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全息犯罪现场
宁安站在全息投影室的中央,周围是流动的数据光带。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案件信息如潮水般涌入她的神经接口。这是2187年的新世界,犯罪与破案的方式早已天翻地覆。
宁导,三号案件的数据流已准备就绪。助理小林的声音从意识芯片中传来。
宁安睁开眼,手指在虚空中轻点,激活了全息投影系统。房间瞬间变成了一个豪华公寓的客厅——第三起命案的现场。一名中年男性仰面倒在沙发上,表情平静得如同睡着,只有微微发青的嘴唇显示他并非自然死亡。
被害人马克·刘,42岁,量子感知公司首席技术官。小林的声音伴随着数据流在空气中浮现,和前两起一样,死因是过量胰岛素注射,无挣扎痕迹,无指纹,无DNA残留。
宁安绕着全息重建的尸体走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死者右手腕内侧的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红点上。注射点在这里,专业手法,可能是医疗从业人员。
法医也是这么判断的。小林说,但奇怪的是,三起案件的所有监控都被篡改了,显示被害人独处时突然死亡。警方的量子计算机检测到监控画面有全息覆盖的痕迹。
宁安挑眉:全息覆盖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公司可不多。她打了个响指,场景变换到第一个案发现场,然后是第二个。三个死亡场景在她周围旋转,细节数据如星辰般闪烁。
三个被害人都是科技公司高管,都在推动有争议的技术...宁安喃喃自语,第一个是开发脑机强制植入系统的,第二个研究基因筛选技术...现在的马克·刘则是...她调出资料,啊,量子神经控制,能让广告直接作用于潜意识的技术。
小林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她身旁:警方认为这是一系列针对科技伦理争议的审判。每个案发现场都发现了这个——他放大了一个墙角,那里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全息标记,只有在特定光谱下才能看见:一个抽象的平衡秤图案,下方是审判者三个字。
宁安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颤栗。这种标记方式,这种完美犯罪的手法...她调出自己经手过的案件数据库,手指快速划过空中。一个匹配项跳了出来——两年前的一起商业间谍案,手法类似,但当时没有命案发生。
查一下未来视界公司,特别是他们的CEO高应。宁安说。
全息画面切换成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正在主持会议。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说话时右手总是不自觉地轻敲轮椅扶手。
高应,45岁,未来视界创始人兼CEO,全球全息投影技术领导者。小林念着资料,小儿麻痹症导致的腿部残疾,白手起家的科技大亨,慈善家,曾公开批评过这三家被害公司的技术伦理问题。
宁安盯着高应的全息影像,某种直觉在她脑中闪烁。把这三个被害人的技术项目和高应的公开言论做交叉分析。
数据流在空中交织,很快形成了一张关联图。高应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谴责这些技术:脑机强制植入是21世纪的新奴役制、基因筛选将导致新形式的种族歧视、量子神经控制等于思想强奸...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
他有动机。宁安说,更重要的是,他有能力。要覆盖监控画面需要顶尖的全息技术,而未来视界正是这个领域的领头羊。
小林犹豫道:但高应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第一起案件时他在东京领奖,第二起在火星殖民地参加开幕式,第三起...他正在市政府参加慈善晚宴,有上百位目击者。
宁安嘴角微扬:这正是有趣的地方。一个拥有最先进全息技术的人,要伪造不在场证明太容易了。联系陈队长,我要申请对高应进行全息侧写。
第二章
全息审讯
警方的全息审讯室比宁安的工作室简陋得多。高应坐在轮椅上,面对单向透明墙,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宁安在隔壁观察室,通过神经接口接入审讯系统。
宁导,你确定要这么做陈队长是个传统的老警察,对全息侧写技术始终持保留态度,高应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确凿证据就...
全息侧写不是审讯,只是心理分析。宁安调整着脑机接口,如果他无辜,不会有任何伤害。如果有问题...她没有说完,启动了系统。
审讯室突然变成了高应的办公室。这不是实景重现,而是宁安根据资料构建的心理场景——一个让被侧写者感到舒适的环境,更容易暴露真实想法。
高应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全息重构新世界心理导学的技术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丝毫没有普通人在陌生环境中的不安。
高先生对全息技术很了解。宁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本人并未现身,这是侧写的技巧——让被侧写者面对一个无形的提问者。
这是我的专业领域。高应右手轻敲轮椅扶手,但我不知道警方为何请我来。如果是关于那三起命案,我已经提供了所有能提供的帮助。
宁安注意到他说命案而非死亡,一般人会使用更委婉的说法。高先生似乎很确定这是谋杀案警方并未对外公布案件细节。
高应笑了:宁小姐,三家公司高管在一周内相继死亡,媒体早就猜测是连环杀手了。更何况...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装了商业版的神经芯片,能接入基础警用频段。
宁安暗自皱眉,这解释合情合理。她改变策略,场景突然变成了第一个案发现场。高先生对这种全息覆盖监控的手法怎么看理论上,谁能做到这种程度
高应审视着虚拟的死亡场景,表情毫无波动:五六家公司有这个技术能力,包括我的未来视界。但宁小姐,有能力不等于有动机。他直视前方,仿佛能看穿虚无,直视宁安的眼睛,我反对这些技术不假,但我的方式是公开辩论和合法抵制,不是谋杀。
宁安感到一丝压力。大多数被侧写者在全息环境中会逐渐放松警惕,高应却始终保持着近乎完美的心理防线。她决定直击要害。
场景变成了高应的童年——一个瘦小的男孩拖着残疾的腿在操场边缘看着其他孩子玩耍。这是宁安根据资料重建的,但细节惊人地精确。
高应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右手紧握轮椅扶手。这侵犯个人隐私了,宁小姐。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只是心理测写的标准流程。宁安平静地说,童年经历塑造我们的价值观。高先生,你因为残疾遭受过歧视,所以特别反对那些可能制造新形式歧视的技术,对吗
高应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有趣的理论。但你知道吗我父亲才是那个最歧视我的人。他主动推进轮椅,进入童年场景,他恨我残疾,因为不符合他完美家族的形象。每天放学后...一个全息形象出现,一个高大男人拿着皮带,他都会用这个治疗我的腿,相信疼痛能刺激神经再生。
宁安惊讶地发现高应竟然主动提供更多信息,这不符合侧写常规。她迅速记录着心理数据波动。
所以我确实恨那些制造完美主义的技术。高应继续说,声音异常平静,但比起杀人,我有更好的报复方式——我的慈善基金会专门帮助残疾儿童,我的公司研发的技术让残疾人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才是真正的报复,宁小姐,用善行对抗恶意。
全息场景突然扭曲,高应的影像闪烁了一下。宁安警觉地检查系统,发现有人从外部干扰信号。
看来我们的时间到了。高应微笑道,我的律师团队总是这么准时。
场景崩塌,宁安被迫退出全息系统。回到现实,她看到高应的律师团已经进入审讯室,陈队长正尴尬地解释着什么。
高应在离开前,回头看了眼观察室的方向,嘴唇微动。宁安通过唇语读出了他的话: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全息追踪
宁安的工作室灯火通明。她将三起命案的所有数据投射在空中,反复检查每一个细节。高应太完美了——完美的动机,完美的能力,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完美得像是精心设计的。
小林,查一下高应在三个案发时间的公开活动细节。宁安揉了揉太阳穴,神经接口使用过度让她有些头疼。
小林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工作台旁:已经查过了。东京领奖有全程直播,火星开幕式有殖民地官员作证,慈善晚宴有媒体跟踪报道。每个场合都有大量影像资料和目击者。
太完美了...宁安喃喃道,就像...
就像全息投影小林接话,但全息投影无法通过近距离接触检测,那些场合都有人与他互动。
宁安突然坐直:除非...不是普通的全息投影。她调出未来视界的最新技术专利,看这个——纳米级全息成像仪,可以产生可触摸的全息影像,甚至能模拟体温和基础生理反应。还在实验阶段,但高应完全可能有原型机。
小林瞪大眼睛:你是说他用全息替身参加那些活动,同时亲自去实施谋杀但这需要精确的时间控制和...
以及对警方调查流程的深入了解。宁安调出高应的完整履历,看,他大学时辅修过犯罪心理学,还参加过警用技术研讨会。他知道我们会查什么,怎么查。
她站起身,在数据流中穿行:我们需要证明那些公开场合的高应是假的。查所有影像资料的元数据,找全息投影的痕迹;联系那些与他互动过的人,询问是否有任何异常;最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查他的医疗记录。小儿麻痹症患者通常有特定的肌肉萎缩模式,全息替身可能无法完美复制这一点。
小林快速记录着:这需要法院许可。
陈队长会搞定的。宁安说,突然注意到第三起案件的一个细节被忽略了,等等,马克·刘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晚上9点到11点之间。
高应参加的慈善晚宴呢
7点到10点,但他提前离开了,说是身体不适,大约9点半左右。
宁安眼睛亮了起来:时间吻合。查他离开后的行踪!
数据流重新排列,显示出高应的车辆离开晚宴后的路线。奇怪...小林说,他的车确实直接回了家,但有一段路线监控刚好在维修...
全息覆盖不只是可以用于案发现场。宁安说,也可以用来掩盖行踪。重建那段路线的替代监控源!
经过几个小时的数据挖掘,他们终于从一个便利店的安全摄像头中找到了关键画面——高应的车在声称回家的路线上根本不存在,反而出现在了马克·刘公寓附近的一条小巷里。
有了这个,我们可以申请全面搜查令了。宁安说,但她的表情依然凝重,只是...这一切太容易被发现了,不像高应这种人的行事风格。他几乎是在引导我们发现这些破绽...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主全息屏突然自动激活,显示出一行字: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宁小姐。但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留下那些线索吗
宁安迅速启动追踪程序,同时回应:为什么,高先生
新消息出现:因为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你看到的只是序幕。
屏幕闪了一下,然后显示出第四个名字——一个比前三个更著名的科技大亨,全息生物植入技术的先驱。
宁安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联系陈队长:高应要再次行动了,这次目标可能是克劳斯·冯·霍夫曼!我们需要立刻...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小林的全息影像突然扭曲:宁导,刚收到消息...冯·霍夫曼失踪了!他的家人说一小时前他还在家,然后突然说要见一个老朋友就离开了...
宁安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高应不是在逃避调查,他是在进行某种表演,而警方——包括她自己——都成了他精心编排的剧本中的角色。
第四章
全息迷宫
宁安的手指在全息控制台上飞舞,调出克劳斯·冯·霍夫曼住宅周围的所有监控数据。时间紧迫——高应已经领先他们至少一小时。
冯·霍夫曼最后出现的地点在这里,小林指着全息地图上的一点,他家的后花园。监控显示他接了一个全息通讯,然后就匆忙离开了。
能还原那个通讯内容吗
加密太强,但我们可以从冯·霍夫曼的神经芯片残留数据中提取一些片段。小林操作着控制台,一段模糊的全息影像浮现出来。
影像中,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对冯·霍夫曼说着什么。声音失真严重,但几个关键词清晰可辨:...项目真相...必须当面谈...老地方...
宁安皱眉:老地方查一下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历史联系。
数据流在空中交织。几秒钟后,一条关联线亮起:找到了!十五年前,他们曾共同参与过一个政府资助的全息神经接口项目,后来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那个项目的实验基地在哪里
北郊的旧科技园区,现在已经废弃了。
宁安立刻联系陈队长:高应可能把冯·霍夫曼带到了北郊旧科技园区的B7实验楼。我们需要——
等等,小林突然打断,宁导,你看这个。他放大了全息影像的一个角落——在地面上,几乎不可见的,是一个微小的平衡秤标记。
又是审判者的标记...宁安眯起眼睛,但这太明显了,高应不会犯这种错误。除非...
除非他故意让我们找到这个地方。陈队长完成了她的思路,可能是陷阱。
宁安沉思片刻: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但要做好万全准备——带上全息干扰器,还有神经信号屏蔽装置。
在赶往北郊的警用飞行车上,宁安继续研究高应的资料。她调出他的医疗记录——小儿麻痹症导致的下肢肌肉萎缩非常典型,右腿比左腿更为严重。这与他公开场合的表现一致,但...
小林,把高应在慈善晚宴的影像调出来,重点看他的腿部动作。
全息影像展开,晚宴上的高应正与宾客交谈,时不时调整轮椅位置。宁安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停!这里,看他的右脚。宁安指着高应在调整姿势时不经意露出的一点鞋尖,小儿麻痹症患者通常有足下垂症状,脚尖会自然向下。但这个高应的脚尖...太正常了。
所以那晚的高应是全息替身
很可能是。但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宁安关闭影像,高应知道我们会发现这一点。整件事感觉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飞行车降落在废弃科技园区。B7实验楼孤零零地矗立在园区边缘,外墙斑驳,窗户破碎,在月光下显得阴森可怖。
特警队迅速包围了建筑。宁安戴上全息记录仪,跟随陈队长进入大楼。内部比外表看起来保存得更好,一些设备甚至还在运转。
有全息活动痕迹,技术员检测着空气中的纳米粒子,最近几小时内有人使用过高级全息投影。
他们循着信号来到地下室。门被电子锁封住,但宁安注意到锁上有一个小小的平衡秤标记——这次是用真实颜料画上去的。
他在等我们。宁安低声说。
门突然自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实验舱,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克劳斯·冯·霍夫曼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似乎失去了意识。但房间里空无一人。
全息影像,技术员确认道,但混合了实体元素——那把椅子是真的。
宁安小心靠近,突然,整个房间的灯光大亮。四周墙壁变成了显示屏,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高应的影像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次他站着——一个全息假象,因为现实中他无法站立。
欢迎来到审判的下一阶段,宁小姐。高应的声音回荡在实验舱内,我知道你会找到这里,就像我知道你会发现慈善晚宴上的我是全息替身。
宁安警觉地环顾四周:高应,你在哪里冯·霍夫曼在哪里
克劳斯很安全,暂时。高应的影像微笑,但时间不多了。你们看到的这个实验舱,就是十五年前我们开始研发全息神经控制技术的地方。当时克劳斯认为这项技术应该用于改善人类行为——矫正罪犯,治疗精神病,甚至优化普通人的思维方式。
影像切换,显示出一系列实验记录。宁安看到志愿者们被连接上全息神经接口,表情逐渐变得呆滞。
这技术能直接作用于大脑的决策中枢,高应继续道,克劳斯称之为善意引导,实则是思想控制。我退出了项目,但他和其他人继续秘密研发,现在他们已经接近成功了。
影像再次切换,显示出四个人的合影——三个是已经遇害的科技高管,第四个是冯·霍夫曼。
这就是我审判他们的原因,宁小姐。他们正在创造一种新形式的奴役,比任何物理枷锁都更牢固。
宁安皱眉:即使如此,你也没有权力充当法官和刽子手。法律—
法律高应大笑,法律允许他们用孤儿院的儿童做实验吗影像切换到一个隐蔽的实验室,几名儿童被连接在全息设备上,眼神空洞。我的慈善基金会发现了这个,但所有举报都被压下了,因为他们的技术对国家安全太重要了。
宁安震惊地看着这些画面。她的一部分想相信高应,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怀疑:这些证据需要核实。高应,自首吧,我们可以通过正当途径—
没有时间了,宁小姐。高应的影像开始闪烁,克劳斯掌握着激活全城神经控制网络的关键代码。我已经...重新编程了他的神经芯片。24小时后,代码会自动发送给媒体和所有执法机构。但如果你们现在抓住我,我的程序会被中断。
影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倒计时:23:59:59...23:59:58...
他在拖延我们!陈队长喊道,立刻全城搜捕高应和冯·霍夫曼!
宁安却站在原地,盯着那些实验儿童的影像。其中一个男孩的眼神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宁导小林碰了碰她的肩膀。
宁安回过神来:先查证高应提供的这些信息。分两队,一队追捕高应,另一队调查这个秘密实验的真相。
离开实验楼时,宁安注意到墙角有一个小小的全息标记——不是平衡秤,而是一朵玫瑰。她蹲下身,发现标记下方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坐标。
小林,查这个位置。
是...城东的一家儿童福利院,叫晨光之家。
高应的慈善基金会资助的那家
是的。奇怪的是,这个坐标精确到了福利院的一个具体房间——音乐治疗室。
宁安若有所思。高应显然想引导她去那里,但为什么是另一个陷阱,还是他想展示什么
她决定亲自去看看。
第五章
全息记忆
晨光之家福利院坐落在城东一个安静的街区。时值深夜,但院长李女士还是被紧急呼叫唤醒,接待了宁安和小林。
高先生确实经常来这里,李院长领着他们穿过走廊,特别是音乐治疗室。他为孩子们设计了一套全息音乐疗法,对残疾儿童有奇效。
宁安注意到走廊墙上挂着的照片——高应坐在轮椅上,被一群孩子围着,脸上带着罕见的真诚笑容。这样的表情从未出现在媒体报道中。
音乐治疗室门上有块小牌子:希望之音——高应捐赠。李院长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圆形房间,中央有一台奇特的全息投影仪,周围散落着各种乐器。
这台设备可以根据脑电波生成适合每个孩子的音乐和全息影像,李院长解释道,高先生亲自参与了设计。他说音乐曾救过他,现在他想把这份礼物传递给其他孩子。
宁安走近设备,发现控制台上有一个熟悉的标记——一朵微型玫瑰,和她在地下实验室外看到的一模一样。
李院长,我们能单独检查一下这个房间吗
当然,但请别弄乱设备。明天早上还有孩子们的治疗课。
李院长离开后,宁安仔细检查着全息投影仪。在玫瑰标记下方,她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接口。
小林,试试用警用解码器连接这个。
几秒钟后,设备突然启动,投影出高应的影像。这次他没有穿惯常的西装,而是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你选择了追寻真相而非盲目追捕我,宁小姐。影像中的高应声音柔和,我想给你看一些不会被官方记录承认的东西。
影像切换到一个病房。一个小男孩——明显是年幼的高应——躺在病床上,双腿缠满绷带。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他注射什么。
小儿麻痹症只是我噩梦的开始。高应的画外音响起,我父亲是著名外科医生,无法接受独子残疾的事实。他利用职务之便,给我注射实验性神经再生药物...这些药物导致了更严重的神经损伤和永久性疼痛。
影像变换,显示少年高应被同学欺负的场景,老师们视而不见。
学校生活是另一种折磨。直到我遇到了小雨,隔壁新搬来的女孩。她是唯一不把我当怪物的人。
影像中出现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推着少年高应的轮椅在公园里奔跑。
小雨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被当作正常人看待的滋味。她父亲是个全息技术研究员,家里有台初代全息投影仪。我们常常一起创造虚拟世界,在那里,我能跑能跳...
影像突然变得扭曲,显示出一场火灾。高应的声音颤抖:但好景不长。一场实验室事故夺走了小雨和她父亲的生命。官方报告说是电路短路,实际上是因为他们的研究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宁安的心揪紧了。这些私人记忆太过真实,不可能是伪造的。
影像恢复到高应的面容: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阻止全息神经控制技术了,宁小姐。这项技术一旦被滥用,会有无数人像小雨那样成为牺牲品。我审判的那些人,他们手上沾满了鲜血。
影像停顿了一下:我在你的资料中看到你有个弟弟,也是残疾人。想象一下,如果有人想用技术修正他的大脑,剥夺他的人格...你会怎么做
宁安猛地后退一步。她从未对外公开过弟弟的情况。高应调查她的私人生活,这本应让她愤怒,但此刻她只感到一种奇怪的共鸣。
宁导小林担忧地看着她,这些都是片面之词,可能是编造的...
不,宁安摇头,太真实了。但无论如何,谋杀不是解决办法。她转向高应的影像:高先生,如果你在监听,请自首吧。我们可以一起揭露真相,用合法的方式。
影像没有回应,只是开始播放另一段画面——一家名为新希望的隐秘实验室,几名儿童被连接在全息设备上,表情痛苦。日期显示是三天前。
这是...
圣玛丽孤儿院,小林迅速识别出地点,在西城区!
宁安立刻联系陈队长,同时快步向外走去。经过门口时,她注意到墙上的一张照片——高应和一个失去双臂的小女孩一起操作全息投影仪,女孩笑得无比开心。照片角落的日期是上周。
如果高应真的是冷血杀手,为什么还要花时间陪残疾儿童这个矛盾让宁安困惑不已。
前往圣玛丽孤儿院的路上,宁安调出了弟弟的全息通讯界面。马克西姆比她小十岁,因产伤导致脑瘫,现在住在专门的护理中心。他们每周日全息通话,但此刻宁安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听听他的声音。
通讯接通了,马克西姆的影像出现在车内:姐出什么事了吗他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宁安从不在工作时间联系他。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宁安努力保持平静,最近怎么样
棒极了!护理中心新来了个音乐治疗师,她用全息投影教我们作曲。让我想起小时候你带我去公园玩全息泡泡...
宁安微笑,同时注意到弟弟提到的全息音乐疗法——和高应在晨光之家实施的一模一样。
挂断通讯后,小林递给她一份刚收到的资料:查到了高应和冯·霍夫曼的恩怨细节。十五年前那个政府项目,高应退出后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专门研发帮助残疾人的全息技术。而冯·霍夫曼的团队转而研究全息神经控制,并在一项秘密实验中导致六名残疾儿童死亡。事故被掩盖了。
所以高应的复仇是有原因的...宁安喃喃道。
但根据记录,那三个已死的科技高管与那起事故无关。他们是在后来才加入冯·霍夫曼的项目的。
宁安皱眉:那么高应为什么选择他们作为目标
圣玛丽孤儿院出现在视野中。与晨光之家不同,这里看起来阴森破败,尽管建筑很新。几辆警车已经停在门口,陈队长正在等候他们。
建筑被废弃了,但地下室有近期活动痕迹。陈队长报告道,没有发现冯·霍夫曼或高应,但有...别的发现。
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的实验室。墙上贴满了儿童脑部扫描图和全息神经通路图。角落里堆着几个小笼子,里面有活体实验用的动物。
最令人不安的是中央的全息投影仪——它连接着一排神经接口头盔,样式与高应展示的一模一样。
这是证据表明高应说的是实话小林问。
宁安检查着设备:不,这些设备上没有未来视界的标志,更像是自制产品。她注意到控制台上的灰尘有近期被触碰的痕迹,有人最近使用过这个...
宁导!一个技术员喊道,发现隐藏隔间!
隐藏门后是一个小型监控室,墙上屏幕显示着多个地点的实时画面。其中一个屏幕上,克劳斯·冯·霍夫曼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似乎处于昏迷状态。背景是一个白色房间,没有明显特征。
定位这个房间!陈队长命令道。
技术员摇头:信号被多重加密,需要时间破解。
宁安仔细观察着屏幕细节。冯·霍夫曼手腕上连着某种医疗设备,椅子旁边有一个银色金属箱。最奇怪的是,冯·霍夫曼面前悬浮着一个全息投影——是那个平衡秤标记。
他在被审判...宁安低语。
另一个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高应的脸:时间不多了,宁小姐。克劳斯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在慢慢关闭他的神经系统。按照这个速度,他还有...12小时生命。足够你做出选择了。
什么选择宁安质问。
是逮捕我拯救一个杀人犯,还是让我完成审判揭露真相高应的影像靠近镜头,你弟弟马克西姆所在的阳光护理中心,去年曾是新希望项目的潜在实验点之一。是冯·霍夫曼亲自批准的。
宁安感到一阵寒意:你...你在威胁我弟弟
相反,我保护了他。高应的表情出奇地柔和,我匿名举报了那个项目,导致他们转移了地点。我了解你的愤怒,宁小姐,因为我们都在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影像消失,留下一室沉默。陈队长和其他警员困惑地看着宁安。
宁导,他提到你弟弟...这是威胁吗我们需要派人保护—
不,宁安摇头,他在...寻求理解。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高应不是随机选择她作为对手,而是因为她可能是少数能理解他动机的人。
我需要重新分析所有证据。宁安突然决定,陈队长,请给我两小时。
回到警局,宁安将自己关在全息分析室,调出所有案件资料。她需要理清头绪——高应展示的真相有多少是事实,多少是扭曲他的复仇是针对真正的罪人,还是泛化到了所有相关科技人员
更重要的是,她作为执法者的职责与作为一个人对正义的本能理解之间,该如何平衡
全息投影环绕着她,三个被害人的面孔悬浮在空中。宁安深吸一口气,开始从零重建整个案件的心理图谱。
第六章
全息真相
宁安站在全息分析室中央,周围环绕着案件的所有碎片:犯罪现场重现、被害人资料、高应的个人历史、秘密实验的证据...她需要找到那个被忽视的关键连接点。
小林,把三个被害人的专业背景详细列出来。
数据流重组,显示出三位科技高管的专业领域。宁安仔细观察着其中的关联。
第一个被害人是脑机接口专家,第二个专攻基因编辑,第三个研究量子神经科学...而冯·霍夫曼是全息生物技术的先驱。她喃喃自语,分开来看都是独立领域,但如果结合起来...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形。宁安迅速调出政府解密档案,搜索十五年前那个联合项目的详细信息。
找到了!普罗米修斯计划:整合脑机接口、基因编辑和量子计算,开发新一代全息神经控制系统。官方描述是用于治疗顽固性精神疾病和严重脑损伤...
听起来像是医疗技术啊。小林说。
但看这个子项目——行为矫正模块。宁安放大一行被刻意模糊的文字,针对反社会人格、成瘾性行为和...政治极端主义。这已经超出医疗范畴了。
她继续挖掘,找到一份被部分涂黑的实验日志。在可读部分中,频繁出现测试对象抗拒控制、神经损伤风险、记忆擦除副作用等字眼。
这技术根本不成熟,却在秘密进行人体实验...宁安感到一阵恶心。
小林突然收到一条消息:宁导!技术组破解了冯·霍夫曼囚室的信号来源!在滨海区的旧水处理厂,但...信号很奇怪,像是被故意放大的。
调虎离山宁安思索着,不,高应想要我们去那里。准备出发,但先等等...她调出滨海区水处理厂的建筑蓝图,看,这个设施有一个主要处理区和一个附属实验室。如果我是高应,我会把冯·霍夫曼关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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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那里更隐蔽。
宁安摇头:太明显了。而且...她指向蓝图上的一处,主要处理区有这个大型沉淀池,周围有完善的监控死角。完美的地方来设置一个审判庭。
她联系陈队长:分两队行动,一队去实验室迷惑高应,另一队跟我去主处理区。还有,查一下这个水处理厂的历史——为什么高应会选择这里
前往滨海区的路上,答案传来了。水处理厂曾是小雨父亲工作过的地方,也是那场实验室事故的实际发生地。
所以这是...某种仪式性的回归。宁安明白了。高应不仅是在惩罚冯·霍夫曼,更是在完成一个跨越多年的复仇循环。
车队在距离水处理厂一公里处停下,改用静音模式接近。夜雨开始落下,给废弃的工业区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热成像显示主处理区有两个人形热源,侦察员报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奇怪,站着的那个人热信号不太正常。
全息投影混合实体元素。宁安判断,高应可能用了某种热源增强技术让投影显得更真实。陈队长,我带小林先进去侦查,你们在外围待命。
太危险了,宁导。高应可能是武装的。
我认为他不会伤害我。宁安说,自己也惊讶于这份确信,他引导我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
获得勉强同意后,宁安和小林悄悄潜入主处理区。巨大的沉淀池空间被改造成了一个怪异的全息剧场。池中央,冯·霍夫曼被绑在一张金属椅上,面色苍白,胸前连着生命监测仪。在他面前,高应的全息影像正在播放那些秘密实验的录像。
真实的高应坐在沉淀池边缘的轮椅上,背对着入口,似乎对宁安的到来毫不意外。
我知道你会找到这里,宁小姐。他没有回头,比预计的还早了十七分钟。令人印象深刻。
宁安小心靠近:高应,结束了。外面全是警察。放开冯·霍夫曼,自首吧。
高应终于转过轮椅。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疲惫而苍老,与平日媒体上的形象判若两人。
克劳斯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他平静地说,纳米机器人正在他的血液中组装一个信号发射器。三小时后,它将自动发送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所有数据到全球各大媒体和监管机构。
你可以现在就交出数据,不必杀人!
高应摇头:只有当克劳斯死亡,加密才会解除。这是设计好的。而且...他苦笑,你真的认为仅凭数据就能阻止这种技术吗只有当研发者付出生命代价,世界才会认真对待这个警告。
宁安注意到高应右手握着一个微型控制器:那是纳米机器人的终止开关
聪明如你。高应赞赏地微笑,是的,按下这个,克劳斯就能活。但数据将永远被加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宁安向前一步,你本可以合法揭露这一切。你有资源,有影响力...
合法途径高应突然激动起来,十五年前我就试过了!举报、听证会、媒体曝光...结果呢项目改个名字继续运行,实验对象从成年人变成更易管理的残疾儿童!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知道小雨是怎么死的吗不是意外,是谋杀!因为她父亲发现了神经控制技术的致命缺陷,准备公开揭露。
宁安震惊地看着他。高应的眼中燃烧着多年积累的怒火和痛苦。
我收集了十五年证据,他继续道,等待了十五年正义。现在,终于到了审判时刻。
冯·霍夫曼突然发出呻吟,生命监测仪的警报声响起。高应看了看读数:他的肝脏开始衰竭。还有不到一小时。
宁安必须做出选择。她可以呼叫特警强攻,但那可能促使高应销毁开关;她也可以尝试说服他,但高应看起来已经下定决心。
你弟弟今天应该参加了音乐治疗课。高应突然说,语气变得柔和,我设计的全息音乐疗法对脑瘫患者特别有效。马克西姆很有天赋,他创作的那段旋律...很美。
宁安僵住了:你...你在监视我弟弟
不,我只是关注晨光之家和类似机构的数据反馈。匿名地。高应眼中闪过一丝温暖,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宁小姐,除了那些明知技术危险却仍执意推广的人。
他推动轮椅靠近边缘,俯视着垂死的冯·霍夫曼:克劳斯曾对我说,残疾人是不完美的产品,应该用技术修复。现在,同样的技术正在修复他——从内而外。
宁安突然明白了高应选择胰岛素作为杀人手段的原因——那是一种修复糖尿病的药物,被扭曲成了杀人工具。每个细节都是精心设计的象征。
高应,她轻声说,我理解你的愤怒。但这不是正义,只是另一种暴力循环。小雨不会希望你变成这样。
高应的表情动摇了。宁安抓住这个机会,小心地向前走去:把开关给我,高应。让我们一起用合法方式揭露真相。我保证这次会不一样——我有司法部的直接联络渠道,还有媒体关系...
太晚了,宁小姐。高应摇头,我已经启动了最终协议。即使你现在逮捕我,数据仍会在克劳斯死后发布。唯一的区别是,如果我现在按下这个按钮,他可以活下来接受法律审判。
宁安距离高应只有几步之遥。她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疼痛。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正在折磨他。
你的腿很疼,对吧她突然说,每天都疼。就像我弟弟一样。
高应略显惊讶:你...注意到了
我照顾马克西姆二十年,能认出那种疼痛的表情。宁安又靠近一步,高应,你花了半生帮助残疾人,建立了那么多慈善项目...你真的想让这一切被记住为一个杀人犯的赎罪行为吗
一滴汗从高应额头滑落。宁安看得出他在生理疼痛和心理挣扎间煎熬。
就在这时,冯·霍夫曼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宁安本能地冲向池边,但被一道突然激活的全息屏障挡住。
别费心了,宁小姐。高应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宁安震惊地发现池边的高应开始变得透明——那是个精妙的全息替身,真正的高应一直在别处操控这一切。
最后的测试通过了。高应的声音继续道,你确实如我所料,选择了怜悯而非单纯的正义。这让我相信你会妥善处理后续事宜。
全息屏障上开始播放新的画面——高应坐在一个未知地点的轮椅上,背景是简单的白色墙壁。
当你看到这段记录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平静地说,晚期神经癌,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所以我加快了计划。
宁安震惊地看着屏幕。高应看起来如此平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克劳斯会活下来——纳米机器人有自动终止程序。所有证据已经上传到云端,将在24小时后自动发布。但我给你留了一份提前解锁的副本,作为对你正直品格的信任。
他微微前倾,仿佛要透过屏幕直视宁安的眼睛:用这些证据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宁小姐。记住,技术本身无罪,有罪的是那些明知危害却仍滥用它的人。
影像旁边出现一个数据包传输进度条:98%...99%...100%。
最后,请转告晨光之家的孩子们,高叔叔很抱歉不能继续周二的音乐课了。特别是小琳,告诉她她创作的星星旋律很美,应该继续下去。
影像闪烁了一下,高应露出一个真诚的、几乎称得上温柔的微笑:谢谢你,宁安。谢谢你试图理解。
然后,屏幕变暗了。
与此同时,冯·霍夫曼的生命监测仪突然恢复正常,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全息屏障消失,露出通往池中央的路。
宁安呆立原地,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高应精心设计了这一切,包括与她的互动,都是为了这个结局——一个身患绝症的人用最后时光执行自己定义的正义。
宁导!小林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我们在西侧小房间找到了高应...他已经...你需要过来一下。
小房间里的景象令人心碎。高应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头微微垂着,像是睡着了。他面前是一个简易的全息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程序完成的字样。桌上放着一封信和一个数据芯片,信封上写着致宁安。
陈队长已经通知了法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犯罪现场,而是一个生命自我选择的终点。
宁安小心地拿起信封,里面只有简短几行字:
宁安,
真相有时需要越过法律才能实现,
但正义永远需要人性来平衡。
感谢你成为那个人性的提醒。
请照顾那些孩子们。
——高应
信封里还有一张老照片——少年高应和小雨在全息投影仪前的合影,背面写着希望你能明白。
宁安将照片轻轻放回桌上,突然注意到高应轮椅旁的地上有东西在反光——一个小型全息投影仪,仍在运转。她蹲下身,看到投影出的是一段乐谱,标题是《给宁安的安魂曲》。
这是高应留给她的最后信息,一段从未有人听过的旋律。
法医到来后,宁安默默退出房间。雨已经停了,东方泛起微光。她站在废弃工厂的空地上,看着晨光一点点驱散黑暗,心中充满复杂的情绪。
高应的案件结束了,但他留下的问题才刚刚开始。关于科技伦理,关于正义的边界,关于法律与人性的平衡...还有那些等待她决定的孩子们。
宁安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做出了决定。她将确保高应的证据得到正当处理,那些参与非法实验的人将面临法律审判。同时,她会亲自去晨光之家,告诉小琳关于那首星星旋律的事。
这不是完美的结局,但或许是最接近正义的一种。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里,有些价值仍然需要人类心灵去衡量和守护。
宁安转身走向警车,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在她的口袋里,那张少年高应和小雨的合照静静躺着,提醒着她这个案件背后所有复杂的人性和故事。
第七章
全息遗产
法医初步鉴定,高应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一分——就在宁安抵达水处理厂前不到半小时。死因是自我注射的神经抑制剂,结合他已有的晚期神经癌,造成了无痛苦的快速死亡。
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陈队长站在尸体旁摇头,包括自己的死亡时间。
宁安沉默地看着高应平静的面容。在死亡中,他看起来终于摆脱了痛苦——不仅是身体的疼痛,还有多年积累的精神折磨。她小心地拿起桌上那个标记着致宁安的数据芯片。
里面是什么陈队长问。
宁安将芯片插入自己的全息终端。空气中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件和影像——实验记录、受害者证词、政府内部通信、资金流向...全部关于普罗米修斯计划及其后续秘密实验的完整证据链。
这足够让十几个高官和科学家坐牢了。陈队长震惊地翻看着,包括冯·霍夫曼。
还有这个。宁安点开一个加密子文件夹。里面是高应留给她的私人信息——一段全息录像。
高应的影像出现在他们面前,背景是一个舒适的书房,而非冰冷的工厂。他穿着家常的毛衣,膝上盖着一条毯子,看起来比宁安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放松。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而我已经不在人世。影像中的高应微笑着说,首先,请原谅我欺骗了你。水处理厂的我是个全息傀儡,而真正的我一直在这里,我的家中。
宁安倒吸一口气——他们完全找错了方向!
我需要确保最后阶段不被干扰,所以设计了这出小戏。别担心,冯·霍夫曼确实在水处理厂,而且会活下来——他的生死从来不是我的目的。
高应的影像站起身——宁安惊讶地发现他能短暂站立——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书。
我留下这些证据,是因为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不是作为警察,而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他翻开书,取出一张老照片,这是我和小雨的最后一张合影。她死后,我花了十年时间调查真相,又花了五年计划这场审判。
照片放大,显示两个少年在全息投影仪前的笑脸。宁安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日期标记——正好是事故发生前一天。
我本可以简单地黑进系统发布所有资料,但那只会让它们被当作又一个阴谋论。世界需要一场戏剧性的揭露,需要看到那些科技先驱在审判席上的表情。高应苦笑,讽刺的是,我最终采用了和他们相似的手段——利用心理控制和全息技术操纵人们的认知。
影像切换到一个实验室场景,几名儿童被连接在全息设备上。
这些孩子中,有三个已经因实验后遗症死亡,其他终生残疾。而冯·霍夫曼和他的同伙们还在申请更多政府资助。高应的声音变得冰冷,所以我设计了审判者角色,用他们最恐惧的方式惩罚他们——公众曝光。
宁安明白了高应的完整计划。三起谋杀不仅是复仇,更是吸引警方和媒体注意的手段,确保最后的大揭露不会被忽视。
芯片里有一份名单,所有参与非法实验的人都标记得清清楚楚。如何处理他们,是你的选择了,宁小姐。高应的影像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变得苍白,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最后,请允许我送你一份小礼物。
影像切换成一段乐谱——就是宁安在小房间里看到的《给宁安的安魂曲》。随着旋律响起,全息投影开始变换,展现出宁安调查此案的全过程:她在全息犯罪现场的专注,审讯时的敏锐,发现真相时的震惊...高应以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记录了她的每一个关键瞬间。
我观察了你很久,宁安。高应的画外音说,你弟弟的事故后,你本可以变得愤世嫉俗,却选择了守护正义。在科技模糊了是非界限的时代,这种坚持尤为珍贵。
音乐达到高潮,然后渐渐柔和。高应的影像重新出现,现在他看起来非常疲惫。
这段旋律融合了晨光之家孩子们创作的几个主题。小琳的星星,阿杰的雨滴,还有...你弟弟上周创作的那段阳光旋律。我希望这能成为我们之间一种奇特的谅解。
影像开始闪烁,信号变得不稳定。
永别了,宁安。请记住,技术永远只是工具,善恶取决于使用者的心。
然后,影像消失了,只留下那段旋律还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宁安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高应精心设计了这个结局,让她成为他遗产的执行者。这既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沉重的责任。
宁导小林轻声问,你还好吗
宁安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立刻行动。这份名单上有的人可能会试图销毁证据或逃跑。她转向陈队长,建议分头行动,一组负责保护证据中的受害者,另一组开始秘密抓捕名单上的人。
陈队长点头同意,开始部署警力。宁安则走到窗前,看着晨光中的城市。高应用极端方式揭露的黑暗确实存在,而现在,她有责任用合法途径将其清除。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口袋里的那张老照片——少年高应和小雨在全息投影仪前的笑脸。在那个瞬间被定格时,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痛苦和挣扎。
终端突然响起,是马克西姆的全息通讯请求。宁安接通后,弟弟兴奋的脸出现在空中。
姐!你猜怎么着今天音乐课上我创作了一段新旋律,老师说是她听过最棒的!我想命名为审判者的温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名字很合适。
宁安的眼眶突然湿润了。高应不仅观察着她,还通过某种方式影响着马克西姆的音乐课。这种无形的联系让她既不安又莫名感动。
这名字很美,马克西姆。她轻声说,晚上告诉我更多关于它的事,好吗
挂断通讯,宁安转身面对等待指示的团队。是时候结束这个案件了——用高应希望,但或许没有完全预料到的方式。
第八章
全息真相
三天后,宁安站在司法部特别听证会的全息证言室内。面前是十二位高级官员和法官组成的调查委员会,周围环绕着实时记录的全息摄像机。全国都在关注这起震动科技界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大揭露。
宁导学师,首席法官严肃地问,你确信这些证据的真实性吗
经过技术部门三天三夜的验证,确认所有证据未经篡改。宁安调出验证报告,特别是这些实验记录和受害者医疗档案,有完整的生物特征标记和量子时间戳,不可能伪造。
全息屏展示出一组令人不安的画面——残疾儿童被连接在全息神经设备上,表情痛苦。委员会成员们面露震惊和厌恶。
更严重的是,宁安继续道,这些非法实验得到了部分政府官员的默许甚至支持。她调出一系列加密通讯记录,理由是这项技术对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性有重大价值。
一位军方代表皱眉:这些指控非常严重,宁导学师。你有确凿证据证明政府高层知情吗
宁安点头,调出一段全息会议记录。画面中,几名穿制服的人正在讨论如何绕过伦理委员会推进实验。
这段记录来自六个月前的内部会议。在场的有国防科技局局长、国家安全顾问,以及...三位现任内阁成员。
房间内一片哗然。宁安知道她刚刚引爆了一颗政治炸弹。高应留给她的不仅是一个犯罪案件的证据,更是一个系统性腐败的揭露。
听证会持续了六小时。结束时,首席法官宣布成立特别调查组,承诺将彻查此事并追究所有责任人的法律责任。
走出司法部大楼,宁安被记者团团围住。闪光灯和全息记录仪对准她,问题如潮水般涌来。
宁导学师,高应真的是连环杀手吗
警方会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吗
这个案子是否暴露了全息技术监管的漏洞
宁安停下脚步,面对媒体。她知道自己的话将被全城播放。
高应已经去世,法律上无法追究他的责任。她谨慎地选择措辞,但更重要的是,这个案件揭示了科技发展中的伦理危机。当技术进步以牺牲弱势群体为代价时,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反思。
一个记者追问:有传言说高应是个高科技义警,专门惩罚那些滥用科技的科学家。你认同这种观点吗
宁安深吸一口气:正义必须通过合法途径实现。高应的行为虽然揭露了真相,但手段本身是错误的。三起命案中的受害者,尽管可能参与了不道德的研究,但他们的生死不该由个人决定。
她的话被实时传播到城市的每个角落。在某个全息广告牌下,一个坐轮椅的老人微微点头;在晨光之家的活动室里,小琳停下弹奏,看着屏幕中宁安严肃的面容;在阳光护理中心,马克西姆和他的朋友们安静地听着姐姐的发言。
宁安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否真正改变什么,但她确信这是高应希望她做的——在揭露真相的同时,坚守法律的底线。
回到办公室,宁安发现一个包裹等待着她。没有寄件人信息,但量子密封显示它来自高应的律师。
包裹里是一个精致的全息投影仪,附带一张字条:按下播放键。——K
宁安犹豫片刻,还是启动了设备。房间顿时变成了一个虚拟的音乐厅,高应的影像站在中央的指挥台上。
恭喜你,宁安。他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会选择合法途径。这比我期待的要好。
影像中的高应看起来比宁安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健康,甚至带着一种平静的喜悦。
这段录像是专门为此刻准备的。我预见了各种可能的结局,而你选择了最光明的一条路。他做了个手势,音乐厅变成了星空,为此,我想给你看些特别的东西。
星空变换,展现出高应生命中的关键时刻:他第一次见到小雨,他们一起操作全息投影仪的日子,火灾那天的混乱,随后多年的孤独研究...然后是晨光之家的孩子们,他们创作的音乐,他们的笑脸。
人们会记住审判者,但我想让你知道,高应不只是那个角色。影像轻声说,我建立了三所残疾儿童学校,资助了十二项辅助技术研究,帮助了数百个像马克西姆这样的孩子...这些才是我希望被记住的事。
宁安感到喉咙发紧。高应展示的是一个完整的人生,有黑暗,但也有光明;有复仇,但也有救赎。
最后一份礼物。高应的影像指向星空,这是小雨和我最初设计的全息程序,能根据脑电波生成音乐和图像。我把它留给你和马克西姆,希望它能帮助更多像他这样的孩子表达自己。
影像开始变淡,音乐渐渐消失。
永别了,宁安。谢谢你试图理解一个复杂的人。
然后,星空消失了,房间恢复了原状。只有那个小小的投影仪留在桌上,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宁安轻轻拿起投影仪,发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给宁安的星空——K&Y。K是高应,Y一定是小雨。这是他们共同创作的技术的最后版本,现在成了她的礼物。
她突然明白了高应对她的特殊感情。在调查过程中,她不仅是一个对手,更是一个能理解他复杂动机的知音。这种认知让她既感动又悲伤。
终端响起,是陈队长的通讯请求。
宁导,冯·霍夫曼醒了。他要求见你,说有重要信息只告诉你一个人。
宁安皱眉:我马上过去。
医院的特护病房外,两名警察严密把守。冯·霍夫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上连着各种监测设备。看到宁安进来,他虚弱地招手。
宁导学师...他对我做了什么冯·霍夫曼的声音嘶哑,我记得的全是碎片...审判...数据...
高应已经死了。宁安平静地说,但他留下的证据足以让你和你的同伙在监狱度过余生。
出乎意料的是,冯·霍夫曼竟然笑了:证据你以为那些是全部真相他挣扎着坐起来,高应是个天才,但也是个偏执狂。他只看到了实验的黑暗面,却忽视了它可能拯救的生命!
宁安冷冷地看着他:用残疾儿童做实验
那些孩子本来就有不治之症!我们给了他们家人补偿,给了他们最好的护理...冯·霍夫曼突然咳嗽起来,高应永远不会告诉你,有两个孩子因为我们的早期实验而延长了生命。
以什么代价神经损伤人格改变
冯·霍夫曼避开她的目光:科学进步需要牺牲...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叫你来是要警告你,高应的计划还没结束。
宁安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他在我体内植入的不只是纳米机器人...还有某种程序。冯·霍夫曼恐惧地指着自己的头,我能感觉到它在我脑子里运行,就像...一个定时炸弹。
宁安立刻呼叫医生。扫描结果显示冯·霍夫曼的神经芯片确实在运行一个未知程序,但无法确定其功能。
24小时后自动激活...医生读着数据,看起来是某种信息释放机制。
宁安突然想起高应在水处理厂说的话——克劳斯掌握着激活全城神经控制网络的关键代码。难道这才是他真正的计划
她立刻联系技术部门,要求全城扫描异常神经信号。同时,她需要重新检查高应留下的所有证据,寻找可能的线索。
高应的游戏似乎还没有真正结束。
第九章
全息黎明
全城神经扫描的结果令人不安。技术部门发现了数百个异常神经节点,分布在学校、医院和政府机构——都是安装了最新型全息神经接口的地方。
这些节点可以组成一个网络,技术主管向紧急会议汇报,如果被特定信号激活,理论上能影响使用者的情绪和基本决策。
宁安想起高应展示的那些实验记录——这正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目标:通过全息神经网络进行群体行为影响。
能确定信号源吗陈队长问。
指向一个移动终端...等等,它在司法部大楼附近!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宁安。司法部大楼——她刚刚结束听证会的地方。
宁安突然明白了:冯·霍夫曼的神经芯片!高应把它设计成了信号触发器。她迅速调出医院监控,看到冯·霍夫曼正被推去做进一步检查,一旦他靠近司法部,程序就会激活全城网络!
但目的是什么小林困惑道,制造混乱
宁安快速翻看高应的笔记,寻找线索。一段被忽略的文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真正的审判不是惩罚,而是启示。当人们亲眼看到技术的危险,才会真正警惕。
他不是要控制人们,宁安恍然大悟,而是要展示控制的危险性!一旦网络激活,全城人都会短暂体验到被全息神经控制的感觉——足够引起恐慌和警惕,但不会造成实际伤害。
陈队长立刻下令拦截冯·霍夫曼的医疗转运车,但为时已晚——监控显示车队已经接近司法部广场。
来不及了,宁安站起身,我们需要全城警报,让人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避免恐慌。
警报通过全息网络瞬间传遍城市:全息神经测试即将进行,请保持冷静,感受将在30秒内结束...
宁安跑向阳台,看着司法部方向。时间仿佛凝固,然后——一阵几乎不可察觉的脉冲扫过城市。她感到自己的神经芯片轻微震颤,一种奇怪的顺从感涌入脑海,仿佛有人暂时调低了她的自由意志。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二十多秒,然后突然消失。全城响起一片惊呼声。人们面面相觑,震惊于刚才的体验。
宁安的终端突然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发送者的全息信息。她打开它,高应的影像出现在面前。
现在你明白了,宁安。他平静地说,真正的危险不是技术本身,而是人们对其威力的无知。今天的演示会让公众永远记住全息神经控制的危险。
影像切换到一个实验室,高应站在一台复杂设备前。
我本可以直接发布所有数据,但那只是冷冰冰的事实。人们需要亲身体验,才能真正理解。他调整着设备参数,这个信号只会持续30秒,足够引起警惕,但不会造成伤害。之后,所有相关技术细节将自动发送给全球监管机构。
影像变得严肃:但有一个变数我没预料到——你。宁安,如果你正在看这条消息,说明你发现了我的完整计划,并选择让公众体验而非阻止它。这证明我的信任没有错付。
高应的表情柔和下来:我的人生充满痛苦,但最后的时光因为与你的博弈而有了意义。你看到了我的黑暗,也理解其中的光芒。为此,我感谢你。
影像渐渐淡出,最后是一段旋律——《给宁安的安魂曲》的完整版本,伴随着晨光之家孩子们的笑脸和星空投影。
宁安站在阳台上,让音乐流过全身。高应用极端方式完成了他的使命,而她用自己的方式平衡了正义与人性。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三天后,全球多个国家同步宣布加强对全息神经技术的监管。参与非法实验的科学家和高官被起诉,受害者家庭获得赔偿。晨光之家获得了小雨基金会的大笔捐赠——高应遗产的主要受益者。
在阳光护理中心的音乐室里,宁安看着马克西姆和小琳一起操作那个特殊的全息投影仪——高应最后的礼物。孩子们的笑声充满房间,星空旋律在空中流淌。
姐,这旋律里有种奇怪的东西。马克西姆突然说,像是...一个隐藏信息。
宁安好奇地靠近:什么信息
不确定,但每次弹到这部分,我总觉得有人在说谢谢。马克西姆歪着头,可能是我想象的吧。
宁安微笑,看向窗外的天空。也许高应以某种方式将自己的感激编码在了旋律中,一个只有敏感心灵才能接收的信息。
在她的口袋里,那张少年高应和小雨的照片静静躺着。宁安决定明天去拜访小雨的墓地,带去一束花和这段旋律的录音。这是一个没有写在任何案件报告中的私人仪式,只为纪念那个在仇恨与痛苦中仍保留着温柔的复杂灵魂。
全息技术模糊了现实与虚拟的界限,但有些情感和选择始终真实不虚。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里,宁安找到了自己的平衡点——用技术追寻真相,但永远以人性衡量正义。
[全文完]