当年救治受伤山匪的场景。

    在渡过第三条无名小河时，意外发生了。柳如烟的坐骑突然发狂，连人带马栽进湍急的水流。林默想都没想就跃入河中，却忘了自已的腿伤未愈。眼看两人都要被漩涡卷走，岸上的苏半夏突然解下玉珏掷入水中——那是莫怀远给她的拜师礼。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玉珏入水处泛起碧波，竟暂时平息了漩涡。林默抓住柳如烟的衣领奋力游向岸边，却发现少女腰间的鸳鸯剑少了一柄。当晚宿营时，柳如烟破天荒地安静了许多，直到苏半夏端着姜汤过来，才突然扑进对方怀里抽泣起来。

    第七日晌午，洞庭湖的万顷碧波终于映入眼帘。码头上等侯的柳家庄仆役却面色惊慌：庄主三日前遭人暗算，如今柳如烟顿时面无血色。林默注意到报信人靴底沾着某种罕见的红泥——与龙渊剑冢附近的土壤一模一样。

    庄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柳天风躺在床上，胸口缠着的纱布渗出诡异蓝紫色。林默把脉时心头一震：这分明是铁屠的独门剧毒！苏半夏已经打开药箱，银针在烛火上烧得通红：需要雪山玉髓和活人引毒。

    用我的血。林默卷起袖子。当他的经脉与柳天风相接时，庄主突然睁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心剑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利器破空声。林默抱着柳天风滚到床下，三枚透骨钉深深钉入床板，钉尾的红线还在微微颤动。

    夜色笼罩的洞庭湖上，一艘没有灯火的画舫正悄悄驶离岸边。林默站在柳家庄最高的望楼顶端，仁心剑在月光下发出清越的剑鸣。苏半夏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将新绣的剑穗系上剑柄：莫师父说过，仁心剑遇血则鸣她的指尖擦过林默手背的伤痕，这次我跟你一起去。

    水天相接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了黑暗。画舫的轮廓渐渐清晰，甲板上站着个戴斗笠的佝偻身影，手中之物在朝阳下闪着冷光——正是柳如烟丢失的那柄鸳鸯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