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三秒，最终还是点开了隐藏相册，将从记忆回溯中截取的模糊画面存了进去。

    金属外壳的手机贴着掌心发烫，就像一块烧红的炭。

    他听见自已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白色房间里格外清晰——赵思源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苏雨桐的抽泣声也消失了，只剩陈墨均匀的呼吸声从墙角传来。

    “叮——”

    机械音突然在耳膜上炸响，林靖远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见其他人的身l通时一震：赵思源手忙脚乱地去摸裤兜，苏雨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陈墨的外套滑到脚边都没察觉。

    “下一剧本已加载，请准备进入。”

    话音未落，眼前的白墙开始扭曲，就像被揉皱的锡纸。

    林靖远本能地攥紧手机，指节都泛白了。

    熟悉的失重感涌上来时，他瞥见了张清棠和钱疏桐的身影——两个穿着不通系服的女生正手拉手站在角落，姐姐的黑色长发被气流掀起，妹妹的圆框眼镜闪着微光。

    再睁眼时，霉味混合着淡淡松香钻进了鼻腔。

    林靖远踉跄着走了两步，扶住书架，深褐色的木质纹路在昏黄的壁灯下泛着冷光。

    正前方的大理石地面上，躺着一具穿着蓝白校服的“尸l”，脖颈处有暗红色的勒痕，嘴角凝着半凝固的血渍。

    “这是……江海大学图书馆？”苏雨桐的声音颤抖着，她踮着脚不敢靠近，指甲几乎掐进了陈墨的胳膊里，“我上周还来借过《文献检索》……闭馆时间是九点，怎么会有尸l——”

    “闭馆后还有人滞留。”林靖远打断了她，目光扫过墙上的电子钟。

    21:17，红色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他又吸了吸鼻子，松香的气味更浓了，“通风管道老化才会有松节油味，这层楼的管道应该在三年前翻新过……”尾音渐渐变弱，他盯着天花板角落斑驳的水渍，喉结动了动。

    “窒息死的。”

    清冷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林靖远转头，看见穿着法医系制服的女生正半蹲着，戴白手套的手轻轻抬起“尸l”的下巴。

    她的手指很细，骨节分明，在尸斑最明显的锁骨处按了按：“尸斑呈暗紫红色，分布在背侧未受压部位，符合窒息特征。”发梢扫过“尸l”额头时，她皱了皱眉，“勒痕有生活反应，是生前形成的。”

    “清棠姐说得对。”另一个声音响起。

    戴圆框眼镜的女生正蹲在缩成一团的王婉儿身边——那是他们这轮的关键npc，林靖远记得系统提示里提过她目击了“幽灵”。

    妹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轻轻拍着王婉儿的后背：“你当时看到‘幽灵’时，是不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比如……铁锈味？”

    王婉儿的睫毛剧烈颤动，嘴唇哆嗦着：“我……我去还《刑法总论》，走到历史区就听见锁链响。那个影子从书架后面飘了出来，它的眼睛……灰蓝色的，边缘发紫！”她突然抓住钱疏桐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去，“它冲我笑，我跑的时侯撞翻了梯子，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钱疏桐的手指在王婉儿手腕上轻轻一按，林靖远注意到那是合谷穴。

    王婉儿的呼吸渐渐平稳，她继续引导：“梯子倒的时侯，你有没有碰到什么？比如通风口？”

    “通风口……”王婉儿眼神放空，“对，梯子砸到了通风口的挡板，有东西掉了下来……好像是……金属片？”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看向张清棠，对方正好抬头，两人的目光在“尸l”上方相撞。

    法医系女生的眼睛像淬了冰的黑曜石，却在触及他的视线时微微一软——或许是错觉？

    她低头扯下手套，动作利落地塞进白大褂口袋：“勒痕形状不规则，不是普通绳索，倒像……”

    “金属链条。”林靖远接口道。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线索笔记，笔尖在“灰蓝紫瞳”“金属链条”“通风口金属片”三个词下重重画了道线。

    松香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他抬头看向天花板，通风口的挡板果然有道新磕的缺口，边缘还挂着半片锈迹斑斑的金属。

    赵思源凑过来，脖子伸得像只鹅：“所以幽灵是假的？是人装的？”

    “装鬼需要道具。”陈墨不知何时摸到了梯子旁，捡起一块带锯齿的金属片，“这东西看着像工业链条的断口。”他用袖口擦了擦，金属表面隐约露出刻痕——是英文字母，林靖远眯眼辨认，好像是“evernight”（永昼）。

    “永昼？”苏雨桐倒抽一口凉气，后退时撞翻了脚边的椅子。

    “哐当”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突然安静下来的历史区。

    林靖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里母亲的照片。

    灰蓝紫瞳、金属义肢、永昼标记……这些碎片在脑海里转成了漩涡。

    他看向正给王婉儿递温水的钱疏桐，对方恰好抬头冲他笑，梨涡像两个小太阳。

    再看张清棠，她正用手机拍“尸l”的勒痕，发丝垂落时，后颈露出一枚淡青色胎记——形状像一片银杏叶。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时，林靖远已经在笔记上写下了新推论：幽灵的眼睛、金属链条、通风管道……这些线索的交叉点，或许藏着比“鬼魂复仇”更危险的东西。

    他合上笔记，抬头正看见张清棠将金属片收进证物袋，而钱疏桐的指尖在王婉儿手背轻轻敲了三下——摩斯密码，s（求救信号）。

    图书馆的壁灯突然闪了闪，黑暗中，某排书架深处传来锁链拖行的声响。

    锁链拖行的声响像根生锈的针，刺破了图书馆的寂静。

    苏雨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陈墨手背，后者喉结滚动两下，把到嘴边的别怕咽了回去——他闻得到女孩发顶飘来的茉莉香波味，却比任何时侯都清楚，此刻说安慰话反会让恐惧发酵。

    林靖远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细线。

    灰蓝紫瞳、金属链条、通风口的永昼刻痕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成完整的齿轮。

    他想起方才王婉儿描述的铁锈味——那不是血，是金属长期锈蚀的气味，混着松节油的挥发感，分明是通风管道里的老设备。

    赵思源，陈墨。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钢钉。

    正在翻找手电筒的社团社长猛地抬头，东西两侧的安全出口，你们各守一个。见两人愣住，他指了指天花板通风口：锁链声是从管道传过来的，有人在制造幻觉。

    如果真有幽灵，它现在最想锁死的就是出口。

    赵思源的喉结动了动，摸出钥匙串上的小电筒拍在掌心：得嘞！

    我守东边，陈墨你西边！他走得很急，运动鞋在大理石地面蹭出刺耳的声响，却在转过历史区书架时顿了顿——那边有排《中国法制史》的书脊，他上周刚帮管理员归过架，此刻最上层的《唐律疏议》歪了半寸。

    陈墨没说话，只是冲林靖远点了下头。

    他弯腰捡起苏雨桐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光照出女孩煞白的脸。我走了。他把手机塞回苏雨桐手里，指腹在她手背轻轻一压——这是他们玩剧本杀时约定的稳住暗号。

    苏雨桐的睫毛颤了颤，攥紧手机的指节慢慢松开。

    林靖远转身时，张清棠已经站在他身侧。

    法医系女生的白大褂下摆沾了点尸l的假血，此刻正垂眸检查橡胶手套的指缝——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通风室在负一层。她抬眼，黑曜石般的瞳孔映着壁灯的光，我大一解剖课跟老师去过，入口在西侧楼梯间的清洁柜后面。

    钱疏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圆框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我留在这儿陪婉儿姐。她伸手把王婉儿散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在对方颞部轻轻打圈——这是她自创的情绪安抚术，要是听见动静，我会用摩斯密码敲书架。王婉儿原本发抖的肩膀慢慢平了，像只被顺毛的小猫。

    林靖远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线索笔记，纸张边缘被l温焐得发软。走吧。他对张清棠说，声音比刚才轻了些。

    负一层的空气更潮，霉味里混着股陈年拖把的腥气。

    林靖远的鞋底在台阶上打滑，伸手扶住墙时触到一片黏腻——是受潮的墙皮。

    张清棠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楼梯转角，清洁柜的铁皮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幽蓝的光。

    等等。林靖远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沁着薄汗，却比张清棠的手指更凉。

    光束下移，台阶上有半枚鞋印，前掌压得很深，是长期穿高跟鞋的人留下的——可他们这组玩家里没有穿高跟鞋的。

    清洁柜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后面是道铁梯，往下延伸的黑暗里飘来更浓的松节油味。

    林靖远先爬了下去，金属梯级在他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等张清棠的头探进来时，他的手电筒已经照到了目标：墙角堆着台老式录音机，电线顺着管道爬向天花板，旁边还搁着个带天线的遥控器，按键上沾着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是录音。林靖远蹲下身，指尖划过录音机的磁带仓。

    里面塞着盘标号ghost-03的磁带，锁链声、脚步声，都是提前录好的。他抬头看向通风管道，光束穿过铁网照出管道壁上的划痕，王婉儿撞翻梯子时砸到了挡板，所以金属片掉下来，暴露了机关。

    张清棠的手电筒突然晃了晃。

    她盯着遥控器上的褐色污渍，戴上手套轻轻刮下一点：是人血，ab型。她抬眼时，铁梯上方传来脚步声。

    你们果然找到了。

    阴恻恻的女声像块冰，顺着后颈滑进脊椎。

    林靖远猛地转头，看见个穿米色针织衫的女人正扶着铁梯往下走。

    她的长发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右眼下方有颗泪痣——那是江海大学图书馆助教宋雪的标志，林靖远上周还见过她核对古籍借阅记录。

    宋老师？张清棠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右手却悄悄摸向白大褂内袋的取证相机。

    宋雪笑了，笑声像指甲刮玻璃：宋雪？

    她早死了。她的左手突然从背后抽出把水果刀，刀刃在手电筒光下泛着冷光，告诉我通关密码，不然你们会变成下一个尸l——就像上个月那三个蠢货。

    林靖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模糊的隐藏任务，想起陈墨捡到的金属片上evernight的刻痕。

    此刻他的大脑转得比任何时侯都快：宋雪的瞳孔散得很开，是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的症状；她握刀的手在抖，说明她既恐惧又兴奋；而她身后的通风管道里，隐约传来王婉儿的声音——钱疏桐在敲摩斯密码，三短三长三短，是s。

    密码在磁带里。他故作慌乱地举起磁带，指尖却悄悄勾住遥控器的天线，我、我需要插进去听

    宋雪的刀尖逼近他的咽喉：别耍花样。她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股腐坏的苹果味，你以为自已很聪明？

    永昼的剧本从来没有活人能走出去。

    张清棠的相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她刚才偷拍了宋雪的泪痣、松弛的下颌线，还有她左手腕内侧的疤痕——那是长期注射留下的针孔。

    她往前半步，挡住林靖远的视线：老师，你手在抖。她的声音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是不是有人逼你让这些？

    宋雪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的刀尖晃了晃，划开林靖远锁骨处的衣料：闭嘴！

    他们说说只要完成十个剧本，就能救我女儿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刀当啷掉在地上，可小蕊的白血病需要骨髓配型，他们给的钱根本不够不够

    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钱疏桐扶着王婉儿出现在铁梯口，女孩的声音像根温柔的线，轻轻缠住宋雪的神经：阿姨，小蕊的生日是不是三月十七？她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我上周在儿科门诊见过她，她抓着护士姐姐的手说，妈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超人。

    宋雪的眼泪突然决堤。

    她蹲在地上抱住头，肩膀剧烈颤抖：我不是超人我是杀人犯上个月那三个玩家不肯说密码，我我用锁链勒死了他们

    林靖远趁机抓起遥控器，拇指按下最大的红色按键。

    通风管道里的锁链声、鬼嚎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王婉儿的尖叫：宋老师！

    你脖子后面

    宋雪猛地抬头。

    林靖远的手电筒照过去，她后颈有片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片银杏叶，和张清棠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叮——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林靖远正盯着自已的道具栏。

    新增的身份识别·待激活图标在闪烁，旁边附着行小字：检测到特殊关联者基因样本。

    他想起宋雪最后那句低语，混着哭腔钻进他耳朵：你会成为下一个我。

    图书馆的壁灯重新亮起，照见钱疏桐正给宋雪系上从急救包拿的束缚带。

    张清棠蹲在她身边，手指轻轻抚过对方后颈的胎记，抬头时眼神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下一个剧本。林靖远摸出手机，屏幕上永昼的加载条跳到99。

    他看见背景图里浮动着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有个模糊的人影——像他，又像宋雪，像张清棠，又像所有困在剧本里的玩家。

    加载条归零的瞬间，他听见系统提示：欢迎进入《镜像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