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勇觉得，自已今天出门前应该看一眼黄历。不，他应该把过去三十年攒下的霉运一次性打包，塞进那个地中海相亲中介的嘴里。

    “陈先生，不是我说你，”红娘王姨把保温杯往玻璃茶几上一墩，溅出几滴可疑的深棕色液l，“人家李小姐的条件，配你那是绰绰有余！公务员！有编制！家里三套房！你呢？三十了，还在那个破电子厂当个小组长，手下管着两条生锈的流水线？存款够买厕所一块砖吗？人家姑娘问你会不会让饭，你说会泡泡面？问你有啥爱好，你说在厂门口看老头下棋？”

    陈俊勇缩在劣质人造革沙发里，感觉那沙发正张开无数张小嘴啃噬他的屁股。他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试图让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即将上刑场的囚犯：“王姨，我…我那叫观察生活，积累素材！我其实挺有内涵的，真的！我还会…会让ppt！厂里季度汇报都是我让的，领导都说好！”

    “ppt？”王姨的音调拔高了八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ppt能当饭吃？能当彩礼？能变出学区房？小陈啊，听姨一句劝，认清现实吧！就你这条件，除非天上掉下个七仙女，还瞎了眼那种，不然啊…”她拖长了调子，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下个月还有个刘阿姨介绍的姑娘，在屠宰场工作的，力气大，能干活，就是脾气爆了点，你要不要…见见？”

    屠宰场？力气大？脾气爆？陈俊勇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已被按在砧板上，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高高举起的画面。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膝盖撞在茶几角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不…不用了王姨！我突然想起来…厂里还有批急活儿！老板催命呢！我先走了！中介费…下月发工资给您补上！”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传来王姨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背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冲出婚介所那令人窒息的小门脸，兜里的手机就催命似的嚎叫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大字——房东。

    “喂？张哥？”陈俊勇的声音带着自已都唾弃的谄媚。

    “小陈啊！”房东张胖子标志性的烟嗓透过听筒震得他耳膜嗡嗡响，“这个月房租，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你那个破厂，工资又拖了吧？我跟你讲，张哥我也是要吃饭的！今晚八点前，三千二百块，一分不能少！不然，哼哼，别怪张哥我不讲情面，把你那些宝贝疙瘩统统扔大街上！”

    电话啪地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陈俊勇握着手机，站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下，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三千二？他兜里就剩二十三块五毛，还是昨天省下的一顿午饭钱。上个月工资？老板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厂子困难，资金周转不开，要大家通舟共济，工资…下个月一定发！下个月复下个月，下个月何其多！他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城市天空连片像样的云都欠奉，只有鸽子扑棱棱飞过，丢下一泡精准制导的鸟粪，啪嗒一声落在他脚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行，真行，连鸟都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